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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孽神仙一念间作者:张迷经-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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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娃去了何处之时,却忽然响起一声轻微的嚎叫。
大伙立即都止住脚步,收敛起呼吸。等刚刚被步子打乱的草丛“哗啦啦”恢复了平静。那嚎叫声却没再响起。
走在最前面最接近树干的男魔人回过头来问,“你们有没有听到——”
他话未说完,忽然刮起一阵大风。那风灌进树荫里,树下的浓密草丛被齐整整吹低,我们原本隐蔽的头便从草浪中显露出来。
在风中尚眯缝着眼睛的片刻,我心里忽然升腾起一丝悸动,仿佛预感到上方有不祥的怪物,它正张开血盆大口吹了吹气,把那些浮草吹倒,以便品尝我们露出的头颅。正这么想着,便要抬头去看。
“汪!”
倒是白云犬突然发出一声狂吠。
风已止住。我们都睁大了眼睛。但并没有什么危险发生,只不过在巨树主干的附近,从枝叶里悬下一颗狼头来。它原本隐匿在枝叶与丛草之间,此时因为风把杂乱捋顺,方才得以显露出来。
此时,多数的魔人都在树荫边缘,只有一个走得快的魔人离群体二三十步,最接近那巨树的主干。
“只有头啊。”他叫道,“只剩一截短短的脖子,还不够塞牙缝呢。”
虽然嘴上这么说,他的腿脚却跑得欢快起来,许是想着既然这么少的猎物就占为己有吧。
没谁和他抢。大伙都眼见着他兴奋地朝狼头跑去,尚未到达就先蹦了起来打算用一个漂亮的跳跃把卡在枝叶中的狼头取下。
然而,就在他腾空的瞬间,风又刮起来,这次换了方向。刚刚在南风中匍匐下去的群草又在这股北风中直起腰身,发出森森乱响。
刚才那阵风把草吹低,使得草丛与繁复树枝之间出现缝隙,这回换了方向,又把这道缝隙弥上了。遮天蔽日的枝叶连着又高又密的杂草,大伙的视野瞬时被遮蔽起来。
一瞬前跳起的魔人,连着那颗狼头,登时都不见了。而紧接着,那个摘狼头的魔人再次发出声音来,却是一声凄绝惨痛的尖叫!
“啊!”
只此一声,瞬时熄火。紧随着响起的,竟然是骨折肉断的碎裂声,以及野兽鼻孔里喷出的粗重喘息。剧烈迅猛的咀嚼吞咽之后,又熄于平静。
大伙登时愣了。
“是……狼吧?”
前面有个魔人发出微微颤抖的声音。因为隐蔽在草丛中,并看不清楚他的神色。
老抻仍旧粗拉着嗓子,但语气里带了深沉,回应说:“听这喘息,倒是像狼。”
旋即,一声不大不小的“嗷”从草丛中传出。辨着声源,正是刚才狼头所在的附近,也是那个魔人消失的地方,以及刚才撕咬声传出的地方。
草丛哗啦啦响,是刚才发问的魔人正在倒退,他摸不清状况了,“刚才明明只有一个狼头,是从脖子断下的狼头,怎么还活着?是我眼花了吗?啊?”
“没错啊,刚才是只有狼头。”余下的几个魔人也发出嘀咕,渐渐退回来。刚才他们一伙和我们几个泾渭分明,不屑于和我们同路。可此时,不知不觉间,大伙已经站成了一个圆,把魔昂圈在中央。
“你带弓箭了。”老抻冲魔昂说,神色里早已经没了敌意,“你刚才也看到了吧,只是一个狼头,却咋又活了?还能咬?真怪啊!”
