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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雪-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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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对峙,脸色都极为难看,戚少商贴身游斗过来,“我再问一次,吕英雄在不在你大营!”
周围弓弩手上弦封住去路,古北口步兵手持枪戟阖在外围,戚大侠情况有些不妙。
耶律大石武功并非戚少商对手,几回下来便落在下风,却固执不肯让人帮忙,沉着脸守多攻少。
这种情形下杀手绝对不利,戚少商两眼瞟过一圈又一圈,没有看见吕英雄影子,咬了咬牙,心中实在不愿,却到底语气弱了些,“惜朝中了他的蚊须针,此刻还有几个时辰性命,他到底在是不在!”
耶律大石心中转念,顿时明白吕英雄意欲何为,当下再不缠斗,“我告诉你他在哪。”
戚少商手上一滞,耶律大石眼睛一眯,“他在阎罗殿等你!”说罢一退。
“杀了他!”
耶律大石举手一挥,戚少商被涌上来的兵刃挡住,耶律大石看着他,“吕英雄不在我这里,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如果真像你说的,”两人隔着刀剑目光相撞,“我也救不了他,但是现在我可以,去见他最后一面。”
“踏平益津关,就算是尸体,他是我的。”
第三十一章
尸体,耶律大石退出古北口大营,一路传令益津关方向去截吕英雄救人,我要具尸体来做什么,像他一样想不开,供在木叶山上么。
都以为我魔怔了,耶律大石命人备马,调兵,披上战甲,我不过贪恋一个微笑,这世上有人爱钱,有人爱权,有人迷恋古董花石,我不过爱一个人,有什么稀奇。
耶律大石眯了眯眼睛,上马正要出城,经过大营回头一望,高处弓弩手正在放箭,又一想,若小顾真的不治,岂非成全了他地下相逢,想罢低声吩咐,弓弩手暂停,磨着暂且不杀,这才出营。
吕英雄星夜赶路,时间掐得分毫不差,耶律大石才出古北口,两人便正面撞上了,吕英雄看见他眼睛一亮,“戚少商来了没有?!”
耶律大石喜出望外,“你救了顾惜朝?”
吕英雄伸长脖子向他身后望,“戚少商你杀了没有?”
“顾惜朝到底如何?”
这两人马头交错鸡同鸭讲,旁边有人插言,戚少商正困在城内,吕英雄大喜过望打马便跑,耶律大石抽了那多话的家伙一鞭子,追着吕英雄进关,两人前后脚追进大营,戚少商正被逼在墙角,身旁墙壁上射满了倒钩铁箭,也多亏得耶律将军醋劲大,戚大侠没有变成个刺猬。
吕英雄跳下马将身后长枪拼接起来,抿着嘴便要冲进去杀人,被耶律大石一把揪住,两人一急眼说起了契丹话,一个要杀人,一个要问话,吕英雄憋了半晌大声说道,“我走之前娘亲说过,说你好端端的就断了袖,要我杀了那个害你的祸根,我已把他杀了,你死心罢!”
吕英雄虽年纪小,却也知道断袖不是什么好话,这几句用汉话喊出来,周围只有几人变色,那倒霉通译原本在看热闹,这会悄悄地顺着墙边溜了出去,擦了擦汗,匹夫无罪,溜墙根有罪,萨满真神保佑,将军没有看见我。
耶律大石确实没有看见他,他看着吕英雄,脸色青白,“你再说一遍!”
“顾惜朝死了,我躲在益津关,看着他死透了才走的,你死心罢。”
吕英雄抿了抿嘴,眼梢瞥向戚少商,他果然失魂落魄,正是绝好机会。
吕英雄提着枪杀入战团,戚少商招式不成招式,却异常凶狠,吕英雄被他剑梢真气扫到,震开趴在地上,眼见戚少商杀出一条路就要冲出去,连忙喊,“拦住他!”
出口处辽军拦截过来,却被耶律大石一箭射在门柱上,“放他走,”耶律大石看着吕英雄,“有本事,别靠着我。”
吕英雄伤势颇重,看了耶律大石一眼,一咬牙爬上一匹马追了出去,两人很快淹没在夜色当中。
我要具尸体来做什么,耶律大石想,早就知道回不去,却还是想着跟从前一样,他就那样不远不近地在身边,永远安静,或者有时候会笑一笑,我就很知足。
不像现在,心底空荡荡地再也填不满。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有人怯怯地出声,将军,真的不去追么?
