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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成] 青山遮不住-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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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利的日子来得并不象想像中的那么快,美国人动用了原子弹之后,负隅顽抗的日本人才最终投降。还没有来得及好好庆祝胜利,成才就跟随赴任西北行署最高长官的张治中将军奔赴新疆,行前,他接到了南方局的秘密指令,尽力促成并协助张治中将军营救被新疆军阀盛世才关押在监狱里的几百名共产党人,这些共产党人还有他们的家属都是抗战初期在延安到苏联的往返途中被盛世才扣下并关押至今,其中的几位中共重要领导人陈潭秋、毛泽民等都已经被杀害。监狱里的数百共产党人都是在苏联学习深造过的党的精英,是未来建设的宝贵财富。
铁路告诉成才,周副主席已经亲自和张治中将军谈过此事,张将军从黄埔时期开始就对共产党人一向抱有好感。张将军并不知晓成才的身份,因此南方局希望成才暂时还是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到新疆和延安派去的同志取得联系之后,利用各种机会促成并协助张将军完成这个任务。
成才跟随张治中在新疆一呆就是一年多,任务出色地完成了,其中的艰难和危险,付出者的功绩和牺牲,日后被封存在情报机关的档案里,只是在提到张治中将军的生平时,会有轻轻的一笔带过,而成才们的名字,却湮灭在岁月之中,即便是最亲密的爱人和朋友也不甚了了。
数百名饱受牢狱之苦的共产党人和家属坐上了开往延安的卡车,成才静静地站在送行的队伍里,脸上的表情平静,眼睛深处却有感慨和尊敬。他在那些共产党人的名单中注意到了有瞿秋白的遗孀杨之华,他想起了多年前长汀的那个上午,阳光正好,草地正绿,瞿秋白轻轻地停在一处,说了一句:此地甚好,从容就死。人群里,他认出了档案照片上的那个中年女性,端庄从容,敝衣陋服掩不住大家风范,身边有一个十几岁的女孩,那是个失去了父亲的孩子。看着她们,成才突然想起袁朗和傅明月的孩子,那个失去了母亲的孩子,现在应该在延安的学校里读书吧,多想见见他啊!
抗战甫胜,百废待兴,然而内战的阴影却越来越浓重。重庆谈判一结束,蒋介石就开始调兵遣将。1945年11月国民党部队相继攻占了浙东、苏南、皖中、皖南和湖南五个解放区,1946年1月10日,国共两党签订了《停战协定》,
1月13日午夜协定开始生效。北平成立了由共产党﹑国民党和美国军方组成的军调处执行部。成才随国民党军调小组负责人张治中前往北平。
对于成才来说,军调处的工作,是个尴尬的角色。每天军服笔挺军姿标准地站在张将军的身后,面对其实是同一个阵营的战友,共产党军调代表的负责人正是他的重庆时南方局的领导叶剑英。在重庆,出发之前,铁路安排他见到了叶剑英,谈话的时间并不长,成才却清晰而准确地明白了当前的局势也明白了自己的职责。和谈只是幌子,只有张将军那样真诚地向往和平的人才天真地热心于此,蒋介石有美国人作依靠,早就在东北集结军队,内战一触即发。
果真如此,1946年2月和3月间,北平军调处国共两党的代表刚刚签下了“整军方案”与“东北停战协议”,不久,蒋介石发起了对东北解放区的进攻。军调处的工作不出所料地停摆。
