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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淮作者:华钊-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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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老爷一辈子娶了两位夫人,原配生下苏翊川两兄弟,二夫人生了原先的大公子苏翊辰,无奈命不好,生下孩子没多久便撒手人寰,留下的独子也在五岁时意外身亡。苏家家大业大,可怜人丁单薄,只余得二子,所以此次的死而复生事件让苏家上下颇为紧张,虽然大公子不似原先那样顽劣,但也还是谨慎小心的伺候着,生怕一个闪失再成一出闹剧。
苏翊辰清晨起来打整干净,下人送来早饭同时通报老爷南下福建去收今年的新茶,出门前吩咐大少爷要好好休养,不要跟以前似的四处乱逛到处惹麻烦。苏翊辰低头喝粥,听下人的转述心想自己这二弟果然不是个好胚子,强占了他身体也算是办了桩善事。
“少爷,老爷还吩咐让您别忘了时刻去看看夫人,这次的事情着实让夫人吃了不少苦头,身子虚弱还需好生养着。”
“知道了,下去吧。”
苏夫人闺名云婉,出嫁前是官家小姐,祖上曾出过宰相,不过到了苏翌川祖父这一辈已跌落成了一方知府罢了。苏夫人常年吃斋信佛,后园里的佛堂檀香缭绕长明灯彻夜明亮。苏翊辰进了佛堂便见到跪在蒲团上正喃喃念经的苏夫人,旁边伺候的丫鬟小心翼翼的给长明灯添加灯油,转身见大公子进来忙要去告知夫人,苏翊辰一挥手打断了他,安静的候在一旁等待。
香案上供奉着祖宗牌位,苏翊辰微微抬眼就看到其中自己的那面牌位,凄凄凉凉的摆在最角落,前方没有香火亦没有供果。说来说去也不过是个面子上的事情,香火供奉在故人阴魂眼里不过烟云一般,转眼便散了,留下的大约是所谓的思念之情,苏翊辰不在乎这些,井底一十五年的日子里未曾见过任何一人来探望自己,生母死后一切就成了空话,生存都是悲苦的,更谈不上死后的奢求。
“翊川。”
“娘……”
苏夫人停了喃喃的念叨,最后敲响一声木鱼便起身来。苏翊辰几步上去扶住她,搀着到椅子前慢慢坐下。
“年纪大了,这跪一会儿就受不了了。”
苏翊辰冷冷淡淡的望她一眼。
“娘您要小心身体才是。”
他站在一边不再搭话,苏翊辰不知如何面对自己肉身的生母,也许换做苏翌川会多说几句贴心话,但是现下的魂魄是早死的二夫人的孩子,再是想装扮自己也无可奈何。苏夫人揉捏了一会儿膝盖,而后起身走到香案边又拿过了念珠攥在手里。
“这几日身体有不适么?”
“没有,儿子很好。”
“唉,你这样子还是看着气色不好,找了大夫来再看看罢。”
苏翊辰知晓自己现时的模样形同鬼魅,脸上无血色,兴许连眼神里都掺杂了死人的味道。他低眉顺目的站在一旁,听苏夫人絮絮叨叨的嘱咐,他转了转那阴气外泄的眼珠子,也没搭话,任着苏夫人往下说。
苏夫人看儿子死而复生后少了以前那股骄躁顽劣的性子,变得沉稳安静了许多本是很高兴的,但话未说完看到这个大儿子站在一旁气息微弱,时不时会翻着眼珠子斜眼看上一看,倒是叫自己看得不舒服了起来,佛香缭绕的佛堂里长久的香火旺盛,所以气温也自然要比外间的温暖,但随着苏翊辰的静默,身处之地也似乎多了一点阴凉的感觉。
“……对了,沈家昨日送了张帖子来,说是今晚在府上摆了酒宴给他家二公子冲晦气,要请你过去。”
“儿子会准时去。”
“好了,你做你的事儿去吧。”