耶律大石疲惫地抬起头,追。
姑母,耶律大石麻木地想,我帮俏君为他父亲报仇,你却让他杀了惜朝,难道就只准你爱上一个汉人,我却不能,我恨你。
顾惜朝死了,真是好大一个笑话,戚少商觉得自己轻飘飘地,骑在马上也似腾云驾雾,什么都不真切,想不到吕英雄这孩子看着木呐呐的,笑话倒说的不错。
这笑话真不错。
戚少商狠狠咬了一下舌尖,看,一点都不疼嘛,就说是个笑话,哈,哈,真好笑。
真好笑。
可是为啥又有点想哭?
一定是太入戏了,戚少商想,抹了把脸,被那人看见,一定会扬起眉,语气轻佻佻地又讥又诮,男儿有泪不轻弹,大当家,你哭什么?
这路为什么还不到头。
斥候来报,戚大人无恙,正在回返,益津关上下顿时紧张,赫连春水趴在城头上算,自从遇上戚少商,到底已经有多少个时辰没有睡过,不算不知道,赫连春水掰着手指头給副将看,看看,看看,三十三个时辰,整整两天一夜,你说他们折腾不折腾人,困死我了!
副将打着哈欠,摇手,将军快看,城外有人马,好像戚大人到了。
城外戚少商身后紧跟着吕英雄,半里多外是耶律大石,浩浩荡荡滚滚而来,晨曦中格外壮观。赫连春水捂着脸,我就说祸害遗千年,你看他又活蹦乱跳地回来了,倒霉的还是我,还是我呀。
副将默默无语,大人您每次出关假扮盗匪的时候,末将也是这样想。
赫连春水亲自开城门擂鼓迎敌,戚少商跟他一错身旋风一般冲进了关,赫连春水十分不满,这位捕头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好歹见面打个招呼,本将军如此风神俊朗,你这样无视我会很伤心的呀。好在还有这位小兄弟,赫连春水挥起长枪拦住了吕英雄,轻佻一笑,“早就听闻,吕家有一路枪法十分高明,号称天下无敌,小兄弟,我们来切磋一下。”
吕英雄也是心切,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深陷宋军阵中,眼看戚少商身后大门缓缓阖上,一口气没有喘匀,鲜血涌上喉头喷了出来,吓得赫连春水一跳,“啊!隔枪打人,我武功大进了!”
“手下留人!”耶律大石带人赶到外围,城外乱打一气,赫连春水稍稍占了上风,城头上连发硬弩让耶律大石很吃了些亏,冒着箭雨抢过吕英雄,耶律大石回头望了一眼,从今后再也没有那个人,再也没什么值得回头。
原来是来找孩子的,辽人倏忽来去走的极快,赫连春水摸了摸鼻子,问身边副将,你说这一仗我们怎么报备上去?
那副将板着脸,照从前一样。
赫连春水十分满意,拍了拍他肩膀,带着两只乌青的眼圈去看那两位神人。
戚少商正两手抖抖地給曹大人打下手,咧着嘴直笑。曹大人年纪大,也是几十个时辰没有阖过眼,不时擦擦额头虚汗,还要应付戚少商,没事,死不了,真没死,骗你做什么,死了你把老夫的头拿去……要不是看他伤成这样,曹大人又瞥了戚少商一眼,还在傻笑,要不是看着少伯的面子,真想一脚踹出去,这傻姑爷实在太聒噪。
好了,给他穿上衣裳,曹大人拎起袖子擦了把脸,一会我让人煎药来,调养一阵子就好。
你,跟我来上药,曹大人指了指戚少商,戚少商有点舍不得走,曹大人怒了,想比他早死就别过来!
