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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欺负人!-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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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休息间隙,他在超市周边转了一圈,见一处移动营业厅门外贴着张巨大的广告纸,说是充值198块钱话费就能免费得一部手机一张电话卡。手机自然是早几年的款式,只具备基本功能,打个电话发个短信,但是对于鱼而言足够了。他顶着寒风在那家店门前走了五六个来回,手心在兜里揣出汗来了,才终于下定决心,跺跺脚抖抖雪,迈进店里。
手机到手摸索一番,给蒋原和胡风各发了条短信,过一会,又打给个电话给蒋原,没人接。他捏着手机发呆,一上午顺畅的好心情到这里拐了个弯。自从知道蒋原成了魔,又发生那样凶残的杀人案后,他心里便一直沉甸甸的,尽管相信蒋原不至于人性全失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来,可他总这样十次有八次找不到人,又不告知做了什么,实在由不得人不忧心。
下午下班时接到胡风回电,他那边不知道干什么,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于鱼不得不提高声量,“你在哪?”
“什么?!我这里……”
“你说什么听不清!”
“你等等!”胡风在那头吼,好容易来到个相对安静的地儿,清清扯得发痛的嗓子,“我在老家呢,人家办喜事儿放鞭炮,吵得要翻天了。你在哪?下班没?工作怎么样?”
“下班了,工作很不错,这里人都很好。我就是跟你说下我的手机号码,没别的事,以后就打这个电话给我吧,寝室的没人接。”于鱼缩着脖子边走边说。
“学校给你调整寝室了?新室友怎么样,没被人欺负吧?”
“没有,”于鱼想了想,决定跟他说实话,“我没换寝室,搬出来住了。”
“搬出去?”胡风提了提嗓子,“为什么搬出去,你舍得花那个钱——我说,鱼鱼同志你跟我说实话,你不是一个人住吧,是不是那姓柳的,他花言巧语把你骗出去了?”
于鱼忙摇头,“没有,是我、我自己愿意的。”
胡风哼了哼,又怪声怪调道:“你们睡一块了?”
“没有!”于鱼急急喊出声,惹得周围行人齐刷刷扭头看他,他忙拉了拉棉衣帽子,红着脸把头遮住,对着电话懊恼道:“师兄你别乱说。”
胡风瘪着嘴嘀咕:“没有就没有,急什么,早晚的事。”
于鱼恼了,要挂电话,胡风在那头嘻嘻哈哈求饶,七七八八扯了一堆,最后颇为正经地来了一句:“鱼鱼同志你要坚守革命阵地,对待敌人要像秋风扫落叶一般冷酷无情,决不能让他轻易攻城战地,你滴明白?”
于鱼翻个白眼,秋风扫落叶一般冷酷无情地掐了电话。
车子到站,他裹紧棉衣走了一小段便到家门口,在门边站了会,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进入,“我回来了。”
51、第五十一章
年关将近,越来越多人涌进超市囤积年货,于鱼看得眼红,可惜囊中羞涩,又刚刚买了手机,没余钱了,他只好在工作间隙多探头看看,饱饱眼福。没想到腊月二十九那天下午下班前,超市居然给工作人员发了红包,连他这种临时工都有一份,虽然红包里只有两百块钱现金和一张面值两百的购物卡,还是把于鱼乐坏了。他难得豪气一回,在超市里左看右逛,把之前看好的眼馋的东西一样买了点,将购物卡刷个精光。去公交站赶车途中经过一间杂货铺,他又进去买了个小烟花和一挂鞭炮,按他们村里的习俗,大年初一是一定要一大早起来放鞭炮的。
雪依然下,天气也还是冷,可满城浓郁的年味和随处可见的大红灯笼还是让人心里暖洋洋地热起来。于鱼守了一晚岁,第二天精神奕奕跑到门前小院里,将鞭炮放在雪地上,点燃了噼里啪啦地响了好一阵,他双手围成圆筒放在嘴边在鞭炮声中大声喊:“新年快乐——!”
