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翔作者:卫风-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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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风吹得云朵乱飘,树影摇移,易钧忍不住侧头去看。杨丹丰姿如玉,半边脸庞如冰雪般剔透晶莹,半点汗渍不见。
杨丹一笑:“易大哥看我做什麽?”
易钧点头说:“杨兄弟的母亲想必是绝代佳人,兄弟恰如美玉一般,就算是上界中人,恐怕也再没有你这样的人品武功了。”
杨丹摇了摇头:“这倒是易大哥谬赞了,我家中还有二弟三弟,若论人品风貌,我那个二弟才是举世无双。要说武功,我有自知之明,若说游侠二字,可能当得起,要说英武,是万万没有。”
易钧请他落座,婢女捧茶上来,杨丹虽然有银凰令在身,长途赶路也觉得疲倦,喝了一口茶,静静的听他再说。
易钧只觉得风清日朗,茶浅心静,这麽多天来从没哪天象现在这样心神宁定过:“冥界中人也好,鬼族也好,阴魂也罢,说来说去都是一样,怕见日光。你要对付他们,只好白天来。”
杨丹苦笑:“我也想过,可是白天那里不过是一片荒野,什麽也寻不出来。”
易钧想了想雪阴城那地面,虽然他并未过进城里,却也听师尊说过,阴冥六城,雪阴不是最大的一个,却是最险的一个。
“平常看来是和一片荒凉,不过若是知道一些内情的看,却不是那样了。”
杨丹听著话音,嘴角弯了起来:“听起来易大哥恐怕就是那知道内情的了?”
易钧笑著把那枚阴山石令放在杨丹面前:“杨兄弟身上有宝却不知道要用,这枚令牌虽然杨兄弟看著无用,但是阴冥中人鬼族中人看著却是无上至宝。”
杨丹一双美目澄澈明净,水光浅浅,看得易钧心头又是一阵悸动。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眼前明明是个少年。虽然那样美丽耀眼,可是他并不是个女子,这种心慌意乱的感觉……到底从何而来呢?
只是……虽然心中混乱,却清晰的明了一件事,他微笑著,诚挚的说:“我想……你大概需要人帮忙。上次的误会,我心里十分不安。若是你愿意,我和你同去看一看情形,或许帮得上什麽忙。”
杨丹抬头看著他,并没有立即说话。
易钧心里焦急,却明白欲速不达的道理,只是维持著那个微笑,平静的看著他。
杨丹看看外头的天色,终於点了下头:“好,那就……劳烦你了。”
“杨公子你……家乡何处?”
杨丹一笑,放下碗筷,一边立刻递上香茶。他慢悠悠漱了一口,姿态好整以暇,那份温文和蕴的里面含著不容错认的高贵,若非从小的生活,万万养不出这种气派来。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易钧一怔,杨丹笑说:“这话是我爹爹常说的,我的本源,就在行云深处。”
易钧只当他是不肯说,杨丹啜了口茶,放下杯:“易大哥,我们这便动身吧?再迟些……我那个小朋友恐怕还要多吃许多苦头。”
易钧却说:“你不用白担心。今天逢双阳日,鬼城也不开的。就算我们去了,也找不到城。”
杨丹恍惚记得似乎有这个说法,只是没有遇到过,点点头说:“可我还有个同伴,现在在半途中,他孤身一个,伤势未全愈,我总是放心不下。”
易钧问:“是那只小雪盗?”
杨丹一笑:“你倒博学……雪盗一族几百年前就凋零破落……这世上恐怕只有他一个了。”
翔8
更新时间: 12/10 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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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鬼城到这儿,半日功夫赶了千里之遥,银凰公子果然了得。”
杨丹一笑,手腕轻转,一道幽幽的银光折闪:“你不用夸我,我是没那个本事的,靠的是这个。我拿过你家的令牌,你也看看我的。”
易钧见他说的坦白,也不避讳,伸手接了过来。那说是牌子,不如说是根雀凰翎羽,银光潋滟,纤毫毕现,并不见什麽稀奇。只是话说回来,越是厉害的法宝越不见得是外面光鲜,就如十年前纵横魔道三界的厉鬼王,武器不过是一根枯骨而已。象阴山石令,外头一提起鬼令来无不悚然,可是扔在地下和一块石头牌子又有什麽大不一样了?