魔昂没有及时回话。
冷清下来,只剩下阴森森的氛围。
风又刮起,力度小了,只是随意撩拨着草尖和大伙的须发。
“这风,怎么乱了向?”双火发出纳闷的声音。花卫立刻颤栗了一下,抓起双火的手,“会不会是那些冤死的娃娃们还在呀。”
这下,即使大伙没有面挨着面,我也能清晰看到魔人裸露的皮肤上都生起一层鸡皮疙瘩。
魔昂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我。我倒是并没有惊恐,因为在仙人国,这种古怪的把戏有很多。
有一次去仙都,我就在街头见到一颗浮走在街上的仙人头。刚开始也惊讶,但师父跟我说,那只不过是一个闲散仙人用隐形药液把脖子以下都遮蔽住罢了。他为了证明给我看,还跑到那个装模作样的仙人头下方踹上一脚,而那仙人头果真现出痛苦的表情,随即用隐形的双手双脚就和师父扭打在一块了。
所以此时此景,我并没有被惊骇到。不过,魔人国却是没有法力的。这些土生土长的魔人们,从小就靠实在的力气生存,一时想不通这突发情况的蹊跷所在。
“怕个什么?”小刃打破沉默,“就算真有冤魂在,那也是小娃娃的冤魂,还能打得过我们?”
小刃年龄轻,尚有这种胆识。刚才被一时蒙蔽的魔人们也渐渐恢复了气色。有胆大的说:“对!咱们都过去瞧一瞧。管他是真的狼,还是冤魂变的狼,逮住了一样给它晒成肉干!”
卑微的懦弱,与天大的勇敢,只在一瞬间悄然转化。况且,魔昂已经抽出一根粗黑的钝箭搭在弦上、迈出脚步,大伙便保持着围圈的型态,朝巨树的主干靠拢。
其实,风不过是被困在幽谷中,撞到四围山壁往返回转。
风向紊乱,草随风偏。摇晃的繁盛茎叶之间,如同被搅浑的海水。
大伙大步慢走,耳听眼瞄,严阵以待。我却忽然发觉,白云犬怎么不见了?正想着它,草丛里便传来一溜“哗啦啦”的响声。魔人们立刻警觉,但我已然在茎叶缝隙间看到了白色绰约。
“你这家伙!”小刃声音懊恼,“差点让我误伤了你!净给我惹麻烦。”
白云犬自然是对他的话理也没理,只是凑到我脚边,“汪汪”了两声,就贴着我走。它毛茸茸的后腿和小尾巴一直蹭着我的腿和膝盖,似在撒娇。而我低下头瞧它,它也仰起头看我,黑黑的鼻头、黑黑的眼睛竟让我有种义正凛然的错觉。
终于来到刚才事发地的附近。大家发现那颗狼头依然悬在树枝中。只是刚刚被大风吹得歪斜。狼的眼睛是紧闭的,还有那空落落的着着血痕的脖颈,丝毫没有生气。
刚才它到底是怎么发威的呢?不知它会不会又突然复活?
都只顾着头上,直到“秃噜”一声,有个魔人踩偏了,大伙才看向脚下,赫然发现:原来地上竟然有个一人多深的坑隐藏在浮草之中。而坑底,有四只黑狼正静悄悄地抬着头望着我们。
这下,大伙方才恍然大悟:刚才并非那颗断掉的狼头在作祟,而是那个魔人跳跃时不慎跌落坑中,被这四匹饿狼瞬间消灭。此时,只剩下凌乱的血痕与白骨,以及破碎的兽皮。
我不在坑前,只透过别人的间隙模糊一瞥。肚子中立刻生出异样的感受。仿佛此前吃坏了东西,疼痛且有呕意。
看着同伴的遗骨,魔人们显出悲伤,但只是维持短暂的一瞬。他们生来与野兽搏击,早已看惯伤亡。其实,他们一直与兽类争夺在吃与被吃之间。有的吃自然欢喜,被吃掉却也只能认命。
此时,摆脱了对狼头作祟的恐惧,见到实实在在的骨肉伤残,他们似乎反而松下一口气。小刃就毫不顾忌地嚷道:“果然没白来!”
“少掉一个魔人,多出四匹狼。”老抻仰起头,粗拉的声音里蒙上一丝黯哑,“是上天对我们的厚待啊。咱们把狼宰了吧。”
几个魔人听老抻这样发话,自然做起打算,只是一时又找不到巨石或粗棍,对在坑中的四匹狼无从下手。
有个魔人问:“要么用土把它们活埋?”
“不行。”双火立马摇头,“那狼精明得很。估计你才扔里半坑土,它们就踩着土跳上来了。”
提议的魔人被否定自然不爽,反问双火,“你倒是找个法子?”