苏夫人捻着念珠看大儿子出了佛堂穿过回廊径直出了院子,最后身影渐渐模糊消失在了庭院里。
在鬼门关转了一圈的人大约毕竟还是比不得常人,看平日里的表现也不见有何异样,兴许,休养一段日子也就好了。
沈府颇大,相比苏府有过之无不及,沈夫人与老爷商量了,请了几个素有来往的常客来家中作客,一是为了给刚刚病愈的沈君淮冲冲晦气,二是借此机会答谢苏家大公子的救命之恩。
沈君淮歇息了几日恢复了一些精神,只是还未算得上痊愈,大病一场得来的结果不过就是少了二两肉,眼下也多了一片青黑。他没有气力早睡早起,摆宴席的这天一觉睡到日晒房顶,他在床上睁开眼,纱帐首先入了眼帘,他眯缝着眼瞧见了帐子外面停了一只吸饱人血的蚊子。沈君淮抓抓手臂上的一个小红包,起身唤丫鬟抬水进来梳洗。
沈君淮自觉是瘦了不止二两肉,照了照镜子,一出房门微风吹过,衣袍飘起仿佛连人都要一起带走了。他在门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额发,径自走到后园里去打算在凉亭里坐坐,一路上见了不少忙碌的小厮来来往往。今晚设宴,请的人不多,不过沈家向来讲究排场,宴席设在后园的小湖旁,挨着假山下摆了一溜长桌,正对着湖中心的台子,那台子也布置了起来,打算叫戏班来吹吹打打唱出好戏。
沈君淮坐到亭子里看小厮四下忙碌,蓦地想起苏翊辰,不知他这几天如何,醒来后也未曾向他道谢,不知他会不会生怨气。沈君淮长叹一声,颇为无奈的想到自己不是不想道谢,而是不知该如何面对一个十五年不曾相见过的故人,且这故人还是一只鬼。
唉,到底该如何办好呢?
将过戌时,苏翊辰终于姗姗来迟,湖心的锣鼓已经敲响,沈君淮坐在父亲左手边安静的吃食,间隙里一抬头便瞧见顶着一张青白面孔的苏翊辰随着下人进了园子向这边来了。对方来了不急坐下,先向主人致歉,而后来到自己跟前略一拱手道:“沈兄,我来迟了。”沈君淮看他一副诚心诚意的样子也不知接什么,慌忙摆手说:“不打紧,贤弟快快入座。”
来往的客人纷纷向沈君淮嘘寒问暖,他一一的道谢。湖边风凉,他本就身体未痊愈还拖着半截病根子,挨到后来终于受不住了,连忙向母亲托词离了宴席,拿了杯热茶远远的朝回廊走了。苏翊辰吃下一杯酒,看沈君淮离席,连忙也紧随其后跟了去。
回廊挨着卧房,周围种了不少花树,又远离了凉风习习的湖边,自然是挡得住几分寒气。沈君淮拿着热茶在一株十八学士旁边坐下,身子虚软,自觉有点阵阵发凉的迹象,喝下几口才算缓解不少。
“身子还未好全么?”
沈君淮被突如其来的问话吓得差点惊跳起来,下意识回头看见苏翊辰站在后方,上半身隐在树影中,是个暗夜里鬼魅的形象,阴气逼人。
“你是要吓死我?从棺材里爬起来还不够,还得找上门来的吓?”
“吓着了?对不住,不是故意的。”
沈君淮一只手捏着茶盏,一只手颓然的朝他摆了摆,示意不要紧。苏翊辰从树影里退出来,走到沈君淮身边,伸手抚了抚他的额头,没觉烫手才安下心来。
“我……该如何称呼你?”
“嗯?”
“如若你真是翊川的哥哥,那我们也算得上是故交,不过十五年未见了,总该是有个合适的称呼的。”
“随你,翊辰可以,小哥哥也可以。”
“那还是翊辰吧,小哥哥这样的字眼在孩提时嬉戏玩闹叫一叫就罢了,放到如今总是不大合适。”
杯盏中的的毛尖儿已然泡开,内里的茶香无孔不入四处飘散,沈君淮撩开盖子随意拨弄几下上面漂浮的一层青色的茶叶,回头看见苏翊辰默然的站在自己身旁,毫无气息,如同一个真正的死人。沈君淮清楚的知晓面前的躯体此时是属于苏翊辰的,只是依旧是苏翊川的眉目,身材高瘦,眉目深浓,一举一动都还像是苏翊川尚在人间的模样。
命如戏,说散场也就散场了。
“翊川,他现在在哪儿呢?”