1946年5月,国民政府还都南京,成才跟随张治中返回南京复命,本打算跟张将军回西北,却被一纸命令留在南京任职,新的职务是国防部四厅第二处副处长。
南京中山东路中段;有一条向北延伸的道路;叫黄埔路,这条道路的顶端;有一个高墙环绕的大院,院内绿树蓊郁葱笼;建筑物鳞次栉比,国防部是46年军事委员会裁撤之后重新设立的南京国民政府最高军事机构。第一任国防部长是白崇禧,何应钦此后也担任此职。成才之所以被调任此处,正是因为这位当年的老上级在欢迎军调小组回南京的酒会上,听到张治中夸奖自己的参谋成才能干有为,突然想起,这位成才正是自己当年从上海兵工厂一手发掘的人才,自己还曾经向戴笠引荐过此人。看到张治中意气风发人为我所用的样子,心中不免不快:我发现的人怎么就成了你的亲信?于是,一个命令,成才就到了国防部第四厅即补给计划厅,理由冠冕堂皇:成才参谋德国军工专业出身,在上海兵工厂当过研究员,当年还曾参与德式师改造,抗战时亦曾浴血沙场,了解基层军队军备情况,正是第三厅急需的军备军需人才。
成才虽然不舍得离开张治中将军身边,但是一来军令如山,二来,新职位虽小,却是个极其关键的岗位。国防部第四厅又称补给计划厅,成才担任副处长的第二处的正式称谓是补给处,主管装备补充、粮弹、被服、器材的补给计划。
在许多人眼里,这还是个能捞钱的肥缺,这也是一贯讲究廉洁的何应钦选择成才的原因,抗战胜利后,各地接收大员们贪腐成风,何应钦非常不满。战前和成才的接触,他确信成才不贪,他不希望国防部重要的军需岗位出现贪官;而在成才的眼里,这却是个能出情报的富矿,两军对垒,粮草先行,军需军备的些许变化都能透露出军队的动向,也能影响到战事的成败。
依依不舍地与张将军分别,成才赴任之前,特地拜见了何应钦,表达了对这位昔日上司再次知遇之恩的感谢。何应钦矜持地收下了成才捎来的几盒绿茶,并不多言,只淡淡地说:好好干,不要辜负党国重任。
国防部的院子很大,树木很密,其中就有几棵年岁不小的银杏,正是夏天,午后,叶子正绿得醉人,阳光星星点点透过叶与叶之间的缝隙,洒落到地面。成才站在银杏的树荫下,刚才还在嘶鸣的蝉声突然安静下来,周遭一片岑寂,国防部的大大小小的军官们正在午休。这里没有人影,更没有人声,成才没有来由地突然想起六年前的南京,是银杏树叶黄了的时候,自己和那个人在那样残酷而危险的情境下重逢。
那么,今天,和平了,胜利了,那个人本应该在南京的,他现在在哪里?一年多了,军统那边没有听到他的消息,南方局那边,铁路也是只字未吐。其实,成才明白,即使南方局的最高领导人周恩来,也未必确切知道直接归中央社会部领导的袁朗现在的使命和身份。而军统内部此刻正因为戴笠的突然死亡而人心慌慌,勾心斗角得正欢。别说是袁朗,就是齐桓,自己都已经多年没有消息。
和平了,胜利了,想见的人还是没有见到,不想要的场面却不得不上演。刚刚调防汤山的新科少将、国军炮兵旅长高城迫不及待地要替亲爱的小妹妹操办婚礼,高城是个喜欢“一切尽在掌握”感觉的人,大撒婚贴,大办宴席,这才对得起为国捐躯的兄长高国,这才能安慰不幸早逝的大妹妹梅馥。这个理由,让成才不能不接受。
站在银杏树下,他抬起头,任阳光打在脸上,眼睛被强光逼出泪水,他在心里告诉自己:成才,记住你的职责!内战一触即发,你要做的事很多很多,你没有权利为儿女情长患得患失了,忘掉自己的感情吧!把它藏在心底,无人的时候,就象这样,到银杏树的下面,和心里的他聊聊天就够了。
《青山遮不住》第二十七章(上)
北平的夏天,来得非常突然,仿佛一夜之间,树叶全都绿了,月季开满了街角,热浪开始没遮没掩地翻滚。
好在北平的建筑像是考虑到了这一点,四合院的平房设计,合理地规避掉了阳光的热情,军统北平站一间阴凉的屋子里,新任副站长袁朗百无聊赖地陷在皮椅里,仰着头,向着空中吐着烟圈,看上去悠然自得的样子。
