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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成] 青山遮不住-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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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才中心' 青山遮不住 by 蛛小妖 6。7更新完结
    
      《青山遮不住》


      题记

      菩萨蛮 (宋)辛弃疾

      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 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 江晚正愁予;山深闻鹧鸪。



      第一章

      …………1950年6月25日清晨,美国总统顾问杜勒斯站在三八线战壕里,举起望远镜窥探朝鲜北方八天之后,三八线上长期小规模的武装冲突和摩擦,终于发生了质变,朝鲜大规模内战全面爆发。…………

      在天上盘旋袭击了一天的敌机终于飞走了,苍茫的夜色已经一点一点地弥漫着宽阔的鸭绿江面,江水沉沉的波澜不惊,厚厚的冰面在淡淡的夜色中泛着冷冷的白光;远处血红的炮火被水面雾气蒸腾起的一层薄纱笼住,显得有些不真实,仿佛那不是真实的战争,而只是一场烟花,儿时乡里节庆时里的烟花。

      这是难得的宁静时刻,对于志愿军铁道兵来说却是最揪心最紧张的时刻。成才带着一群战士走在铁路桥上,一点一点地排查白天美军飞机上扔下来的定时炸弹。



      这是1951年的深秋,江对岸饱受战火蹂躏的土地上枯草萋萋,江这边,堆积成山的物资是中国人民节衣缩食送到朝鲜前线的,这条跨越鸭绿江的铁路线是连接前方和后方最重要的运输线,也是生命线。

      这场战争,我们在日后的无数的报告文学、电影和小说里了解了许多故事,我们都知道英雄儿女王成,我们都会哼唱那曲《我的祖国》,不过,我们中的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当时铁路沿线遭到敌机的狂轰滥炸,敌机投下许多定时炸弹,迫使火车不断停车,经常有志愿军战士在排除炸弹时英勇牺牲,志愿军铁道兵将士以血肉之躯,铸就着这条炸不断的钢铁运输线。

      “参谋长!”小通讯员从安东的桥头奔跑过来,成才抬起身子回过头,映着远方那片时隐时现的炮火,那是一张男人中少见的俊美的面庞,岁月的洗礼,炮火的淬炼,已然使这张脸带上锐利坚定的线条,眼下面临的铁路被破坏的严酷情势让他修长的眉毛锁得紧紧的,眼睛更是蒙上了一层冷峻忧郁的光泽。

      “参谋长,刚才总部来电话,说是志愿军第三兵团司令员,叫,叫陈···”

      “陈庚?”成才帮他补上了。

      “对,陈庚司令员今天晚上要过江回国,问火车什么时候能开?”小通讯员气喘吁吁地终于传达完命令。

      听到陈庚的名字,成才刚才那双还有一丝忧郁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你回去告诉刘参谋长,让他向总部回复,今晚十二点之前,火车一定可以过江。”


      志愿军第三兵团司令员兼政委陈庚站在朝鲜那一段铁路的桥头,火车停在身边,迟迟不能发出。身边的参谋们已经开始抱怨:“这些铁道兵干什么吃的,天天在后方,连个铁路线也修不好。”陈庚回头瞪了他们一眼,“美国人飞机天天往你身上扔炸弹,你去修修试试!”

      “参谋长,快到头儿,看样今天晚上咱们可以保证零伤亡了。”工兵团的王团长走得快,站在朝鲜那边桥头的铁轨上冲着还在仔细查看轨道的成才喊了一嗓子。

      一路走过来,他们已经拆除了七八个定时炸弹了,可是成才知道,按照敌人设置的爆炸时间惯例,眼下还没有过危险期,没有被发现的炸弹随时可能爆炸,不得到最后确认,火车就不能发出。

