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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剑同人)[古剑奇谭恭越同人]恭心计作者:白水青盐-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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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盐。
玄衣少年握紧了拳头,眼前的人是那么熟悉,又是那么陌生。
他曾是那样温和地笑着的,不管对着谁都很体贴,跟他在一起,似乎能将很多心里话平和地说出来,人们都喜欢他,琴川的欧阳大夫医术高超,言谈间常使人如沐春风,试问,谁愿意去相信他会是个屠满全城的刽子手呢?
少恭,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少恭吗?
白色的帐幔被风吹得飘飘荡荡,街边亭子里坐着的女子容貌清丽,鬓发挽起,端的是美好贤淑的模样。
方兰生怔怔地抓着那人的手,泪水流了满脸:“二姐,二姐,你看看我,我是兰生啊!姐……”
“小兰。”欧阳少恭徐步一级一级迈下台阶,桃花眼眸中依旧是含着浅浅的笑意,“如沁总是愿意陪在我身边,你看她陪着我在琴川,也等了你许久了。”
他缓缓靠近了,方兰生不由站起来后退一步,这种温良表面下暗藏的疯狂,毫不吝惜地绽放,逼得他无法喘息,
欧阳少恭嘴角滑过冷笑,俯身从亭中石桌上的匣子内取出一叠红色的衣料来。那衣料被他轻轻抖开,却是一件做工繁复精致的婚服,龙凤呈祥,上头还缀着大大小小的珠子与流苏,可见缝制他的人花了相当多的心思。
便是不用他开口,方兰生也知道那是谁做出来的东西。
“如沁盼着你回来和襄铃成亲,我等了她两个时辰,让她把你的婚服缝好。”他扬开手,那块艳丽的衣料像一团缭乱的火,跌进了少年公子的手心里。
欧阳少恭抬手理一理那端坐着的女子的鬓发,叹息道:“可惜如沁再也看不见你穿着他的样子了。”
“为什么!你不是少恭对不对!你把少恭还给我!”声线颤抖,已带了悲鸣,方兰生死死抱着那件衣服摇头,猫儿眼里又滑下两行热泪。
怎么可能是你,我的总角,温和有礼,君子端方,怎么可能是你!
欧阳少恭的笑容里多了一丝遗憾:“小兰,你果然还是那么天真。”
“少恭。”清寂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嘲讽,陵越淡淡道,“你放过他吧。”
欧阳少恭回过头,天边青色的暮霭融进了那个人的眼睛里,飘渺中夹带着一丝凄怆,令他心里不由疼了一下。
果真到最后,我放不下的人还是你。
可那又如何呢。
天意从来高难测,人间难得是成全。
欧阳少恭跨出亭子,走到那三个人面前,陵越身边穿着南疆服饰的少年抿着唇看他,脖颈上巫祝项链闪着冷冷的光,衬得他眉心朱砂愈发艳丽逼人。
太子长琴魂灵一分两半,你和我眉眼之间多少有几分的相似气度,你是我在水中的倒影,也正是因此,你才没有资格拥有那强大的魂魄,只因你是虚幻的,不该存在的,本来就是属于我的东西,我经历那么多的痛苦煎熬,难道不该得到一星半点可笑的偿还?
“少恭,”少年见他看过来,喉头压了压道,“你怎么忍心。”
他眉心的红痕如同渗血,眼底也渐渐有了赤色。不过还不够。
欧阳少恭轻言漫语:“屠苏,别怪我那样对你,要不是你和你的母亲,我早已夺得焚寂,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百里屠苏浑身一震:“你说什么?!”
“说起来,当年我在红叶湖,还曾相救于你,要不是多亏了你,我怎能得知乌蒙灵谷结界薄弱的准确日期,又怎能带着雷严他们成功进寨呢。”嘴角上扬的弧度凉薄万分,勾连起一段又一段零散的思绪。
金毛狐狸,黑熊,突然出现的白衣少年,硝石弹丸,印花的包裹……原来是他!
