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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箫]箫寒千里梦-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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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抬头说:“露城士兵,请为吾通报,空谷残声欲访至友。”
  城门大开,红色烟土随逼人气势一同迎面翻滚而来。
  光影里面走出一个身穿战甲的红发武将,雄姿英发,似一头高贵而傲慢的狮子,用一种王者俯视的目光和笑意,远远地对着他说:“空谷残声,有失远迎。”
  眉目和气势,都与朱闻苍日不一样。箫中剑,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但是,他却不再叫他箫兄了。
  空谷残声,那是他们初见时候他报给朱闻苍日的名字,是他一直对外人使用的试图忘记过去姓名和经历的代号。朱闻苍日和他熟悉之后,除了在外人面前帮着掩饰,就再没有叫过。
  “好友,朱闻苍日……”箫中剑还是怀着期待地轻轻称呼。
  对方只是一声讪笑,“朱闻苍日已死”,刀锋划出,剑气千重袭来,逼得猝不及防的箫中剑直直往后退了一步。
  “你……”箫中剑疑惑地看着感觉熟悉又陌生的红发人,他来,是想叫他和他回去,是想有许多话要对他说,为此他斟酌了很多遍,有些话,实在超越了他冷淡的性子。然而,千言万语,此情此景,急转直下的变化间,都说不出来,只成了一个你字。
  那人却似看透了他全部的心思,嘲笑一般地回答:“银煌朱武唯有带领魔界征战中原。”
  “这是你的唯有,而吾之唯有,是彻底阻止。”
  “那么,你将成为吾刀下的第一个战利品。”话的结尾,是飞身而上的红影,夹带着锐不可当的剑气,直取他的面门。
  
  近身搏斗,这是银煌朱武第一次认真打量面前这个收拾干净的箫中剑,反正朱闻苍日的记忆,作为魔界朱皇要割舍的部分,他本来就懒得主动去看。
  果然极俊,至美。
  明明是个男子,浑身散发着清冷沉郁的寒气,却眉目如画。露城黑色的夜幕红色的火山,映在他脸上,更加衬得他白如冰玉,又在无血色的颊上烧上了淡淡一丝粉晕。
  好吧,朱闻苍日,吾承认吾疏忽了,你眼光不赖嘛。这种人在你身下绽放起来,不知道会是什么美景。
  虽然论容姿秀美,比起伏婴九祸还是差了一点,但是胜在,这种清冷的气场和冰雪一样的身体,对朱皇大人来说,是新鲜的存在。
  然而……银煌朱武,轻轻一笑。
  “箫中剑,你已败。”
  随着他话音落下,箫中剑握着天之炎的手腕淌下了鲜红的血滴。
  箫中剑,你对朱闻苍日有情,便对吾留手,这是你最不该犯的错误。
  
  箫中剑从来没有想到朱闻苍日会真的伤到他,就像他也没有想到过自己会真的伤到朱闻苍日。
  留手,本来就是他的习惯,更何况面对的是自己在世上最亲近的人。所以即便祭出天之剑式,即便用了武痴绝式,他却似乎一直是在梦中,而非真地与对面的人对打。
  直到这时,他仿佛还浑噩未醒。只是有鲜血从口中溢出,爬过他浅淡无色的嘴唇。他微微蹙着眉,翡翠色的眸子未对焦地望着前方,手指无意识地拭去嘴角的血线,却又有新的流下来。
  他不知道,自己这番样子,鲜红鲜红的血,映着他雪白的皮肤,碧绿的眼睛,美好的唇形,似未被踩踏的冰原上骤然绽开蜿蜒的红花,凄绝而艳丽,让人忍不住想一口咬住,狠狠蹂躏入骨。
  起码银煌朱武此刻,有点看得发了呆。
  他想折断这人的翅膀,打碎他冰冷的面容,看到他被自己征服,匍匐在自己脚下,清冷矜持的禁欲神情被淫靡动情代替。
  这种暴虐的念头突然升起,让他觉得微微口干舌燥。
  永远穿着厚厚皮毛大氅的箫中剑,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对面的红发色魔用眼睛扒光了几个来回了。他重新稳了稳呼吸,找回了焦距,看向银煌朱武:“吾只想问你一句,为何你心性大变?”
  “何谓大变?我本来就是我,朱闻苍日不过是银煌朱武蜕变出游山玩水散散心的一个人格。你是他的朋友,而吾有吾的家人,朋友之间终究有立场,只有家人永远不变……”
  “那吾会证明给你看,世上也有,永远不变的朋友。”
  朱闻苍日,你愿意为这个人如此,就是因为,他是这样一个人么?他的确让人很感兴趣啊,让吾对他也有了兴趣……
  于是银煌朱武对箫中剑说:“好,那你跟我来,证明给我看……说不定,我会放朱闻苍日出来见你。”
  “真的?”
  银煌朱武笑而不答,转身向里走去。
  
