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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行天下-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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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九追问道:“为什么会这样?你不说我才是客栈掌柜么,为什么现在连门都进不去?”
  习凤道:“你是掌柜没错,但是你忘记了一件事,当初接任客栈的时候,一定有人叮嘱你要按时进去打理客栈。你太久不去,客栈便以为你出事自动封印,以等待下一任主人出现。”
  “下一任?”
  “嗯,却不知又是在几千年后了。”习凤眼中浮出一种难以言说的落寞。
  待习凤走后,阿九才留意到桌子上那枚蜡丸,想起习凤的话便想拿起来仔细看看。
  谁知刚一伸手,金翅小鸟就张开翅膀将其扫到一边,蜡丸掉到地上滚了几圈,最后停在阿九脚边。
  “元初,你怎么啦?”他弯腰把蜡丸捡起来,吹掉上面的灰尘,“等下还要还人家呢。”
  金翅鸟飞到他肩膀上,黑眼珠反射着乌亮的光芒,似乎有很多话要讲,可是出口却只有啾啾的鸣叫声。
  阿九用手指点点它的头,“是不是饿了?我给你找些吃的……”
  小鸟叫的更加急促,“啾啾……”
  阿九了然,“别着急,马上就好。”
  傍晚饭桌上阿九欲取出蜡丸归还习凤,却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哒哒的马蹄声,其余几人也注意到了,齐齐看向大门出口处。
  眨眼之间,一辆由八匹天马驾着的金顶小车飞奔而至,一个黄衣黄帽的小人从车厢里钻出来,依次朝闻人楚、习凤和几位龙子行了礼,从怀中取出八张金光闪闪的红贴,“见过几位殿下,龙大殿下有紧急书函派送。”
  欧阳飞上前接过红贴分给众人,阿九打开一看,只见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几行字:送呈九弟亲启,仅定于农历五月初五青丘为吾儿举行满月酒席,恭候光临,龙大囚牛敬。
  青丘浦?满月酒?囚牛?阿九眼中写满了疑问。
  展小钱看他一脸困惑,便主动解释道:“龙大就是大哥,不过……他不是才成亲几百年么,何时生的小孩?”
  “生小孩还不容易?”东方其将红贴揣入袖中,故作老成道:“寻常人类几年就可以生了。”
  付鑫一旁小声道:“你们全都错了,生孩子其实只需要一眨眼功夫……”
  说话未完便在一人冷眼中自觉吞咽了下去,欧阳飞冷笑道:“敢情就你这死宅男知道得多?”
  习凤含笑转向凝思的闻人楚,“二哥,这满月酒倒像是专为我们两个设下的鸿门宴,你是否要去?”
  自青龙被封印后,龙族开枝散叶的艰难任务便落于长子囚牛身上,因为几子均为杂交所生,所以繁殖后代颇为不易,想要生出优良高贵的龙族后裔更是难上加难。
  几万年来,龙大每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全心全意创造后代,终于结出了这么一颗硕果,也算是他人生中最了不起的大事了。在他为家族事业身心憔悴的时候,不免幻想下让几个弟弟帮忙担着些。
  闻人楚性情寡淡亦有断袖之嫌,而习凤虽然温和开朗却鲜少近女色,至于老四东方其和老五展小钱这种明显没长情商的缺心眼大儿童就更不用指望了,老六修的是静心之术长年居住在寺院,老七眼中无男女只有死人和活人区别,老八性向完全正常明显是最适合的人选,却见只母鸡都要脸红半天更别提上前搭话办事了,老九……虽然没见过面,却从习凤的书信中得知是个不错的好孩子,只是还未成年,所以暂时只位于培养观察行列。
  中国向来讲究长幼有序,睚眦战力奇高,嘲风则聪慧过人,不管从哪个方面看,他们都是最佳适合繁殖的对象。
  闻人楚知道习凤的考虑,龙大完全继承了青龙的脾性,正常时沉着稳健颇有大哥风范,发起脾气却是六亲不认刚烈如火,谁若敢忤其逆磷,下场只有一个,死!
