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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梦红楼之环于九重-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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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回禀:“贾政等在下房看守着,里面已抄得乱腾腾的了。”
北静王便吩咐司员:“快将贾政带来问话。”众人命带了上来。
谁知贾政自被人绑缚下去,便已道贾家生机尽毁,回天无力了。他思及自己年老无德,无力守住祖业,愧对祖先,一时回转不过,便脸色灰败的昏死了过去。
忠顺王听此回报忙命人快请太医,北静王想到圣上还未下达旨意言明贾政该如何处理,毕竟是皇妃之父,若是陛下开恩,贾政又出了事反倒不美,故也没开口打断忠顺王。由着他向人展示他那无所不在的贤明仁德,不去干涉他那自以为高明的拉拢手段。说到底不就是冲着贾家的富贵名声来的,贪婪的老鬼,人家都到这副田地了,还惦记着别人家的家产富贵,跟那赵老货又有何不同?到底名声过大也不是福气,贾家的名声太盛,由不得人家不眼馋。不过,我可不管他到底想要什么,他这样在乎名声对我来说反倒是好事。至少贾府的人不会有危险。我只要保住这贾家需要保住的人,就算是完成任务了,其他的由他折腾吧。
这样想着,北静王便先告辞离去了。
北静王一走,留下来的忠顺往便在心中冷笑道:“清祕那个傻小子,宁荣两府,摆明了荣府富贵更甚。那个傻皇帝先给了他选择的权力,可他偏偏不选荣府,选了宁府,也是够傻的。宁府虽已定罪,可毕竟不比荣府。贾妃是如何死的,瞒得了别人,瞒不了自己人。荣府彻底定罪也不过就是迟早的事情了。如今先将一切财物人等控制起来,到时候彻底定了罪,在账册里头勾画两笔,皇位上坐着的那个还能多加计较不成?两个蠢兄蠢弟,正好便宜了我。让你们看看我的手段,面上软和比什么都管用,至于私底下如何,又有谁能管得了我?这种百年大族,传承的时间也不短了,富贵又怎能局限在表面,一定有些人所不知的好宝贝在。况且江南第一大族甄家的家产据说都送到了荣府,这回合该是要让我占便宜,看我这么一点一点地把东西抠出来。你们凭死拼活地赚名声,也不就唬唬那些三岁小孩。坐拥天下的人,对一个女人情深不悔,这种戏也演得出来,有谁会信?等荣府也定了罪,你们的戏壳子也该脱了。朝堂上那些铁笔杆子是那么好应付的吗?白年之后,注定该落得个抄家皇帝的名头,遗臭万年。不,那位等不到百年之后了,再过几年,皇位就该由我来坐了。如今老大留下的那个小崽子彻底归天了,那些小小崽子也被处理干净了。你和老大的种斗得火热,‘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有军队在手,若是在加上无匹的财富,下一次这个皇位便我的囊中之物。老爷子也活不了几年了,这回可不会再有变数了。我会把本该属于我的一切都夺回了!”只是想着,忠顺王李清祻的脸色都会不自觉的变得狰狞。可没一会儿功夫,他便又恢复了常态。气定神闲地吩咐司员等依命行去,不许胡混乱动,家产抄没以后,便将所有人员聚在内院看守,等候皇上旨意。众人听此,皆领命而去。
且说王夫人那边的女眷也在摆家宴,王夫人正在那边说:“宝玉如今才好了,让他老子高兴了几日。如今外头家宴,正是他显能耐的时候。这会子又病了,不能到外头去,恐他老子生气。”
凤姐带病哼哼唧唧的说:“这有什么的,外头都是家里人,宝玉在外头受了那么大得罪,想起来我就心酸。如今他病了,正是该多歇歇的时候。再有,我看宝玉也不是怕人的,他见前头陪客的人也不少了,所以在这里照应也是有的。倘或老爷想起里头少个人在那里照应,太太便把宝兄弟献出去,可不是好?”
王夫人听了,笑道:“凤丫头病到这地位,这张嘴还是那么尖巧。感情是你病了要歇些,把你兄弟推出来顶缸呢!”