大伙一时静下来思考。花卫神色不安,弯起胳膊碰了碰双火,大伙就都看向他,只听他幽幽地说:“这坑是谁挖的呢?”
对啊!这凭白出现的坑,是谁挖的呢?坑边堆着的土,还有坑壁上冒出的断掉的树根,都暗示着这坑似乎刚挖不久……原本心思各异的大伙,此时却想到了一块儿,皆抬起脑袋望向那黑森森的树冠密处。
☆、十七念
“嗖!”
一直待在魔昂弓弦上的钝箭迸射而出。
大伙的眼睛只追得到一星黑影,那箭就已钻进交叠的枝叶之中,顿时隐匿掉踪影,却连连引发断裂之声,是数节被箭削掉的枝叶飘落下来。
在箭终于戳入树干停下之时,那大树竟然开始剧烈摇晃起来。原本繁复稳重的树盖开始稀里哗啦地颤抖。土坑里的四只狼也变得不安、抓刨嚎叫。
“怎?怎么了?”一个魔人惊慌失措,“这大树咋会有知觉?是不是被冤魂附身了啊?”
他的话音才落,一团黑影就结结实实砸到他的肩膀上,登时把他吓得哭了出来,抱头嚎叫:“去找魔藏王子别找我啊!”
紧接着,更多的黑影从树冠深处一路下落,噼里啪啦砸在地上,响起“哎呦哎呦”的呻吟,奶声奶气的,原来正是早先藏到树冠里的那群小娃娃。
刚才那个失态的魔人终于看清了状况,这下子着实气恼,伸手拎起一个小娃娃便要出出气。然而我们都在旁边看着呢,他终于又克制着松了手。
“你们躲在上面干嘛?”老抻虎着脸,问那群小娃娃,“不知道我们都在找你们吗?我们找了这么久,你们竟然吭也不吭一声。”
那群小娃娃里最大的,才有我一半高,不经世事,哪里善于应变。倒是双火心平气和地说:“他们指定是被狼吓到了才躲起的呗。”
听双火这么讲,最大的那个小娃娃反而不高兴了,拍拍屁股上沾着的草叶,嘟囔着说:“那才不是。我们才不怕哩,坑里的狼都是我们抓到的呢。”
“看把你们能的!”老抻数落起他们,“我就不信,凭你们的小爪子能刨出这么大个坑来?”
“你笨啦。”小娃娃头领梗着脖子说,“这里本来就有坑啊,我们用现成的就是,干嘛还挖呀。我们就是在坑上面铺了草假装是平地,再把狼头挂到坑上面的树枝里头,就把四头狼逗来啰。”
“有这么简单?”刚才那个失态的魔人一脸不相信的样子,吓唬小娃娃,“别跟我撒谎,我告诉你们,狼才没那么傻呢!”
“哼。”小刃轻笑一声,“那可说不准。刚才死掉那位不也上当了吗。”
“是啊。”双火拍拍小娃娃头领的肩膀,眼神里充满荣耀,“是谁说异恋的孩子不中用的?这次回去,我非把他们的嘴堵上。就凭我们十几个小娃娃,逮得住四头狼!比大个都强!”
听双火这么讲,老抻一伙自然反对。
而魔昂,则一直没说话,他只是静静观看着树下的争论。仿佛,他已经掌握了结局,只是漫不经心地看着过程里偶尔发生的小小偏转。
比如,老抻又提出:“那做诱饵的狼头是怎么来的?”