      铁轨到头了,成才吁了一口气,跟王团长对看了一下,两个人满是尘烟的脸上都露出了一丝笑意。

      深秋的风带着刺骨的冷意掠过桥头立着的战士的衣衫,也掠过桥头掉光了叶子的枯树,桥头一丛丛荒草在风中飘摇着,飘摇中,成才看到了隐约有什么异样,他一个箭步冲到一丛荒草中间,拨开枯草,一个黑色的方方的定时炸弹,静静地躺着,炸弹正面显示着00:08的数字。站在后面的王团长正要上前,却听见他的参谋长一声大喝:“都给我闪开!”紧接着他看见他的参谋长捡起炸弹,用他们没有见过的速度奋力地跑向远处,奋力地把炸弹扔出去,就在扔的一瞬间,一声巨响,他看见他的参谋长在一片拨地而起的火光,身体被炸弹冲到高处,然后重重地落下,然后听到的是一声声声嘶力竭的哭喊“参谋长!”

      王团长从片刻的震惊中惊醒,他冲进了迅速围成一圈的人群,他看见他从二野特种兵纵队一起一路走过来的参谋长躺在一片血泊中,胳膊上,腿上,肚子上到处都在流血,“老王,老王,”他听到他的参谋长虚弱的声音,他忍住眼泪,凑到成才跟前,“我在这儿呢。”

      “老王,通知人民军的同志,火车可以发出了。”爆炸的尘土和血污遮盖住了成才脸上的表情,他疲倦地闭上眼睛。太累了,走了多长时间了,走了多少年了,从那个叫下榕树的小山村走出来,从省城到慕尼黑,从上海到重庆,从重庆到南京,从南京再到大别山,再一路挺进大西南,然而跨过鸭绿江,在这条铁道线上终于干起了当年在德国学的专业:工兵!想起这个,成才的脸上微微笑了,他的嘴角悄悄地向上弯出了一道月亮一样的弧度,两个淡淡的酒窝出现在满是血污尘土的脸上。


      身边的王团长忍了半天的眼泪终于没有止住,他背过身,悄悄地用脏脏的袖子抹去了泪水。四年前,他第一次看见这位长期在白区工作的新任特种兵纵队参谋长。成才刚刚成功策反的那支国民党炮兵部队并入二野新成立的特种兵纵队,那个时候,他们这些根据地打出来的团长们看着文弱秀气的新任参谋长,一肚子不服气,外加瞧不上。然而,淮海战役尤其是围剿黄维兵团的几场恶仗下来,纵队的指战员见识了这个参谋长英俊文弱外表背后的巨大能量,王团长这样的老八路从此心悦诚服;朝鲜战争爆发,部队开赴朝鲜,炮兵的参谋长半路竟然被铁道兵截糊,王团长也稀里糊涂地被他的参谋长一起拎到了这条铁道线旁边。

      跟着这个参谋长时间不短了,王团长觉得他的参谋长就像他的老家大别山一样,有着许多让人想像不到的侧面,会画复杂的图,会修理枪械,会说几国外语,最让他们这些老兵惊奇的是,炮兵的参谋长,竟然打得一手好枪法。那一次三纵直属特务连的几个小子牛哄哄地跟炮兵叫板,说什么“光会开大炮,都忘了要拉枪栓”什么的,成参谋长不声不响地站在射击训练的场地上,就用那一把普通的三八盖,都不带瞄准地,枪枪命中挂酒瓶靶子的一根根白线,把特务连的小子看呆了。成参谋长放下枪,拍拍那帮小子的肩膀,笑着说:“侦察兵,好好练,咱们得有自己的狙击手!”


      那一声带着巨响的爆炸离陈庚和他的参谋非常近,他在这条铁道线上走过不止一回了,铁道兵高比例牺牲的情况他非常清楚,他正准备派参谋去打探情况,就看见桥头跑过来一个志愿军战士,跑向这边站岗的人民军哨位,过了片刻,一个人民军军官带着那个战士走了过来。

      人民军军官敬了个军礼,“报告陈司令员,志愿军铁道兵的同志说火车可以发出,请您立刻上车。”

      陈庚回了个军礼,“知道了。”转身问那名铁道兵,“你们是不是有人受伤了?”