这一段日子,他的确是百无聊赖,但却一点儿也不悠然自得。
戴笠出事之后,军统、中统、军令部、国防部各派势力盘根交结,蠢蠢欲动,军统内外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景象。毛人凤深夜突然紧急召见,布置给袁朗一个绝密任务――秘密前往南京、青岛和北平、天津等地调查戴笠的死因。
其实,在此之前,袁朗与毛人凤并没有说过话,只是此前与戴笠的每次见面,毛人凤都在场,他心里便明白戴和毛的关系。戴笠一走,空着的老大的位置谁都想坐上去,不说军统内部了,就是中统和国防部那儿也早就有人想插一腿。毛人凤选择自己担当此任的原因,袁朗心里更清楚:无论军统还是中统,认识自己的人死的死,关的关,自己这张脸,除了南京,在任何地方都方便行动。他二话没说,接下毛人凤的密令,第二天就去了青岛。
调查极隐秘,却并没有想像中的困难。对于这一点,袁朗心知肚明,接手毛人凤的指令时他就判断出,戴笠的死没那么简单,毛人凤要的只是一个结果,而不一定是真正的原因,因为毛人凤心里也知道:真正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老蒋对戴笠已经心生猜忌,戴笠的死对老蒋是个解脱。毛人凤需要的是一个老蒋也能接受的“替罪羊”而已。
后来史载的戴笠坠机案策划者――军统北平站的站长马汉三原来并不认识袁朗,当他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热情地接待这位重庆来的特派员的时候,并不知道,这位嘴角总是带着讥诮笑意的特派员,手里不仅捏着他马汉三抗战期间叛变投敌的证据,还有他指使情妇在青岛的飞机上放置定时炸弹的证据。
马汉三的“倒台”顺理成章,毛人凤“知恩图报”地要给袁朗一个北平站代理站长位置,袁朗极识趣地表示自己才具有限,不能服众,要求重庆赶快再派得力干将出任站长一职,自己一定尽全力扶佐新任站长扫清马汉三余毒。
毛人凤便借坡下驴往北平站派了自己的心腹任站长,而袁朗的一系列表现也让毛人凤很满意,于是便有了北平站副站长的任命。
新任站长是个有控制欲的主儿,袁朗明智地放手交权。
北平军调失败,内战迟早要打,军统铲共的本质不会变,自己的使命更长远更沉重。
站里的大会小会照常参加,态度一贯坚定:新站长的命令一律无条件拥护并要求下属执行,只是经手的情报除去特别重要涉及大局,他并不亲自出面。
因为齐桓来了。
齐桓是新任站长的乡党,是新站长从西安调过来的“自己人”;不过对于袁朗,他的确是自己人。新站长提名“齐桓”这个名字的第二天,袁朗就通过北平的联络人向延安了解齐桓的真实身份,他的直觉告诉他:成才似乎很信任这个人,这个人一定有值得信任的理由。
延安的回电证实了他的直觉,袁朗有些欣慰,险恶的环境里,成才竟然能够在军统内部发展了一个同志,而且竟然到了他的手下工作。
对于袁朗来说,齐桓的到来,解决了他的大问题。现在,除非十分重要的情报,他不必亲自出面;尤其是涉及到北平地下党的情报,他原本就和北平当地的地下组织没有直接联系,如何送出情报曾经是让他头疼的事情
不过,对于齐桓来说,袁朗过去是在南京打过交道并救过成才一命的特派员“蝎子”,现在则是军统北平站副站长,一个爱用讥诮甚至玩笑的语调跟下属说话,心机却似乎深不可测的老牌特工,一个应该值得他小心应付的人物。
齐桓并不知道袁朗的真正身份,只是偶尔会在心里揣测:那年在南京救成才的行动,的确不是一般人能策划出来的行动,这个袁朗到底是什么人?当初林樱美告诉他,成才过去救过袁朗的命,所以,袁朗救成才,是还一个人情。但是这一个人情还得太过惊心动魄了!