  其余几人没什么压力,都喜气洋洋的讨论着未曾蒙面的小侄子,就连东方其都为可以免费蹭顿饭而美滋滋的。
  年轻真好啊,习凤有些羡慕的看着几个弟弟,闻人楚蹙眉良久,终于道:“去吧,怎么说都是家族的大事。”
  如果不去的话,囚牛怕是会更恼吧?
  阿九有些茫然的拿着红贴,“我也一定要去吗?”
  闻人楚的黑眸轻漂漂的扫了过来,就像对陌生人一样毫无感情道:“随便。”
  也说不清楚是为什么,阿九就是因为他的态度感到很难受,胸口堵得像塞了团棉花,有些喘不过气来。
  晚上阿九怎么都睡不着,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回想闻人楚的那个眼神。
  他不应该这样看自己的,他以前……以前……阿九揉着发涨的额头什么都想不起来,但是那种莫名的伤感和难过却挥之不去。
  不对,他喜欢元初,才不会为别人的无视而难过呢,可是……
  阿九一夜无眠。
  次日,阿九收到了一个很重的大包裹,上面写着一串洋文,据说是从很远的国外寄回来的。
  撕开胶带和包装后,里面有个精致的黑皮箱呈现出来,里面摆着四五十把未开刃的刀具,有尖头的,圆头的,带钩子的,还有一块青色的方石。
  在最下层压了一封信,里面只有寥寥几句,是一个叫杜诗薇的女人寄来的,说希望他把这套定制的厨具亲自开刃,训练好厨艺参加明年的烹饪大赛。
  阿九把那些刀子抵在手心上,随之而来的是种奇妙的熟悉感。他记得出生便跟在元初身边,也只看到过他一闪人,自己明明不会做饭,为什么心里却清楚这些刀具的名称和用法?
  一大群哥哥,还有房间里熟悉的零碎用品,似乎都在提醒着他一个大谎言的存在。
  是元初骗了自己么?不会的……他手是那么暖,笑容就像阳光,专注的眼神能让人生出快乐翅膀来,那样的人怎么会说谎呢?
  东方其突然把一块涂满奶油的蛋糕送到他嘴边,目光真诚道:“九九,吃蛋糕……这份是你的。”
  阿九顿了下,小心翼翼接过来,心思复杂道:“谢谢你。”
  “以前九九请我吃东西,现在我也请你吃东西。”东方其弯起眼睛,银色长睫毛下闪动着雀跃的光芒。
  “以前?”
  “你跟二哥在无极山修炼的时候啊,九九为了祭社做了好多好多吃的……”
  阿九默默吃着蛋糕,舌尖却渐渐失去了甜蜜的味道。
  晚上出发去青丘,习凤特意叮嘱阿九什么行李都不用带,龙大在青丘是出了名的富裕,想用什么都备有现成的。
  待夜□临大地,八人乘坐上重明鸟穿上云霄一直往东南飞,一路上阿九不时眺望头顶闪亮的星星,那些宝石近得仿唾手可得,夜风冰凉如水,他坐在中间却感觉不到丝毫冷意。
  青丘是四季如春的上古兽国,环境很适合妖怪养生繁殖,当初老大挑选了数百个地方才选择定居在这里。
  青丘、大荒、空山镇、不周山、愚人客栈,这些只存在于人类传说中的地方,其实一直都安稳的存在着,它们依旧美丽富饶,只是被封印掩盖了真实面目,它们或许寄存在某人的身体里,也或许就在城市荒草丛生的一隅,那是仅存几处中人类唯一以不了的地方。