柳施逄在门前小台阶上看着,于鱼眼角瞥见他,手里捏个雪球遮遮掩掩蹭过去,到了跟前突然大喊一声:“接着!”那雪球就砸在柳施逄胸前,炸开了花儿,雪沫子溅了一身。
于鱼得意洋洋,笑得直打颤,又再接再厉俯身抓了好几把雪,捏成球丢过去。
“咻——”中了。
“pia——”又中了。
他兴奋得跟条小狗一样,乐颠颠在院子里这里捏一个那里抓一把,全方位袭击敌人。
柳施逄站着动也不动,任他打击,很快全身上下都覆了一层雪粉,他手指轻轻一弹,雪花消失不见,连水渍也一同消去。
于鱼一个人耍了会,觉得没劲,拍拍手朝他走来,抱怨道:“你怎么都没反应啊,打雪仗打雪仗就是要打起来才有意思嘛。”
柳施逄缓缓撩起眼皮瞅了他一眼,于鱼觉得不对劲,扭头一看,身后不足一米远处悬着个足有脸盆大的硕大雪球,而且这雪球正不紧不慢向他飞来。
“嚯!”他飞快地退了两步,雪球紧紧跟着也往前蹦了两蹦,眼看就要砸到面前,快将他整张脸都给覆住,于鱼拔腿就跑。
只是他那两条小细腿哪里比得过人家用飞的,被赶着在院子里跑了一圈又一圈,没一会就气喘吁吁了,只得呵着白气向柳施逄求饶:“不行不行!快、快把它弄走,这个太大了,要命的!”
柳施逄弹了弹衣摆,装作没听见。
于鱼咬咬牙,又跑过两圈,脚下一软差点摔个狗啃屎,他摆出一副索性鱼死网破的架势,垂着脑袋猛地加速一头扎进柳施逄怀里。
柳施逄环着他往后退了一步,雪球飞到跟前,像是被无形的屏障阻隔,悬浮了一会,散开成雪粉落到地下。于鱼从他怀里冒头瞄了一眼,得逞地笑:“嘿嘿,没打到我。”
柳施逄闻言垂头沉默看他,于鱼被他看得发毛,心有余悸地摆着手嚷嚷:“不玩了不玩了!游戏结束了,你不能再丢我雪球了!”
柳施逄眼里浮着点笑意,却没说话,只是握住他冰凉的手捏了捏。
午后小雪转成鹅毛大雪,今天年初一,于鱼不用上班,他抱了条毛毯窝在沙发上舒舒服服看电视,梅执义便是在这时候来访。
他来得那么突然,于鱼狐疑着开门看见落了一头一身雪的他,愣了好久才记得把人迎进来,匆匆忙忙去卫生间拿了条干毛巾给他擦身,又把毯子给他盖着。大概是被风吹久了,他脸色看起来不怎么好,嘴唇也发紫,但幸好看起来心情不错,笑盈盈的模样,还有当初那个明朗少年的影子。他端着热茶捂手,左右探头把屋子打量了一遍,才说:“你们倒是懂得享受,我花了好大劲才找到这里。”
于鱼笑了笑,他还记得梅执义上一次伤心的模样,有些话想问又不敢问,只好斟酌着道:“你这段时间去哪了?回去看过吗?”
梅执义抿着茶唔了一声,等茶咽下去,说:“看了,家里老头老太太毕竟是我亲身父母,过年了总要回去看看不是。”
“说的是。”于鱼应道。
“家里热闹得很,比往年还要热闹,要出天大的喜事了,千年也碰不上一回。”
梅执义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于鱼心头一跳,硬着头皮道:“什么事?”
“还能是什么,”梅执义瞄了眼喜庆的电视节目,心不在焉道:“老祖宗要飞升了,就在这两日,你说,这事喜不喜?梅家几千年,就出了这一个,从今往后这一道上就没有可与梅家比肩的了。”
于鱼听得难受,看他这样,心里更加难过,“你……”
“我什么?”梅执义扭头看他,咧嘴笑了笑,“我身为梅家长房长孙,当然要比别人更高兴,日后说起来,咱们也算是见过神仙的人,是神仙后代,你说是吧。”
于鱼皱着眉不知道该说什么,梅执义话头一转,问:“柳妖君呢?怎么不见他?”