正说笑着,只听见邢夫人那边的人一直声的嚷进来说:“太太,不……不好了!多多少少的穿靴带帽的强……强盗来了,翻箱倒笼的来拿东西。”
王夫人等听着发呆,又见平儿披头散发拉着巧姐哭啼啼的来说:“不好了,我正与姐儿吃饭,只见来旺被人拴着进来说:‘姑娘快快传进去,请太太们回避,外面王爷就进来查抄家产。’我听了着忙,正要进房拿要紧东西,被一伙人浑推浑赶出来的。咱们这里该穿该带的快快收拾。”
邢夫人早已听得魂飞天外,不知怎样才好。王夫人没有听完,便吓得涕泪交流,连话也说不出来。独见凤姐先前圆睁两眼听着,后来便一仰身栽到地下死了。那时一屋子人拉那个,扯那个,正闹得翻天覆地,又听见一叠声嚷说:“叫里面女眷们回避,王爷进来了!”众人听了,不管抢着什么了,只管往怀里揣,便拿便跑,躲之不及。
此时屋内箱开柜破,物件被抢得半空。一伙人冲将进来,哪里见得什么王爷,皆是一群凶神恶煞的官人。众人何曾见过这些人物,早唬得抖衣而颤。这些人一进屋子,便是翻箱倒柜的,见柜门皆开,便将除几位夫人外的众人皆拖将出来,拉衣扯带,种种恶状,不可言说。邢王二夫人早先便急得两眼直竖,淌泪发呆。如今见了这般不堪情景,一仰脖子,齐齐瘫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也无人理会。
她们晕过去不久,那些贼人就又退了出去。此时北静王已请出旨意。前一拨赵全的人只好眼馋着柜子里的宝贝退了出去,临走前当然不免偷偷拿上一两件。众人以为没事了,谁知转眼又进来一拨,索性这拨比上一拨要更好一些。一群人分工有序,倒是没有为难那些下人们,还让人将两位夫人抬了下去。
外头也有司员在登记物件,一人报说:“赤金首饰共一百二十三件,珠宝俱全。珍珠十三挂,淡金盘二件,金碗二对,金抢碗二个,金匙四十把,银大碗八十个,银盘二十个,三镶金象牙筋二把,镀金执壶四把,镀金折盂三对,茶托二件,银碟七十六件,银酒杯三十六个。黑狐皮十八张,青狐六张,貂皮三十六张,黄狐三十张,猞猁狲皮十二张,麻叶皮三张,洋灰皮六十张,灰狐腿皮四十张,酱色羊皮二十张,猢狸皮二张,黄狐腿二把,小白狐皮二十块,洋呢三十度,毕叽二十三度,姑绒十二度,香鼠筒子十件,豆鼠皮四方,天鹅绒一卷,梅鹿皮一方,云狐筒子二件,貉崽皮一卷,鸭皮七把,灰鼠一百六十张,獾子皮八张,虎皮六张,海豹三张,海龙十六张,灰色羊四十把,黑色羊皮六十三张,元狐帽沿十副,倭刀帽沿十二副,貂帽沿二副,小狐皮十六张,江貉皮二张,獭子皮二张,猫皮三十五张,倭股十二度,绸缎一百三十卷,纱绫一百八一卷,羽线绉三十二卷,氆氇三十卷,妆蟒缎八卷,葛布三捆,各色布三捆,各色皮衣一百三十二件,棉夹单纱绢衣三百四十件。玉玩三十二件,带头九副,铜锡等物五百余件,钟表十八件,朝珠九挂,各色妆蟒三十四件,上用蟒缎迎手靠背三分,宫妆衣裙八套,脂玉圈带一条,黄缎十二卷。潮银五千二百两,赤金五十两,钱七千吊。”一切动用家伙攒钉登记,以及荣国赐第,俱一一开列,其房地契纸,家人文书,亦俱封裹。
贾琏在旁边窃听,见大房以被抄了,却不见报他的东西,心里正在疑惑。此时只闻王爷问道:“所抄家资内有借券,实系盘剥,究是谁行的?”