  青丘就在无极山相连的地方,明明只是一座黑幽幽的山,可是待重明鸟扎进去后,阿九却突然感觉眼前豁然开朗,眼前是一大片连绵不绝青翠的山,纯净通透的碧绿,完全没有任何杂色和花草点缀,空气都是散发着淡淡的芳草香。
  山脚下,不时有几个起伏的绿坡,下面隐约有人影走动。
  重明鸟好像识得路,不用人指点便飞到一面流水瀑布前,那里盖着一排绿竹屋,周围用长满倒刺的荆棘丛作围墙,门口有矮桥流水白鹤,背有夕阳断崖七色祥云环绕,甚是惬意悠闲的神仙居住场所。
  屋内人的听得重明鸟叫便迎了出来,为首的是个俊朗英武的年轻男子,生得唇红齿白,举手抬足都带着种说不出的潇洒气势,目光在众人身上一扫,满意笑道:“还算老实,一个不少的全都来了。”
  “大哥!”展小钱欢叫着跳下去,寻常的少年身形站到囚牛身边竟像是个孩子一样娇小,将脸贴在龙大胸口上,耸起鼻子不停嗅来嗅去。
  “又闻到我身上的钱味儿了,”龙大把他拨到一边,“你想要的东西早就准备好了,进房间去玩,别耽误我办正事。”
  他动作和话语都很不客气,却并不会让人产生疏离感,反而觉得无比亲切自然。
  龙大看到阿九怔了下,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这就是九弟了吧?长相一看就是咱们自家兄弟。”
  阿九对他的亲昵有些不适应,碍于礼貌却僵硬着并未避开。
  龙大又同欧阳飞和付鑫、流生一一打过招呼,笑眯眯道:“九弟初来对环境还不熟悉,你们带着他好好玩玩转转。”
  言罢转过脸,声音突然一沉,“老二、老三跟我过来。”
  闻人楚面色不改的跟上去,习凤却禁不住苦笑连连。
  欧阳飞推着阿九走进院去,看到一个漂亮的青衣女人抱着襁褓正在踱步,便争相叫着大嫂围上去。
  阿九也从未见过刚出生的婴孩,好奇跟过去瞄两眼,只见牡丹锦被中包着一个白净滚圆的婴孩,头发和眉毛都生的很浓密,额头上方有着两个刚冒头的小嫩犄角,眼睛是绿色的,像两颗圆润水汪汪的翡翠,白藕似的手腕上套着个银铃铛手镯,粉红嘴唇微微嘟着,让人看一眼便跟着喜欢。
  这位大嫂是名叫委然的玉精,三界罕见的美人,未嫁囚牛前喜好头顶白烛行夜路,倘若遇心怀不轨的登徒子尾随,便带其潜入路边石头中,之后自己脱身而出,留那恶人在石头中化为玉块也算是造福一方。
  她本性温和柔顺,并不会直接伤人,所以名声也是很好的,几个龙子对她都颇敬重。
  小肉团子取鳄宝,阿九看几个人将他抱来抱扶持,自己也心痒难耐,付鑫见他蠢蠢欲动,便把鳄宝递过来交给他。
  阿九从来没有抱过孩子,没想到他身体竟然软的跟棉花一样,隔着锦被也分不清腿腰,动作笨拙的不得了,引得几人大笑。
  委然用手指逗小鳄宝,“宝宝,叫小叔叔。”
  鳄宝咦呀两声,冲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
  阿九脸有些发烫,难为情道:“他身体好小。”
  委然笑着接过鳄宝,“等再过几年,睚眦和嘲风都有了孩子,鳄宝就该长大啦。”
  阿九愣住,喃喃道:“二哥三哥也要生小孩?”