戚少商被他这个死字吓到,乖巧巧地跟了去剜出两截箭头,包扎了十七八道伤口,很老实地哼都没哼一声。
病人很配合,曹大人很满意,门外煎药的小童过来问,是现在就喂么,曹大人刚点头,戚大侠巴巴地问,我去喂吧。
曹大人叮嘱了两句,腿别乱动,当心瘸了。
戚大侠没听见,三蹦两跳端着碗跑了。
赫连春水青着眼过来的时候,扒在门口有点怀疑自己眼花,使劲揉了揉又看,这叫,这叫什么,天遂人愿?好人有好报?还是我上次去相国寺上香菩萨真的听了我的话?
阿弥陀佛菩萨真好,赫连春水甜蜜蜜地去给心上人写信,红泪,戚少商断了袖,红泪,我们完婚吧。
房里面顾惜朝仍旧沉睡,戚少商轻轻拽上被角,低下头又亲了一下,觉得无论怎样出生入死,也都值得。
第三十二章
吕英雄在使团一路随行一年多,如今突然爆出他同辽人有勾结,前几日情况混乱无暇顾及,过后静下来都觉得事态严重,戚少商将那份盟约草款摊在桌上,敲着桌子思量,想必耶律大石如今也该猜到,他们千里迢迢不惜涉海冒险到辽东,为的是什么。
虽然护步答岗一战辽军元气大伤,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辽庭又有一干年轻俊杰主事,怎会坐看宋金结盟而毫无动作。
戚少商揉了揉额角,这份盟约该当越快送到京师越好,可如今却没有合适的人去办这事,这要命的东西留在身边一天便多一天危险,更耽搁一天国事,到底如何是好。
戚少商拿起剑比划两下,自认这坐着的剑法还不错,既然骑不了马,那就乘车,河间府到汴梁快马快车只要十天半月,如果赫连春水可以同行,那就万事不愁,可他似乎脱不开身,戚少商比划两下又想,不过赫连公子向来不靠谱,擅离职守大概也不算得什么,不如就邀他同行。
戚少商把桌上卷宗一收塞到怀里, 挪着腿去邀赫连春水,赫连公子正在借酒浇愁,看见他更加愁上三分,拍了拍身边座椅,戚兄过来喝一杯。
他脚边堆着几个酒坛子,喝的已经很够量,戚少商瞄了一眼门口,曹大人不准。
赫连春水硬塞给他酒碗,装,你就装!
戚少商深吸一口气闻了闻,真香!开始猛灌。
赫连春水抱着坛子仰在椅子上,你说,你有什么好?
戚少商挑挑眉,端着碗莫名其妙,啊?
我赫连春水,一表人才,赫连拿酒碗敲着桌子颇有韵律,牢骚道,风流倜傥。
戚少商看他眼里波光流转,显然是醉了,连忙附和,是。
没当过土匪又是正经出身。
戚少商点头,那是。
专心一意从来没有前科。
戚少商继续点头,很是。
那为什么红泪就是不要我!赫连春水使劲一顿,酒撒了半碗,戚少商暗叫可惜,把碗抢了过来捧着,赫连将军十分郁闷,他兴冲冲地写信求婚,结果积雪峰上的冰山美人回话,赫连公子从今后不必再上积雪峰,息红泪不认得这样乱嚼舌头的小人。
赫连将军趴在怀里酒坛子上,十分冤枉,盯着戚少商心里恨恨地,我半句假话都没讲,为什么说我嚼舌头。
戚少商僵直着一条腿喝的正高兴,赫连春水戳了戳他,我说。
嗯?戚少商抬起头,赫连春水迟迟疑疑地问,你跟顾惜朝……?
我跟顾惜朝什么?戚大侠眨了半天眼睛也没等来赫连公子后半句,舔了舔嘴唇,干脆道,就是你想的那样。
他这样坦荡直白,反倒赫连春水忸怩了一下,觉得自己是有点嚼舌头,嗯,一会給红泪回信我错了,以后再不敢了。于是又道,前几天我听说一件事。
戚少商拎起脚边酒坛子添酒,什么事?
我听说在上京的时候顾惜朝中了毒,是你去要的解药。
戚少商手上停了一下,眉毛都不抬,嗯,如何?
我听说那解药是你跪来的。
戚少商眉梢动了动,你知道真不少。
赫连春水凑过来问,人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你是如何……戚少商一手端着酒碗推开他,双眉扬的很高,眉宇舒展天高云阔,拍着赫连春水肩膀,拍一下蹦个字,我、视、黄、金、如、粪、土。
赫连春水一怔,遂即大笑,忽然一拍桌子,戚少商,我今天服了你!