贾琏听了,忙走上前跪下,禀说:“这一箱文书既在奴才屋内抄出来的,敢说不知道么。只求王爷开恩,奴才父叔们并不知道的。”
忠顺王听了,道:“你父已经获罪,只可并案办理。你今认了也是正理,如此叫人将贾琏看守,余俱散收宅内,外头官役看守,不得走脱一个。”说着,便上轿出门,也不听内院里的动静。光是听得贾府外院查抄出来的东西,忠顺王心中有几番怒火,不得而知。不过,这个男人是绝对不会罢休的。既是他认定了贾府有大批的财物,如今眼错不见,那一定是被人藏起来了,至少甄家的那一份一定是给藏起来了,就是挖透荣府的每一片地砖,他也一定要将宝贝统统挖出来!
忠顺王走后,众人魂魄方定,却犹是发怔。贾蔷便说:“请诸位管事先见叔爷爷抬进里头去吧!”众人听了,才回过神来。一群人七手八脚地把人抬入王夫人院里。此时王夫人等具已醒来,宝玉等人在一旁小声劝慰着。听闻贾政未被刑拘,好不容易略安几分心,又见到他奄奄一息地被抬进来,当下又哭得死去活来,良久方止。
如今出了事,众人俱不敢走散,独邢夫人回至自己那边,见门总封锁,丫头婆子亦锁在几间屋内。邢夫人无处可走,放声大哭起来,只得往凤姐那边去。见二门旁舍亦上封条,惟有屋门开着,里头呜咽不绝。邢夫人进去,见凤姐面如纸灰,合眼躺着,平儿在旁暗哭。邢夫人打谅凤姐死了,又哭起来。平儿迎上来说:“太太不要哭.奶奶抬回来觉着象是死的了,幸得歇息一回苏过来,哭了几声,如今痰息气定,略安一安神。太太也请定定神罢,但不知二太太怎样了?”邢夫人也不答言,仍走到王夫人那边,见眼前俱是贾政的人,自己夫子被拘,媳妇病危,女儿已亡,现在身无所归,那里禁得住。众人劝慰,李纨等令人收拾房屋请邢夫人暂住,王夫人只得另拨人服侍。
这里王夫人见贾政这般,只好自己出来料理诸事。到了外头,不由地心惊肉跳,只听见外面看守军人乱嚷道:“你到底是那一边的?既碰在我们这里,就记在这里册上。拴着他,交给里头锦衣府的爷们!”
王夫人叫林之孝出去看看,林之孝见是焦大,便说:“怎么跑到这里来?”
焦大见问,便号天蹈地的哭道:“我天天劝,这些不长进的爷们,倒拿我当作冤家!连爷还不知道焦大跟着太爷受的苦!今朝弄到这个田地!珍大爷蓉哥儿都叫什么王爷拿了去了,里头女主儿们都被什么府里衙役抢得披头散发圈在一处空房里,那些不成材料的狗男女却象猪狗似的拦起来了。所有的都抄出来搁着,木器钉得破烂,磁器打得粉碎。他们还要把我拴起来,我活了八九十岁,只有跟着太爷捆人的,那里倒叫人捆起来!我便说我是西府里,就跑出来。那些人不依,押到这里,不想这里也是那么着。我如今也不要命了,和那些人拚了罢!”说着撞头。
众役见他年老,又是忠顺王吩咐的,不得发狠,便说:“你老人家安静些,这是奉旨的事。你且这里歇歇,听个信儿再说。”
王夫人在里头听明,虽不理他,但是心里刀绞似的,便道:“完了,完了!不料我们家一败涂地如此!”
正想着,只见薛蟠气嘘嘘的跑进来说:“好容易进来了!姨父在那里。”原来自从宝钗和宝玉定了亲,薛家就搬回老宅去了,未被圈在府内。今日他也在家请客,听得贾府出了事儿,他便如锅上的蚂蚁一般,赶紧跑了出来,酒都来不及喝。
王夫人见他来了,急忙道:“你姨夫已经昏死过去了。你来得正好,但是外头怎么放进来的?”