  在转身的一刹,他第一次主动搜索了朱闻苍日的记忆。记忆的确很美,美得让银煌朱武觉得有些不舒服。
  并不是因为他看到的图像,虽然那身体雪白到刺目,容颜美好到惊心。
  而是那一种,本来不应该在读取记忆中出现的,属于朱闻苍日的,称之为情愫的,一缕蚀骨温柔。那种看着对方冰雪封尘的眉宇间突然绽开一抹明艳时候,不欲占有征服,而愿为之牺牲的念头。
  朱闻苍日,你果真,把箫中剑看得比自己还重么?
  千年来去,绝色佳人,妖娆尤物,再美的容颜和身体,已经没有什么,能留住异度魔界的朱皇那颗失了真情的心了。
  阴影投射在他飞扬的五官上,明明英武逼人的脸庞,生出几分他自己都不知道的阴郁寂寥。
  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有多好……
  要过多久,才会让我厌倦地抛弃。
  
  箫中剑只是静静看着银煌朱武的背影消失在门中。
  那雄纠纠气昂昂远去的步子里,为什么挺拔的背影还是有一种寂寞的气息。
  和朱闻苍日一样的寂寞。
  但如果是朱闻苍日,一定会回头笑盈盈地看着他,等他跟上,或者干脆走在他的身后。
  一直一直,都是朱闻苍日跟随着自己的脚步。两个寂寞的人,一起走,就不寂寞了。
  箫中剑抬头看了眼露城的城墙,笑了一下,然后独自一个人跟了进去。
  他这一生,总是和物是人非这四个字异常有缘。



控制



  不同于苦境柔和的温暖,魔界的茶水,炽热得像要沸腾,即便是春暖花开的日子也穿着冰山上的装束的箫中剑,也觉得,实在是太烫了。
  他小小嘬了一口,就把茶放在了一边,半发呆地看着它,等它变凉。
  蒸腾的茶雾,熏过他低垂的冰雪一样的眉眼,湿润而不真切。
  只有鼻端隐约传来的冰雪的气息,在浓香馥郁的魔界房间里,显得异常突兀。
  这种一点也不柔媚的气味,带着凉意钻进银煌朱武的心里,意外地,勾起了深浓的欲望。
  对折花这种行为,银煌朱武从来不算是非常有耐心的人。
  美人,看上就吃,吃腻就抛,这是他一贯的原则。
  也许游戏本身可以玩得很长,但是游戏之前,实在没有必要留太多的等待来浪费时间。
  他拉过箫中剑的衣领:“穿这么多,你不热么?”
  而处于发呆中,一向裹得严实又讨厌别人触碰的萧二哥,显然还没有做好和顶着与朱闻苍日不是那么像的脸的银煌朱武肉帛相见的准备。
  行先于意,虚字诀一掌袭出,银煌朱武险险避开。
  “抱歉……我不习惯别人的触碰……”箫中剑看着自己手掌道歉说。
  即便是朱闻苍日,那也花了他不少时间来习惯。
  习惯那股春风一样的味道从背后靠近,最后落在他身上的感觉。
  那是从来自背后的轻轻地一个拍肩开始的习惯,然而无人知道,即便是轻轻一个拍肩,对于箫中剑来说,多么不容易。
  虽然他也奇怪,那个时候,虽然仍然不习惯,虽然难受得发狂,却丝毫未起,他平时猝不及防下会突升的杀意。
  最不容易的开端之后,朱闻苍日是世上唯一一个他能放心将后背交予的人,他一天天习惯他的靠近,他的手,乃至他的肌肤,如同他的话痨,他的笑意,他的眉眼,他的一切。习惯到自然,自然到依赖,依赖到贪恋,最终的,朱闻苍日这个存在,融入他箫中剑的骨血。
  箫中剑并不知道,此刻,他又淡淡地笑了。
  那极寡淡而清冷的笑容满足得,仿佛除了他所在想的,什么都不入他眼他心。
  他没有听到银煌朱武压低的声音:“那么,吾会让你尽快习惯。”
  