在北平站再见齐桓的第一面,袁朗就觉出齐桓跟五年前南京营救成才时的不一样。眼神比彼时沉静,表情比彼时淡定,宠辱不惊的感觉似曾相识,恍惚让他想起另一个人。
那个人已经五年没见了。
江边分别时的那个拥抱,没有随时间的流逝失掉温度,反倒是在一个又一个孤寂的夜里愈发地烫人。那些个烫人的梦里,总是萦绕着那个人被自己拥在怀里时身上淡淡的药味,略长的头发摩娑着自己脸颊时传过来微微的痒,还有,那么一点点隐约的成年男子特有的体味,沾着汗水和血泪的,带着秋天气息的,有一点孤单和倔强,还有一丝丝可疑的依恋。
这五年,他过得艰难,也孤单。艰难的是任务,来自重庆和延安的双重任务,殚精竭虑,心力交瘁;
孤单的是心灵。林樱美的一片深情他了然于心,但是对于他来说,爱情是奢侈的,不合时宜的。长久的潜伏让他的心灵孤单得就像干渴至龟裂的田野,他需要的不是清甜的泉水,而是能够解旱止渴的大河水,浑浊的,奔涌着的,和他来自同样的源头,带着他熟悉的气息的,经历过同样的日晒火炙的,有着同样孤单的灵魂和同样刻骨的寂寞。
于是,面对着林樱美的一片痴情,他只能是在南京的任务结束时,真诚地说上一声“对不起”;于是再回重庆,心里开始期待着或许能够再见到成才,和他来自同样的源头,带着他熟悉的气息的,经历过同样的日晒火炙的,有着同样孤单灵魂和刻骨寂寞的人。
在重庆又见到铁路,很意外也很欣喜,熟悉的上海的记忆再次被翻开,旧识鲜活地出现在眼前,这让他对再见到自己的徒弟充满期待。
他心里有许多话,藏着都快发酵了,却没有人能聊,也不敢找人聊,他想,那些话,或许只有那个年青人能明白。
铁路看上去比过去老了,也胖了,不过仍然象过去一样说话刻薄,“诶,我说你,有话快说,我有功夫陪你耗着, 周副主席可等不起你!是不是想问你那个徒弟?”铁路有些得意地斜了袁朗一眼,心里感慨着这两人的“师徒情深”:这只红狐带出的那只小狼倒是跟他一个模子出来的。
袁朗瞪了铁路一眼,气鼓鼓地开口:“喂,当初在上海我打进中统之前可是把我徒弟托付给你了,这么多年,你怎么带的人家,你不主动汇报,还非得等我张嘴问啊?”
铁路嘿嘿笑着,“跟着我自然比跟着你强吗!人家成才现在是张治中的亲信参谋,这不刚走!张治中到新疆当西北最高长官,成才随从。你啊,晚了几天。”
看着袁朗脸上有些许失望,铁路递过去一根烟,“行啦,以后还是有见面的机会的,我给你想着还不成。再说,那年在南京,你们不都见过吗,你那个徒弟,跟你一样精明,也跟你一样不近人情!”
袁朗刚吸了口烟,听了铁路的话,急急地把烟吐了出来,“不近人情?老铁,啥意思?这是你的看法还是组织的评价啊?可别给我戴大帽子,我可听说毛主席都对延安整风道歉了!”
铁路伸出胳膊拍了一下袁朗,“瞎说什么,我哪敢整你,你们家李老板还不先整死我!说实话,从上海特科开始,认识你十几年了,你这个人我很了解,对党忠诚,机智勇敢,不怕牺牲,但就一点我不理解。傅明月牺牲之后,组织上给你配过好几次女助手,包括这几年在南京的那个女同志,你别瞪我,我刚听周副主席说的。组织上的苦心你应该理解,不仅是给你提供工作上的便利,而且是希望解决你的个人问题,一起工作更加方便,心情也快乐一些!可你!南京的那个女同志,一起工作了六七年,一点感觉都没有?”