百里屠苏难以置信地抬头,对面的人一身杏黄衣衫,影子渐渐与记忆中的人重叠起来。
——“大哥哥,你什么时候再来啊?”
——“等我有空了,就来看你。”
多么讽刺。
欧阳少恭露出满意的笑容:“怎么样啊,韩云溪?”
少年的眼眶已经泛红,手心紧紧地握成了拳,抑制住汹涌翻腾的煞气,身旁的少女捂着嘴忍住眼泪,牢牢地拉住他的胳膊:“苏苏,冷静一点,你不能被煞气控制住。”
欧阳少恭瞥了二人一眼,继续道:“当时我重病初愈,又不愿错失良机,只好拉了雷严做帮手,在乌蒙灵谷外布下血涂之阵,眼看就要大功告成,没想到功亏一篑,血涂之阵令我功力耗损,无法强夺焚寂。后来我得知是紫胤真人将你带走,费尽千辛万苦混入天墉城,第一次盗剑失手,第二次,我在安陆村安排了幻境,本想让你自己盗出焚寂,可在最后关头,你师尊出现了。”
那人精致眉梢染上些许恨意,百里屠苏盯着他道:“你怕被我师尊发现,所以才匆匆离开天墉城。”
“不错。那时我就知道三年禁闭也无法使你抑制住煞气,所以我提前告知了你我的去向。三年后,我利用你与肇临在藏经阁独处的机会杀死了肇临,从而让你百口莫辩,迫不得已下山,而你,也不负我所望地,来到了琴川。”
“肇临是你杀的?!”
往昔一幕幕像猩红的屏风裹卷而来,那些乌黑的脏水和刺耳的指责声是曾经多么深刻的梦魇,百里屠苏一把抽出背后的长剑,直直朝着那兀自站立的人刺去,没想到还未到近前就被一股凌厉之气所伤,狠狠地撞在了地上。
“苏苏!”风晴雪大吃一惊跑过去扶他站起来,扬眉怒视道,“少恭,你太过分了!”
欧阳少恭微微一笑:“晴雪,你跟巽芳真的很像,总是那么的善良心软。”
“你……”百里屠苏擦去嘴角的血迹道,“你在琴川的时候,为什么不早点动手?”
“这还是要怪你的母亲大人了,我本来只是想要焚寂,可没想到她把焚寂煞气也封入了你的体内,”欧阳少恭说着语调冷了下去,“我发现煞气在你体内已经异变,所以只能连人带剑一起夺走,好在你到了琴川,我尽可一步步领着你与剑灵完全融合,不仅要让你与剑灵融合,而且要好好地保护你,以免你在彻底融合之前就死了。不过幸好,大家都很乐意帮这个忙。”
“你!”百里屠苏大怒,不由地又呕出一口血来,周身煞气腾腾,面貌凄厉扭曲,在暮色中愈加可怖。
陵越及时地抬手点住他几处大穴,施法帮他克制煞气,离得极近,能感觉到少年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愤怒的情绪喷薄而出,连带着秋风也肃杀了几分。
事到如今,那张惊天的巨网才终于现出了全貌。
最可怕的就是,当你开始怀疑他的阴谋时,你就错估了这个对手的忍耐力。
原来这充斥着疯狂的血腥味道的车轮,从多年以前就已开始滚动。
我怎么就忘记了,你这样的人思虑周密,执着大胆,哪里只会满足于棋局一隅。若要出手,必定劈山断海,覆水难收。其实不管我做什么,都不能阻止你吧,凡人与上古的仙灵,终究是存在天壤之别,你将所有人玩弄于掌心,最后再一步步将我们推上绝望之途。多么漂亮的手段。
百里屠苏呼吸渐平,恨声道:“你要魂魄,给你便是!可你万万不该屠我族人、毁我家园,更杀害这么多人的性命!”