  对于银煌朱武来说,用强是一种情趣。他享受的,是将对方作为猎物的那种控制、主导和支配。那种强力所代表的,凌驾于上的权力。
  现在恢复完全功体的他虽然功夫在箫中剑之上,但是对方也是一等一的高手,并不是可以轻易制住的。他又那么近乎本能地讨厌人的触碰。如果真要通过肢体武力让对方乖乖伏在他身体之下,怕只有折断对方的四肢。
  这个并不是银煌朱武的选择。第一,要做到这一步,他自己也得重伤,代价太大。第二,真的残暴到这个程度,太没有品位,残了的箫中剑一定看了难以下咽,而且这种失控的行为本身也远远削弱了那种支配的微妙快感……
  除了那次对九祸,再没有一次性事,是让银煌朱武完全情绪失控的。
  也再不会有。
  所以即便是用强,也不过是,手段是恰到好处的暴虐,心却永远游刃有余的冷静。他是异度魔界的主宰者,和最老辣的折花手。
  他觉得,有一种方法更能直触对方的精神,也许能带来更好的效果。
  
  夜半的时候,箫中剑的眼睛猛然睁开。
  夜风吹进房间,红色的沙帏纷飞缱绻,床脚的香炉也泛着微微的红光,突出的烟灰却是冷冷的蓝,袅袅如妖媚的脸上,一个嘲讽的笑。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银煌朱武立在他的床头,慢慢点亮着一支蜡烛。
  箫中剑想要坐起身来,却发现,手居然打滑,完全没有力气。
  “箫中剑,喜欢这个香味吗?”银煌朱武看着他,似笑非笑,又点上一支蜡烛,光打在他的脸上,明明灭灭。
  原来是用了使人无力的熏香。
  “人说灯下看美人……”银煌朱武的脸凑近他的,看了一会儿,然后一把掀开了他的被子,几下解开了他的扣子,手一飞,衣物散在地上。
  魔界尚红。
  鲜艳的,热烈的,如血燃烧的红。
  床是红的,被褥是红的,什么都是红的。那红色像玫瑰花海一样开遍,无边无际,暧昧迷乱。
  箫中剑雪白的身体,银白色的头发,陷在这片血红中,烛火在他的脸上一跳一跳,他的眼睛,是翡翠的碧绿,映照在雪白和鲜红。
  “这样看你,果然很美。”银煌朱武发出了由衷的赞叹。
  箫中剑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冷冷看着他。他白皙到如冰雪透明的胸膛也是冷冷的,但是火苗跳动的影子,在上面勾勒出诱惑的轨迹。
  银煌朱武俯下身,他的手指轻轻划过箫中剑的身体,他的唇齿,在箫中剑极其美丽的锁骨之上,留下和这房间一样的颜色。就像皑皑雪原上,新开了一朵鲜红的玫瑰。
  这玫瑰真是美丽啊,他有点忍不住,一点一点,把它从花蕾,啃成了盛放。
  银煌朱武轻轻笑了。
  他满意地看着花朵,手也慢慢向箫中剑的小腹滑去。
  过了一会儿,他顿住了。
  “这个香,只是让你人软而已……”
  银煌朱武有些皱眉地抬起了自己的脸,拉开距离,仔细地审视起箫中剑。
  却发现,任他如何,那人都只是低垂着眼,死人一样没有反应。
  像一截雪白的冰块,僵硬,冰冷,毫无生气。
  他伸回了手,转身又点了一支蜡烛,看了一会儿火苗,脸上看不出表情。
  然后他转回脸面对箫中剑:“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所以点了蜡烛……看情况,应该时间差不多了……”
  暗下来的眸子,笑意不明,面容仍是主宰一切的骄傲摸样。
  