不过,杨丹号称银凰公子,原来是这麽来的。
“易大哥你……有什麽法宝,也可以一日千里的吗?”
易钧笑:“那我可没有。”
杨丹眼珠灵动:“你不要骗我,你要和我一起去,要不是有这样的本事,你这人才不会肯拖累人。”
易钧心中微微一热,他们相识时日短暂,又只说过那麽几次话,可是杨丹话里的意思,却象是极了解他一样……
“办法也有,不过……只算得上是蛇虫小道。你告诉我雪盗的方位,三柱香过後,我们在那里会合。”
杨丹有些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仔细想了想,把和雪盗分别的方位告诉他。易钧只是一笑,当著他的面关上了木门。
虽然认识时间并不久,杨丹却也知道他不是个会随口乱说的人。银凰令在手心中微微发热,他一声清啸,身形转眼间便消失在庭院之中。旁边有下人在探头探脑,大骇之下跌坐在地,以为白日见鬼。
雪盗窝在三块垒起的巨石缝隙里,正掰著面饼向嘴里送,忽然见到天际一片云霞中闪过银光,惊喜的叫了一声:“公子!”
眼前白影一闪,杨丹气定神闲的站在石头前面,低头笑说:“不老实找个山洞猫著,跟只小地鼠一样的藏在这里做什麽。”
雪盗抹抹嘴边的饼渣,有些难为情的站起来:“我……”
“行了。”杨丹伸手摸摸他头:“太阳快落山了,你再在里头屈一会儿,就好了。”
西边的山头和云彩已经被夕阳染的尽红,杨丹看那朱红的日头慢慢坠入群山之中,天地莽莽,四野无尽,风声呼啸著掠过长草,一片肃杀。
太阳全部落了下去,天幕却显得一下子空了,深蓝如同丝绒,星光一点点的渐次亮起,就象……
就象帝都宫中的灯火。
很久没有回去了。
不知道家中一切是不是安好。
杨丹有些出神,平常人说起家中,大概就是几间草房,几件木器,全家人可能都挤在一张床上……
自己的家,从小到大没有觉得什麽不同,可是後来离开了,眼界广了,才知道……那样的家,甚至不能叫做一个家。
那是一座宫殿。
不过,家中各人之间的亲情暖意,绝不比寻常人家稍减。
爹爹他……怎麽样了呢?
雪盗见他出神,不敢出神,猫著腰钻出石缝。
杨丹摸了一下他的头发:“今天没有什麽事吧?”