于鱼抬抬头,“在二楼书房。”
“能带我见见他吗?有些问题想请教一二。”
虽然心有疑惑,于鱼还是给他带了路,他自个儿又返回楼下看电视,只是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时不时探头望一眼。过了大半个钟头,梅执义终于下来,跟于鱼告辞要离开了。
将他送到门口,于鱼还是没忍住,叮嘱道:“要是心里难过,你就来我这里坐坐吧,我虽然嘴巴笨不会安慰人,但听你说说还是可以的。”
梅执义站在雪中回头看他,露了个真心实意的笑,“我知道,你放心,我不会想不开,我这人脑子也不好,傻,想不通的事就不想了,左右傻一时是傻,傻一辈子也是傻。”
他最后又笑了笑,转身离开,身影很快消失在满天飞雪里。
很久以后,于鱼才明白他口中傻一时与傻一辈子是什么意思,然而仔细想想,梅执义他,又何止傻了一辈子。
柳施逄不知什么时候到他身后,将一杯热茶递给他,于鱼接过喝了一口,拧起眉头,“这是什么茶,味道好怪,喝到肚子里火辣辣的,你不会在里边加了辣椒酱吧。”
柳施逄微微哂笑:“灵丹妙药。”
“我还长生不老呢。”于鱼瘪嘴回了一句,并不当回事,柳施逄便也没说破,茶里确实放了仙药,梅执义带来的,上界的东西,吃了说长生不老那是夸张,延年益寿祛除百病倒是可以,凡人求而不得。
梅执义来过没两日,许久不见的曹毛毛也来了,却没见花蟒的踪影,于鱼觉得奇怪,便问了一句。
曹毛毛气鼓鼓地瞪着眼,哼哼道:“那条臭虫在冬眠呢!长长一条又丑又懒,一睡一整天,都不陪我玩,气死我了!”
于鱼想起花蟒的原型是蛇,再看看曹毛毛手中比划的粗细大小,不由得打了好几个寒颤。
“那……施先生呢?他不是去找你了?”
“别提了!臭老头整天陪着他的宝贝,哪有空理我,一个两个都是混蛋!”
于鱼讪笑道:“那你就在这里住一阵吧,等天气回暖,蛇——不,花蟒先生就会来找你了。”
“我才不理他!”曹毛毛敖娇地仰着头。
用不着等天气回暖,第二天一早,于鱼就在门外发现了快冻僵的花蟒先生,赶紧让他进来。曹毛毛一见他,蹬着腿儿就跑楼上去了,花蟒只好一面喊着“小毛毛”,一面赶紧追上去。
于鱼摇头失笑,跟柳施逄打声招呼出门去上班,家里就由着那两只妖怪闹吧。只是他本以为一天时间足够花蟒把曹毛毛哄好了,毕竟小草不是不讲理的人,却没想到等晚上回家时,家里的气氛更加沉闷了,连柳施逄的脸色也不甚轻松。
“怎么了?”他问。
曹毛毛难得正经地绷着脸,道:“要出事儿了,魔界跟仙界要打架了。”
魔界与仙界的矛盾由来已久,特别是魔界这代魔君,相传他原是仙界一代名将,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名气大得很,脾气也大得很,隐隐有不把仙帝放在眼里的意思。而一向自诩六界之尊的仙帝怎能允许他人放肆,很快就寻到机会要除掉他,却没想消息走漏,那名将先行一步投到魔界去了。魔界的规则一向简单粗暴,强者为尊,名将本身实力就非凡,使了点小计谋除去上一代魔君,取而代之,接下来就开始谋划着要打上仙界算算账。现在这样,大概是他认为时机已经到了。
“那这……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自顾仙魔交战,妖界便没有能独善其身的,神界立于九天之上,一向不干涉这些,人界与鬼界实力不足,也从不介入,如此一来,妖界便成了仙界魔界竞象争取的对象,势必要做个选择。”柳施逄缓缓道。
于鱼急了,“就不能、不能不参与吗?”