袁朗低着头,没说话,嘴角却有一丝丝不易察觉地牵动。
铁路瞥了他一眼,继续说下去,“成才这一点,跟你挺象。他从南京回来之后,组织上给他安排了一个女交通员,燕京大学英语系的高才生,对了,是36师高国师长的亲妹妹。那女孩我见过,人长得清秀,气质也好,民国二十六年就去了延安,抗大第一批学员。你说,就这条件,你那个徒弟,跟人谈了三四年了,竟然一点进展都没有。他去新疆之前,我跟他谈了,我说:成才,这抗战都胜利了,你和高梅生的事是不是该有突破了?这小子跟我打太极,说什么:我师傅还没结婚呢,我是徒弟,怎么着也得在他后边解决问题吧!”
听着铁路的话,袁朗的心里莫名地松驰下来,原来的紧张和焦灼一下子不见了,他想着成才跟铁路“打太极”的样子,不由笑出声来。
铁路叹着气,瞪着袁朗,摇头,没好气地说,“得了,你们师徒俩的个人问题,以后组织上不操心了,自己解决吧,打光棍我们没意见,只要不找个国民党特务就成。走吧,周副主席等着你呢。”
袁朗没有想到铁路那天说的“以后还是有见面的机会的,我给你想着还不成”竟然会真的实现。铁路这样的上级他一向喜欢,人情练达却不世故,信仰真诚而不狂热,体贴并理解下级,尤其是深知他们这些身在敌营中人的不易与委屈。
国民政府回迁南京之后的第一个双十节,上上下下自是要大庆一番。军统电召各站负责人回南京,袁朗临行时,叫上了齐桓作随从,只是突然想到的念头,其实,他知道,自己心底里隐隐地希望着什么,期待着什么,叫上齐桓,也是想有个熟人,陪着自己加深一下这种希望和期待。
《青山遮不住》第二十七章(中)
红房子西菜馆,是铁路跟成才的第一联络点,老板是自己人。西菜馆主要做俄国风味的西餐,大厨是远东过来的白俄,做的德国菜也不错,尤其是烤猪手和啤酒,总是让成才想起多少年前在德国的日子,无所牵挂的青春岁月,年少轻狂,不用对任何人任何事负责;还有费因茨强加的狙击训练,德国同学的笑脸,有些遥远,却让人怀念。
铁路是跟着南方局机关一起迁回南京的,只是北平军调失败,国共两党表面上还没有彻底撕破脸,但是国民党军队已经陈兵中原和东北,内战的火药味越来越浓烈。
国防部第四厅补给处处长不久前因贪污事发被查处,成才晋升处长,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应上峰要求,调查并厘清了国军所属各部的武器、军服、军事设施等情况,并制订增补计划,重点是向重点作战部队增补各类美式装备。成才今天见铁路,就是把调查结果和计划的缩印件交给南方局。
里屋一个隐秘的雅座,铁路早已等在那里,桌子上已经上好了烤猪手和啤酒,成才笑笑,坐在铁路对面,很随意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和一盒火柴,放在桌上。
铁路同样随意地,拿起烟盒,抽出一根烟,拿起火柴盒,取出一根火柴,擦着,点烟,顺手把火柴盒放在自己的口袋。
即使有人看到,也没有人会想到这是个火柴盒里藏着微型胶卷的意义。看着和战斗没有什么关系的武器装备、军服数量这些枯燥的数据,却会告诉你一支军队的实力和底线。有备就能无患。
看着低头啃猪手的成才,铁路弹弹烟灰,抿了一口啤酒,“这啤酒哪儿好喝啊?怎么你就好这口?哪有茅台好喝啊!”
成才抬起头,故意睁大眼睛,嘴里的猪手还没咽完:“老铁,你这话我怎么听着象我们那位刚被抓起来的处长说的啊,可不象共产党领导干部的话噢!”
