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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孽神仙一念间作者:张迷经-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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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它这般提醒,我倒是想起昏迷中的魔昂来,那时他的身体在我的摆弄中倒是生出了些许默契呢,一想起就禁不住微微发笑。
第二天早上,雨已经停了。我醒来时,柔和的阳光正铺洒下来。魔昂来到我的房间,发现硕鼠还在,瞪了瞪眼,硕鼠就钻进洞里去了。
要烧早饭时,我才发现屋子里的干枝已经用光,松脂也没有了,而外面才下过雨到处湿哒哒的。火是没法生,只好到菜园摘下两只嫩瓜来,递给魔昂一只。
魔昂吃罢,兀自走去灶台边拿棍子朝里捅了捅,扒拉出一些炭灰出来。
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开口问他,他说:“想找几块黑炭。”
可是昨夜烧的都是小树枝,根本没结下什么炭来,他只拨出来几块小如指甲的炭粒。
魔昂捏着炭粒跟我说:“用这个画画。”
画画?“是要我画你吗?”
听我这么问,魔昂的眼神似乎微微窘迫了一下,跟我解释说:“是我来画,要画仙人国。”
我虽然没懂他的目的,但先给他找来了一块还算完整的木板。他粗壮的手指捏着细小的炭粒,在木板上才画一条线,炭粒就被他捏成了碎末。
他把手上的力道放轻一点,把剩下的几颗炭画尽,木板上终于有了扭扭曲曲的图像。我凑近了去看,只看得清是几条波浪线和数个圆圈。
魔昂解释说:“这是一大群海鸟在捉鱼吃。”
“哦?”若不是他说,还真是一点儿也看不出来。“那这个是海鸟啰?”我指着一个圆圈问他。他却说:“这是条鱼。”又解释道:“一头尖的圈代表海鸟,两头尖的圈代表鱼。”
我还以为只要波浪线以上的圈就都是海鸟呢,原来也有可能是被叼出海面的鱼。
“我画得是不是不像?”魔昂的眉头微微皱起来,抬头去看我在墙上画的那些像,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海鸟捉鱼图,终于拎起板子走去泉水边,舀出泉水把板子洗干净了晒到太阳下。
转天,我特意烧出来黑炭,给魔昂在板子上画图用。他让我教他,我便回忆起上次在漩涡里见到的那种小鱼,画出细细的一条。他照样描画出一条,果然样子差不多。我又想起捉过我的那种海鸟,便画了个小只的飞在海浪上。他也依样子描了去。
看来画画的套路不同,我是按照印象或者所见来画,而魔昂是依照画好的样子才能学了去。我的画法慢,他的模仿却很快,一会儿的功夫就画出了几十条鱼与十几只海鸟。
他又找来板子,我们一起画了牧仙放羊。只是好好的草地、羊群与牧仙画就了,他又让我在牧仙旁边加上一堆火,火上又烤着一只羊。所以最终画成的图是,牧仙一边放羊一边烤羊。总觉得有点儿违和。但魔昂说,放羊就是为了吃羊,他只不过是缩短了从草原到餐桌的距离。恍然让我想起仙都里一家酒肆的布幌子。
画了一天的画,不觉间我们的手上身上都沾染着黑灰。暮色四合之际,魔昂说要去泉水里洗澡。
我便先打出一些水来放到岸边,以免泉水经过扑腾久久不能沉降。
魔昂下到了泉水中时,月亮与星星都未亮起,四围里混沌一片,隐约看得见魔昂露出泉面的宽阔的后背。
听着他在泉水中撩起的水声,我忽然觉得心里痒痒的,记起上次他昏迷时,我给他洗澡的情景。