“难,”花蟒道:“他们都打起来了,哪里容得别人看热闹,不把人拉下水是不会罢休的。不过也不用太担心,我妖界又不是冤大头,他们让我打我就打,那不是太丢份了?总要先看看情况,拖上一拖,等那两界消磨得差不多了再出手收拾收拾。”
“那现在该做什么?”
曹毛毛看他实在紧张,便蹦到他身边坐下,拍拍他的手,说:“别害怕,没咱们的事,我们就在人界等着,我师兄跟臭虫回妖界,解决完了他们就回来了。”
“不错,你与小毛毛留在人界,过两天施岩师父也会来,你们三个好相互照应照应。”
于鱼担忧地看着柳施逄,“要去很久吗?危不危险?”
柳施逄摇头,“无妨,你放心,我尽早来寻你。”
当天晚上,他跟花蟒两个连夜离开,看那样子,情况似乎不像花蟒说的那样乐观。
于鱼一整夜都不得安眠,心慌气短地从床上爬起来,又想起另一件事,赶忙拿出电话。
“哥哥,是我,不论如何你跟我见一面好吗?”
“……好。”
52、最后的会面
真的是太冷了,再怎么热烈的气氛也驱赶不了那股寒意。
于鱼特地跟超市请了半天假,与蒋原约在学校附近一间小奶茶馆。放了假,学生都回家过年,这片地方便萧条许多,平时热闹的小店就只有他一人占着靠窗的位置,老板在柜台后边插着耳机玩电脑。蒋原还没来,于鱼要了杯奶茶暖手,一面怔怔望着外边的飞雪出神。
街面上不知从哪里跑出一个包得圆圆滚滚的白胖小男孩儿,短胳膊短腿,鼓囊囊的棉衣,头顶虎头帽,憨态可掬的模样。于鱼正想着怎么放着孩子一个人出来,就听见不远处有人喊了一声,小男孩儿听了,艰难地挥舞着手臂朝那边招手,在雪地上蹦了两下,只是雪太滑,他这一挥一蹦脚下就开溜,落地时没站稳,噗地一下摔在雪地上。小孩儿保持着扑倒的姿势,呆愣愣看着远处大点的男孩一边喊一边飞快地跑过来,似乎还搞不明白怎么一下子自己就躺在地上了。等那大男孩靠近,把他扶起来抱在怀里小心呵护询问,他才嘴一瘪,鼻子一抽,多委屈似的大哭起来,把那大男孩急得手足无措心疼难耐。
于鱼看着看着,联想起心底相似的久远的回忆,由衷地翘起嘴角笑起来。
“从前我们比他们还亲密。”蒋原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对面,也望着窗外,像是为了坚定自身的想法,他顿了顿,又补上一句:“我会一开始就牵着你一起走,不会让你摔倒。”
于鱼缓缓扭头,看着他半响,赞同道:“你一直是个好哥哥。”
蒋原也看着于鱼,从眉到眼,从鼻到唇,这张脸分明还看得出当初稚儿的模样,可这个人却实实在在的已经长大了,他再也不会摔倒后忍着疼痛等他回家了才委屈地小声哭泣,也不会时时刻刻扯着他的衣角,黑溜溜的大眼睛里只有他,只有依赖。当初纯粹稚嫩的身影如今只能在记忆中寻到,而那记忆,似乎也变得越来越迷糊,越来越难以捕捉。
突然,蒋原露出痛苦的表情,双手揪紧头发,发顶细白的雪花飘飘扬扬落下来,肩膀上也是一层白色,他的声音暗哑又沉痛,“可是我……可是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你弄丢了,怎么找怎么找也找不到,你去哪儿了?从前的我们去哪儿了?”