  “当然,你大哥都念叨了几百年,我都快要听腻了,这次借着宝宝满月宴请了很多合适的人选前来,就是为了给你们选两个称心如意的嫂嫂。”
  阿九下意识摇了下头,“不要。”
  欧阳飞在他后脑勺上拍了拍,“跟大嫂说话要有礼貌,不然大哥看到会生气的。”
  阿九咬了下嘴唇,心里乱糟糟的缠成一团。
  睚眦要娶个像大嫂一样漂亮贤惠的女人,这难道不好么?为什么他下意识的想要反抗拒绝这种安排?如果有了嫂嫂,他会不会还是那样冷冰冰的,还是会对那女人温和的笑,然后跟他生一个圆滚滚的肉团子出来?不要……
  次日院中果然来了许多客人,有戴着大束花的清幽花魂,半人半狼的知女,还有随意变幻容貌的幻兽……
  其中最漂亮醒目的当属九尾狐洌清,因为是原始居民,所以九尾狐是青丘地位最高的妖怪,她们有漂亮妩媚的外表,还有□的身姿,跳起舞来能迷倒席宴上所有的雄性,说起话来娇滴滴得仿佛能让人骨头变软。
  洌清是族长的女儿,只用白绸包裹着重点部位,其它地方全都呈现在众人眼前,她跳的是求偶舞醉酒欢,叼着杯子绕场旋转,然后弯腰将酒倾入口中,抛丢杯子踩着醉人的旋律走到睚眦跟前,软软的倒在他怀里,然后用嘴唇渡过去给他。
  付鑫一旁给阿九解释说,如果睚眦喝了,便是接受洌清的求婚。
  阿九的心都跟着悬了起来,握着杯了紧张的看着睚眦,睚眦稳坐不动,眸光却仿佛心有灵犀一般转过来跟阿九对视,依旧是冷的,没有一点温度。
  阿九跪坐在地上,拳头紧张的缩起来抠着膝盖,一下、两下、三下……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睚眦把洌清口中送过来的酒给咽了下去,囚牛坐在主席上开始微笑,很满意的样子。
  阿九不时何时冒出了尖锐的指甲,隔着几乎划破的布料划着腿,一下、两下、三下……
  自从得知睚眦终要成亲的消息后,阿九心就像锅煮沸的油一样翻滚不休,而睚眦的行为则是在他锅里又加了一把大火,烧得他胸口隐隐作痛,眼睛又酸又涩,湿热的液体都在里面无法控制的打转。
  睚眦说过,司空岛的事他绝不会轻易原谅自己,现在就该是他的报复了吧?
  他一定在身上施了什么咒语魔法,才让自己为无所谓的小事这么痛苦难受,想哭都哭不出来。
  这个坏蛋果然不是什么好人,元初说的对……他们全都是骗子!
  席宴还在兴高采烈的继续,祝福声、道贺声还有嘻笑声还有众人的笑脸都掺杂在一起,让阿九时时如坐针毡,他再也无法容忍下去了……
  阿九在蓦然起身,跑了出去,金翅小鸟担忧的绕在他头顶盘旋。
  席上气氛正高,似乎完全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异常,远远的喧嚣声还在不停传来,而且有愈来愈热闹的趋势。
  阿九坐在花园已经有半个小时了,旁边小童不停的跑来跑去,却丝毫没有留意到他。
  月亮升了起来,把天空照出一片幽幽的深蓝色,阿九对着手上的金翅小鸟道:“元初,我现在好难受,咱们不如回司空岛吧,我一会儿也不想在这里呆了。”
  他不知道,在习凤他们离开的时候,司空岛已经不复存在,司空岛是西海巨龟所造,被破坏后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了。
  金翅小鸟感受到他的情绪低落,便将毛葺葺的头贴在他脸颊轻蹭,痒痒的让人不由自主想要发笑。
  阿九笑不出,心情却多少好过了些,这世界上毕竟还是有人在乎自己的,睚眦算什么,他只在乎元初!
  就在他准备起身时,听到身后传来银铃般的笑声,月光下美人笑吟吟的看着他,“龙九殿下,你手中那只鸟儿真好看,能送给我么?”
  是刚才在席宴上出尽风头,将来又要同睚眦成亲的洌清。
  她是全身没有一丝缺点的美人,但阿九就是不喜欢他,而且还因为她自信的语气多了几分讨厌。
  阿九欲离开,却被洌清拦住去路,“九殿下何必这般小气,一只小鸟而已,明天我可以让人送十只金凤凰给你换!”
  阿九内心暴躁到了极点,“让开,不然我就杀了你……”
  元初教过他,任何人想要挡在自己面前抑或是想要抢自己的东西,就决不轻易放过他!
  洌清见他生的相貌可爱,只当是在说玩笑话,笑嘻嘻的昂起修长的脖子,“那你就就杀了我吧。”
  阿九嘴中尖牙立刻冒了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上洌清。
  感受到确切杀意后,洌清心惊,想要躲避却是再来不及,眼看阿九的利爪就要划上她的脸蛋,白光突然一闪,仿佛在她身前建立起一道钢铁屏障,阿九被狠狠反甩了出去。
  尖齿磕着嘴唇,整个口腔里渗的都是咸腥味儿,阿九却顾不得,只是伏在地上呆呆的望着来人。
  睚眦瞥了他一眼,漠不关心的转身离去,洌清连忙捂着脸跟上去。
  阿九坐起来,用手背擦擦嘴角的血丝,哽咽道:“什么哥哥,我才不稀罕!”