“我还摸过他的。”硕鼠的话在我头脑里幽幽冒出来,如同水下升起的气泡。那气泡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嘭”地一声炸开水花,让我的身体随之打个冷颤。这是怎么回事?好像病了,可筋骨又很舒畅。
想着魔昂许是快要洗完出来了。我心里竟然有些慌乱,赶紧走去菜园,随手去摘黑豆荚。但耳朵还在听着泉水边,听到“哗啦”一声,他似乎已经上岸。听到“沙沙”的声音,他似乎正赤脚走过草地。终于听到“吱嘎吱嘎”响,他已经开门进了茅草屋。
那间茅草屋的窗子早就破了没补,正对着菜园。我赶紧又低着头离开菜藤,走回泉水边。稍稍回过神来,才发现手中捧着的豆荚多数都还没有成熟。
把豆荚放到地上,我重重吐出一口气。不知是一天画画弄的,还是刚才慌乱搞的,疲沓与倦意登时袭来,我也脱下布褂子,下到了泉水中。被太阳烘晒了一天的泉水,温温吞吞,正适合泡在里面。我把头仰在岸上,身子漂浮在泉水中,感受着泉水里似有若无的波动。
然而,仰头的时候,鼻子最为灵敏,我竟然隐隐闻到了魔昂的味道。赶紧转头去看,从爷爷的窗子里分明能看到魔昂的绰约影子,离泉水边有几十步远呢。难道是他方才留在泉水中的味道。幸好,我已事先打出了一些吃的水。
这么胡乱想着,胡乱闻着,却险些在泉水里睡着。终于爬出来时,经过爷爷窗口,见魔昂已经睡下了。
我回到小房间也倒在了床上,头发晾在床头,看着窗外升起的月亮,已经缺失一边,像是十七十八的样子。因为刚刚下过雨,夜空素净,月亮明黄澄澈、湿着一圈淡淡的晕,好像一枚打进碗中的蛋。
静悄悄中,我听得到魔昂匀长的呼吸声。明明隔着一间房,我听着听着却觉得那呼吸声就像在耳旁。还有刚才在泉水中闻到的味道,都是那般近。莫非是我的感官变灵敏了?抑或是我的感官失灵了呢?
终究是越想越糊涂,直到入了梦心里还放不下,竟然梦到了给魔昂洗澡。他还昏迷着,我就把他从草屋背到岸边放进泉水中。然而不知何时,他已然从昏迷中醒来,把我也拖进了泉水里。他大笑着说:“我回来就是为了带你入海的。”
“可是这是泉水不是海呀?”我有些迷惑地问。
他便说:“你再仔细瞧瞧。”
于是我瞪大眼睛去看,果然岸边的草地不见了,只看得到到四下里蔚蓝色的海面起伏荡漾。
这是怎么回事?梦里的我犯起糊涂,只是随着魔昂在海水中缓缓游动。游着游着,我的心却忽然开了窍,我意识到自己长大了很多。原来这已经是多年以后了啊。我想开口问魔昂到底是不是这样,结果一着急,我就醒了。
吃早饭时,我一直低着头。不知怎么的,就是觉得今天的魔昂与往日不同,我注意到许多往日没有注意过的细节,而那些细节都会让我的脸微微烧起。
我注意到他胳膊上扎实的线条,随着举止而律动。又注意到他身上兽皮的破口里,露出一道愈合的疤痕,有着嫩叶一样的形状。
“你听到没?”
魔昂忽然问我。我错愕地抬起头,看到他被我刮过的下巴已生出一层清晰的墨黑。
魔昂又说:“有魔人正从黑土辽原上赶来。”
我才回过神来仔细听,果然有群隐隐的跑步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莫非是那群夜合的异恋又回来了?
然而脚步声来到房前,却是魔藏王子带着一群部下出现在门外。魔昂和我刚站起身,就听到魔藏清冷的声音问道:“魔君在哪里?”
☆、三十二念
“他死了。”魔昂的话一出口,魔藏王子与他的一干部下登时愣住,随之部下之间响起窃窃议论,有的在猜测魔君,有的则说魔昂怎么变得这般瘦。
魔藏王子冷着脸屏却身后的猜忌,怒视魔昂与我,沉声道:“把话说清楚,魔君怎么会死?”
“他想用自己的命,让上天把长昼结束。”
“荒谬。”魔藏王子不信魔昂的话,跨步走进屋,审视的眼光在土屋里扫巡一周,又落回到魔昂的脸上,“你说魔君死了,他的尸首却在哪里?”
“已经埋到了黑土辽原上。”魔昂语气淡淡地说,“总不能让他烂在这里。”
“这么说,他本来是死在你的屋子里了?”