薛蟠道:“我再三央说,又许他们钱,所以我才能够出入的。”
王夫人便将抄去之事告诉了他,便烦去打听打听,“就有好亲,在火头上也不便送信,是你就好通信了。”
薛蟠听了跺脚道:“这里的事我倒想不到,那边东府的事我已听见说,完了,完了!”
王夫人道:“究竟犯什么事?”
薛蟠道:“我先去了宁府,见出事了,左右问不出来,就又跑了一趟今府衙。在衙内打听得,有两位御史风闻得珍大爷引诱世家子弟赌博,这款还轻,还有一大款是强占良民妻女为妾,因其女不从,凌逼致死。那御史恐怕不准,还将咱们家的鲍二拿去,又还拉出一个姓张的来。只怕连都察院都有不是,为的是姓张的曾告过的。”
王夫人尚未听完,便哭着道:“了不得!罢了,罢了!”
薛蟠宽慰了几句,即便又出来打听去了。隔了半日,仍旧进来说:“事情不好,我在刑科打听,倒没有听见两王复旨的信,但听得说李御史今早参奏平安州奉承京官,迎合上司,虐害百姓,好几大款。”
王夫人慌道:“那管他人的事,到底打听我们的怎么样?”
薛蟠跌足道:“奶奶的,说是平安州就有我们,那参的京官就是赦老爷。说的是包揽词讼,所以火上浇油。就是同朝这些官府,俱藏躲不迭,谁肯送信。就即如才散的这些亲友,有的竟回家去了,也有远远儿的歇下打听的。可恨那些贵本家便在路上说,祖宗掷下的功业,弄出事来了,不知道飞到那个头上,大家也好施威。”
王夫人没有听完,复又拭泪道:“都是我们大爷忒糊涂,东府也忒不成事体。如今老太太去了,你姨夫和琏儿媳妇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呢。你再打听去,我到你姨夫那边瞧瞧。若有信,能够早一步才好。”
正说着,却见贾政走了出来,此时他已缓过神来,只是身子发虚,脚下有些不稳。王夫人见他无事出来了,霎时间便哭做了一团。贾政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背,让她先回去。自己便站在外头,也不言语,只安静地站在外头等候着内廷旨意。
正等着,见北静王府长史走了进来,一见面便说“无事。政老不必忧心!我们王爷和忠顺王爷先后进内复奏,忠顺王爷还将府里所抄财物的单子一并呈上了,两位王爷帮着贾家,将大人的惧怕的心,感激天恩之话都代奏了。主上甚是悯恤,并念及贵妃溘逝未久,不忍加罪政老,如今只是革去职位,所封家产,惟将贾赦的入官,余俱不动。因政老上回外放还有官司未清,那一干贪墨人等带累了政老,现是御史台咬死了政老是幕后主使。故如今还需将府内封锁,此事交由忠顺王爷首尾。政老为人,人所共见,诬告毕竟不实,待一切查明,证实政老无罪,便能将家产还回。贵府大房那边,系由我们王爷查办,今日抄出借券令我们王爷查核,如有违禁重利的一概照例入官,其在定例生息的同房地文书尽行给还。贾琏着革去职衔,免罪释放。”
贾政听毕即起身叩谢天恩,又拜谢王爷恩典,道:“先请长史大人代为禀谢,贾政如今身负罪责,家下众人不得出去。若是他日脱罪,逼得亲去府上叩头谢恩!”
那长史去了。少停,传出旨来.承办官遵旨一一查清,入官者入官,给还者给还,圈守的圈守,将贾琏放出,所有贾赦名下男妇人等造册入官。可怜贾琏屋内东西除将按例放出的文书发给外,其余虽未尽入官的,早被查抄的人尽行抢去,所存者只有家伙物件。贾琏始则惧罪,后蒙释放已是大幸,及想起历年积聚的东西并凤姐的体己不下七八万金,一朝而尽,怎得不痛。且他父亲现禁在锦衣府,一时悲痛。深恨凤姐,却又见她病在垂危,此时不欲多加计较。又见贾政含泪叫他,问道:“我因官事在身,不大理家,故叫你们夫妇总理家事。你父亲所为固难劝谏,那重利盘剥究竟是谁干的?况且非咱们这样人家所为。如今入了官,在银钱是不打紧的,这种声名出去还了得吗!”