小娃娃头领就说:“从第一个狼脖子上割掉的呀。”
老抻无奈,只好再问一遍:“我的意思就是说这第一头狼是咋来的?那时又没有诱饵。”
小娃娃头领就说,“因为第一头狼是瞎子呀,它自己掉进坑里的。”
双火便帮衬着说:“想必一定是上天对小娃娃的恩赐啰。”语气里怎么听都有些风凉的味道。
老抻自然不信。刚才在震荡中,狼头已经从树上掉了下来,老抻便弯腰拾在手上,板起脸来仔细检查那死去的狼眼。可是,又能看出来什么呢?他无外乎是不想承认这群异恋的孩子罢了。
两伙人互相僵持。其实真正较劲的,是自己与自己。原本心中早有根深蒂固的成见,自己最不想被自己推翻。
见到魔昂不参与口舌之争,小刃也无聊地从争论中退身,走过来摩挲起魔昂的弓箭,又瞄了瞄坑里的四只狼。
小刃看向魔昂,眼神里充满渴望,“让我试试吧。我会用弹弓打石头的,肯定也能玩得来这箭。”
魔昂便把弓箭递给他。小刃兴奋地接过,只是拉了几次都没能拉满,又急又气。魔昂便站到他身后,用膝盖顶了顶他的腿,助他站成一个规范的弓步,又伸出大手覆盖在他的手上一起扯动生涩的弓弦。
待弓弦终于圆满,我看到小刃的脸也已悄悄红透。在魔昂撤去力道之时,他射出一发空弦,腰身立刻弹直,许久才得到平息。
还在争论孰强孰弱的双火与老抻,自然被小刃的弓箭吸引过来。大伙渐渐聚拢到土坑的边缘,把小刃圈到中央。
或许是因为有玩弹弓的底子,小刃很快就抓到了射箭的门道。不需要魔昂的帮助,也能把弓弦拉得七分饱满。而土坑就在脚下,七分已然足够。
于是,在大伙的注视下,小刃信心满满地从箭筒里拎出一根钝箭使足力气上了弦。
我们都知道他接下来要干什么。土坑里静默的四只黑狼自然也已通晓。在箭射出的瞬间,我看到了狼眼里的恐惧。忽然觉得狼眼明亮异常,仿佛能照见自己,莫名悸动。
恍然间,一只狼已被射中。它嚎叫着栽倒在地,四只蹄子剧烈抽搐,扑腾起尘土。但它没有断气,因为箭头扎在它的腰上,一时还死不掉。
小刃立马又在弦上补了一只箭,仍旧对着那头受伤的狼。花卫在旁边心有不快地说,“何必多次一举。它已经残废了,又碍不着你下坑里再屠。”
但小刃就当没听见,毫不迟疑地把箭射出。这一次,箭头终于扎进了狼脖子里。
我看着那头狼的眼珠轻轻上翻,终于失去了光彩。才是刚刚,那双明亮的兽眼里还倒影着我,可此时里面却已经空无所有。如果狼眼里倒影的世界真实存在,那个世界在一瞬间就消失了。失去力气的眼皮慢慢凋落下来。
紧接着,小刃又射死两头狼。剩到最后的一头,不安地走动在三具同伴的尸首之间。可是,箭筒已经空了。
“气人!”小刃重重跺下脚,“不给第一头狼两支箭就好了。”
花卫则抽抽嘴角,“早跟你说过。这下该怎么办?”
大伙一时懵住,反倒是有个小娃娃灵台空明,奶声奶气地说:“刚不是还有只箭嘛,插进大树里头了。”
双火伸手揉揉那小家伙的脑袋。而小刃已经转身去爬树了。
因为小刃的动作,头顶的树冠再次轻轻颤动起来。我发现,大树每颤一次,那剩下的一头狼便跟着惊觉一次。忽然记起师父说过,世上最伤身的,莫过于惊吓,因为惊吓会让精气涣散,等精气再也聚集不起,这一生便也结了。如此想来,这最后一头死去的,反倒不如第一头去死来得痛快。
小刃仍在不住地往上爬,可那根箭窜得太高,许是一时都找不到。
白云犬正蹲在坑边,也许兽类相通,它也明白了坑内那头剩狼的境况,于是回过头来,黑溜溜的眼睛看了我一眼,我接住它的暗号,没来得及走心,就顺遂着回头望了魔昂一眼。
我想我的眼睛里应该是没什么意味的。但魔昂的眼睛眨了一下,便朝坑边走来。他附身捡起被小刃放在地上的弓,又随手拾起一截树枝。
待魔昂把树枝压到弦上拉满弓,大伙才恍然大悟。