戚大侠端着酒碗很自得,多喝了几杯酒后更加自得,两人推杯换盏不亦乐乎,最后晕乎乎醉醺醺便商定了,明日启程去京师。
顾惜朝仍旧睡睡醒醒不很精神,那天看见戚少商瘸着一条腿装好人,端着药碗忍了忍没说什么,后来启程上了路吩咐阮笙,让戚少商上车,再逞能打断他另一条腿!
阮笙缩了缩脖子去传话,戚大侠很窝心地蹭到车上,被曹大人撵了下去,出去出去,上后边的车,这针灸呢!
阮笙很想笑,强忍着,赫连春水可不管,笑的声音比天大,惊飞了好大一群乌鸦。
戚少商料得不错,耶律大石果然派了人来打盟约的主意,幸好赫连春水也不傻,路上暗伏了家中死士,一路鲜血淋漓地经河间府到大名府,在大名府的时候遇上了汤思退汤大人,一行人又换了水路西行二日,终于到达汴梁。
到汴梁后阮笙拿着马大人的腰牌手书把众人安排到了榆林巷马大人府上,反正不要钱的地方不住白不住,于是稀里哗啦全都搬了过去,赫连春水看他们架势吐了吐舌头,幸好有马大人,不然这群蝗虫该跟我回家了,看了两眼一拐弯回了家……后来阮笙回来说,听说赫连将军刚到家还没进门,就给侯爷夫人拿棍子打出来了,连夜被打回去了益津关,怪狼狈的听说连饭都没吃上……戚少商听说后,很痛快地大笑一场,十分解气。
隔了两天戚少商跟阮笙奉诏去了枢密院,顾惜朝躺在院子里晒太阳养病,院子外面有商贩挑着担子来回喊,蜜桃脆梨甜李子来,香瓜甜瓜面倭瓜来,沙瓤保甜的大西瓜来!听的人嘴巴里淡淡的。
汤大人出去买了两篮子瓜果回来,让下人洗好了呈上来,顾惜朝挑挑拣拣拿了个翠碧的李子正要吃,被曹大人喊住,不行!給塞了老大个桃子过来,顾惜朝捧着桃子不大乐意,汤大人轻笑,说起这几个月老大人在龙游如何如何,一晃到了天黑,顾惜朝揉着那个桃子漫不经心问道,汤大人,吕英雄的事,是否该给我一个交代?
这一回在益津关,不管是顾惜朝还是戚少商,这个亏都吃的不小,顾惜朝方一醒来便问吕英雄下落,戚少商告诉他跑了,别的多一个字也不肯说。顾惜朝再去问别人也都各有隐衷地躲躲闪闪,直到在东京遇上汤思退,曹大人兴奋地不得了,两人牵着手躲在甲板一角鬼鬼祟祟了很久,被顾惜朝撞个正着,曹大人板着脸责备小顾你怎么乱跑不敢受了风,顾惜朝冷笑,把曹大人笑的心肝一颤一颤,觉得少伯眼光真是奇诡。还是汤大人脾气好,两边安抚,给我十天,一定给你个交代。
如今十天也到了,顾惜朝一直记得讨债,想起戚少商那个半死的样子,十分手痒。
汤大人趁黑偷偷塞了两个李子给他,悄声道,明天,我在桑家瓦子定了一出戏,一定给你个明白。
六月初的李子还是有些酸,顾惜朝丝丝地吸了两口气,点头,行。
大门处有人掌着灯笼一路过来,戚少商一高一低眉花眼笑的,惜朝,看这个面人像不像你。
边上似乎有人在忍笑,顾惜朝面不改色接过来,就着灯看了两眼,七分吧。
戚少商笑眯眯地抱他去正厅吃晚饭,两人走在最后面,顾惜朝把一个几乎揉出水的桃子塞到他怀里,曹大人真是有意思,自己喜欢也不用逼人跟他一起喜欢啊。
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三章
桑家瓦子就在榆林巷不远东角楼边上,过了十字街第二甜水巷往北,一溜几家瓦子聚在一起,再往北就是白矾楼,京师最繁华也就这一段,再就是汴河州桥相国寺,他们今天却不是要上香。汤大人一早便备好了车马,碰见戚少商要出门,好奇问了两句,汤大人笑说小顾嫌闷,我带他去看戏,戚大人就有些不是味道。他们认识这么久,除了在上京的时候一起听过一段关外鼓书,就从没这么一起消遣过,仔细想想这日子过的,真有点颠簸。
戚大侠怀着一团心事去六扇门找阮笙,汤大人跟顾惜朝也早早地出了门。
甜水巷早市十分热闹,街边南北杂货日常用品鲜花蔬果摆布的整整齐齐,赶早的人熙来往去, 跟边城确实大不同。跟着车走了一会,汤大人掀起帘子道,前面车过不去,我们走一会吧。
两人下车,汤大人事先带了轮椅,推着挤过人群才发现,原来前面有人大清早的摆擂角力,顾惜朝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对汤大人道,比我当年生意好。
汤大人笑,现在看着是,你再待一会,就都看你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花痴无处不在。顾惜朝抽了汤大人腰间一把折扇,打开展在胸前,挥了两下,问道,如何?