“没什麽的。太阳这麽大,鬼魅才不出来呢。”他这话说的理直气壮,杨丹有些哭笑不得。好象这小家夥忘记了自己也是不见光的那种……
忽然身後有人朗朗一笑:“杨丹,还是你先到了。”
杨丹转过头来:“易大哥的速度也不慢呐。”
易钧的身影站在身後不远处的岗上,微笑著走了过来。
杨丹眨了一下眼,许是风大,觉得易钧的身形有些太飘忽了。
雪盗愣了一下,他认得出易钧是谁,也知道杨丹去还令牌的事,就是不知道为什麽易钧也跟了来。
杨丹看看天:“今晚鬼城去不了,咱们却得找个住的地方去了。”
小时候也看过一两本子杂书,书里的大侠剑客仙人总有的办法解决这些,要麽就是随处见客栈,要麽就是借宿人家,还有就是破庙。似乎这个破庙是随地都是,一脚都能踢出好几个来。
其实出来闯之後,多数时候还是露宿的多。
雪盗精神一振:“那倒不难。白天有人经过,从这里往东二十里地就有个小镇,肯定是能落脚。”
杨丹摸摸他的小头颅:“你就是眼尖耳利。”
三个人走路都有点脚不沾地似的。杨丹是天生如此,雪盗是神魂不定,想来易钧是因为身法了得。二十里路倒也没费什麽功夫就赶了过去。远处灯火隐隐,果然有个镇子。
镇子虽小,客栈倒还有一家,却只剩了一间空房。易钧问过了,说:“三个人挤著将就一晚,也总比在野地里强。”房舍低矮,陈设简陋,不过好在被褥倒算是干松,没有那种在客栈里常闻到的潮霉之气。雪盗知道杨丹生性爱洁,特地把枕巾拿起来闻了又闻才放下。易钧看他一介公子如玉的模样,吃粗粝的食物却眉头也不皱一下,倒是雪盗很不踏实,自己跑进厨下去给杨丹做了一锅汤,端出来时浓香扑鼻,小脸儿被火烤得红红的:“厨房也没什麽东西,就只好做了鸡汤。”
杨丹微笑:“你也够劳心的。”雪盗盛了一碗汤,杨丹先端给了易钧:“易大哥不远千里特来相助,我真是不胜感激。荒村野店,没什麽吃食,真是对不住。”
易钧一笑,接过汤来喝了一口,却是意外的鲜美。
雪盗又盛了一碗给杨丹,坐在一边看他们两个说话,乖巧之极。易钧觉得心里很过意不去,柔声说:“伤都好了麽?”
雪盗看了一眼杨丹,小声说:“不疼了。”忍了半天,还是低声说:“公子,这镇里阴气好重。”
杨丹一笑:“靠鬼城这麽近,只怕难免。”
易钧摇了摇头:“怕没这麽简单,双阳之日,就算是夜里也不该这麽阴森。”
杨丹推开窗子,月牙弯弯,晕华融融。雪盗捧了一壶茶来,这次乖觉的先给易钧倒上,才再斟给杨丹。
杨丹看著那月,忽然说:“易大哥,你去过小秦淮麽?”
易钧微笑:“只听说是天上人间,却是无缘见识。上界遥远,小秦淮的所在又是缥缈无据,等闲人寻不到。”
杨丹点点头,却说:“你若想去,等这里的事完了,我领你去。那里繁花如锦,溪涧清流,亭台楼阁美不胜收,天上人间四个字,绝没有夸张半分。”
易钧来了兴致:“我听说小秦淮是天帝为爱人所筑的别园,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杨丹抬头望月:“说起来……我也只在那里待过三个月,不过小秦淮的来历,我是一清二楚。源起就是有人一日偶感,写了首唱词,唱的就是一个叫金陵秦淮的地方。天帝当时只是一笑,一个月内便建起了这所园子。奇就奇在帝都的人力财力他一分也没有动,而小秦淮的秀美又的确是举世之奇。”
易钧露出神往之色,雪盗抢著说:“我知道我知道,那曲子我会唱。”
“金陵美人横吹笛
迎来燕子衔春泥
燕子筑巢向柳堤
柳荫深处传来浅笑低语
江南春绿润如雨
往来不湿行人衣
秦淮水暖烟波里
绵绵春雨中有多情男女
唱繁华;颂太平;天遂人意
且听丝竹悠扬管弦疾
唱繁华;颂太平;天遂人意
且听丝竹悠扬管弦疾
————”
他还是一把童声,把一支缠绵的歌唱的纯直之极,易钧却仍然击拍相和,叹道:“世上真这样的地方麽?”