魔昂点下头,“我看着他把刀插进了自己心口。”
这下子,魔藏王子的部下们都憋不住了,纷纷说“这不可能”“从没听说过谁会自己杀死自己。”
魔藏王子自是不会轻易相信,沉着气道:“你若编谎话,也给我编得上心些。我魔人族若死,只愿死在与野兽的搏斗之中,魔君自然当如是。但这里既没有飞禽,也不见走兽,如果魔君真死了,那却只能是死在你的手上。你承认即可,反正你已经犯了海之大忌,本就罪无可恕。”
“正如你说,我已经罪无可恕了,又何必多说这个谎。至于魔君的心思,只有他自己清楚。我能看到的,只是他死了,长昼便结束了。”
把魔君的性命与长昼联系到一起,这个中缘由确实不容易一下子参透。魔人一族,又并非神仙,没有得到多少天佑,平时少有对天意的揣摩。但如今苍耳正在魔藏的部下之中,对天地报应最有见地,不免摆出通晓的架势说到:“巫与医本是一根生,其实都是在揣摩天理,讲究因缘结果与相生相克。听刚才魔昂的话,如果魔君的命真能祭天的话,那指定是魔君曾做过违天的事情。否则,就是魔昂在胡说。”
话已至此,王子一派非要魔昂给出个说法,而魔昂最是厌倦反复解释,便随口一诌:“魔君是说过他曾违反天意。天意让他早早禅让位置,他却没有及时响应。”
刚才是苍耳出了风头,这回老抻也不甘示弱,听懂了魔昂的解释后,粗拉着嗓子说:“魔昂这番话倒是有几分道理。王子若早早接手魔君位置,今天的魔人国指定不会是这般境况啊。”
魔人本就寡情,有着野兽般趋利避害的直截了当,听到如此煽动,皆纷纷附和起来。魔藏王子虽然依旧冰冷着脸,但溢美之词想来谁都受用。
纷纷乱响中,我忽然感到有谁在盯着我,不禁去寻,看到嘎达也站在王子的部下之中,他看到我的目光,眼睛里似有闪烁。他仿佛知道些什么,正在挣扎要不要说出来。
魔藏的目光除了关注魔昂,倒也分出一丝给我,注意到我这边的动静,自然也寻视到了嘎达那里,于是挑着声音问:“嘎达啊,你平日里常伴魔君左右,是否知道一星半点内情?”
嘎达的表情有些拘谨不安,看看我又看看魔昂,不甚流畅地说:“魔君前几日离开时,倒是念叨过早该从了天意之类。”
听闻此言,魔藏的脸上终于稍稍放松一些。毕竟刚才大伙的推崇都只是猜测与追捧,不及嘎达这一句来得实在。虽然嘎达没说破,但联系刚才魔昂说的话,魔藏自是把天意当成了自己。于是,那么一瞬间过后,他似乎已经接受了无形的加冕,把自己当成了君王。
老抻走上前,率先改口,冲魔藏叫了一声“魔君”。魔藏闻之尚不习惯,但其他部下接连着都叫过“魔君”之后,他脸上的抗拒便已消失殆尽,玉白的面颊坦然如初了。
相比于仙人国中各种仪式的繁琐,魔人族这仓促的承袭便在房前屋后发生了。不过魔人族纵使再不受到上天待见,这承袭的事情却是历来由天意指点,魔藏便不得不率领他的部下们到房前草坪跪下来重重扣首一番。
朝阳正冲破云层,蒸蒸而上。光芒洒在草坪上跪着的一群魔人身上,给他们的脊背镀上一层金光,冲淡了他们周身积年的屠戮之气。
魔昂没去理会他们的叩拜。在城中时,他入乡随俗遵从城中礼数,但如今罢了城中的猎手身份,他便疏于应对,兀自拿起了昨天未画完的一幅画继续描摹。那画是我昨日先画了一匹云鬓良驹上去,而魔昂打算把一匹变成一群。
魔藏与部下们叩首过后,回过身来,看到魔昂在作画,旁边还有几幅画就的木板,目光不由好奇地探看一番。有魔人嘀咕道:“这是画的白日梦吗?怎么可能有这么多羊在一起?”
“不是梦啊。”我随口说,“这是牧仙放羊,在仙人国的山坡上常见到的。”
嘎达和我熟悉,走过来问我:“什么是牧仙放羊?”
我给他解释说:“就是专门养羊的仙人,在草地上放养羊群啊。”
“养的?像养娃娃一样?”嘎达瞪大了眼睛,“这么多羊都不用去抓吗?它们自己不会跑?”