贾琏跪下说道:“侄儿办家事,并不敢存一点私心。所有出入的帐目,自有赖大,吴新登,戴良等登记,老爷只管叫他们来查问。现在这几年,库内的银子出多入少,虽没贴补在内,已在各处做了好些空头,求老爷问太太就知道了。这些放出去的帐,连侄儿也不知道那里的银子,要问周瑞旺儿才知道。”
贾政道:“据你说来,连你自己屋里的事还不知道,那些家中上下的事更不知道了。我这回也不来查问你,现今你无事的人,还不将家里的事收拢收拢?”
贾琏一心委屈,含着眼泪答应了出去。贾政叹气连连的想道:“我祖父勤劳王事,立下功勋,得了两个世职,如今两房犯事都革去了。我瞧这些子侄没一个长进的,老天啊,老天啊!我贾家何至一败如此!我也革职在家,家里还被圈禁了。虽蒙圣恩格外垂慈,给还家产,那两处食用自应归并一处,叫我一人那里支撑的住。方才琏儿所说更加诧异,说不但库上无银,而且尚有亏空,这几年竟是虚名在外。只恨我自己为什么糊涂若此,倘或我珠儿在世,尚有膀臂,宝玉虽大,如今才知上进,更是无用之物。环儿......不提也罢”想到那里,不觉泪满衣襟。又想:“老太太再世时怕已是洞察先机了,叫我们都要多加收敛。可惜碰上我们这些愚钝儿孙,不加体谅,如今落得这个下场,怕也是咎由自取。种种罪孽,又能委之何人?”
正独自悲切,见薛蟠回来了,只见他一回来就呲牙咧嘴地骂个不停,见了贾政,忙道:“人家闹的也多,也没见御史参奏,怕是珍大哥得罪朋友,以致如此。还有更可气的呢,我听见说是府上的事,是家人同几个泥腿在外头哄嚷出来的。御史恐参奏不实,所以诓了这里的人去才说出来的。我想府上待下人最宽的,为什么还有这事。那些奴才们是一个养活不得的了,今儿在这里的是姨夫我才敢说,就是姨夫在外任,向来清正廉洁,是不爱钱的,可那外头的风声也不好,都是奴才们闹的,很该提防些。如今姨夫家虽说是圈起来了。倘或再遇着些事,让上头主上疑心起来,好些不便呢。以前这些我也不懂,跟着环......”
贾政听说,只做未闻,岔开话题问道:“我的风声怎样?”
薛蟠听了,忙道:“我虽没听见实据,只闻外面人说姨夫你在粮道任上怎么叫门上家人要钱。”
贾政听了,便说道:“我是对得天的,从不敢起这要钱的念头。只是奴才在外招摇撞骗,闹出事来我就吃不住了。”
薛蟠顿足道:“如今怕也无益,只好将现在的管家们都严严的查一查,若有抗主的奴才,查出来严严的办一办。”
贾政听了苦笑摇头,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薛蟠没注意到他的脸色,只顾着自己生气,继续道:“还有一件事,说起来真是气煞了我。刚才进来的时候,见到孙姑爷那边打发人来,说是自己有事不能来,着人来瞧瞧。说大老爷该他一种银子,要在二老爷身上还的。我听了怒得不行,立马叫人给他打了出去。”
贾政心内忧闷,又兼薛蟠性情过于鲁莽,便更是忧心了,忙说:“他是什么样了,我早就看透了,只是你不该在这时候招惹他,倘若得罪于他,打将起来,如今还有谁可保你?人说这孙绍祖混帐,那是真有些。如今且不必说他,那头亲事原是你大伯那里配错的,我的侄女儿的罪已经受够了,如今又招我来,这又能这么样呢?”