“屠苏此言差矣,我把这全城的人做成焦冥,是要将他们带去蓬莱,与我共同建立一个永恒之国。你还记得在青玉坛时我对你说过的话吗?这人世间极少有什么东西是永恒的,因为人们有贪念、有欲望,会被感情折磨,但如果人没有了感情,那么他们就能得到永生。你看,其实我也算帮大家做了一件好事。”
“没有灵魂的人还能算人吗?”风晴雪哽咽着道,“少恭,我不知你为何要这样说,你明明……难道你要把大师兄也要变成焦冥吗!”
欧阳少恭看向陵越,面上拂过些许怅然,唇角弯了弯道:“我舍不得。”
对他,我是舍不得的。
但纵然心知是自欺欺人,可是不会说话、没有表情的焦冥总比两眼昏花、指鼻谩骂的人来得可爱得多。
风晴雪脸上尽是失望的神色,这人疯了,一定是疯了!你已不再是那个我在郊外遇到的会弹琴、会烤鱼的年轻公子,不是与我同进退、相互照拂的天墉城同门,更不是那个与我共同藏起屠苏、跟陵越撒谎的药庐大夫,你伤透了朋友的心,更让别人的感情沉重不堪,仿佛一夕之间什么都变了,亦或是,什么都没变,只是我们太愚钝,看不清你的真面目?
她怔怔地转头去看陵越,那人清俊面容苍白如纸,淡黑色的眼珠一瞬不眨地望着那抹杏黄的身影,眸中神色却是濒临极端的解脱感和空荡感。
真的好像什么都空掉了。
就在她这样想时,那眼眸中的光又慢慢聚了起来,陵越沉声开口:“你想要我们做什么?”
欧阳少恭笑了:“我自是想夺回我的另一半仙灵。不过屠苏的身上有紫胤真人施加的封印,所以最好是能解开封印与我公平一战,若是屠苏胆怯不敢赴约——那我便让江南再多几座死城。”
如此轻描淡写说出来的威胁令在场的人脊背发寒,百里屠苏冷声道:“定当赴约!”
欧阳少恭微笑:“一个月后,我在蓬莱等你。你们可自行离开,陵越,你留下来陪陪我。”
百里屠苏一惊,偏头看去:“师兄……”
“我留下。”陵越疲惫地开口,“屠苏,解封一事,你自己斟酌,最好先与晴雪去幽都一趟……随后到了天墉城,看师尊和掌门的意思,不要贸然行事。”
“师兄我……”
“去吧。”他安抚地拍拍师弟的肩,看向另一处,语气变得温柔,“照顾好兰生。”
方兰生抱着那婚服面无表情地坐在亭子里,脸上是乱七八糟的泪痕。
等到三个人腾翔而去,陵越才收回落在空中的视线。
秋风卷着黄叶擦过他的额角、肩头,又坠到了地上,满城焦冥游荡,寂静无声。
你眉间折痕是我心头伤。
欧阳少恭缓步走过来,握住他的手,触感是温温凉凉的,像一块瓷白的玉。
“你累不累,我们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七十五
熟悉的回廊,熟悉的房间。
欧阳少恭说的家,其实是方府,这里曾经是一个有着很多人一起生活的地方,也是充斥着众人回忆的地方。
然而如今,不管是那个美貌大方的当家小姐,还是聪明伶俐的丫鬟小厮,都已经不在了。府中的焦冥被悉数放到了门外,所以偌大的一个宅院里,只剩下两个人在呼吸。
紫色的屏风花影重重,欧阳少恭见他沐浴完毕出来,伸手将一条白色的毛巾放到了他的头顶上,不轻不重的擦拭使人倍感舒适。
修长的手指揉按到太阳穴,陵越微微闭了眼,这个动作几乎是已成了习惯。
彼时花正好,月正浓,风露留香,夜色温柔,虽有隐忧却也不由得沉溺过地久天长。然而此时环境两重,心境也两重,分明是人间恬淡不过的生活,却泛着不敢咂摸的苦涩。
“我曾想过,如果我做个普通人,定要从天墉城把你带走,然后过一辈子。”欧阳少恭低低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陵越微微摇了一下头,湿漉漉的头发蹭着了他的手。
“如果你是个普通人,那你必遇不上我。”
“说不定。”