“不知道,怕是已经入了轮回投胎转世了。”
“轮回了便好,愿他下一世长命百岁。”
苏翊辰眼一抬,看沈君淮似是满面伤感,眼里闪闪发光,像是要掉出泪来。
“你这是怨我夺了他的躯壳?”
“不,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多年感情难以不伤怀,单只是希望他能有一个好的来世,并不是怨恨你。”
“夺人躯壳确确实实是我的罪过,怨恨也无妨。”
月上中天,湖那边的宴席似是到了□,台子上的戏子一声高过一声的唱腔如同在半空里抛出的一把银针,泼泼洒洒将落未落,尽得人心意犹未尽,恨不能绕梁三日不会散去,伴着宾客的赞赏声,锣鼓声渐渐低了下去,却是一出戏终了欲进行下一出。手里的茶盏也在慢慢散去热度,成了恰恰好的温度熨着手心倒更叫人惬意了。
“你为何不投胎去?这样苦等十五年必是凄苦得难受吧。”
“心有不甘,阎王不收我,只能这样苦等,还算老天眷顾,终于让我等到了爬出井底前来寻仇的机会。”
夜色下苏翊辰的话语平静毫无起伏,内容却仿似带了巨大的愁苦。他向前两步,紧靠着沈君淮坐在了回廊下,一朵白色的十八学士正擦过他的脸颊。沈君淮在这一句话语里越发觉得苏翊辰身上有着沉重的阴气,难以消散。
“寻仇?向何人寻仇?”
“自然是向谋害我的人寻仇。”
“当年,不是你意外失足落井的嘛?”
苏翊辰听到此处在阴影里勾起唇角微微一笑,沈君淮看到如此阴冷的一个笑容出现在属于苏翊川的面容上,情不自禁打了个冷战,依稀感觉全身的毛发都要在这一瞬里竖起来。
“意外失足?我是被人生生丢到井中的。”
“是……是谁?”
“苏夫人。”
沈君淮默不作声,像是早预料到凶手一般。他握紧了茶盏,慢慢的听苏翊辰说下去。
“动手的自然不是苏夫人,是谁我依稀只记得个大概。那日夜里我睡得迷糊,恍惚醒过一阵见到一个男人来抱起了我,再次醒来就已是在井中了,身体漂在井水上,而我已经成了一缕魂魄。”
茶水越来越冷,顺带着杯子也降了温度,沾在手心里仿若是攥着一块冰。
“我知晓是苏夫人做的,我母亲是个歌妓,嫁来府上被苏夫人压着不得势,郁卒了几年,后来生下我身体更加衰弱便走了。我在府里艰难的长到五岁,哪知还是难逃一死。”
“已过了十五年,你就不可以放下?她……毕竟是你弟弟的生母……”
苏翊辰抬手一折,方才擦过他脸颊的那朵十八学士便落到了他的指尖,他捏着那朵从上面扯下了一片花瓣,随手洒了出去。
“谈何感情,这世上有几人是对我有情意的。佛堂里单只我的牌位落满了灰尘都无人打理,我这所谓的弟弟在我死时尚在襁褓中,他长何样子都从未让我见过,我与这样一帮人有何情意可谈?!我单知道,我在井底十五年的苦难必不能是白受的,今日我爬出了井,我就要叫他们加倍的还来!”