  这就是所谓的哥哥,为了一个才认识不久的女人出手伤他!
  金翅小鸟焦急的飞着打转,只恨自己无法长出双手将他扶起,阿九站起来,不小心踩到从口袋里掉出来蜡丸,从龟裂的蜡层中呈现出一颗红艳的丹药。
  习凤说这是可以让人失去感情的药,如果自己把它吃了,会不会好过一点点?
  他捏起来犹豫了下,金翅小鸟激动的鸣叫了起来。
  阿九却笑了下,“我才不吃呢,元初,你跟我说实话,之前是不是骗过我?我跟他们这些人,以前是不是好兄弟?”
  金翅小鸟立刻安静下来,黑眼珠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我知道……你是骗我的。”阿九眼睛红红道:“他们都对我很好,五哥被我咬伤了也不怪我,四哥还把他最爱的蛋糕给我吃,还有三哥,还有……睚眦,我都看得到。睚眦一定是因为我忘了他所以才生我气,到现在都不愿意理我。”
  小鸟垂着头一动不动。
  阿九把元初捧在掌心,依旧用充满信赖的语气道:“我不怪你,我喜欢你,你做什么我都会原谅你。”
  如果连这点喜欢都是骗来的呢?元初看着那颗躺在他手心的红丹药。
  石心丹,在元初当初让人偷姻缘丝的时候就听说过这种东西,它可以解除姻缘丝的牵绊回归正常生活,但是永远也无法再做一个感情充沛的人。
  他的阿九,应该是开开心心无忧无虑的,不该让那双明亮得像月牙一样的笑眼,像现在一样蒙上伤心泪水。
  现在的金翅鸟已经失去了庇护他的能力,只能徒劳无功的守在他旁边,安静的看着他的生活,连起码的掺与都做不到。
  怀孕后抛弃了迦楼罗而转投山父的母亲说,爱不是占有,而是守护,元初一直不懂,到现在他似乎有醒悟了。
  阿九揉揉眼睛,勉强露出一个笑脸,“我们走吧。”
  金翅小鸟却摇摇头,吃力的叼起丹药送到阿九嘴边。
  阿九好奇道:“你是要让我吃下去吗?可是感觉这颗药有点奇怪。”
  元初点点头。
  阿九拿起药丸丢入口中,“既然是元初让我吃的,那我就吃了吧。”
  金翅小鸟安静的立在他肩膀上,心中默数着时间,阿九,以后你再也不会为谁难受心痛了。



80

  这天阿九做了一个荒诞离奇的怪梦;他先是变成了一颗蛋,然后在战乱中被哥哥遗失,后来出生在名为青诚山兰因寺的地方,身边有个笑起来很招桃花的师兄,还有一位不苟言笑的大师父。
  后来他辞别了师父和师兄;决定下山寻找当初将自己遗失的哥哥;因为想讨他的欢心所以开始学习做菜;结识了两位性格迥异的师父;付出百般努力后终于与哥哥相认。他带他去野外露营;去无极山狩猎;召集几个哥哥去寻找司空岛想要帮自己解除身上的姻缘丝……
  他记起了自己骄傲的对初见的欧阳飞说:“我哥哥可厉害了,杀了我他一定不会放过你!”
  也记起来闻人楚对他笑着张开手臂,“来阿九;给哥哥亲亲。”
  杜诗微像狐狸一样抚摸他的头,“小鬼,以后跟着我好不好?”
  东方其揣着袖子面色郑重道:“你印堂发黑,等下会有血光之灾。”
  元初漠然的回答他,“哥哥都是坏人,他们想反我和你分开。”
  ……
  回忆好像隐藏在海浪中的贝壳,待潮水退去,全都清晰分明的一一呈现在沙滩上。
  在做梦的同时,似乎还有种无形的东西逐渐从体内抽离。
  开始他还觉得那些加快有苦有涩,也有怦然心动的快乐和甜蜜,到了最后却好像化成了个彻头彻尾的冷眼看客,即使是遭遇孟极攻击和西海波涛汹涌夜晚也没有丝毫情绪。
  阿九醒来已是清晨,而且人已经回到了房间的床上,金翅小鸟立在枕边打瞌睡。
  他眨了眨眼,用微哑的声音道:“元初?”