      听到问话,那个年青的战士眼圈立刻红了,“报告司令员员,我们参谋长受了重伤。”

      陈庚回头吩咐身后的参谋,“赶紧找一副担架,把他们参谋长抬到火车上,直接送到安东的医院。快!”


      火车缓缓地驶过大桥,铁轨有节奏的晃动着,陈庚看着昏迷中那张依稀熟悉的面庞,不再年青了,是啊,二十年了。二十年前第一次看见那个叫成才的小伙子,跟在特科最能干的红狐后面,带着一团火,带着一团阳光一样灼热的劲走进特科的那个联络点,那一天,上海夏天热烈的阳光碎金一样透过阁楼的窗户射到他笑出来的酒窝上,记得自己当时问他:你知道你将要走上的是一条什么样的路吗?充满艰险,荆棘遍布,生可能不如死,死却会更惨烈,可能要隐姓埋名,可能要忍辱负重,你想好了吗?

      “我早想好了,要不然,我不会走进这间屋子。”那个孩子说的时候嘴角仍然挂着那一对淡淡的酒窝,说完了,看了那个坐在角落里椅子上玩手枪的红狐一眼,那是他最器重的队员,玩世不恭的外表下有只有最亲密的战友才能明白的炽热忠诚。



      《青山遮不住》第二章


      安东这个和朝鲜一江之隔的美丽小城此刻不复往日的平静,川流不息的军车装满承载着全中国人民心意的物资一趟一趟往返江两岸;前线换防的部队和后方过来的慰问团挤得火车站人山人海。
      成才已经在医院躺了快十天了,炸弹发现得及时,扔得够远,身上被弹片炸到的地方虽多,但是伤口并不深,再加上抢救及时,所以恢复得很快。医院就在江边附近,听着窗外的热烈的人声和车声,间隔着远处隐约传来时断时续的枪炮声,成才有些呆不住,欠起身子,试着下床走走,动作猛了点,肚子的伤口被扯得有些疼,正在咧嘴吸气的时候,隔壁房间的木地板哗哗地响起来一片脚步声。
      日本人留下的建筑就是这样不隔音,不过安东的日本建筑比起当年在南京受伤后住的那间和式屋子要好得多了,至少保暖防潮。想到这儿,成才的心里突然一动。那个风雨如磐的夜晚,自己被袁朗从刑场的死人堆里扒了出来,就是躺在这样的房子里,窗外的雨声一直哗哗地响个不停,就像刚才那阵脚步声;奄奄一息中听见袁朗伏在自己耳边轻轻地说话:“成才,我是不是太狠心了,那一枪要是打偏了···唉···”
      想起和袁朗有关的往事,成才总是会有恍如隔世的感觉,那个人就像他的代号一样,带着盅惑人心的邪魅笑容,在军统、汪伪政府、日本人和美国人之间游走,每次和他相遇,总是那么出人意料,每次和他分别,又总是让人猝不及防。
      北方的阳光无力照进病房,人受伤的时候总是更脆弱一些,那些平时压在心底的回忆往往会在这时袭击自以为坚强的灵魂,想起那一个刑场之夜,成才闭上了眼睛,脸上却带着痛苦和甜蜜交集的表情。