沈君淮眼睁睁看着他碾碎了那朵茶花,而后执起最后一片未碎的花瓣冲他邪魅一笑。
“这十八学士,是今年的最后一季了吧。”
“……”
“垂死挣扎不如早日入了轮回,这才是好的。”
☆、5
5。
小湖那边大概宴席已结束,舞台子上戏班子收了锣鼓,坐席之上也喧闹声渐大,宾客寒暄完毕纷纷拜别。沈君淮喝下最后一口冷茶,苏翊辰已迈步走到了廊下。
“君淮,此事如果你能帮忙就再好不过,但若你不肯,也希望不要泄露分毫。”
听他这声君淮叫得人心里不是滋味,沈君淮品着一腔苦涩半晌不知作何答复,总觉得这寻仇不寻仇与自己关系不大,说白了不过十八年前一场旧事,但想到苏翊辰过的凄苦等得艰辛就不禁又露出了几分心软的念头。这事若对苏翊辰心软了,沈君淮就觉得对不起苏家,但心硬了又难以面对苏翊辰,即使二人已是十五年的陌路。
“嗯,我记下了,天色已晚,翊辰你路上小心。”
“多谢。”
五月夜里尚有凉气,沈君淮远远的瞧见苏翊辰拜别父母,带着小厮悠悠的走了。他捧着空杯子坐在廊下怔怔的出神,也不知在想什么,直到一个小丫鬟跑来向他说:“二少爷,天凉,夫人叫你赶紧回屋里去小心再病了。”他此时终于回过神来,发现手已冷得发麻,把茶盏递给小丫鬟就站起来回房去了。
沈君淮先前一心爱慕苏翊川,所以对苏翊川的言行了解的还算深刻。这五年来,不止是佛堂中的牌位常年无人打理上香,连苏翊川这个胞弟也确实是未提起过大哥只言片语,沈君淮想是苏翊辰出事的时候苏翊川尚年幼,对感情没有一个大概的体会,所以感情淡薄也无可厚非,但苏家上下却是和这感情淡薄的弟弟一般,对苏大公子也闭口不语,从未听闻过有怀念大公子的人存在。若是苏翊辰真的憎恨,那也确实在理。而论及自己,已过十五年,对一个幼年时的玩伴更是谈不上牵挂。
到底是世事弄人。
谁又有资格对他人评头论足,说起来也不过都是一样的冷血无情罢了。
幼年时候二人时常见面,倒是一对感情很好的童年玩伴,被抱在襁褓里的苏翊川还是小胳膊小腿的包子模样,与两人感情不是在一个年岁上的。那时苏府已有了偌大的苏州园林的景观,只是湖边尚没有碧台,湖面也还没有扩建,是个小池潭的模样,他俩在岸边的假山里来回奔跑,一个躲在黑黢黢的山洞里,等着另外一个来找。
沈君淮一低头吹熄了蜡烛,在黑暗里躺到床上,恍惚间听到有幼童的声音在耳边一闪而逝。
'小哥哥,我看到你啦!'
苏翊辰对家中的印象停留在五岁,十五年后重新归来,看一切都觉得怀旧里却多了些新鲜的感情。他从自己房中出来,沿着回廊向佛堂走,发现佛堂外面刷了新的漆,时日不常,很是鲜亮,在里面向苏夫人请安过后就又朝着小湖走。小湖改变的很多,幼年时候这里的占地很有限,只是个小池潭的样子,两边假山为数不多,现在不仅扩充了湖的面积,连假山也多了许多,湖边的碧台更是在五年前方才建起的,对于苏翊辰来说完全是一样崭新的事物。苏翊辰对于这家里没有多少感情,这里如同他在人生当中迫不得已停留下的一处落脚点,可惜这处落脚点却是根本没有给他带来丝毫的人情味,母亲对于他来说也是个遥远的存在,出生尚未足月母亲便撒手人寰,待到成长之后就成了寄人篱下的生活,连亲生父亲都不曾对他正眼看过。沈君淮问他对人事有多少感情,他据实作答确实没有半分隐瞒,口中所答即是心中所想,别说感情,如果不是为了往事仇怨的话,他哪怕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都要尽早远离此处的。
人世常情,会有几个人真的怀有以德报怨这份情愫的。
十五年的井底之日,就是为了等这一天。
一名小厮领着沈君淮远远的从假山后走来,待到碧台后面时沈君淮挥手打发走他,径自穿过几从白月季进了亭子。苏翊辰听见他脚步声,转过身来,见沈君淮执着一把扇子,穿了一身湖蓝色衣袍,神情略显复杂的瞧他。
“我说,自上次席间一别也不过才五六日的光景,翊辰你这脸色……倒是越发病态了。”
苏翊辰自觉是个死人的脸色,借尸还魂而复生毕竟不是活人,肉体承受得住一时阴气不代表就可以长久,复生近两个月,脸色越来越衰败倒是预料中的事情。
“君淮你今日来是有事?”