“不跑才怪!”苍耳踱过来,睥睨着画说:“一边放羊一边吃羊,哪只羊不被吓死?要杀自己养的牲畜,一定要避开它的同类,以免惊了千万年来驯化的性情,这是仙人都知道的。我在仙人国见过那么多次牧仙,就从没见过这么贪食的。不过你们生在海里,出错也是难免呐。”
“可是还是有这么多羊的是吗?”有魔人口齿不清地问,似乎嘴里生了满满津液。苍耳现出一脸嫌弃,没再回答。
魔藏自是沉着脸把那几幅画都看了,却没发问,只是叫魔昂带他去看魔君的葬身之处。
魔昂本来不在城中做事,已经抛下了君臣间的使唤关系,但魔藏的一干部下都在,却也没驳了魔藏的面子,只是叫他等自己把画做好。
魔昂斜靠着土墙,一手握着木板,一手捏着黑炭,全然不顾房前屋后走动谈论的一众魔人。明明在魔人眼中,魔昂是犯了海之大忌的罪徒,可此时,他却如南风般安然。
魔藏哪曾受过这等怠慢,有限的耐性一点点耗尽,正要发火之时,魔昂却恰好画就了最后一只马,把木板撂在地上,引来许多魔人的目光。也许在他们眼中,那驰骋的马群只是一具具翩翩起舞的肉干,但看在我的眼里,简单勾画间却俨然一股奔腾之势,就连魔藏也不禁留连一眼,而魔昂已经迈出了脚步。
魔昂和我走在前面,魔藏领着一众魔人跟在身后。从泉水边到吾妻墓地,要走上一个上午。魔昂和我可以默契无语,魔藏却冷落不得,走一段就要问魔昂一些问题,诸如他在海里的遭遇、如何回到魔人国、双火他们是生是死之类。
魔昂回答得简练,却也没有遮掩。
老抻揣度魔藏的心思,试探着问魔藏是不是想去开拓仙人国。魔藏没有回答。倒是苍耳先驳了老抻,笑他是被那些羊肉勾了心去。
然而,被羊肉吸引的可不止老抻一个,有魔人嘀咕为啥不试试。苍耳便大喇喇地说:“仙人都是异恋,你们看得惯才怪?”
有冲动的魔人不服气:“看不惯就把他们都撵走。”
苍耳嗤笑一声,“仙人都懂法术,厉害的如我,能喷出火来,你怕是连怎么点火烤羊都不会,怎么敌得过。”
老抻歪嘴一笑,明知故问道:“那咋不见你喷火出来呢?”苍耳自是又把自己的法术尚未恢复之言赘述了一遍,听过太多次的魔人们不免去掏掏耳朵。
太阳悬在头顶时,我们终于赶到了吾妻墓地,前几日垒起的坟包尚清晰可见,四周的浮草与菜藤长势正好。
魔藏说:“你倒是选了个好地方。”
魔昂只是点下头,并未把魔君与妻子合葬的事情说出来。
如今坟也见了,因由也清了,魔藏没有再追究细节,毕竟魔君与他没有血缘,而他也倾向接受天意让他当王这样的结果,便带着众魔人在坟前深深鞠躬行全了礼数。
魔昂见他们行礼,自觉事已经了了,就带我打算离开。然而走出几步之外,听到老抻大着嗓子唤了一声,我和魔昂停住脚转过身去。
老抻笑着说:“按照规矩,又到了比力气的时节,你要不要来城中一试?”
魔藏反问道:“不怕我给城里带去海的邪气?”
“不怕不怕,”老抻摇摇头,远远能看到他脸上的横肉在晃,一字一顿地说:“比力气就是要震震邪气。”
魔昂自是听明白了老抻的意思,没再做无谓推脱,只是问他什么时候。
老抻回说:“你什么时候来,咱们就什么时候搭台子。”
“好。”魔昂留下淡淡一个字,便转过身继续前行了。
明明是他要去拼命,我却反而不能如他潇洒。看着他的背影,阔步一如往昔,但身形却瘦得空荡荡的。再看看老抻他们,一个个肉如从前。在这瞬间,我真希望魔人国的鸟兽就此绝种,让他们断了吃食,最好能让他们那粗犷的骨架也瘦下来一圈。
回到泉水边,太阳已经沉到地面以下。我和魔昂站在房前,相距四五步的距离,在模糊暮色中我却看不清他的脸。他朝我迈近一步,再迈近一步,我看得见他蒙着一层暗光的眼眸,好像黑夜里亮起的第一对星星。
他又走近一步,伸出手握住我的一缕头发,轻声说:“你还记得前生的债没有还清吧。”
我不明白他为何无缘无故说这样的话。
“明天我们就要离开泉水,你如果还欠着泉主,肚子仍旧会生冰。”
哦,我明白过来,“那该怎么办?”