陵越沉默片刻道:“少恭,我在衡山脚下的山洞里看到一些字。”
那只手一顿,随即传来含笑的声音:“我说你怎么如此平静。”
“有那么一瞬,我很想杀了你,同归于尽也好。”陵越苦笑了一下,“可是我发现,我连杀了你也不能够。”
欧阳少恭没说话。
那块白色的毛巾一点一点地在他的头上移动着擦拭,直到满头墨发已经半干,欧阳少恭才将其用一根浅蓝色的发带系上。
他站起来,满意地端详半晌,俯身拿起陵越搁在一边的剑,双手递到他面前:“我不用法术,师兄大可一试以求心安。”
陵越惊诧地看着他,桃花眼眸线条弧度美得令人心生恍惚,而眸中神色又是那么地坦荡真挚,仿佛一眨眼还是初见时那个斯文俊秀、韶光正好的小师弟。
我不知道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你有了感情,不过最初的花生发总在很早之前。也许是花满楼琼华会你高台云音摄了魂,也许是琴川那晚你月下独去孤寂背影蚀了心,也许只是昆仑山脚下我见你第一面就入了眼……结果也只有一个万劫不复,怪能怪谁,最好不过从不相见,海角天涯没你来乱我修道者心弦。
他低了头,霄河安静地躺在面前,长剑隐没在剑鞘中,不由着了魔般伸出手去,拉开一点,湛湛剑身如青龙,靠近剑柄的一端刻着的是他的名字。
陵越,陵越。
这个人总是很喜欢叫他的名字,说话的时候,亲吻的时候,相拥着醒来的时候……每一寸每一分渗透到骨骼里、血肉中,跳跃的音节使人沉醉,听他念来比自己还要熟稔几分。
苍劲的字迹化作一道刺眼的芒,负手而立的剑仙朗声问道,陵越,你为何执剑?
弟子认为,手中执剑,是为了捍卫天下的道义。
可是师尊,弟子现在才终于明白,手中虽然执剑,仍需天意成全。
“蹭”地一声,长剑出鞘,陵越手里握着霄河,能感觉到手心脉搏一下又一下的跳动。
天墉城数百年剑道名宗,长剑舞起来凌风回雪,气度高绝,对攻时招招如刺金针,直取人要穴,欧阳少恭与他过了几十招,狭小的空间内器物被剑气扫得东倒西歪,方知昆仑山上的掌门师兄,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如果不动用法术,只是单打独斗,两人也难分伯仲。
长剑没入胸膛的时候,他甚至想,若是个凡人多好,这样就死了,那人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鲜红的血一股一股从破裂的心脏里流淌下来,那血似乎是烫的,烫得剑身也颤抖了一下,欧阳少恭皱了下眉,钝感的疼痛顺着心脏蔓延,精致繁复的衣衫上也沾染了大片的红,像盛开的隔岸之花。
“师兄好剑法。”他咬着牙关开口道,“当初如沁用一把剪刀扎入我腹部,比起霄河来真是小巫见大巫。”
“你……”巨大的恐慌感从对面人的眼中汹涌渗出,像不可收拾的泛滥湖水。
陵越觉得脑子里嗡鸣一片,忽觉剑身被人握住了,然后长长的剑尖一点点地,从那人的胸膛里退了出来。他吃惊地睁大眼看去,狰狞破碎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只是小柱香的功夫,仿佛什么都修补好了,要不是刺眼浓烈的红色还留顿在杏黄的衣衫上,真要以为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哦对,他的剑上,鲜血还没有干涸。
“可怕吗?”欧阳少恭笑着用那块白色的毛巾擦手,那块布很快就面目全非,“人们都说我是怪物。”
所以你才那么懂得屠苏的心情。
“当啷”一声,滴着血的剑掉在了地上,陵越一步步走到他面前,伸手按上那衣服上的口子:“你疼不疼?”