汤大人举起拇指道,一表人才。
两人都一笑,夹道走过街边各种摊子,顾惜朝买了个穿毛皮的面人,两人到了东角楼边,清早上瓦子里十分清静,汤大人着人进去通传,很快瓦子里主事迎出来,看见顾惜朝怔了一怔,跟汤大人寒暄几句,毕恭毕敬地把人迎了进去。
瓦子里偌大的勾栏前就只清理出几张座椅,其中一张软榻放在中间,汤大人赞道,这生意人真是玲珑七窍。
顾惜朝挑了挑眉,却要劳烦汤大人扶我过去。
很快有伶俐的小姑娘过来伺候茶点蔬果,主事的胖子班主过来问汤大人,是不是可以开戏了。汤大人抿了一口茶,开吧。回头跟顾惜朝又品评了一番茶叶水质,顾惜朝一边随口应着,细打量周围家具帷幔花木布置,有些心不在焉,有些寥落。
两人闲说了两句,台子上女伎艺人开始登场,先出来一众乐师,持着横笛拍板大鼓排箫,齐齐坐在一处,很快乐声响起,汤大人对顾惜朝点了点头,顾惜朝望着台上出来一个女子,曼声开唱。
唱词写的文中有白十分好懂,辞藻耐嚼却不低俗,顾惜朝听的津津有味。
一边道,这故事却有些像是前朝天波府旧事,汤大人摇着折扇点头,历史总是惊人相似。两人继续看,后唱到那辽国郡主出来,从西夏人手中救出那少年将军。顾惜朝又道,不知唱的这位英雄可有妻室,不然却又像话本里代战公主。汤大人半晌不说话,这时台上小唱女伎下了场,却又上来两人,一人说白一人舞枪,说的却是那少年将军身世。
顾惜朝听了一会,道,台上这人枪法不错。
汤大人道,总不及那正主人十分之一好。
那少年将军身世显赫,说白之人声色并茂,又生的十分好,那辽国郡主心生爱慕,两人又是青葱年华,正情谊渐厚,台上一声弦惊霹雳,那少年被皇帝定罪通敌诛连九族。
两人都是一声轻叹,台上女伎十分动情,后面那桩桩件件相互扶持,风风雨雨一同经历,转眼间,少年将军风华老去,一十六年弹指一挥,一曲笛声萧萧,那原本的少年辞别妻儿返回故国。
顾惜朝轻轻皱了皱眉,却是要刺杀皇帝?
汤大人道,若是刺杀皇帝,天下人又怎知他满门冤屈。
这一程血洗沉冤并不圆满,顾惜朝眯了眯眼,台上只有两三个人,却将一出颠倒黑白演绎得十分精采,评道,还不如刺杀皇帝。
汤大人抽声道,顾公子。
顾惜朝挑了挑眉,台上却又换了一景,那男角自知冤沉海底永不得翻,临死一搏自牢中脱出,前去刺杀将十六年前旧案打入海底的仇人,顾惜朝冷笑,最后还不是这样,汤大人默默不语,顾惜朝脸色一变,这时台上杀出一人,却与他手中面人有七分神似,顾惜朝捏紧了拳。
这故事到此大白,汤大人补充,我在庆州府找到四年前当事之人,少帅那时手刃仇人却身陷重围,最后致死那一剑,是他自己握着刺进心口,戚大人职责所在,却是无辜。
但是那把剑,却着着实实握在他手里,进了人心口。
死在戚少商手里,味道格外不同么?