杨丹笑了笑。
许久没通音讯,真的有些想家了。
,那一丝萦绕的阴气也慢慢渐淡了。易钧想著许是什麽过路的厉鬼魔物。又想起杨丹说的小秦淮,他说话时脸上有些神思恍惚,是想起了什麽?。他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再睁眼时窗上已经微微泛白。
杨丹还是他那身白袍,易钧以前见人到处行走,难免风尘两鬓,野谈杂记的本子上常说某某剑侠剑仙的英雄潇洒,看了只觉得让人发笑。那些武林中人出场两手空空,兵器要用时随手便来,衣衫包裹也不带,却总是衣履光鲜。走到哪里都是神秘莫测,似乎天生只为行侠而行,看起来真是让人闷笑。但是杨丹却不同,他既然随身带著一只那麽灵俐的雪盗鸟,什麽琐事都不必烦愁,倒真有点书上说的公子如玉,游侠风骨。
雪盗捧水进来让他梳洗,杨丹已经整装待发,正站在院外的树下,一身清爽。树枝上立著两只鸟儿,易钧只觉得它们叫声清脆悦耳,杨丹转头看到他出门,微微一笑,那两只鸟儿振翅便飞远了。
“现在就过去,还是等到正午?”
易钧说道:“有令牌在手,倒不必等到正午。”
两个人在旷野中并肩前行,雪盗不近不远的跟在後头,竖起耳朵听他们两个说话。
“这令牌怎麽用?白天又不见有鬼出来。”
“总有用处,到地方你就知道了。”
杨丹笑笑:“行了,想不到你这人还挺会卖关子。”
“那倒还不及你。”易钧挑起眉梢:“在一归城那条小巷子里头……”
杨丹急急打断了他:“那个就不说了。我那时是为了另一件事,不得不如此,你就不要总提起来说了。”
易钧爽朗一笑:“我那时态度也很轻慢,你别见怪。”
“行了,我们别瞎客套,就快要到地方了。”
荒野中什麽标记也没有,杨丹站在雪阴城最常显形地方,踩了几脚底下。他还是头一次在白天到这地方来,心中总有些不大舒坦的感觉。柔碧是个鬼他早就知道,但是总在夜中见他,除了身子凉些,和活生生的人也没有区别。可是白天到此处来,看到这样一片荒草野地,心中那种陡然而生的怪异感觉却是挥之不去。
柔碧是个孤魂野鬼,晚上的他再可爱再活色生香,白天的日头底下,他不过是一把枯骨。
定魂珠给他……真能起效麽?
也许他能再世为人……也许,不过是多延些游荡的时日。他和雪盗又不同。雪盗只是阴体,又少魂魄,毕竟……还是活的。而他却是……
已死之人。
杨丹每次见他都会想起家中幼弟,差不多的灵秀,却是截然不同的命运。静静是天之骄子,倍受溺宠。而柔碧却是路边一堆枯骨,任人践踏,连自己是如何死去的……也不知道。
心中复杂的感觉怎麽也排遣不去。
那个人曾经说……除去这个好出身,你有什麽稀奇?
假如他不是父亲和爹爹的孩子,假如他没有那样显赫的出身……假如他……和柔碧一样无依无靠,他会是什麽样子?
恐怕连雪盗这样精灵的小家夥他也帮不了,救不了,恐怕要照顾自己的生活也是一团忙乱,有没有可能练成剑法,象现在这样任性的行走四方?什麽人也不问,和家中也从来不通消息……
易钧看他出神,清清嗓子,咳嗽一声。
杨丹回过神来,想著前一晚那间鬼妓院的方位,大概是在西南方一带,只不过晚上看到的东西,白天也不能当真。他和易钧简单说说,易钧想了一想:“你有没有那个小鬼的物件?”
“有是有的,但是白天却拿不出来。”
易钧眼神一闪,杨丹笑笑:“鬼蝇见光就死,白天拿出来也没有用。”
“那小鬼会炼鬼蝇?”