苏翊辰摆摆手状似不经意的躲开了沈君淮的询问,他想上次一别实属有些尴尬,沈君淮突然登门想必也不是有闲工夫特意来探访的,如果不乐意见面,还是尽快说清楚别过为好。
“嗯……是有事想来问问。”
沈君淮收了手里的扇子,像是在考虑如何开口,微低了头把皱起的眉头隐藏起来。苏翊辰也不急,安静地等他。
“你确实是这苏家的大儿子?”
这是个古怪的问题,连提出疑问的人都觉得不大合适,眼前的人在醒来后不久就认了身份,在自己得知了来龙去脉后突然又登门来了如此一场就像是玩笑话一般了。但沈君淮心有不安,不将话问清楚,就拔不出心中一根刺,也就难以继续下一步的打算。
“如若我不是,那君淮你觉得我是谁?难不成是翊川?”
“这到是从未觉得过,你和翊川,是完全不同的。”
确实不同,苏翊川是杯烈酒,沈君淮品了五年未曾品出个论断来人便毫无征兆的走了,面前的苏翊辰虽是强夺了苏翊川的身体样貌,却完全不同,沈君淮虽然没有去品尝的意思,但是不远不近也嗅到了他的气息,如同一杯浓茶,苦得惹泪,涩得难受。
“我记得我在刚死去那些时日里也曾不清醒过,在井底看着自己的尸体,一直在茫茫然的想自己是谁,后来他们来捞我,井上出现了我爹的脸,我才模糊想起自己叫苏翊辰,而后又是十五年,听这井边来往的人断断续续说的闲言碎语才逐渐忆起的。”
“……”
“我是苏翊辰,不是旁人,就是十五年前落井而死的苏翊辰。”
沈君淮不再接话,忽而安静下来似是在思考。苏翊辰看他再次低了头,额头光洁饱满,眉目清秀,一副漂亮的皮相,他看着看着,却不自觉觉得沈君淮的脸相居然是与苏夫人有几分相近,都是美人胚子,但无缘无故将二人牵扯到一处还是叫人颇为不自在,苏翊辰将目光移向他处,胡乱的想要抛开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
“翊辰,我帮你。”
多年后沈君淮依旧记得这一日,午后和煦的阳光下,苏翊辰迎风矗立在湖边,一身衣袍罩不住他日渐消瘦的身体,青白的面孔即使有血有肉也挡不住一身阴气。沈君淮忆起往事总也是只有两个字可以总结:命定。一切都是命定的,故事里粉墨登场的各个角色都是被天命拉扯着无奈登台,他觉得逃不掉,所以不如鼓足仅有的一点勇气去面对。
不过,他也是带着一点侥幸的。
即使这点侥幸在最后并未得到确切的实现。
“上次一番谈话,你不是觉得我无情无义吗?再来,你又凭何确定我就是苏翊辰?”