  除了无力之外,身体又多了一重不为自己所控制的感觉。
  奇怪的渴求,陌生大于熟悉。
  箫中剑闭上眼睛,雪白到刺目的身体开始泛红,虽然仍是比一般人寒凉,但是明显有了升温。
  银煌朱武看着他身体的变化,笑了。
  也就不过如此。
  人类啊,除非彻底割舍掉肉体,否则灵魂永远有被背叛的时候。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啧啧,身不由己。
  不过连魔都做不到控制自己的欲望,一个人类能做到这一步,已经不错了。
  远胜白玉的身体微微颤抖,浅皱的眉,轻咬的唇,始终隐忍,汗水滴下,也不吭一声。
  啊,这汗水里,冰雪沁凉的味道,多么好闻。
  是时候,解放他了,顺便让他习惯,甚至喜欢自己的触碰。
  然后,他就是我的了。
  多么清冷的身体,就是我的了。
  想到这里,银煌朱武心里生出一种不知道是得意还是怜惜的感觉,带着些微甜蜜和期待,甚至还有对这副身体的主人的一点敬佩。非常奇妙……非常新鲜。
  这种新鲜感本身给朱皇大人带来一种以前不曾体会过的愉悦。
  于是他好心情地,非常,非常温柔。
  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除了熟练的技巧,这种温柔,与另外一个人,竟是相似的。
  
  真正进入箫中剑的时候,他可以感觉到,箫中剑的反应。
  对方居然是放松的,是接纳的,仿佛,在承受一个熟悉的身体。
  药,可以做到这个程度吗?
  想到这里,他又有点不满。
  可是美丽的身体实在太美妙,他不及多想。
  是的,他不及多想。他甚至有些忘记了,自己喜欢绝对的操控。
  他的目光从箫中剑紧锁却微微发光的眉眼,移到对方攥紧的拳头,他用力掰开并握住那只手,看着修长雪白的指尖在自己的手中一点点渗出粉红,居然有些失神,再抬起头看到箫中剑同样泛着粉红的耳垂,可爱地躲藏在银白色的长发中,而那银白色的长发正和自己火色的红发纠缠在一起,好像他们的身体一样……他的脑袋轰的一声,失去了冷静和清明。
  在他到达顶点的时候,他听到箫中剑幽幽地叹了口气“朱闻……”如此温柔。
  也如此像一盆冰冷的水,迎头而下。
  他狠狠咬了箫中剑的嘴唇一口:“吾不是朱闻苍日,吾是银煌朱武。”
  箫中剑睁开了眼睛,那一刻,原本熠熠发光的碧绿色眸子突然转变成的平静无波,瞬间刺痛了银煌朱武的眼睛。
  他明显感觉到,箫中剑的情绪一下子改变了。似乎是被一阵风吹散的幻境,刚才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之后他再怎么撩拨,对方也还会有身体的直接反应,但是那神情,仿佛灵魂在千山之外的冰天雪地之中,他触及不到。那人只是淡淡看着他,仿佛在他身下的,并不是那人自己的身体,只是一件无关的死物。
  