“我和他第一次是偶然相遇,後来分别时他赠我一匣鬼蝇,倒帮了我的大忙。”
易钧点下头:“那就另想他法。”
雪盗忽然在後头说:“我……柔碧送了我个结子,兴许……有用。”
杨丹接了过来;那一条深红的丝绦所打的丁香结;还缀了几颗珊瑚珠子在底下;丝线已经极旧;看上去微微发著一种熟亮的古铜的光泽。杨丹笑笑:“倒正好有。”
易钧看了一眼,说:“那就好办。”他把那个结子拿过,手掌平平的压住结子,嘴唇轻轻祝颂,手掌一翻,那结子竟然如一只蝴蝶般翩然飞起,朝著长草深绿之处掠去。
三个人紧紧蹑在其後,看那一线深红上下翩飞,在长草丛中隐隐迭迭。飞出约摸三四里地远,远远的翻过一个丘陵,便失去了踪影。
雪盗呀了一声,手在地下一撑,身体轻盈如离弦之箭般擦地飞起,直追下去。
杨丹他们站在丘陵上的时候,看著雪盗的黑衣一角在长草中翻寻,不多时欢呼了一声:“在这里了!”直起身来招了招手,杨丹几步纵过去看。地下长草很深,那结子便落在一棵草茎上挂著,轻轻颤动。
易钧也走了过来,点头说:“那就是这里了。”
雪盗跳了几下,又静下来,小心翼翼的问:“那现在呢?我们……是不是要挖地掘尸?”
声音还是很平静,不过手脚都有点抖索。
杨丹好气又好笑,虚踢他一脚:“行了,害怕就闪一边儿去,不要你动手。”
“那,那不成。”雪盗直直腰,结巴著说:“我……我才不怕,柔碧和我很好的。就……就算怕,我也不能让公子干这麽脏的活计。”
杨丹对他笑了笑,心里很是感慨。雪盗虽然一直不能见光,但是与死尸鬼魂毕竟不能混为一谈。他有两次犯险都是因为这些鬼魅之类,害怕也是难免。
却见他袖子挽一挽,帽子的纱系了系,双手伸出来,指甲尖尖弯曲如钩子般,一下子便抓起两大团泥土。
杨丹轻轻拍了下他的背:“别勉强,我来就好。”
雪盗摇头:“不会不会,等回来救了柔碧,我好跟他说,救他的可是我,让他好好感我的情儿。”
更新时间: 12/15 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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坑已经挖了七八尺深,四尺长三尺阔;然而还是什麽都没有找到。
杨丹嘴上虽然不说;但是已经叫雪盗从坑底上来休息了一次。易钧握著那个结子;看著快要落山的太阳;一言不发。
最後还是雪盗忍不住:“易公子,会不会我们弄错了?柔碧他真的在这里吗?”
易钧没说话,杨丹把他拉过来擦汗喂水:“你歇著,我下去。”
雪盗一拦:“不行,下面又湿又脏的,公子别污了衣裳。”
看他一头又扎下坑底去,湿漉漉的泥土不停的向一边抛出来,忽然雪盗细细的抽了口气,杨丹心里一紧,一撩衣摆跳了下去,眼前陡然间一黑,他怕撞著雪盗,向坑壁上撑了一下,轻轻落地:“怎麽了?受伤没有?”
“没。”雪盗直起身来,在坑底下他把纱帽摘了去,一双黑豆似的眼睛因为身上发热也显得有些潮亮,手里拿著个东西,用衣摆擦拭了上头的土,递给杨丹:“摸著个东西。”
杨丹目力极好,用手一摸,再看了两眼,几乎要咬牙。
原来雪盗挖了半天,竟然挖出了一把断折的扇骨。易钧也跳下来,把那个原来应该是系在扇子底下的结子一亮,三个人同时垮下了脸。
“不是?”
“不是。”
杨丹手一松,那条断的扇骨掉在泥里,连点声响也没有。
“那就是找不到了?”
易钧点了下头:“是我想的简单了,鬼城里的人既然能控制他走不了,自然另有一套手段。”
杨丹拍拍手,把雪盗拉过来,替他摘掉帽子:“累了吧?”