“我选择了信你就不会后悔,无情无义不过是段感慨,归根结底下来……翊辰你并未做错。我帮你自有我的原因,不必追究,只盼你记得,我信你,你便不能负我。”
自有打算这样的话语不过是沈君淮不想让苏翊辰深究的借口,他想大概对方不会如此被轻易糊弄,关乎人命就自是大事,虽对方只是一介鬼魂,无呼吸无实体无生命,仗着自家兄弟的身躯才勉强入了世,但是,世人皆是失去才知珍惜,如果此时苏翊辰做出了珍重人命的态度,那他也就可以顺着台阶下了,做不出也不打紧,横竖是自己考虑良久方才答应的,帮也就帮了,十五年前一场故交显是比淡薄的人情要更为珍重。
“那就多谢君淮了,待到恩怨了结一日,翊辰自当回报此恩。不过,君淮你不要时常接近我,我身上阴气重,万一你再受重创大病一场,我就无可奈何了。”
沈君淮微微一笑,不再答话,开了扇子自行离去了,走出一段距离后方才背对着苏翊辰大声的喊出来。
“谈何报答,不必不必,只要贤弟你别再吓唬为兄就是,为兄胆小,实在受不得你这么个吓法。”
一袭湖蓝色的衣袍转过假山的拐角就不见了,苏翊辰看他走得高兴,不自觉也跟着微微一笑,想这人情温暖,十五年前不曾得到,如今倒是体会了个彻底。
只是,沈君淮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却是不得不继续猜下去。
☆、6
6。
说是寻仇到不见动静,沈君淮向苏翊辰表明心态后便一直在候着对方的消息,他在家养好了病,并且在日日的进补滋养下比病前还多生出了一些富态来,原先下巴都瘦出尖儿来的一张脸都渐渐出现了向圆脸发展的趋势,一双大眼睛似乎都被肿起来几分的眼皮给打压了气势,他早晨起来一照镜子便觉出了苦恼,决心今日去找苏翊辰一趟,打探之余也可以逃开家中喂猪一般的进补。
沈君淮正叫丫鬟给自己收拾一件称心的衣袍出来换上时,到听见前院儿里有下人一溜烟跑过来,在房外禀了一声:“二少爷,苏家大公子来了,正在前院里等你呢!”丫鬟顺手翻出了一件月牙白的衣袍来递给沈君淮,他狐疑的接过来,想苏翊辰这只鬼大约会一点心术,不然怎么多日不见动静,自己要找上门去了他就恰恰好的来了。
苏翊辰今日没打扇子,一身净白的衣裳和他青白鬼魅的样子几乎要融成一色去。沈君淮惦记着他上次不准近身的嘱咐,进了前院也没敢往他身边靠过去。
“翊辰你今日是和为兄心有灵犀吗?这刚要出门去寻你你就找上来了。”
“正是心有灵犀一点通,觉得沈兄要登门,就急不可耐的找来了。城中一间茶馆开张,听说环境清淡雅致,不知沈兄你有没有兴致一同去坐坐。”
“走罢走罢,外头太阳大,咱们乘轿子去。”
一只鬼怎么会有心情去品茶,沈君淮坐在轿中禁不住的猜想苏翊辰到底是如何打算的,但重逢时日太短,他无论如何都猜不到对方的心思,只能是摇摇晃晃的跟着他去茶馆。时辰挺早,但太阳已是炽烈,他东想西想,又忽然想起苏翊辰的脸色似乎是比原先更加鬼气森森,活像一只有了实体招摇过市的鬼魂,但上次已问过,他也不肯说,兴许是日头在作怪,民间传说也笃定鬼怕日光,就算血肉齐全也扭转不了他是鬼的事实,怕是真的惧怕太阳,所以白日里脸色奇差。
在他胡思乱想间,轿子陡然停了,轿夫掀起轿帘:“公子,到了。”沈君淮探出身去,看到左手边果然是竖立起了一座新的茶楼,外间的窗户梁柱都是上了新近重修过的,他仰头看见一副黑色的匾额,上书:独香楼。
有意思,茶馆却挂了个酒楼的名字。
前面一顶轿子里苏翊辰也下来了,沈君淮见他抬起衣袖状似不经意的遮住了半张脸,就想自己的猜想大约是对了大半,他果然是多少害怕日光,所以看上去羸弱得叫人心惊。
茶馆里所谓的清淡雅致全然不见踪迹,四处都是一家寻常茶馆的模样,沈君淮略带深意的瞧了苏翊辰一眼,离世十五年的阴魂兴许是跟不上时光的流逝,所以全然不觉得有何不妥之处,顺着楼内阴暗的角落一路走向了一间更为阴暗的包间儿。
“我说翊辰啊,这茶馆实在是没让我瞧出什么新意来,你瞧瞧,连包间儿里放的花都和别家一样。”
叫完茶,门一关上,沈君淮就把目标指向了角落里的一盆君子兰,其上连花苞都不见,光是几片叶子,叫人兴味索然。
“我也不过偶尔听闻下人说城内新开了一家茶馆,索性就引你来了,这清淡雅致,也是刚才编出来的瞎话罢了。”
沈君淮见他坦然也就无话可说了,坐下静候新茶馆中的新茶水,希望茶水比之茶馆自身多带上一点新意。
“我这几日在家中暗自打听了一些旧事,没理出什么头绪,所以就一直未曾来与你联络。”
包间儿里虽无甚新意,但内里宽敞,其中一整面墙都开作了窗户,打开望出去就是扬州城纷繁热闹的街道,人情风俗倒是满溢得透透的。沈君淮对于寻仇的思考远远大于了苏翊辰满心的仇恨,他觉得这就和寻找过去一般,大致算个细致活,所以必须慢慢的来,只要有一点的行差踏错就可能要酿成大错。
“你打听了什么?翊辰,你离开十五年,你家中有些什么变化你知晓么?”