  箫中剑的身体仍然在药性之下,但是他,已经不再动情。
  无爱,无恨,无感。
  翡翠一样的眼睛,安静若神祇,没有一丝凡人的痛苦或欢愉。
  明明在他身下,却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
  没有一丝臣服,无声无息,包容一切,却不退让分毫。
  那双眼睛让银煌朱武觉得很挫败。仿佛高高在上操纵着玩弄着对方的不是自己,自己才是那个丑态百出的小丑。这种感觉很糟糕。
  更糟糕的是,虽然他觉得很糟糕,却莫名地沉迷其中,他觉得自己渐渐不能那么玩味地操纵这一切,反而,要失去对自己的控制。明明那么糟糕,却似乎有一种让人飞蛾扑火的魔力。
  他的动作,开始粗暴起来,这种魔力让他放出自己沉积千年几乎就要忘记的委屈、不甘,和久远到模糊的,似乎未曾存过在的,孩子一样的真实情绪的放纵。
  不得不说,这种陌生的释放,让他有些惊恐,他越想克制,却越忍不住来自内在的释放的冲动。好像一个机关,被触动了,开启了一个未知的闸门。
  有些什么,不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中了,他却还不清楚。
  
  银煌朱武释放了自己,以一种溺水的感觉,懊恼地伏在箫中剑的胸膛上面喘息,鼻息带着躁动和沮丧。
  一只冰冷的手,轻轻地放在了他的头顶。
  不温暖,却安抚,于是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睡前,听到一声有点碍耳的“朱闻”。
  我不是朱闻。我是朱武,他想更正。
  但是那声音那样好听,已经困到一根手指也动不了的他舍不得张嘴,舍不得打破。
  舍不得醒来。
  



露华



  一个晚上,银鍠朱武都睡得不错。有过几个短小的梦,并不坏,不妨碍他睡眠的安稳。
  将醒的时候,他在梦思里想着醒来如何面对箫中剑,嘲笑他还是冷漠地走开让他难堪,或者温柔而居高临下地笑着问候他身体怎么样,再掰过他的下巴给他一个带点挑衅的拥抱……想来想去,一直没有想好。
  银鍠朱武在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还在想,箫中剑醒来看到他,会是个什么神情,会愤恨还是悲伤,黯然或是绝望,还是依旧像冰山一样面无表情。
  闭着眼的银鍠朱武看不到自己嘴角微微的笑。
  可是等他终于睁开眼,却什么也没能看到。
  箫中剑已经不在了。
  身边的鲜红被子,除了冰雪的气息,什么都没有留下,而那本身亦如冰雪清淡的气息也随着时间的流逝,从他无意识伸出的手指间飘走了,根本留不住。
  银鍠朱武呆滞地独自坐在一片红色中,那魔界人见人爱的颜色从来没有如此刺目过。他听到自己的呼吸重重地敲在心上,敲出一些酸痛。
  然后居然笑了出来:“这就是你们人类的执着么?这就是你对朱闻苍日的感情么?这么容易就怕了?就走了?胆小鬼……还是,还是我昨天真的搞砸了技术太差做得很烂呢……”
  他有些失望,不知道是在失望什么,又或者,不知道最失望的是哪样。
  银鍠朱武,你究竟在失望什么呢?
  他闭着眼睛笑了很久。
  可是,箫中剑,明明是你自己要跟来的……明明……
  
  银鍠朱武走在满径的花香上,竟有点气闷。
  异度魔界的子民坚贞忠诚,然而魔界炙热缺水,导致土壤荒瘠沙地纵生,农耕都不易,更少有山清水秀的好风景,除了王族的宫苑。虽然不过一个园林,毕竟也是选了一处甚为难得的山水福地,因为来之不易工匠更是珍而重之地洒心血雕琢,所以虽不及中原皇家的恢弘大气,但依山傍水,荷花池石子路曲径通幽小桥流水一样不少,蜿蜒尽处亦是别有洞天,灵秀巧妙得倒像是闲散王爷家的庭院深深。其实对于魔界过度操劳的统治者而言,更是贴合了他们的实际需要。像现在,春华时节,花开正好,也是美得赏心悦目。
  可偏偏朱皇大人一张臭脸阴郁得大煞风景。
  他埋怨的是花太香了太艳丽了一点也不好看不好闻。
  味道应该清淡像冰雪,颜色应该素净像……
  唔……银鍠朱武又狠狠皱了下眉。
  才一个夜晚,自己就上瘾了,就会开始想念这个人了么……
  他愤而碾了蹍脚底的石头,转了个弯决定回去。
  只看到眼前忽然出现的那一棵白玉兰树,朵朵怒放如要迎风飞去,树下一个人一头银白的长发飘在风里,正一个回头,与他目光对视。
  那人的眼睛,绿得那样好看。
  