雪盗话也说不出来,头一点一点的直往杨丹身上倒。
“把这个吃了。”
雪盗乖乖点头,张开嘴把杨丹拿出的丸药吃了。易钧看看已经黑下来的天色:“快了。”
杨丹抬起头来的时候,四周一下子亮起隐隐青光,一闪一闪的似磷光鬼火一般。然後身周的荒凉忽然变了模样,房舍的影子如烟雾般越来越浓,人影从房屋中走出来,摆摊子的,做买卖的,卖唱插青叶的……
只是一眨眼的东西,他们已经置身在鬼城里。
隔了两天一夜,柔碧他现在怎麽样了呢?
雪盗说:“八成还在那院子里。”
杨丹摸摸他的头:“好了,你这半天什麽也没吃,我带你去吃东西,养足力气我们去找柔碧,好不好?”
雪盗一双眼异常的可爱:“不是说鬼城的东西不能吃麽?鬼都给人吃毛毛虫和沙子变的东西。”
杨丹笑笑:“不会,这一家的东西是可以吃的。”
走到街口的时候就闻到浓浓的肉香,店门很窄,门口儿支著一口大锅,里面炖著烂烂的肉,生意说不上很好,可是也绝对不坏。
食客自己在升腾的香味儿里眯著眼挑肉,老板拿长筷子给夹出来,把肉剁的碎碎的,再浇拌上一勺儿肉汁儿,用薄饼一卷,用片大蕉叶子托著交给客人。有人就站在边上吃,快意漓淋的又解馋又管饱。
雪盗吃的开心,连卷了三个饼才算完。杨丹笑著看他吃,却只要了一碗汤。易钧吃了一个饼就停住。街上很热闹,尽管来来往往的大多是鬼。可也有不少人。
雪盗一边擦嘴巴一边问:“公子,人到鬼城来做什麽呢?”
杨丹微微笑著:“找东西,找人……可做的事情多著呢。”
雪盗搔搔头:“可这里的什麽都象是假的,晚上这麽热闹,白天是一片荒山野岭,太阳一出来什麽也没有……”
“是假的。”杨丹说:“可是假中也有真的。就是太阳底下,又怎麽见得全是真的呢?”
易钧听了这话半天没有言语,三个人沿著大道走,那间院子并不远,很快就走到了近前。大红的纱灯高高挑著,纱灯里透出来的却是碧光,一派妖冶,一股鬼气。
杨丹走上前一步,正要去叩门的时候,易钧忽然说:“等一等。”
杨丹停下手,有些意外的回过头来。那红纱碧影映在他一身白衫上,在一团诡魅的光影里,他还是长眉秀目,玉树临风。
易钧定定神,说:“这院里阴气特别重,不要这麽直接进去。”
雪盗插嘴说:“上次我们也直接进去了。”
杨丹没说话,上次他是直接进去了,可是脚上什麽时候被缠了鬼索,他却没有发现。
易钧笑了笑,那块阴山石令从他的袖间滑出来,白日看起来有若石质,现在在他的掌心中却有些微光点点,象上镶上了细碎的珠宝一样。
那光忽然飞出一点来,象荧火虫般在杨丹身上一绕,雪盗睁大了眼,看到光点隐入杨丹的双眉之间,惊的张大了嘴。
“这个用处不大,可总能防著些。”
杨丹深了口气,并没觉得身上有什麽不一样,笑了笑,回头叩了叩门环。
门里传来妖娆的声音:“哎哟,我们这门没开,就有客人来啦——真是失迎失迎……”
打开门的鸨娘儿看到杨丹的时候陡然间愣了一下,然後那种欢悦的熟练的笑容又堆了上来:“这位小哥儿真俊啊……快请里边儿坐,喝两杯暖酒,听听曲儿……来来,荷玉啊,还不下来招呼。”
杨丹似笑非笑的看著一个花枝招展的女子迎上来,这院子里男男女女都很多,且相貌都生的很好。
只是再好……也只是鬼。
易钧跟在他身後走进来,脚步极轻。雪盗有些畏畏缩缩的,似乎有点害怕。
他轻轻推开那个异香异气的女子的身体,淡淡的说:“我找个人。”
那个女子愣了下,媚笑著说:“公子原来有熟人啊,也好,我给您倒上酒,您说说是哪个姐妹,我叫她过来。”又抬起头来问易钧:“这位公子是不是也有相熟的姐儿?”