      哗哗哗更大的一片脚步声在走廊里响起来,哗哗哗停在了成才的病房门口,成才睁开眼睛,门还没开,有一个久违的熟悉的声音在爽朗地响起:“红狼同志,我是王庸,可以进来吗?”
      成才的眼睛仿佛被光打了一样,突然明亮起来,屋子里刚才忧郁感伤的气息片刻之间也被这明亮的眼神驱散,“头儿,装什么装,非得等我叫您一声陈司令员,您才进来啊?”
      陈庚哈哈笑着推门进来,床前的凳子看也不看,一屁股坐到了床上,挤得成才往床头挪了挪屁股,成才皱着眉头冲陈庚说:“头儿,您都这么大官了,怎么还这样欺负下属啊,第一我是伤员,第二您可比以前胖多了。”
      陈庚是一个直爽大气风趣快活的人,都说一个领导决定一个团队的气质,当年中共特科的队员们天天在刀尖上行走,却过得踏实放松,任务完成得漂亮出色,跟陈庚的性格和领导风格有很大关系。
      陈庚歪着脑袋看着成才,拍拍他的肩膀,笑容却渐渐从脸上淡下来,“唉,二十年了,当年跟你一拨的那些小伙子姑娘们,到如今还活着的没几个了。”是啊,这其中包括王根英,陈庚的第一个妻子;还有傅明月,那个月亮一样美丽的女子,红狐的爱人。
      一声轻叹,穿过茫茫岁月,在两个人心里都溅落下沉沉的回声。
      过了一会儿,成才轻轻问了一句,“头儿,你有我师傅的消息吗?”
      “红狐?我不在情报系统好多年了,有些事情我真不清楚,也不好问。李克农部长那儿你没去问问?”
      “部队赴朝之前,我到北京看望过他,跟您一样,这么多年落下不少病,我问他袁朗的消息,他看着我只是笑,说那只成了精的狐狸竟然还有我这样忠心耿耿的徒弟惦记着,也不枉这一生了。然后就啥都没说。不过我看李部长说话时的表情,我师傅应该还活着。”
      “李部长说得一点没错,你替他担心,他没准在哪儿一边打喷嚏一边乐呢!诶,你归队之后不是一直在二野的特种兵纵队带炮兵吗,怎么跑朝鲜修铁路来了?”
      成才撇着嘴苦笑着说,“您还问我,我问谁去?说起来话长了。47年我回二野,本来打了小算盘,想去您的兵团的。结果刘伯承司令员找我谈话,说,成才啊,我看了你的简历,在德国学过军工啊,咱们二野太需要你这样的人才了,尤其是新成立的特种兵纵队,那些大炮都是从国民党那儿缴获的,会用会指挥的人太少了,你到那儿当个参谋长挺合适。你看,司令员都说到这儿了,我哪好意思提:我想去陈庚司令的兵团,当个参谋也行。炮兵也挺好,打黄维那仗,多威风啊。部队开赴朝鲜,我本来是跟着特纵的炮兵一块走的,走到半路,把我叫北京去了,又找我谈话,说,看了你的简历,你在德国学过铁道?我说就刚去德国那会儿学了三个多月,那个首长说,三个月不短了,你去志愿军铁道兵当参谋长。这不,就靠着三个月的纸上谈兵在这儿修一年铁轨,拆一年炸弹了。”
      “拆弹那不是你强项吗,你可是正经留洋的枪械工程师,当年在上海,你比红狐还能鼓捣。”想起那些静寂的夜晚,成才和袁朗呆在联络点的阁楼里折腾手枪的那些光景,陈庚无声地笑了。



      《青山遮不住》第二章 后半部分


      那是张爱玲小说里《倾城之恋》的时代,那是苏青笔下《结婚十年》的时代,那时是胡蝶和阮玲玉的时代,那是《四季歌》和《渔光曲》的时代,那时今天的传说里华丽旖旎的时代,那是上海这个城市自史以来最风光的时代,那是个〈摩登时代〉···然而,那也是虹影小说里《狐步谍影》的时代,那也是左联五烈士的时代,今天再提起那个时代,很少有人会提到华丽风光背后的政党之争、民族之争,有多少今人还知道四·一二的血流成河,有多少今人还记得一·二八的誓死抗日?没有人想起、没有人知道并不代表大家已经把那段历史忘却,那段历史活在每一个经历者的心里,那些无名的经历者更愿意后人在平静幸福的生活中不再重复他们的故事。


      1930年的一月,是上海最难捱的季节,阴冷潮湿,石库门的灰红色墙壁在灰蓝色天空下发着冷清的颓废气息,大街上行人缩着脖子匆匆走过。成才从上海东北角黄浦江口的江湾兵工厂下班,天色寒冷,往日等在厂门口的黄包车一个都不见了,成才摇摇头,索性步行回城。