窗外小男孩儿还在抽抽搭搭的,大男孩从口袋里摸出一支棒棒糖递过去,又转过身把他背起来颠了两下,一路走一路哄,才终于让他破涕为笑。
于鱼目送他们走远,转过眼来盯住手里的奶茶杯,茶已经快凉了,几缕白雾跟幽魂一般断断续续,随时就会消失。
“哥哥。”他突兀地喊了声。
“嗯?”蒋原眼里泛着血丝,头发胡乱支愣着,看来几分狼狈,心思也不知转在何处,然而听见这两个字,就够中了咒一样,条件反射地应了。
“没什么,”于鱼惆然笑了笑,“只是想起来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喊你一喊了。”
“鱼儿,我……我……”
如果是在从前,这时候早就有一堆一堆安抚的话出口了,只要于鱼不难过就好,只要他开心就行,然而现在,却不知该说什么,连一句完整的话也编不出来,到底变了的是谁,走丢了的又是谁。大概谁也不愿意走,时光却总是不留情。
“哥哥,”于鱼像似没听见他那半截话,径自问道:“你跟我说的都是实话对么?有些问题我想问问你,可你要是不想跟我讲,我就不问了。”
“……你说。”
“我听他们讲,要出事了,是么?”
“对……已经出事了。”
于鱼盯着他,“那你呢?你要去对么?”
蒋原偏了偏头,避开他的视线,艰难道:“对,我要去。”
于鱼握紧杯子,小心试探地问:“如果我让你别去,你能不去吗?”
蒋原看了他一眼,又飞快地转开,半响后才开口:“……你放心,我不会出事。”
“哥哥!”于鱼眼里泛起水光,下唇颤动,哀求道:“别去好吗?”
“不……不鱼儿,已经晚了,就算我不去,别人也会来找我,蹚了这趟浑水,除非等一切结束,胜负既定,不然谁也洗不清。”何况他从来没想过洗清,乱世自然意味着苦难离别,可未尝不隐藏机遇,而他,正需要怎么个机会。
于鱼愣愣地听完,垂下眼看着桌面,心似乎被丢到了涯底,空落落的发着慌,又一下落入海中,海水压得他窒息,他深深吸口气,将颤抖的手收回来放到桌下,强打起精神,“什么时候?”
“越快越好。”
“那么……那么……好好保重。”
“好,你也保重。”蒋原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像是要将他整个人刻在脑子里,这一次,永远都不忘记。
他豁然站起来,大步往门口走去。
“哥哥!”眼看他将要迈入飞雪的天地里,于鱼突然从后边冲上来扑倒他背上,哽咽道:“你背背我吧,外边雪那么大,你背着我,我给你打伞,好不好?”
蒋原身体一僵,默不作声弯下腰,让于鱼楼上他的脖子,慢慢踏进厚厚的积雪里。
于鱼竭力忍住痛哭的冲动,紧紧靠在蒋原宽阔的背上,两人谁也不愿意再多说一句,这一刻,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天真灿漫的时光。然而最终,他还是流泪了,眼泪从眼角落下,在厚重的衣服上晕开一个深色的圈,“为什么?”他委屈又不明所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非走不可,为什么明知前路险恶还要铤而走险,留下等在原地的人心惊胆颤寝食难安?
只可惜直到两人分开,他都没有得到答案,再次转身前,蒋原轻轻帮他擦去泪水,留下一句意欲不明的“等我。”,头也不回消失在白茫茫的街头。
这下子心底是真的空荡了,于鱼茫然地望着白雪,不知不觉跟着他留下的脚印走了几步,越走越快,最后飞快地跑起来,雨伞早就落在后边,顺风飘荡的围也被接下来丢开,最后连厚重的外套也脱了,所有妨碍他追逐的东西全被抛下,他跑得那么快,空旷的大街上冷冷清清,只有他的脚步声‘且且且且、且且且且……’越来越密越来越急,最后噗地一声戛然而止,他摔倒了。
“哥哥,你回来……”
他咬着拳头躺在雪地里,滚烫的泪水滂沱而下,将面前的雪融出一个小坑来。他那么痛、那么冷、那么委屈,为什么没人来安慰一句?说好了不让他摔倒的人呢?