“不是吧……”那个本来就对魔昂箭术有向往的魔人,忍不住呓语。
只在瞬息之间,那截树枝就已倏忽飞离。大伙的目光只来得及追到一丁点儿黑影。旋即,余下的那条狼便重重倒在地上,喉咙出现一只洞,鲜血汩汩流出。
老抻由衷佩服,“果真是天生的猎手!猎物死在你手上才叫痛快。”
魔昂没有客套,只是淡淡说,“收拾猎物吧。”
“对!”老抻叫大伙快跳坑里去,“先把前面那三头狼的脖子割开,把血都放出来,要么不好吃。”
魔人们在坑中利落地收拾猎物,小娃娃们也兴奋地跳进去跟着剥皮剔骨。我在仙人国从没见过这种血腥场面,不禁从坑边退后几步。
“怕狼?”魔昂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原来我已经退到了他身前。
我点点头。
魔昂又道,“我还以为你不怕的。”声音淡淡,似乎在跟微风讲。让我有点儿莫名其妙。
他又提示:“上次长夜里。”
听他的语气,应该是说某件我应该知道的事情,可是我一时没想起。
他终于直直看向我,眼神里带着执意:“在黑土辽原上,你替我赶走了那头小狼。”
哦……我终于明白了。那件事情,因为发生在长夜里,和我混沌的睡梦搅和到一起,印象浅了。再者说,“那次是有虎皮在。而且多亏了白云犬,是它把狼赶跑的。”
说到白云犬,它仍旧蹲在坑边,静静关注着坑里的境况。
魔昂说,“也许是血腥味儿让它兴奋了。”会吗?我看不出,只见它雪白的绒毛在微风中轻轻拂动。
当小刃寻到了箭从树上跳下来发出震颤,白云犬才回过头浅浅一望,旋即又转回去接着看坑。
片刻之后,魔人们已经把四头狼收拾妥当。坑内只剩白骨,狼肉都被剔下包裹进了狼皮里,背在几个魔人后背上。
那土坑颇深,大块头的老抻站在里面都没了顶。大伙只好用剔剩下的骨头当工具,把土坑壁刨出凹凸,脚踩着借力才得以爬上来。
那群小娃娃上来后,手上都拎着骨头不肯扔,互相打闹着,早忘了此前被遗弃在此的痛苦,只沉迷于当下愉快的追逐。
日头渐偏,一行起步回穿草丛,浩浩荡荡。小娃娃们在草丛中反而灵巧,你追我赶,时时迸发出骨头相互搏击的声响,嘴上也叫个不停。
比如,“看我的狼后腿干裂你的狼前腿!”
再比如,“你们的腿都靠边站!看我的,我的骨架把我掩护起来!这是狼的后背。”
再再比如,“你的这块好奇怪,这是长在哪的?狼腿没这么长呀,倒像是魔人的腿——”
风忽然停了。我们都想起此前被狼吃掉的那个魔人。
“真是呀!”那个擎着魔人腿骨的小娃娃捯饬着小腿跑到我身边,把魔人的腿骨朝我下身 比了比划,奶声奶气地说,“真的是呢!”让我头皮发麻,他却兴奋地说:“太好啦,我有一根魔人的腿骨,比你们的都长!” 然后,又捯饬着小腿跑开去玩了。
也许是被刚刚的骨头影响了心神,我总觉得安稳不下。由于走得慢,我一直坠在队伍末尾。那群小娃娃的声音忽近忽远,有时周遭安静下来,我总觉得身后有什么在目送我们远行。
我大着胆子扭过头,挑起来目光,却只见到那棵巨树寂然立在原地,又高又密的树盖在偏斜的太阳光里,投下辽阔的暗影。
小娃娃们又追逐着耍过来,把我身边的草丛搅动如翻涌的浪花。我的心渐又安宁,从草尖的缝隙里,寻到魔昂的影子,紧走几步赶了上去。
魔昂见我跟上,没什么表情的微微偏过头,而白云犬则挤在我俩中间。魔昂放慢了步伐,我又加快一点儿,才终于……踏上了白云犬的节奏。
再次来到陡坡脚下,魔人们有再多勇武却也不能如下坡时酣畅,尤其是后背还赘着狼肉,只能使出蛮力手脚并用。
我把早先那根藤蔓又抓起来,拎着它一起爬坡。只是需要每爬几步,就把青藤缠起来一截,如同在收线。
老抻见我这样,不禁迷惑了,“你用它跳崖,我能理解。你现在却是又用它在干嘛呢?”