      在德国的时候,费因茨教授经常带着学生们到郊外远足,成才喜欢那种走长路的感觉,就好像儿时和家里佃户家的孩子许三多一起,从山底爬到山顶,一步一步走路的感觉很踏实。

      上海这个城市的阴柔冷漠,他一点儿也不喜欢,此刻他有点怀念慕尼黑的森林和河流,和普照在教堂和街道之上的明媚阳光,当然还有每年十月疯狂的啤酒节,几百万升啤酒,一城人的热情。从德国回来好几个月了,学了四年军工专业,日寇临门,哪个热血男儿不想学以致用精忠报国。

      父亲却早早地就花钱托南京作官的乡里,找到了军政部代理部长张群,张群倒是识才,看到成才的文凭,一个电话就在上海兵工厂技术委员会兵器研究室安了个好位置。

      张群是兵工厂前任厂长,现任兵工厂的大小官员对成才便都特别客气。办公室待遇极好,专门配备秘书小姐。成才呆了两个月了,除了看看锁在柜子里的老设计图之外,听几个老职员吹吹牛,看秘书小姐剪指甲之外,什么事也没有,憋闷之下,跑去问现任厂长郭承恩:有没有什么研究项目可做?

      郭厂长有些惊奇地看着他,不过还是很认真地回答:“本厂机器老旧,火药依赖进口,电力公司时常断电,所以现在只能生产重机枪, 
      白浪林手枪,还有炸弹和炮弹。年青人,一腔热情我很感动,大好光阴不忍虚度,你可以多看看国外最新资料,写一些研究报告提供给军政部参考吗!当然,你的资料费可以找我签字报销,没有问题。”

      一席话,把成才堵了回去。天天上着这份报酬优厚却无所事事的班,成才觉得自己就像行尸走肉一样,回国的豪情与热血正在一点点冰凉。

      天空开始有些雨丝飘落,成才夹紧身上的呢大衣,往衣服里重新抿了抿脖子上的围巾,加紧了走路的步伐。再过几条马路,就到自己租住的房子了。穿过马路,正要拐进一个里弄,就听进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枪声,夹杂着混乱的脚步声,还有人大喊:“开枪注意,一定要抓活的!”成才一下子停下脚步,扭头往身后看,突然那边弄堂跑出一个人,嗖地一下从他身边经过,跑进前面弄堂深处,成才站在原地看着那个人的背影,跑路的姿势有些不自然。没等成才转身,呼啦啦一群穿着藏青色中山装的人手里拿着枪从弄堂里涌了出来,站在马路上看着好几个弄堂口,一时不知道往那个弄堂追。为首那个拿枪的人看起来倒还文明,走到成才跟前,开口却透着蛮横,“刚才那个人往哪儿跑了?”

      成才冷笑了一下,“什么人?我没看有什么人。”

      “哼,那个共产党我们追了半天了,到这儿就不见了。知情不报就是通共。”那个人没想到成才不买帐,愈发横起来。

      “我在国外就听说蓝衣社的兄弟身手个个了得,怎么连个共匪都追不上。抱歉本人刚才只顾欣赏上海风光,真的没注意人往哪儿跑了,再说,共匪我躲都躲不及,对不起我得跑路了。”成才转身就走,那个人正要发作,却被身边一个高个子年青人拉住,“科长,这人看起来有点背景,咱们还是分成几路赶紧追人要紧。”

      科长哼了一声,开始发号施令,“齐桓,你跟着我往这边追。”“XX,你往那个弄堂追!”···


      成才不想再跟那些人碰面,索性多绕了几条马路,快到家门口时,却发现路边一个人倒在墙角,走上前看衣着像是刚才被追捕的人,那个人一条腿蜷着,另一条腿却不自然地横着,成才低头仔细看了一下,横着的腿上血糊糊一大片。成才皱了一下眉头,隔着一条弄堂,依稀又听到刚才那群蓝衣社特务的声音。成才站了一会儿,正待转向离开,那个受伤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带着一点点顽童的笑意,清亮的眸子带着一种无畏的劲头,那是成才回国几个月来看到的第一双清亮而不混浊的眼睛,那一刻,成才觉得自己心里好像有一团火被点着了,他弯下shen,准备去扶那个人起身。