顾惜朝眯着眼神情有些冷,你说他无辜,吕英雄却不是这样想。
若是他爹被乱箭射死,他岂不是要带一串人头回去祭拜。
这大英雄的名头,我看也没什么好使,净招人借刀寻死,惹些乌龙官司。
汤大人面色不很好,俏君是个孩子还小,将来总有一日会明白,少帅是不愿别人的剑脏了他的血。
顾惜朝冷哼一声却不说话,汤大人有些尴尬,台子上伎人都退了下去,这一出戏唱到现在,已是月上梢头。
伺候的小姑娘过来掌了灯,汤大人道,我们回府吧。
顾惜朝坐在轮椅上道,老大人是打算用这出戏,为吕氏一门昭雪么?
汤大人嗯了一声,顾惜朝沉默一会,道,瓦子里的伎人不过挣口饭,他们的性命也很无辜。
汤大人心软了一软,拍拍他肩膀,我有分寸。
两人一路穿过甜水巷,巷子里却又摆上了夜市摊子,经过一个卖诗的秀才身边,几个人拉扯吵闹,顾惜朝道,停一下。
那摊子边上男女老少都有,却是有人出了题目在为难那秀才,一首诗只卖三十文,这些人却在起哄停笔磨墨要罚十五文,两手下来一文钱没有,倒落了一地嘲笑。
顾惜朝低声说了两句,汤思退推着他分开人群,两人挤到那秀才身侧,顾惜朝提笔把刚才的题目代他写了,扔给出题那人,道,莫要狗眼看人低,须知风水轮转,你也有落难那一天。
这人脸色变了几变,周围人看了诗,都赞顾惜朝好诗文,也有不服的又出了题,顾惜朝对那秀才一点头,一首题目浪花押红字韵,一首芦雁为题押安字韵,顾惜朝立笔写就。
一江秋水浸寒空,渔笛无端弄晚风。万里波心谁折得? 夕阳影里碎残红。
六七叶芦秋水里,两三个雁夕阳边。青天万里浑无碍,冲破寒塘一抹烟。
诗未见得是十分好诗,却难得这份急智,那刁难的人讪讪道了歉,給那秀才付了钱,灰溜溜夹着走了,那秀才道谢,顾惜朝摇摇头。
两人离开甜水巷转过十字街,周围老榆树婆婆娑娑,榆林巷十分幽静,跟方才红灯热闹好似两个世界,汤大人道,顾公子这样才华,不该埋没了。
顾惜朝轻拍着扶手,我习惯了。
又道,汤大人一番苦心,我明白,教吕英雄不要再来惹我,不然,我不留情。
第三十四章
我们今天去看戏。
一清早,戚大侠在饭桌上说道,边说看了一圈,汤大人哦了一声,顾惜朝嗯了一声,来蹭饭的阮笙哈?了一声,反应不一。戚大侠端着碗又看了一圈,汤大人忙道,我今天有事,阮笙埋着脸吃饭举起左手道,我也有事。
戚大侠很满意,顾惜朝不着痕迹笑了一笑,被戚大侠看在眼里,十分甜蜜。
饭毕,两位有事的忙人袖着手出了门,戚少商抱着顾惜朝坐上轮椅,刚要跟出去,被早起正在打虎鹤拳的曹大人看见,嘱咐了一句,李子树下埋死人。顾惜朝撇撇嘴,戚少商趴在他耳边道,我们就吃,回头埋在一处。
顾惜朝一笑,两人出了门,天气晴好,风轻云淡,一路踏着槐花香。
甜水巷两边依旧摊子挨着摊子,顾惜朝不时叫着戚少商停下来,有时看两方砚台,有时看几个笔洗,两人正挤在一个摊子前看卷笔的竹帘,边上有人在说新戏,戚少商拽拽顾惜朝,我们就看这个吧。
顾惜朝抬了抬眉毛,人太多,我不爱凑热闹。
于是两人捧着几盒砚台到处转了转,盂兰节将至,各家瓦子都在排演目连救母,两人将就看了一场,顾惜朝没什么兴致,戚少商追着问,不好看?