大雪纷纷扬扬,来路与去路的脚印都被掩盖,他躺在雪里,似乎也要被这场遮天蔽日的雪淹没。
53、尾声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人间一天魔界一年。
由于仙界占了先机,这次仙魔之战的战场位于魔界,听曹毛毛讲,那里的时间是过得极为迅速的。
但再迅速,这场战争也不会在一天一月内结束。现在已经是初夏了,于鱼掰着指头算了算,魔界竟已过了一百多年,战争也持续了一百多年,双方都有损失,妖界也已经卷入,但结束似乎总是遥遥无期。
等待的日子漫长又短暂,希望一切有个结局,又害怕结局的到来,因为不知道会付出什么,失去什么。
转机发生在盛夏的时候,花蟒手下带来的消息,魔界的魔君被仙界与妖界几位高手联合消灭了。局势一下发生转变,群魔无首,很快被联军打击得节节败退,但就在形势好转之际,魔界又迅速地产生了新一代魔君,这代魔君虽然魔力不及前一任,但头脑显然要比之前的好上许多。它善于用计,而且置身后方指挥全军,并不露面,这使得消灭它变得困难,战况一时胶着不前,胜利也变得遥遥无期。
很快于鱼第一学年结束了,学校在假期前半个月进行了军训,全封闭式管理。经历过军训的于鱼瘦了一圈,也黑了一圈,看起来跟难民似的,本来就不大的脸上一双眼睛越发突出明显,看着渗人。
之前胡风就注意到,这学期以来于鱼状况变得十分不好,不止没个精神气天天蔫蔫的,好好一个人还无缘无故的就见瘦了,那小胳膊小腿,真是风一吹就能刮跑。胡风是个聪明人,他稍微一想就在脑子里还原出个故事来。但凡一个人伤心忧郁的,不是为钱就是为情,而照于鱼的情况,要是为钱也不至于这样,那就只剩一个可能了,再加上他仔细一回想,上学期见到的那个男人这学期从没出现,他便认为自己已经知道了事情真相——于鱼失恋了。
胡风很气愤,因为看于鱼这样,多半是被骗被甩了,又恨其不争,甩了就甩了呗,干嘛这么折磨自己,难道还放不下?但到底还是心疼,对于鱼,他一直都当成弟弟一样看待,当初第一次见到这个少年,他就觉得挺喜欢,干干净净单纯内向的样子十分惹人疼。现在眼看自个儿弟弟一天天郁闷消瘦下去,做哥哥的能不担心吗?就算曾经对于鱼喜欢男的这一点心怀芥蒂,现在也顾不上计较了,军训那些天他作为朋辈辅导员,天天在各方队里晃悠,瞧瞧这个看看那个,就想着是不是能挑个好的给于鱼,让他赶紧投入到下一段感情里去,忘了那姓柳的混蛋,别折腾自己。
军训结束当天,他喊上于鱼并另外十来个人,一起出去吃饭,他的面子足,一开口一群人呼呼啦啦就来了,于鱼本来不想去,半个月没回去瞧瞧,也不知道那边来消息没有,只想回家看看,但是禁不住胡风软硬兼施,到底还是被拖去了。
一大群人多是男生,也有少数几个带了女友来的,不然还真是玩不起来。大伙先去市里吃饭,而后又转移到KTV唱歌,一唱唱到半夜,酒也喝了闹了闹了,才终于各自打车回家的回家回学校的回学校。
胡风跟于鱼一辆车,他喝醉了,一路上情绪高涨激昂愤慨的不知道嚷嚷些什么,害的司机老从观后镜里看他们,非常不满的样子。于鱼十分尴尬,司机将车停在校门口的时候他也没好意思说让他送去宿舍,就付钱下车了,接下来一段路只能架着胡风走。醉鬼总是没什么自控能力的,大半体重压下来,于鱼半条命都快给他压没了,偏偏他还不老实,走了一段就不走了,坐在路灯下屁股跟黏在地上一样,任凭如何拉扯也不起来。
于鱼本来就累,被他折腾得脾气没了力气也没了,索性跟他一块坐下来,不言不语发着呆。
胡风一阵貌似深沉的沉默过后,打了个长长的酒嗝,啪嗒啪嗒又开始说话,于鱼也没听清他到底说的什么,就见他最后拍着胸口大着舌头来了句:“看上哪、哪个了跟我说,哥给你介绍、介绍!”