雪盗几乎把头闷到桌底下去,易钧一笑不语,杨丹摸出一粒金瓜子放在桌上,那女子眼中登时闪闪发光,杨丹淡淡的说:“找柔碧来。”
翔11
鸨娘愣了下,脸色微变,笑容又堆了起来:“哟,公子怕是找错了地儿,我们店里的花名儿里,没有这一个。倒有一个碧月,不知道公子是不是记差了?我把碧月叫出来您瞧瞧,可是不是一个。”
她一边说一边把手里的扇子打开,上面写满簪花小楷,一个一个都是极香豔的人名。
杨丹不说话,又在桌上放了一粒金瓜子。
鸨娘仍然面有难色。
杨丹斜眼看她,长眉俊雅,目如朗星。那鸨娘神情一怔,眼神慢慢痴迷起来,柔声说:“我……再去看看,兴许有新来的孩子叫这名儿的。”
雪盗偷眼看杨丹,只觉得他眼波如水,动人之极,脸上不由自主就红了,忙把头深深的埋到桌子底下去。
易钧静静的坐在一旁。杨丹的脸庞在灯烛的柔光下,有种珠玉似的温润。
这样一个美丽高贵的少年,是从什麽地方来的呢?他是怎样长大的?他喜好什麽?他有什麽梦想?
过了不多时,鸨娘回来了,脸色有些青白,福了一福礼:“三位公子请移步到雅房坐坐,柔碧这就出来。”
杨丹心里悬念,脸上却是淡淡的,出了厅以後,转回廊,穿庭院,雅房设在院子靠左首的位置。易钧一边走,一边默默的用心记忆方位道路。
雅房屋子更小,陈设精致。雪盗弯著腰瞅著销金鼎,小声问:“公子,这是真东西吧?”
杨丹扫了一眼,点了点头。
外面脚步声细碎却急促的响起来,房门一开,一条红影扑了进来。
杨丹只来及张开双臂,一个柔软香馥的身体已经扑进了怀中,柔碧两手紧抱著他,一迭声的喊:“丹哥哥!”
杨丹把他轻轻拉开,上下打量,并不见什麽伤,脸儿也没有憔悴伤容,总算稍稍放心:“你这两天没事麽?”
“还好。”他紧紧抓住杨丹的衣袖:“哥哥,你把我带走吧,他们正说要把我卖掉,我只怕再也见不到你了……”一双眼渐渐泛出水雾来,烛光下似秋水潋滟,容光逼人:“哥哥带我走吧,我真的不能再留在这里。”
易钧问道:“他们肯放你?”
柔碧转过头看他一眼,态度并不恭敬,抱著杨丹仍不放开,姿态有种动人的娇憨:“哥哥,这是你的朋友麽?”
杨丹点一下头:“这位是易公子,”转头向易钧问:“他们怎麽肯让人把他买走?你看,是真是假?”
易钧想了一想,虽然觉得这件事情有些诡异之处,但是鬼城里的事情,原大不按世上的常理来:“这种事倒也不是没有过,就有人持著镇魇之物,逼迫鬼魂为仆为奴的。这一间院子,迫他为娼,也多半是为了他样貌美丽。彼此间若没有仇怨利害的关系,把他卖掉求财,也是可能的。’
杨丹问:“若是有人买他,是不是连他的骨殖一起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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