欧阳少恭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好像要透过他眼底看到灵魂深处。
往事轮回多少年,笑当时,天淡云闲。
陵越欺身上前去吻他的唇,有着微微弧度的唇永远泛着珍珠样的光泽,稍稍抿一下都能令人心动,亲上去的时候总是刚刚好,柔软的,温润的,像老字号铺子里做出来的冻糕,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唇舌交缠是另一种诉说,如果言语无法表达,那就顺着你的喉咙到你的肺腑,将我饱满的感情埋葬在你心里面。
长睫像羽毛扫过他的脸,欧阳少恭垂了眸,看到他眼眶里有些许潮湿意,但是没有泪水。
他们都哭得那么伤心,可是你为何如此平静。
如果你的亲吻是一场告别,那么如何对得起我的眷恋。
陵越只觉眼前发昏,忽然就失去了知觉。
夜间寥落,庭院风冷,欧阳少恭抱了一坛酒坐在阶前,地是凉的,星光也是凉的。
尹千觞说,浊酒一坛,身前身后悉数抛弃,红尘快意,再无牵挂,可惜酒鬼现在也该明白了,有些牵挂就算是醉了,在梦里也会一幕幕上演的。
“陵越……”他低声叹息,热辣的酒液被洒到了地上,莹莹地闪着光。
已经很少有时候会一个人静坐长夜,数着天上的星河,想一些或遥远或飘渺的事情,太古之风浩荡扑面,却惹人讥诮,也许从一开始牵引命魂化琴成灵就是个错误。
千年时光兜兜转转,恨意早已刻骨,要想打消,绝无可能。
你在我心里占据的位置太重了,这不公平。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从淡青转向浅红,朝霞聚起,旭日东升。
人间场景壮阔美丽,但在仙人的眼里,并无出挑之处。越是唾手可得的东西越不放在心上,得不到的才苦苦挣扎,受尽千般苦楚。
如果说这荒唐一生是要等一个人到来的话,那你真是我最艰涩的等待。
门扉被人推开,清寂的脚步声落在身后,欧阳少恭头也不回:“你醒了?我等你醒来跟你道别。”
“你现在就走?”
“蓬莱岛在雷云之海,我得先将它抬出海面,方能洒扫庭除,迎接贵客到来。”
陵越扶着回廊柱子,一时觉得万分无力感涌上心头:“你当真……”
“我是认真的,陵越。”欧阳少恭回过头来,颔首微笑,“我做什么事都是认真的。”
偌大的一座岛屿出海,海底地脉必将受到影响,届时海潮翻覆,沿海一带的城镇水湾必将遭受灭顶之灾。但是这个人不会去在意,千千万万人的性命,比起他所想所求,真是不值一提。
“你要重建蓬莱,我阻止不了你,”陵越揉了一下眉心道,“可是沿海居民受难,天墉城不会坐视不管。”
“真是我光风霁月的好师兄。”欧阳少恭抬起手,抚上他清瘦的下颌道,“莫非你以为,我会放你离开这里?”
“你说什么?!”
“焚寂与百里屠苏的事,你已经插手过多了,如果作为掌门师兄而对一个人有所偏待,总会引起其他同门的不满的。所以陵越,你就留在这里,静思一月,之后回到你的昆仑山,安安心心地督导弟子。”
陵越脸色变得苍白,一把扣住他的肩,力气之大,几乎要把他的肩骨揉断。
“我不答应!”
“答不答应,我说了算。”欧阳少恭低头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吻,“等蓬莱事了,我就去天墉城接你。”
陵越冷了脸:“接我去蓬莱?”
欧阳少恭笑了:“你我共建一个永恒之国,有何不可?”
陵越的声音带了沉痛:“少恭,你以为到了那时我还能随你左右?”
“确实不能,”欧阳少恭面色变得温柔,“我也想过最坏不过消除你的记忆,再找到永生之法,使你永远在我身边。”
陵越摇着头苦笑:“那你还不如杀了我。”
“杀了你,或者将你做成焦冥,我说过,舍不得。”欧阳少恭蹭了蹭他的面颊,嘴角笑容浅淡。
修长手指落在他眉间,将那点折痕向下压了压,又无奈地撤走了。
巨大的结界将整座府邸笼罩起来,陵越定定地看着他微笑着关上两扇雕花的大门,轰地一声,整个世界都归于沉寂。
作者有话要说:
☆、七十六
佛曰,人生有八苦。那么哪一种最苦?