  小鸟打了个激灵,立刻精神抖擞的望着他。
  阿九用手指在它头顶碰了下,很快的把手收回去。
  门口传来两下敲门声,习凤推门走了进来,“没事吧,昨晚二哥发现你晕倒在花园,把大家都吓坏了。”
  阿九摇摇头,“我没事。”
  “大嫂亲自准备了早餐,要不要我给你端过来?”
  “不用,我这就起床了。”
  习凤伸手在他额上拭了下,神情这才放松下来,“那我先出去……”
  走出两步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事,“对了,我昨天是不是忘记把蜡丸拿走?”
  阿九嗯一声,张张嘴巴道:“不过药已经被我吃啦。”
  习凤笑容瞬间消失不见,脸上就像打翻了一个调料盘,“你真的吃了?”
  阿九道:“真的吃了。”
  习凤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却将情绪勉强压下去,“动作快点,别让大哥大嫂等太久。”
  待阿九赶到客厅后,发现除了大家长桌边摆了张椅子,囚牛和委然坐在首位,闻人楚、习凤依次,挨着付鑫的位置是空着的,刚好正对着闻人。
  现场气氛有点怪,全都默默的盯着他看。
  他转了下眼珠,不好意思道:“我是不是起来太晚了?”
  “没有,”囚牛请他坐下,关心道:“习凤说你被人施了姻缘丝,又吃了石心丹,可是真的?”
  阿九语气平平的点头,“嗯,是真的。”
  展小钱难掩兴奋,“那弟弟,你之前的事都想起来了吧?”
  阿九态度诚恳道:“在司空岛的时候伤了五哥,真是对不起。”
  “没什么,现在我的伤都好啦!”展小钱开心的指着伤口向众人展示。
  习凤端详了会儿阿九,忽而笑道:“九弟这样倒像是突然长大了一样,不过这样也没什么关系,不管变成什么样都是我们最小的弟弟。”
  阿九扯了下嘴角,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眼睛却不如先前明亮耀眼,仿佛浸了墨一样深不可测。视线转了一圈,停在闻人楚身上,沉默片刻终于再次开口,“哥哥……”
  闻人楚缓慢的掀起眼皮,冷冷不着情绪的看着他。
  “之前的事,对不起,给哥哥添麻烦了。”
  “说完了么?”闻人楚蓦然起身走出去,顺势卷走清风一缕。
  囚牛被他举止激到面色微愠,才要发作却被一只柔胰按住,委然冲他微微摇了下头。
  “算了,二哥一向没什么口福,”习凤拿起筷子道:“我可不想错过大嫂的手艺,大家都快点吃吧,别让菜凉了。”
  菜是委然亲自下厨烹制的,采用青丘牧狼草浸汁和白珠米一起煮粥,菜则是魮之鱼剖出黄金卵,颗颗如明珠大小吃起来清香爽脆。
  粥和菜都未加任何人工佐料,入口后却颇能安抚妖怪的肠胃。
  气氛逐渐缓和下来,阿九也拿起筷子夹了瓣紫芜蒜,放入口中咀嚼良久却是没有下文。
  委然一旁紧张道:“我同你大哥一向口味清淡,是不是吃不习惯?”
  “不是,很好吃。”阿九慢吞吞道。
  用过饭后,阿九精神依旧有些愣怔,囚牛道:“九弟究竟怎么了?”
  阿九道:“我想起了被封印的愚人客栈,觉得对不起大家,如果那时我勤快些,也不至于现在这幅样子……”
  囚牛拍拍他肩膀,“天意如此,怪不得你。我们几兄弟好不容易相聚,便在青丘多住些时日吧,这里什么地方都可以随便不用拘礼,如果有时间就去跟鳄宝玩玩,那孩子生下来就喜欢热闹。”
  两人正在交谈时,委然却持了幅卷轴过来,交给阿九道:“这是昨天钦原鸟的贺礼,据说是幅名为《食之国》的画,我听习凤说你先前喜好烹饪,就特意留下来送你。”
  那卷轴被牛皮纸封的坚实,外面又用黑丝带仔细束了,看起来颇为新鲜有趣。
  阿九谢了后接过来,准备回房间赏玩。
  经过花园时,再次看到了九尾狐洌清,正偷偷扯了朵牡丹花往头上戴,听到脚步声后吓了一跳,见是阿九脸都瞬间白了,话也吞吞吐吐说不完整,“九……九殿下。”
  阿九道:“你是来找我哥哥的么?”