“我要把它带回原来的地方啊。”
“为啥呀?”
我摸摸脑袋,“下次来的时候再用啊。”
老抻笑得脸上赘肉轻摇,“你这傻小子。谁还会再来这里啊!除去这几头狼,这下面不会再有猎物啦。”
其他的魔人也跟着笑起来。双火也打趣道:“如果你下次再来,可是要记得在腰上打个容易解开的结。否则挂在半空脚不沾地,可没谁帮你喽。”
想来,许是我脚不沾地的样子十分滑稽吧,经双火这么一提醒,大伙笑得更盛了。不经意间,竟然看到魔昂的嘴角也漾起一缕笑纹。明明头次见,却偏偏有种经年的温暖。
☆、十八念
我们一行队伍赶至城中之时,金色的霞光正铺满那些黑色的房顶。路边丛丛密密的草木,在傍晚的微风里,轻轻掀动着叶子,泛起光斑点点。
路上不时撞见闲逛的魔人,异恋孩子归来的消息便渐渐播散开去。
每当有大事发生,魔人城的子民就会聚集到比力气的那块空地上。当我们一行赶到时,魔藏王子和魔兰公主已经带着部下等在那里。
我们尚未站定,魔藏王子就冷着脸问魔昂:“你这次可认得罪?”
听到这话,其他的魔人都停住了脚,于是把魔昂与我凸显出来。魔昂并无气恼,只是引我略略施礼,“还请王子明示。”魔昂比魔藏王子还要高出半个头,本被降罪,却偏偏给王子一种压迫感。
我站在一旁,能明显感受到王子周身的寒气。他略白的面颊带着威严,眼睛透露出清冽的精光,“这些异恋的孩子本该在山谷里喂狼,你为何要把他们救回来?”
“并非是我。”魔昂轻轻摇头,目光偏向我时,看不出有任何意味,可他明明在说谎,被他救回来的孩子就站在我们身后。魔藏王子显然也受不住这种荒唐,连呼吸都变得凝重。
魔昂又道:“是这些娃娃自己,捉住了山谷里所有的狼。他们再留在那里,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听魔昂这般讲,周围看热闹的魔人都有些发懵,彼此小声议论,还有的探头跟双火花卫他们打听。
魔兰公主走过来,以和事的姿态站到魔昂与王子身边,疑惑着问:“他们果真把狼杀了?”
于是,大伙的关注点,便从魔昂与王子的矛盾,转移到究竟是谁杀了那些狼的问题上。老抻上前一步,毕竟他身上担着责任,赶紧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通。
老抻声音粗亮,让在场所有的魔人都听得一清二楚,着实是这十几个小娃娃利用土坑逮住了狼群。不时有魔人发出感慨,体谅起异恋一派生下的这群娃娃来。
然而,相比于老抻,魔藏王子的心思显然更细一筹,他问老抻那坑具体有多深,老抻便比了比自己的身量。王子的眉头不禁皱起来,“你刚才说,掉进坑里的四头狼最后是被小刃和魔昂杀掉的?”
“是啊。”老抻没明白王子疑惑在哪里,赶紧把弓箭用光了、魔昂以树枝代箭的过程细说了一遍。魔藏王子边听边若有所思,举步挪到那群孩子身前,声音冷冷地问:“就算第一头掉进坑里的狼是瞎子,又是谁帮你们把它宰掉的呢?”
听到这话,双火与花卫俱是一愣,他们就站在娃娃们旁边,也不禁低头再打量起这些娃娃来。老抻更是猛地拍了拍自己脑门,“我当时怎么没想到?这倒真是怪事!我们从坑里爬上来都费了不少力气,他们小娃娃如何做得到?之前的坑壁可是一点儿爬过的痕迹都没有啊。
于是,大伙的目光都砸向小娃娃们,可小娃娃们的眼光又都死死砸到地上,谁也不开口。显而易见的是,他们之中没有谁受过重伤。如果真是合力跳过坑里与瞎狼搏斗,那是不可能完好无损的。
静默中,忽然有个参与此事的魔人发问道:“我记得是送走了十四个娃娃,怎么现在只回来了十三个?”