“自然知晓,下人管家换了不止一拨,这么暗自打听也确实不会得出什么结果来,我虽是死去多时,但也不想冤枉错了任何一人,今日找你出来,就是想问问你有什么解决之道。”
此时小二敲响了房门,端了刚泡好的热茶上来。沈君淮不知苏翊辰喜欢喝什么,苏翊川独爱的黄山毛峰自然不是好选择,所以就自作主张叫了一壶六安瓜片,苏翊辰也没作何感想,似乎是喝什么都不打紧的样子。沈君淮暗地里想起屏风上的那株海棠,怀疑苏翊辰的口味也是停留在五岁的,难以理解茶中美妙,只是囫囵的全当白水喝了。
两人各自端了一杯,沈君淮轻轻的闻了下气味,而后看了下杯中的茶叶的情形,发现此家茶馆还是有其优点的——茶是上等茶,泡茶的功夫,居然也毫无瑕疵,他浅淡的尝了一口,发现果真是上好的东西。沈君淮品尝完毕微一抬眼,发现对面苏翊辰果然如他猜想一般,将一杯茶囫囵的喝了个透顶,全然一副暴殄天物的模样。
“翊辰,你这下次还是别招呼我来茶馆了。”
“为何?”
“不为何。”
苏翊辰很迷茫但也没有刨根问底的意思,他放下了茶杯等着沈君淮之后的作答。
“至于打探的事情,苏家现在大约已没有还知旧事的人了,再探听也是不会有结果的。”
不是没有想到这一点,毕竟是件不能见光的事儿,如若想隐瞒,那便最好是摆脱所有知晓真相的人,并且有绝对的把握能够让活人闭嘴死人不见天日。
“那,你的意思是?”
“五年前我回扬州,恰好就听说你家的老管家苏成回家去养老了。”
说到此人苏翊辰也大致有印象,他落井前,苏成就已经在苏府做了十几年,手脚勤快头脑灵活,很是得家中上下的人喜欢,那时候他不过也才四十出头的年纪,算到如今到正好是个可以归乡养老的岁数。苏翊辰心下盘算,眼神却不经意的飘向沈君淮,对方正在默默的品茶,看不出有何不妥的地方。
“苏成是泰州人士,要想找他倒是不难,也难为君淮你事隔多年还记得。”
“唉,说了要帮你,可不就得仔细着点,先前我也不记得这些人事,方才你提起打探我才想起似乎你家府上是有这么一号人物的,他当年在你家也很是被看重,如果能找到他,也大概能从他口中挖出一点什么东西。”
谈话就此告一段落,二人筹划找个合适的时日就出发去泰州寻找苏成的下落,之后便不再发话,待到茶凉透之后,沈君淮突然起身,扬起扇子冲苏翊辰说:“翊辰,我要回家吃饭去了,轿子还在外面候着,不如我送你一程?”苏翊辰朝他一拱手回道:“不用麻烦,我自个儿走回去就成。”
沈君淮眯着眼睛,执着扇子遮了自己的半张脸,仿若是个微笑的模样,苏翊辰看他的扇面上画了山茶,整个是一副墨白的写意景致,单只是左下角落了个朱红的印章,在整张图里瞧着是有些刺眼的意思。
“翊辰你畏惧阳光就不要多做推辞,瞧你的脸色可比先前在阳光下好了不止一分。”
阳气做盛确实叫人畏惧,但想不到沈君淮也生了一双利眼,轻易便戳穿了旁人的掩饰。
“赶紧走罢,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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