铁路笑了出来,“那还不是你们那位蒋总统,派人请八路军办事处吃饭,回回都上茅台,不喝白不喝吗!嘴喝刁了!我正想着呢,赶明儿,回解放区,让我喝高梁酒还真喝不惯了呢!诶,成才,要是我哪天调回解放区工作,你买瓶茅台送我吧!”
“美得你冒泡!我的工资和外快都交给组织了,想喝茅台,你管周副主席要去!”成才头也不抬,认真对付着第二只猪手。
铁路看着眼前的啃猪手的人,慢慢收敛起脸上的笑容,思忖着到底要不要告诉成才,袁朗来南京了。
成才舒服地喝完最后杯子里最后一口啤酒,伸手抹掉嘴上的啤酒酒沫,站起身,对铁路挥挥手,“老铁,没别的事我就走了。这两天我都快崩溃了,那个高城少将天天逼问婚礼的事情,好像结婚的是他似的!”
成才一边说着,一边往雅座外走,铁路赶紧叫住他,“成才,你等等!回来。”
成才转过身,有些疑惑地走到铁路跟前,听见铁路压低的声音,清晰而缓慢,“有个人要见你。今天晚上九点钟,南京饭店305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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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遮不住》第二十七章(下)
走近南京饭店那座欧洲风格的建筑时,成才在门口停顿了一下,看了一下表,20:55,还差五分钟。
他突然有一种“近乡情怯”的直觉。他不确切305房间里要见他的会是谁,但他相信既然是铁路的安排,那一定是和延安或是梅园八路军办事处相关的人。周副主席?不太可能,八办迁到南京后,铁路已经安排了一次和周副主席的见面;齐桓?有这个可能,重庆分手之后,再没有重逢,倒是有他的消息,军统内部传来的消息,一如以往地低调能干;而铁路在一次接头时,似乎随意地问过一句:齐桓是你的下线吧?别的没有多说,成才也没有多问,齐桓的名字既然铁路已经知晓,那他应该和自己是在一条线战斗了!没准真的是齐桓,听说军统最近人员调派频繁,而且过两天就是双十节的庆祝大会,搞不好,齐桓真的回南京了!
站在饭店的转门前,夜色愈发浓重,衬得建筑物外墙上的霓虹更加亮丽;饭店大堂里钢琴声隐约可闻,是莫扎特欢快的曲调,许久没有听过的轻松音乐,成才一下有些楞神,恍惚间又回到那个负笈留洋的轻狂少年――那时候的自己可没得及去想什么远大的理想,也不需要承担民族使命亦或革命任务,更不必顾忌什么婚姻的承诺和工作的责任,想玩就去玩,想喝酒就喝酒要,想恋爱就去恋爱。日子就像莫扎特的音乐一样,轻快活泼,何曾想过会为了工作和任务去缔结一段自己并不情愿的婚姻?
陆续有衣冠楚楚的绅士淑女从门里进出,其中不乏和自己一样穿着挺括的美式新军服的军官们,人人脸上都是志得意满的傲慢和享受生活的满足。升平岁月刚刚一年,大家都好像已经完全忘记了八年抗战的艰难辰光了,国民政府的贪腐现象越来越严重,捎带着国军的战斗力和声誉一起急剧下滑,曾经铁血抗日的战斗部队面临着掉转枪口打内战的困惑,但是这一切,都不是南京的官员们考虑的,他们更看重的是当下,当下的金钱和美女。
成才站在门外胡思乱想的时候,305房间里,穿着同样美式军服的袁朗,从沙发上起身,掐灭了第N根烟头,抬眼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20点55分,他了解成才的习惯,如果他来,一定会掐在21点,准时敲门。
他走到窗前,掀开窗帘,星光和霓虹映衬下的夜色里,人来人往,比白天还要热闹一些,明暗交替的灯光,他不确定哪一个身影是他期待的,他有些失望地放下帘子,下意识地依然是去上衣的口袋里找烟。
已经是险恶环境里行走惯了的,竟还象多年前初次约会一样,忐忑,紧张,甚至焦灼。渴望见到,却又不知道见到该说些什么;知道他的近况,所以就更犹豫着现在打开自己的心是不是合适;隐约猜测出他对自己的情感,却疑虑着是否要给注定无法相守的关系绑上沉重的翅膀;想要一个答案,却怕成为他的负担;想证实自己的判断,却又清晰地知道判断一定正确,也一定真实,但却不可行,不可以;
但是,他分明又听到一个声音带着灼热的气息在血管里奔涌着呐喊:正因为不可行,不可以,所以一定要说出来,所以要听到他也说出来!所以这个见面是必须的,所以这个夜晚是必须的!今晚以后,或许再没有机会,或许再不能见面!