顾惜朝捏着一个李子淡淡地,你要是从小到大看了几百遍,也就跟我一样。
戚少商心里一惊,忙盯着他看,顾惜朝瞥他一眼,看什么,还不至于,看你的戏。
戚少商合着那个李子握着他的手,附过来道,我今天真高兴。顾惜朝捏了捏他的手,别说话。
台子上孝子目连正合十跪着,悬空的帷幔上方香烟缭绕,滚滚钟声代表着十方大德众僧,要替人赎却一身罪孽,从来都刀山火海不容易。顾惜朝一时出神,身边那个出生入死的大侠,却浑然不觉。
两人在外面闲逛一天,回到榆林巷幽幽的两排树底下,顾惜朝问,你什么时候走?戚少商顿了顿,再过两天吧,这一次不走水路。
顾惜朝嗯了一声,风不对。
戚少商蹲下来靠在他膝前,惜朝。
嗯?顾惜朝将手搭在他肩上,戚少商握住他两手,两人眼睛亮亮地望在一起,十分肉麻,都觉得该有话要说,到了嘴边却又觉得都该明白,于是相对半晌就这样肉麻着。末了,顾惜朝道,你腿麻了吧,戚少商摸摸他的脸,仰起头凑过来亲了一下,笑了笑,回去吧。
隔了两天,戚少商仍旧同阮笙往北出了雁门关,汤大人回来跟顾惜朝道,耶律淳重病,耶律大石带人去夹山迎天祚帝。
顾惜朝没什么反应,只道,现下有什么时令点心,老大人想必被师爷管的很严。
三人一车一马,离开京师南行半月,到龙游已是夏末秋初,塘边的荷叶有些卷,鱼虾都十分肥。
师爷跟老爷子都提前得了信,早早地在城外驿亭等他们,带了两三个衙役十来个小菜,就着荷风柳香,喝着小酒,顾惜朝三人到的时候,两个老爷子都已醉了七八分。
曹大人一下车就扯着胡子乱骂一通,什么酒冷,什么蟹凉,什么风寒,被老爷子扯过去一通揉,揉完了又被师爷扯过去继续揉,汤大人看着三位老人家胡子都乱糟糟,忍不住笑。
顾惜朝靠在车上也是微微笑,三位老人家叙了一会旧,师爷有些不高兴,小顾,怎么不过来说话。
顾惜朝挑了挑眉,我病了,动不了。
师爷顿时心疼地要命,揪着曹大人领子吼,不是好了么?不是好了么!
曹大人斜眼看着他,看了一会师爷开始心虚,讪讪地放开,又讨好地为曹大人整衣领,如花我兄,小弟这犬子,就全仰仗兄长,请千万上心。
曹大人表字如花,这一生最大的耻辱。宗老爷子笑喷出来,两个晚辈也都好笑,只见曹大人追打着张师爷一路进了城,后面三人也吃着点心慢吞吞坐车跟了去,晃到府衙已是天黑。
府衙里门槛全都拆了下来,方便顾惜朝轮椅出入,顾惜朝对师爷拱了拱手,师爷佯怒,下次再不准带这些甜东西回来,老家伙牙都快掉光了,又道,那两方砚我很喜欢。
顾惜朝一个微笑还没落,门里闪出一个人,顾惜朝眼神霎时一冷。吕英雄穿着件单袍子出来,请师爷跟顾惜朝去吃晚饭。顾惜朝瞥了师爷一眼,师爷打着扇子假装没看见,挥舞着手摇得飞快,俏君啊,酒温了没有。
吕英雄薄唇抿了抿,温好了。过来推顾惜朝,顾惜朝冷哼一声,不必,顾某并不放心这位英雄站在背后。
吕英雄好似被烫了一下,缩回手,咬着嘴绷着背,在廊下站了良久。
三个老人家看他们这架势,齐齐一摇头,曹大人摊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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