又或许,大梦一场,方知此生所历皆是虚幻,徒余些许怅然。
春分。
漫山桃花又过了一年冬,下山汲水的人路过溪谷,忽闻有袅袅琴音从林间传来,空灵,婉约,引人伫足。
他在这里生活了多少年,却不曾听过这样好听的琴音。天墉城训诫极严,每天起身、练剑、修习术法,聆听尊长教诲,光阴平稳地潺潺流过,好像从来不觉对外物有多少的期盼。
可是这琴音,扰了年轻弟子的心弦,像一潮春雨荡涤了落花,残香顺水而下,没过了他的脚面。
于是不自觉地循着那方向往前走,一道明澈的水湾边,林木滋长,青石面光滑平整,着了一袭杏色衣衫的青年容色惑人,修长手指抚过锦瑟丝弦,悠悠琴音弥散在天地间,和着暖风,教人沉醉。
弟子看得有些痴了,玲珑玉佩反射着华光,阳光从树叶间散落下来,落在那人眉间发上,一片片,一缕缕,恍如世外佳客。
阁下何人?那人却先一步开了口,声音清朗温和,嘴角笑意三分,衬得眸中墨色愈发鲜亮。
他心中一凝,肃然道,在下陵越,天墉城弟子。
柳树叶子飘下来,丁香结子仍未完。
谷雨。
山下的有生了重病的人家,地处偏僻无医可就,求于天墉城,他在这一辈弟子中资质上乘,虽不算出类拔萃,但打发下山办些事情也是能让门派放心的。
不过他心里对下山存着的是另一种期待,那期待像路边新开出的野花,浅浅的,淡淡的,却盘踞在胸口,带着不消的温热。
这样的季节,雨水开始多了起来。
待他顶着青色竹斗笠到了那家人的屋檐下时,却听到了那个许久不曾听过的,熟悉的说话声。
黄芪二两,龙眼三钱,还有大青叶……平和从容的说话声具有安抚人心的力量,白皙漂亮的指尖不仅会弹古琴,还会诊脉,会在白色的宣纸上写下一串带着草药香的名字。
没想到你还是个大夫。他由衷地赞叹道。
在下云游四方,布医施药,也自有一番乐趣。
少恭淡泊情态,着实教人佩服。
也不比天墉城弟子剑道精湛,匡扶天下。
两人一同笑开,微凉的雨丝细细密密地铺在了肩头,一把圆形的紫竹伞并不大,挨得极近了才勉强能躲住这满山涧飘荡的雨。
那人潮湿的发蹭到了他面颊,在他平静如湖水的心里投下一枚小小的石子。
天长地久的平淡时光里,你对一个人动心,是多么自然而然的事。
夏至。
初荷露了角,橘红色的蜻蜓停在上头,新入门的弟子年少顽皮,欲要伸手去捏那两片薄薄的翅,却失了手,那小动物忽地就飞走了,在水面上轻轻点了一下,漾出数圈涟漪。
师兄,你又要下山?
嗯。有些食材需要采办。
热闹的市集上人来人往,水灵灵的菜叶子从篮子里冒出来,一下一下地闪着光,某家新开的医馆里候着三五个看病的人,面容俊秀的大夫认真地把着脉,惹得正对面坐着的小姑娘红了脸。
姑娘似乎得的是相思病?
哄堂大笑。
小巧绣鞋快速消失在了门槛外,一片善意的笑声里,那人抬了头。你来了?稍作片刻,我马上就好。
日头近了中午,他捧着一盏清茶,也不着急。身上的薄汗也慢慢干了,从山上下来,即便是普通弟子御剑也要花不少时间,不过他多亏了没日没夜的练习,所以速度要比别人快上许多——也就能为自己腾出时间来见这人一面。
当街的酒楼里两人点了几份小菜,菜品鲜香可口,比在天墉城的伙食好上许多。
你多吃点。
我最近在练辟谷之术,这次已是破例了。
那又何必来找我吃饭。
见他有些生气,慌忙道,不,你别在意,是,是我思虑不周。
那人反倒笑了,难道不是你想见我?