      一个特务冲进了这个弄堂,他发现了躺在地上的那个人,大喊了一声“在这儿,他在这儿。”说完就冲了过来,成才一低头,瞥见那个人的手枪放在身边,顺手抄起那把枪,急速转身,冲那个特务抬手就是一枪,然后飞快地扶起那个人拐进一条僻静的里弄,三拐两拐,冲进了自己住的楼房,拖着那个人上了二楼,进了自己的房间,一把把他扔到自己的床上,已经是累得精疲力竭,庆幸着进屋的时候,那个多事的房东太太没有看见。

      喘够了气,正要起身给那个人检查伤口,听到房东太太在门外喊话:“成先生回来啦?”
      成才赶紧应了一声,“回来了。”然后去开门。
      “侬带了朋友回来?”
      “我一个朋友喝多了,到我这儿休息一下,对不起啦。”
      “侬要开水伐?”
      “好啊,好啊,谢谢侬!”
      “侬弗要客气啦!”
      房东太太扭着身体下了楼。成才从来不拖欠房租,时时还捎点小吃回来,房东太太对这个房客还是挺满意。


      关上门,成才回过头,却看见自己救的那个人坐在床上,一脸严肃地看着他,刚才那双明亮的眼睛冰冷地看着他,“你会开枪?”

      成才明白他的意思,笑了笑想走过去,那个人却迅速掏出枪对着他,“别过来,先回答我的问题,你会开枪?”

      “我不仅会开枪,我的枪法还不一定比你差。”成才平静地看着那个人,“我在德国学的军工,主攻枪械,我的教授费因茨是德国预备役军人,数一数二的狙击手。其实,我对狙击步枪更在行。”

      那个人眼睛里的冰开始融化,他放下手中的枪,靠在床背,冲着成才歉意地笑了一下,“对不起啊,其实我应该谢谢你,我认识你,你叫成才,上海兵工厂兵器研究室新来的研究员。”

      看着成才睁大的眼睛,那个人苍白的脸上露出孩子般的笑容,“吓着你了吧,其实我跟你是同事,我在枪弹车间工作,小工头,你从来没到过车间,所以你不认识我,可是我们知道有一个张群部长介绍来的留学生。”



      《青山遮不住》第三章 (上)


      天气完全暗了下来,外面的雨却越来越大,成才拧开床头的台灯,从床下拉出一个小箱子,取出里面的碘酒、纱布和镊子,打算给受伤的人清理伤口。

      他低着头摆弄着这些物件,拿起床头柜上的火柴,擦着了,把镊子放到火上烤了一会儿,火柴微弱的蓝色火焰映进成才的眼睛里,从袁朗的角度看过去,像是有蓝色的精灵在那双对于男人来说过于漂亮的眼睛里舞蹈,倏忽间,火柴烧到了头,精灵消失了。

      袁朗静静地看着成才用碘酒擦拭着已经红肿发脓的伤口,伤口有些杀,袁朗咬着牙忍住痛,成才拿起了镊子,取子弹的时候会更疼,他怕自己一出声会影响成才的动作。成才分明感受到他的想法,拿起床头的一条毛巾递给他,示意他咬住,袁朗摆了摆手,突然问了一句:“你这儿怎么会有这么齐全的药箱?常干这个?”

      成才没有立刻回答,低下头,把镊子细心地探进伤口,敏捷地夹住弹头,迅速地抽了出来。把子弹放进床头的小盆里,放下镊子,拿起一卷纱布细心地包扎好伤口,然后那条伤腿轻轻地放好,站起身一边抱起被子垫在他身后,一边回答刚才的问题,“我说过我是学军工的,做实验受伤是常事,有一回做炸药实验,一个德国同学当场死在实验室里了,所以我们每个人都有一个药箱,这些药是跟着我漂洋过海一起回国的。”

      袁朗往后躺在成才刚放好的被子上,目光追着去倒热水的成才,“你不知道我叫什么?不知道我为什么受伤,我是什么人,为什么救我?”