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终于响起回应:“他被狼吃掉啦。”我循声去看,正是此前因为拿到魔人腿骨而兴奋的那个小娃娃。他滴溜着大眼睛,怯怯地看向魔藏王子,肥嘟嘟的小嘴一字一顿地说:“他跳进坑里,和瞎狼打架的时候,被咬死了,但瞎狼也被他打伤了。”
老抻紧追着问:“就算这样,你们又是怎么把瞎狼从坑里弄出来的?”
小娃娃朝我瞄了一眼,“用树藤啊。”
“树藤?我没注意到那棵巨树上有树藤啊?”说话的是在树下失态的那个魔人。
小娃娃翻着眼睛瞪了他一下,“你当时被我砸到后,就吓哭了,才没注意的。”
什么?居然被小娃娃吓哭了?这下看热闹的魔人们终于逮到了笑料,嗡嗡起哄。那个发声的小娃娃又低下头去,隐没在孩子群中。
双火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帮衬着说:“树上确实有藤,当时还挂着狼头来着。这群娃娃还真是擅用外物,这可比只使蛮力强多了。”
魔藏王子对于这样的解释,并不全然相信。但恁大的王子,再与小娃娃们计较也有煞风度。正好魔兰公主适时过来圆场,有些责备地对双火说:“所谓擅用外物,只是投机取巧罢了。如果大家都到山上去挖坑打猎,那我们岂不是天天都要担心掉进坑里。再者说,按照这么个打法,多少猎物才能够打?你还嫌猎物少得不够快吗?”
双火只好点头称是。而魔藏王子也终于换下冷脸,又挂上忧虑,叮嘱那群小娃娃:“你们能活是命大。只愿你们长大之后都能正常,不要让魔人国蒙羞。”
事情就这么了结,魔人群渐渐散开。只是三三两两,嘴上仍谈论着个中蹊跷。有的说一切都是天意;有的则说指定有高手暗中捣鬼;有的则实事求是地说,几个小娃娃能吃多少东西,让老抻口下省出一块肉就够了。
小娃娃们躲过难关,各个又跑跳着挥舞起骨头在大道上追逐起来,嘻嘻哈哈。不时有其他的孩子加入他们,在黄昏里发出开心的笑声。其实,他们本与其他孩子无异,根本没得到多少额外照顾。孩子之间,管他同恋异恋,彼此无忌。真正心存芥蒂的,只是有心留意罢了。
花卫与双火,在魔昂门前与我们分手。双火还不忘凑到魔昂旁边拍拍马屁,“老大果真远见,这下子没谁再小看那群娃娃了。”
魔昂则平淡地说:“是他们自己命大。”
“对对。”双火眨着眼睛欢快地跟花卫走了。背影里有几分欢脱。让我想起第一次见他,那时的持稳印象和如今熟识下的真身还真是无法重叠。管他呢,闲下来才觉肚子空空,抓紧生火做饭才是。
想着魔昂分到的狼肉,我问他要不要一起煮了。他摆摆手,“熟肉未免太香,会把别的魔人引来。”
“他们也可以学去自己煮啊?”
魔昂轻轻摇头,似有无奈,“太香就会吃得更多。估计魔藏又要找来了。”说着,把狼肉扔给小刃,“晾到屋顶上去吧。”
天色渐晚,我在后院的灶台边烧火,上次的火种已经灭尽,只好又拿出魔昂挖来的明子。想到魔昂那把铁锹锈蚀得严重,便只珍惜地从明子上折下小小一截。
汤水翻滚之时,暮色已经四合。白云犬蹲在灶台边烤火,我担心它把毛烤焦了,便推推它,但它正烤得舒服懒得去动。
我在菜园里找到一株灰色的麻草,折下来搓成细绳,浸没在松脂里做成灯芯。当我端着一小盏油灯走进屋里时,看到魔昂正坐在床边。昏昏的房间里,唯有手上一盏小小的光明摇曳,灯光时而晃到魔昂脸上,照出一抹柔和。
我们一起吃饭,虽然少有言语,但终究不再尴尬。我已然习惯了新的家,魔昂可能也渐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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