  世上花叶永不相见的,除了曼珠沙华,还有玉兰。
  前者妖媚昳丽,这是一种进攻性的美,却让人想到死亡,华丽而萧索,喧嚣而落寞。
  而玉兰,明明是温柔安静的花,却偏偏有迎风绽放的姿态,宛若下一刻就要离开枝头的飞升一般,沉默无声地怒放出全部生命,仿佛一场以自己为祭品的圣洁牺牲。不语,却充满妙不可言的流动生命气息,沉静的生机之美。
  花下的箫中剑也是。他其实和女性化的玉兰一点也不像,但是莫名地给人一种重合感。一样沉默寡言,却又英姿勃发,明明冰冷如霜,却那么干净,带着一种透光的圣洁。他的眉飞扬入鬓,长年凝着霜雪,可是他碧绿的眼睛在对上银鍠朱武的一霎,又从冷冽变成了沉静,露出一种冰冷的温柔。
  这就是箫中剑特别的地方。他英气,却不带有丝毫血腥和肌腱的侵略意味,他精致,却从不像面若好女的软滑姣童。这是一种,止戈之武者的美,拿剑的手,寒霜的气场,却有着平和无争的姿态与眼神。清冷强大,沉静温柔,矛盾又浑然一体,无比和谐。
  箫中剑是一个美人,是一个与其他美人一点也不像的美人。
  银鍠朱武似乎听到一朵玉兰花开的声音。
  握紧了拳头,他有一种跑上去拥抱这个人的冲动。
  这对于银鍠朱武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最终,是箫中剑先走到了银鍠朱武的面前。
  “你怎么回来了?”银鍠朱武冷冰冰地问。
  “吾只是出来透透气,本来也没有要走……不过我似乎看到你的小妹,也就是朱闻挽月,向着中原去了。”
  “哦?”
  “她的脸……而且她貌似无法化光。”
  “她犯了错,吾暂时封了她的功体……那张脸,是她小时候毁了容的结果,是她原来的样子。”
  
  是在箫中剑跟着他回到魔界的那个晚上。挽月又来找他吵闹,这次的话题,从骂九祸是个不守妇道只会勾三搭四的坏女人变成了骂箫中剑是只有副中看皮囊的白痴。
  银鍠朱武回答她说箫中剑是个男人又不会像九祸那样生孩子,他的确现在对他那张脸有点兴趣,但是迟早会厌掉的,让挽月不必对他的私事关注太多。可是以骂人为乐的挽月似乎停不了口,也许正因为箫中剑是个男人,所以她才口吻越来越尖刻,从取笑箫中剑的各种事迹说到不知道他究竟有什么值得看上的,这么冷的一个男人一点也不柔美,还没有伏婴好看。她没有看到银鍠朱武的脸色随着她一件件提起的往事而愈发难看,这个时候他已经很想和挽月说是啊所以我也早就上过了你觉得好看的未婚夫伏婴。
  银鍠朱武示意挽月适可而止的时候挽月没有停下,反而,她说:“兄长,你自己不也说过人类真傻么?难道你不觉得他就只有一张只能算略有姿色的脸,其他就是一个白痴么?”
  “闭嘴。”
  “你不让我说我偏要说,难道我说错了吗,他就是一个长了一张小白脸的白痴!”
  银鍠朱武一瞬阴狠起来的眼神让挽月噤了声:“他的脸你就算再看不上眼,也是一张真脸,比你的好看千倍万倍……挽月,我真是宠坏你了,让你忘记了,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摸样……”手指一戳,红光一阵。
  “你,你把我怎么了?”朱闻挽月瑟瑟地问。
  “我废了你的功体,你当然也就没有了化形的能力。”
  “那,那我的脸?”她的的手抚上自己的脸,一瞬僵硬无语,然后随着剧烈的颤抖爆发出来的是一声凄厉的尖叫。
  “就是它原来的样子。你自己好自为之。”银鍠朱武平淡地说完这句话,准备就今天晚上去吃了箫中剑。
  “不是我!这不是我,不是我!”背后的房间里,萦绕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哭叫,充满了恐惧和愤恨。
  