他吃惊地望过去,耳尖却红了。
芒种。
天气越来越热,每天回到弟子房,都是一身的臭汗。他打好了满满一桶的水,又往里头倒了一包草药,方舒服地坐了进去,热水刺激着疲劳酸软的肌肤,药香沁人心脾,使人昏昏欲睡。
脑海中不止一次拂过那人的脸,还有他唇齿间温柔的气息。
修道者修心最难,如今不仅是动了尘俗之念,而且还犯了最不能为世人所接受的禁忌。
长老都推举你做掌门师兄呢,你怎么不同意。
我……我不够资格。
我心里被万丈红尘所包裹,夜间一闭眼全是别人的一颦一笑,又怎能将天墉城大大小小的事件放在心上?
纸团子毕竟包不住火,频繁地请命下山终于惹得众人猜疑,东窗事发的时候,他感觉手脚冰凉,难受得不能呼吸。
他自小便是孤儿,被山上的长老带回来抚养长大,修习剑法,自是怀着一股感念之情,所以任劳任怨,扛了不少担子,但是此事一旦暴露于青天白日,必将要使长老们失望吧。
等候发落的间隙里,他一个人坐在弟子房内,暗暗地下了决定。
议事厅内人们神情肃穆,目光全部集中到了他身上。
陵越,你可知罪?
弟子有罪,弟子愿被散尽修为,逐出师门,终其一生不再提天墉城三字。
你!当真糊涂!
弟子终究是放不下,恳请长老们成全。
热汗从他的额头上渗出来,随后滴到了地上,聚起一滩水渍。就在他几乎要感到绝望的时候,终于听到了想听的话。
那便依你所言,且自……下山去罢。
长长的一声叹息让他心里沉了一下,然而负罪感与愧疚感也不能抵过见到那人的狂喜。
我都知道了。幽兰装衬得他面颊如玉,站在风中像一棵挺拔的垂杨柳。
那人张开双臂来拥抱他,我们回家。
立秋。
月桂开始飘香,庭前屋后都是那样若即若离的香气。井栏边围了一圈苍苔,他本想除去的,那人阻止了。
留着更显清幽。
好,都听你的。
井里的水有点凉,但是用来烹制刚从河里钓上来的鱼,味道却万分鲜美。
江南之地,鱼米之乡,芦花点点,水鸭子游来游去,这里有画桥烟柳,有粉墙黛瓦,还有十分美好的人。
这是他的家乡,那人说,从前云游四方,是因为身边无亲人,亦无牵挂,现在两个人在一起,当回到故乡,落叶归根,以后再在这里生活,便不会感到寂寞。
梧桐树间穿过秋风,那人看诊而归,眉间眼角皆是浅浅笑意。
今天吃什么?
清蒸的鱼。
你每天那般忙碌,还有时间出门钓鱼?
他开了一家店铺,做起了生意,也许是聪明,也许是当年在藏经阁里看了不少杂书积累了阅历,所以经起商来也是有模有样,再加上他待人和气,定价有规有矩,童叟无欺,所以在坊间口碑亦是相当的好。
两个人的关系是公开的,一开始邻人的眼光还有些异样,但是相处得久了,善良宽厚的人们也渐渐笑脸报之,关系变得无比地融洽。
所以时近中秋,有人送来了大节白嫩如婴儿臂的莲藕,有人送来了自家酿的桂花酒,有人端来一盆热乎乎的菱角,有人拎来一条香喷喷的火腿。
人间烟火快意,也不过如此了。
那人斟了一杯酒,微笑道,来,我敬你。
与君今日结连理,生生世世不分离。
小雪。
天地间蒙了一层白色的衣,外头的雪地上留下了冬日觅食的鸟儿爪印,顽皮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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