铁路的安排其实已经有一些违规,地下工作的机密原则,本不允许两条不同线上的情报人员直接接触,袁朗心里明白,这回见面铁路的这份人情深重;不过,幸好自己和成才抗战时期曾经在军统有过交集,雨花台的那档子事,毛人凤是知道的,即便是碰到南京的特务盘查也说得过去,再说,同一座饭店里,二楼,住着齐桓。
“当”,墙上的挂钟响了,九点整。袁朗的心随着钟声一瞬间平静下来,脸上重又恢复起玩世不恭的表情。
“嗒、嗒、嗒”,钟声的余音刚落,门口就响起熟悉的敲门节奏,不过,今天要更自然一些,不像在上海特科时期那么刻意而小心。
袁朗嘴角牵动一丝会心的笑意,走过去开门,步子却比平常放慢了一些。
门无声地开了,成才万万没有想到站在门后、带着熟悉的调皮的笑意看着他的那个人竟然是袁朗。
竟然是他,这完全出乎事先的预想,刚才的猜测全错了!
刚才在门口胡思乱想的那会儿,他有些刻意地没去想袁朗。其实,他是真的不敢想会是袁朗,虽然此前的无数夜晚,他在心里念叨过无数次,可他从不敢奢望会在革命胜利之前,能够有幸再见到他。可是上天真的是很眷顾他,或许是知道他要别人结婚了,就给了他一个机会,让他能了却心中所愿?
开门那一瞬,成才的眼神,那么复杂――惊诧、欢喜、哀伤,还有一些无措和躲闪。即使是一晃而逝,但那双漂亮的眼睛和那眼睛里的一切,他太熟悉了,那细密幽长的睫毛下的些微变化又怎能逃过他的注意?
袁朗没有说话,伸手轻轻碰了一下成才,站在门外一直在恍惚中的年青军官自嘲地笑了一下,摘下军帽走进屋里。
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关上,他没有来得及开口叫一声“师傅”,就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别说话,先让师傅感觉一下,和五年前相比,你是瘦了还是胖了?”
那个低沉的有些沙哑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地说着,熟悉的语调带着温暖的呼吸摩挲着他的脖子有些痒,成才闭上眼睛,体会着这个从天而降的拥抱,感觉着拥着自己的那个力量越来越紧。
熟悉的声调,熟悉的力量,熟悉的拥抱,熟悉的记忆。
这是第二次,上次是分别,这次是重逢。
都是在南京。
这个留给自己痛苦和欢愉的城市,这个还会带给他欢愉和痛苦的城市。
成才没来由地鼻子有些发酸,这些日子以来的挣扎和纠结一下子从心中涌腾,顺着放松的身体和发热的脑袋,喧嚣着马上就要冲出理智的堤防。
“瘦了。”袁朗却迅速地松开了双臂,身体往后了半步,仰着头,认真地看着成才的脸,说话的口气却像是玩笑,“难怪,心事不少啊!”
在袁朗面前,成才不知道为什么,从来都有一种精神世界无所躲藏的感觉,袁朗在他面前,仿佛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天赋,自己心里的波澜总是轻易就被他点破。
或许是一开始放弃旧我主动追随袁朗和他的理想开始,就决定了两个人关系中谁是主动者和控制者。就好比婚姻,有过来人说:谈恋爱时谁的气场强,结婚之后谁就做主。
有时候,成才觉得,或许这也是自己甘心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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