  其实,银鍠朱武只想封印挽月几天让她闭门思过。
  可他忘记了,她爱他,从很多很多年前,从很小很小的时候,甚至从他救回已经被毁容的她,对她露出那个温柔的笑之前。
  那是逆伦的恋慕,她无法追逐,却也做不到放手将他让给别人。
  他们有过一次机会,当他初次见到她破损的脸,只要那时候他表现出一丝厌恶一丝冷淡,她就会心灰意冷地放弃。可是温柔的兄长只是笑着说:“孤月,别难过,吾会尽吾所能,修补好你的脸。”那是她离他最近的时候,头枕在他的胸口,眼泪渗透他的衣衫。此后她努力地修炼功体,也不过是为了化形,而化形的目的,也从修补脸上的残缺,到使自己这张脸变得愈发美艳。她要倾倒众生,她要人人仰慕,她要配得起她杰出的兄长。这张脸,是她对兄长的期待,是她对自己的期待,是她最重要的所有,也是她唯一的所有,其余的都不重要。
  她将爱情寄托在自己的容颜上,却克制不住内心的黑暗滋长。年岁累积的,虚假面皮的自傲和真实自己的自卑,重负一样压得她无法回头。她开始嘲笑起一切不完美的外表,愚弄和侮辱有缺陷的丑人是她最喜欢的娱乐。终于这种试图掩盖自己过去的小小恶意变得令人发指地肤浅而残忍,连她那张美丽的面皮都只让人觉得丑陋。她却不知道,还顶着它追逐在兄长的身后,希望他能回头看看,回头对她笑,如往昔一样温柔。她越紧逼,他越逃离,放不下对妹妹的宠爱,却越来越冷淡没了耐心。从兄长第一次训斥她到越来越多的训斥,到冷淡和干脆避而不见,希望和失望交替,爱意和心性一样变得扭曲偏执。曾经,她只是希望所爱的兄长幸福开心,现在,既然他不可能是她的,他也不能是任何人的。
  再黑暗,这也是她的爱情。
  爱得越深,恨也就越深。
  
  “从她的表情看,她的恨很深,她去中原,大概会对你不利。”
  “她现在都没有功体,能怎么样……至多,是去中原的领袖那里出卖我和魔界。”银鍠朱武自嘲地说。
  “我印象中,她很是敬仰你这个兄长的。”
  “我让她又见到了她毁坏了的那张脸……我一直告诉她她会变漂亮的,她也为此努力了那么多年,我却在一夕之间让她发现她所终于相信的自己的美貌是个假象,她该是恨我的……箫中剑,我不是个好兄长,我无法像小时候那么地疼爱她了。”
  “你的确不是个好兄长,”箫中剑慢慢地说:“但是你的错不在这里。”
  “哦?”
  “你们疼惜她所受的伤害,却把弥补的方式都放在了她的脸上,那种关怀让她以为,那张脸才是最重要的。你没有告诉她有比脸更重要的东西,或者在时间里容貌会变得不重要起来……缺陷的心比缺陷的外貌更可怕,你造成了她今天的局面,可你又无法继续疼爱你所造成的今天的她。这是不是一种失职却又无法继续承担的责任呢?”说着,箫中剑顿了顿,抬头望向一树玉兰:“其实我又有什么资格来说你呢,我自己也不是一个好兄长,我甚至不是一个好儿子,一个好朋友。”
  箫中剑的眼神那么落寞,银鍠朱武不知道如何开口才好。
  半响,他说:“我们回去吧,早饭的时间都过了,可以吃午饭了。”
  对面的银发碧眼的人轻轻嗯了一声,跟着他走了回去。
  这次银鍠朱武,放慢了脚步,等那人跟上。
  
  身后的人,一步步踩在已经有些落下的玉兰花瓣上面。
  轻微的水声。
  行者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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