薛蟠原本想说,打他个半死,又有什么怎么样不怎么样的。可又想到贾政说得又的确有几分理,贾家正遭难呢,姨夫还有心情顾他,倒是让他压下了些邪火,不再说这个。
正说着,只见薛蝌进来说道:“我打听锦衣府赵堂官必要照御史参的办去,只怕大老爷和珍大爷吃不住。”
贾政听了,也别无他法,他深知如今这田地,相交人家有能耐的也倒的差不多了,没能耐的也指望不上,只得等待天恩罢了。
且说贾琏从衙内放回,便知道父兄之事不很妥,自己又出不去,无法可施,只得呆在家中。平儿守着凤姐哭泣,秋桐在耳房中抱怨凤姐。贾琏走近旁边,见凤姐奄奄一息,就有多少怨言,一时也说不出来。
平儿哭道:“如今事已如此,东西已去不能复来。奶奶这样,还得再请个大夫调治调治才好。”
贾琏啐道:“我的性命还不保,我还管他么!”
凤姐听见,睁眼一瞧,虽不言语,那眼泪流个不尽,见贾琏出去,便与平儿道:“你别不达事务了,到了这样田地,你还顾我做什么.我巴不得今儿就死才好。只要你能够眼里有我,我死之后,你扶养大了巧姐儿,我在阴司里也感激你的。”平儿听了,放声大哭。
凤姐道:“你也是聪明人,他们虽没有来说我,他必抱怨我。虽说事是外头闹的,我若不贪财,如今也没有我的事,不但是枉费心计,挣了一辈子的强,如今落在人后头。我只恨用人不当,恍惚听得那边珍大爷的事说是强占良民妻子为妾,不从逼死,有个姓张的在里头,你想想还有谁,若是这件事审出来,咱们二爷是脱不了的,我那时怎样见人。我要即时就死,又耽不起吞金服毒的。你到还要请大夫,可不是你为顾我反倒害了我了么。”
平儿愈听愈惨,想来实在难处,恐凤姐自寻短见,只得紧紧守着,极尽所能,小心服侍。
王爷便站在上头说:“有旨意:‘贾赦交通外官,依势凌弱,贾政为官不捡,纵容仆从,贪墨不尽,有忝祖德,辜负朕恩。今着贾赦革去世职,贾政革职查办,钦此。”
赵堂官一叠声叫:“拿下贾赦、贾政,其余皆看守。”维时贾赦,贾政,贾琏,贾蔷,贾芝俱在。宝玉假说有病,要在院内养病。贾兰在冯家住着,前些日子被冯紫英带去了骁骑营。贾环不用说了,还在考试。所以也就堂上所在的这些人被看住了。
赵堂官听了心里不喜说:“好晦气啊!跟这位爷唱黑白脸,还没收场呢,眼看这肥肉要到嘴了,又来了那一个。如今那位一过来,我哪里还好施威?”一面想着,也迎出来。
只见北静王已到大厅,就向外站着,说:“有旨意,锦衣府赵全听宣。”说:“奉旨意:着锦衣官惟提贾赦质审,荣国府一系皆圈地看守并交忠顺王遵旨查办,钦此。”
北静王听了,心内怒火腾腾,口里只道:“我在朝内听见王爷奉旨查办贾宅,我甚放心,谅这里不致荼毒,不料老赵这么混帐。荣府到底是娘娘幼时长成之地。如今圣上还未下旨抄家,只另查办,他就先动上手了。但不知现在政老及宝玉在那里,里面也不知闹到怎么样了。”
谁知贾政自被人绑缚下去,便已道贾家生机尽毁,回天无力了。他思及自己年老无德,无力守住祖业,愧对祖先,一时回转不过,便脸色灰败的昏死了过去。
忠顺王听此回报忙命人快请太医,北静王想到圣上还未下达旨意言明贾政该如何处理,毕竟是皇妃之父,若是陛下开恩,贾政又出了事反倒不美,故也没开口打断忠顺王。由着他向人展示他那无所不在的贤明仁德,不去干涉他那自以为高明的拉拢手段。说到底不就是冲着贾家的富贵名声来的,贪婪的老鬼,人家都到这副田地了,还惦记着别人家的家产富贵,跟那赵老货又有何不同?到底名声过大也不是福气,贾家的名声太盛,由不得人家不眼馋。不过,我可不管他到底想要什么,他这样在乎名声对我来说反倒是好事。至少贾府的人不会有危险。我只要保住这贾家需要保住的人,就算是完成任务了,其他的由他折腾吧。
这样想着,北静王便先告辞离去了。