      “你不是说了跟我一个工厂吗,明天我就会知道你叫什么。至于你为什么受伤,你是什么人,我知道。”成才回过身,递给袁朗一个玻璃杯,杯子里有乳黄色的液体冒着热气,“刚冲的奶粉,喝点暖和。”

      “谢谢,”,袁朗接过杯子,杯子很热,奶粉很甜,热热地温暖着受伤后的疲惫和虚弱,“你刚才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受伤?”

      “因为你是C·C!”(作者表:此乃中共彼时的简称)

      听见成才简洁的回答,袁朗的眼睛闪烁了一下,远处正好有警车拉着刺耳的笛声驶过,“那为什么还救我?”

      成才看着那双似乎要看清他内心的明亮的眼睛,笑了一下,想着自己刚才救人的冲动难道就是因为这双眼睛里发散出的热量?也不尽然!

      “我在德国留学时候,我的老师费因茨教授是个怪人,他研究枪弹,设计枪械,他还是出色的狙击手,预备役军官。可是他讨厌战争,憎恨不平等与不公正,他给我推荐过一本书,他很认同书里的观点,当然除了作者的犹太人身份,费因茨教授和大多数德国人一样,有根深蒂固的种族歧视。那本书,我想你比我更熟悉。”成才说完,目不转睛地盯着靠在床上的那个人。

      袁朗没有回避他的目光,“你看过那本书吗?你认同那些观点吗?”

      “看过好几遍德文原版了。那些观点,怎么说呢?记得去德国之前,我和我们家佃户的孩子一起爬山看星星,他和我一起长大,陪我一起读私塾,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我到省城去念中学,他却只能在我家干杂活。我问他:三呆子,你说为什么我可以出国去读书,你却要天天起早贪黑地帮工干活?他说,哪有为什么?这都是命里安排好的。我又问他:三呆子,你想过改变自己的命运吗?他说,成才哥,想那么多不好,我要是干活干得好,老爷给我赏钱,我爹就不骂我,我就高兴。你说,这样的民众可以承担那书里说的使命吗?”

      袁朗深深地看着成才,眼睛里没有受伤后的疲惫,却有一种发现者的欣喜,他淡淡地说,“你没有尝试过,你怎么知道他们不能承担?如果你相信公平和正义可以实现,那么你会去承担这个使命吗?”

      后一句话,是问给成才的。成才低着头,看着床头的一张照片,照片里两个十几岁的少年搂着肩膀开心地对着镜头,那个穿着农家衣服的矮个子明显有些拘谨,因为这是他生平第一张照片。三呆子,你真的没有想过你可以过上富足的有尊严的生活?我希望通过我的努力,能让我最好的朋友看到有这样的可能。

      “我相信公平和正义将来的某一天可以实现,不过,在今天的中国说起这些,恐怕有些遥远,也不现实。”

      成才的回答没有袁朗意料中的激进,这反倒让他放下了心,眼前的这个年青工程师是个足够谨慎也值得信赖的人。


      那个晚上,成才在地板上和衣睡了一夜,地板有些硬,雨声有些大,他没有睡实,脑子里想着床上的那个人和他说的话。那时的他,只是隐隐地感觉到自己的人生有了一些新的冲动新的想法,然而他绝没想到,自己和那个人的相识,会开启一段在血雨腥风中穿行的革命生涯。

      那个晚上,袁朗躺在成才让出来的床上,被子很温暖,伤口疼痛轻了,他也没有睡好,想着白天发生的事情。白天江苏省委开会,自己带着特科的两个同志担任警戒,还是出了叛徒,特务包围了开会的地方,激战一场,那两个同志都牺牲了,参加会议的同志中跑得慢的几个人都被捕了。四·一二之后,形势越来越严峻,牺牲一天天惨烈,天天都有同志被捕,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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