于鱼一脸茫然望着他,胡风站起来,指着路灯大骂:“不、不就是被甩了么,有什么大……不了!三只脚的蛤蟆没有,两……条腿的臭男人还没有?!哥哥今天以月亮起誓,早晚给你找个好、好男人!呃……”又是一个长长的酒嗝。
于鱼顿了半天,才满头黑线把他拉回来按住坐下,幸好现在学校没什么人,不然这个脸真丢不起。
胡风还不安静,满嘴酒气凑到他眼前,掰着指头一一点评今天一起玩的几个单身男生,于鱼到这时才明白,今天这竟然是变相的连主角都蒙在鼓里的相亲会!他真是又气又急又哭笑不得,摇摇头站起来,使劲将胡风拖着走,还是赶紧把他送回寝室吧,不然路上还不知道要出什么幺蛾子。
“嘿,你别拖我呀……快说说,看、看上哪个了?不管他愿不愿意,我都能让他点……头!”
于鱼气笑了,“好了,咱们赶紧回寝室吧,我谁也没看上!”
“那不行!”胡风摆着手甩开他的搀扶,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于鱼连忙上前把他扶稳。
“你得看上!你再不找个伴你就完……完了!”
于鱼实实在在觉得头痛,喝醉酒的人就没有逻辑可言,为了能将人糊弄过去早早送回寝室,他只好胡乱敷衍道:“好好好,我看上了看上了,这行了吧,咱们快点回去吧,你别闹了。”
“真的?你看上哪个了?”
于鱼没想到他还要追根究底,今晚的人他一个都不认识,自然也没什么印象,这下子只能翻着白眼费劲想,最后终于有了个模模糊糊的形象,他也说得含含糊糊:“就是那个……高高的,黑黑的那个。”
胡风这才静下来了,混沌的脑袋努力寻找一丝清明,回想刚才那些人里哪个符合这一条件。于鱼看他终于不闹腾了,赶紧架起来三步并两步往寝室去,只是这回没走两下,他自个儿却啊地一声停下来,眼睛呆呆看着前方,傻在原地。
前面不远处另一个路灯下立着个人形,修长修长的身形挺拔,那人正沉默地望着这边,距离有些远,看不清他的表情。
眼眶突然就模糊起来,朦朦胧胧的视线里那个身影越走越近越走越近,近到不偏不倚地正好堵在他跟胡风面前,于鱼眨眨眼,眼前的事物有逐渐清晰,心底忽然就有些怨有点委屈。他架着胡风绕过面前的木头桩子,埋头管自己走。
身后久久的沉寂,而后脚步声渐近,等再近一些,压在他身上的重量一下消失了,是柳叶,他一只手提溜着半睡半醒的胡风飞快离开,留下路灯下两条长长的人影。
我将近半年没看见你了。”久久的无言后,于鱼开口,声音不大,但他知道柳施逄能听见。
柳施逄慢慢踱步到他面前,于鱼以为他闷罐子会无话可说,却没想到他道:“一百五十二年。”
于鱼征愣半响,眼泪毫无预兆的落了下来。他以为只有他一个人等得辛苦,日子难熬衣带渐宽,却忘了在另一边,魔界那处,一天就是一年,他等了半年,在那里的人却足足等了一百多年。一百五十二年,轻轻巧巧半句话,足以抵得上一个人的两辈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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