  洌清慌忙点头,“跟二殿下昨天约好的……所以……所以……”
  她是真的惧了昨天阿九的杀气,九尾狐天生胆小且攻击力弱,此时身边又没有跟一个可以差遣求助的随从,万一他再像昨天一样突然发了狠,这可如何是好……
  阿九全然不顾她的反应,径直走过去掐了朵淡粉色的花,放到她手中道:“你戴这朵更好看。”
  待他消失的不见人影,洌清才迟钝的反应过来,拿着两朵花对比半天,最终半信半疑的择了粉色的小花戴上。
  阿九回到自己房间,将肩上金翅鸟放到一旁,把卷轴上面的牛皮纸拆开,小心翼翼将它在桌子上展开,却并未见到预想中的闹市街镇,而是一幅洪灾过境的地狱景象。
  房子全都被冲的乱七八糟,街上有被遗弃哭闹的小孩,有抱头而泣的年轻妇夫,有守候全家尸体的老妪,亦有在断墙下苟延残喘的牲畜,更有甚者,深巷中竟有相互食人的搏斗境象,旁边分明架着一口只剩骨头的破瓦罐!
  阿九用手指点着,将画上每个角落和人物都看过一遍,最后闭上眼睛,还能清晰的感受到他们在脑海里不停活动的场景。
  明明是这样悲惨凄凉的图,从头到尾哪里有看到过食物?有的不过是些肢体残缺不全的尸体和半死不活的灾民罢了,为什么会取名为《食之国》?
  他相敢很久都想不通,最后觉得太阳穴处突突涨痛,待他睁开眼后愣了大概至少有半分钟,眼前发生的一切以至于令他出现了幻觉!
  方才那画中所绘还有脑海中的联想,居然当真呈现在了自己眼前!
  阿九站在烂坯堆积狼藉满地的路上很是醒目,几个骑着竹马玩耍的小乞丐很快注意到他,用好奇和害怕的眼光悄然无声打量着他。
  阿九顺着记忆中的画面往前走,然后绕过柳树街左拐,很快找到了那个积满污水的深巷。
  四周没有一块干地,到处渗发着腐烂和酸臭的气息,壮汉按着少年的头将他溺在泥水里,全然不顾身下人痛苦的挣扎惨叫。
  角落砖头堆起的地方,瓦罐悬挂在墙壁上,里面留有一些特征明显的头发和骨头。
  阿九喜欢吃肉,吃过各式各样的肉,猪肉、牛肉、青蛙肉还有一些妖怪肉,却从来没有过像现在这种恶心的反应。他淌过泥泞的水,一步步朝那两人走过去。
  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只是下意识觉得不应该让那个淹在水里的孩子死去。
  壮汉听到声间,看到他后眼睛发出幽绿恐怖的光,与身边瘦弱不堪的人相比,干净饱满的阿九简直就像是掉下来的肉包子。
  但是这个肉包子并不容易对付,现在的阿九已不再是当初懵懂单纯的阿九,而是被元初染黑的阿九,被石心丹同化的阿九。
  他对人类依旧充满好感和向往,但是却对敌人有了警惕和报复之心。
  在那个壮汉邪念刚起的时候,阿九就亮出来了自己尖锐的牙齿,喉咙中发出警告的吼叫,声音对成年妖怪来说虽然稍显稚嫩,于人类却有无比强大的威慑力。
  壮汉僵在原地,愣了有两三秒后狂奔而逃。
  阿九没有追,而是走过去将水里的孩子捞了起来,泥水糊着脸看不出确切年龄,眼睛红肿却依旧有着倔强的眼神。在从生死线脱离后,他似乎并不惧怕这个长着尖牙的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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