北静王一走,留下来的忠顺往便在心中冷笑道:“清祕那个傻小子,宁荣两府,摆明了荣府富贵更甚。那个傻皇帝先给了他选择的权力,可他偏偏不选荣府,选了宁府,也是够傻的。宁府虽已定罪,可毕竟不比荣府。贾妃是如何死的,瞒得了别人,瞒不了自己人。荣府彻底定罪也不过就是迟早的事情了。如今先将一切财物人等控制起来,到时候彻底定了罪,在账册里头勾画两笔,皇位上坐着的那个还能多加计较不成?两个蠢兄蠢弟,正好便宜了我。让你们看看我的手段,面上软和比什么都管用,至于私底下如何,又有谁能管得了我?这种百年大族,传承的时间也不短了,富贵又怎能局限在表面,一定有些人所不知的好宝贝在。况且江南第一大族甄家的家产据说都送到了荣府,这回合该是要让我占便宜,看我这么一点一点地把东西抠出来。你们凭死拼活地赚名声,也不就唬唬那些三岁小孩。坐拥天下的人,对一个女人情深不悔,这种戏也演得出来,有谁会信?等荣府也定了罪,你们的戏壳子也该脱了。朝堂上那些铁笔杆子是那么好应付的吗?白年之后,注定该落得个抄家皇帝的名头,遗臭万年。不,那位等不到百年之后了,再过几年,皇位就该由我来坐了。如今老大留下的那个小崽子彻底归天了,那些小小崽子也被处理干净了。你和老大的种斗得火热,‘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有军队在手,若是在加上无匹的财富,下一次这个皇位便我的囊中之物。老爷子也活不了几年了,这回可不会再有变数了。我会把本该属于我的一切都夺回了!”只是想着,忠顺王李清祻的脸色都会不自觉的变得狰狞。可没一会儿功夫,他便又恢复了常态。气定神闲地吩咐司员等依命行去,不许胡混乱动,家产抄没以后,便将所有人员聚在内院看守,等候皇上旨意。众人听此,皆领命而去。
且说王夫人那边的女眷也在摆家宴,王夫人正在那边说:“宝玉如今才好了,让他老子高兴了几日。如今外头家宴,正是他显能耐的时候。这会子又病了,不能到外头去,恐他老子生气。”
凤姐带病哼哼唧唧的说:“这有什么的,外头都是家里人,宝玉在外头受了那么大得罪,想起来我就心酸。如今他病了,正是该多歇歇的时候。再有,我看宝玉也不是怕人的,他见前头陪客的人也不少了,所以在这里照应也是有的。倘或老爷想起里头少个人在那里照应,太太便把宝兄弟献出去,可不是好?”
王夫人听了,笑道:“凤丫头病到这地位,这张嘴还是那么尖巧。感情是你病了要歇些,把你兄弟推出来顶缸呢!”
邢夫人早已听得魂飞天外,不知怎样才好。王夫人没有听完,便吓得涕泪交流,连话也说不出来。独见凤姐先前圆睁两眼听着,后来便一仰身栽到地下死了。那时一屋子人拉那个,扯那个,正闹得翻天覆地,又听见一叠声嚷说:“叫里面女眷们回避,王爷进来了!”众人听了,不管抢着什么了,只管往怀里揣,便拿便跑,躲之不及。
此时屋内箱开柜破,物件被抢得半空。一伙人冲将进来,哪里见得什么王爷,皆是一群凶神恶煞的官人。众人何曾见过这些人物,早唬得抖衣而颤。这些人一进屋子,便是翻箱倒柜的,见柜门皆开,便将除几位夫人外的众人皆拖将出来,拉衣扯带,种种恶状,不可言说。邢王二夫人早先便急得两眼直竖,淌泪发呆。如今见了这般不堪情景,一仰脖子,齐齐瘫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也无人理会。
她们晕过去不久,那些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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