“你要为泉主多做一点儿。”
“多做什么——”
话未说尽,我就听到耳边一声裂帛之响,竟是魔昂扯断了我的一小缕头发。我未曾感受到疼,因为他一手握着发根,一手掐着发梢,用力一抻,就把头发从中崩断了。
魔昂把断发拿到自己眼前看了看,又跟我说:“把它留在泉水边,说不定泉主就会以为你还在这里。我在仙都问一个老道士得来的方法。”
他说完,就捏着我那细微的一缕断发走去了泉水边,一直走到那块石碑前面,似乎要把断发埋起来。
看着他蹲在石碑前黑乎乎的身影,我的心里先生出的是感激,其次是怀疑,最后我竟然少有主见地意识到:如果这次离开泉水不会再发病的话,那到底是因为这缕头发,还是因为我把魔昂等了回来,圆了泉主苦等的夙愿呢?我似乎永远也不能知道自己有没有还清前生的债了。
魔昂埋好头发,从石碑前站起身,朝我走回来。我赶紧晃晃脑袋,把里面层层叠叠的混乱想法赶走,只剩下心中油然而生的感激。
第二天,魔昂和我把两间土房子稍稍整理,就动身踏上了黑土辽原。
魔昂一开始就走得很快,我跟得很费劲,渐渐就落后了他很远。他停下来等我,我才气喘吁吁地赶上。
他说:“不如我背你。”
我摇摇头,我只背过竹筐、扛过椰子,还在他昏迷时背过他,却从来没反被背过,怕不适应。
魔昂眨眨眼,“我很长时间没使力气了,如果不历练一下,比力气时也许就使不出来。”说着他已经背对我扎起了马步。
既然如此,我就跳到了他的后背上,一开始只是扶着他的肩膀,但他越跑越快,呼呼风声让我不得不搂紧他的脖子,双腿早已经紧紧勾住了他的双肋。
正所谓瘦死的翠峰骆驼也比云鬓良驹大。魔昂单单是一身骨头也比我雄厚,我贴在他宽阔的脊背上,如同一只包袱,而我的背后还有一只装着菜的小包袱。
他背着我,出了黑土,又过了草原,在天黑的时候已经来到了浓密的森林之中。我身上带着明子,寻了枯树枝来,拢起一堆火。
魔昂走开了,想是去寻找猎物。
我一边烤火一边等他,直等得昏昏欲睡,也不见他回来。连连打了几声哈欠,正要歪在落叶中睡上一觉时,忽然听到嗖的一声响,似有有一根箭射来。我登时清醒了,睁大眼睛一看,几步之外竟然倒着一头狼獾,它的身上本来就生满了厉刺一般的硬毛,而此时又多出一根,却是贯穿它短颈的树枝。
“咚”一声,是魔昂从不远处一棵树上跳下来,正好落到那头狼獾旁边,拎起它的一只腿拖走了。
我坐在火堆旁,听着不远处传来利落的撕扯之声,不多时,魔昂扛着一根串着鲜肉的长树干走到火堆旁,把肉架在上面烤,蹲下来坐在我对面。
火光映在魔昂生硬的面庞上,狼獾的油滴落进火苗里,响起吱吱的声音。
我问魔昂:“肉这么香,会不会引来更多野兽?”
他把那厚重的肉串转了转,无所谓地说:“十里之内估计不再有大物了。这狼獾也是饿了许久,寻着你的味道才来的。”
“嗯?”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魔昂看我犯傻的样子,不禁笑出声来,红彤彤的面颊,不似往日沉着,倒有了些年少之态。他正坐在我对面,长长的腿脚微微伸过来,抵住我的脚底推了推,像在用脚与我击掌一般。
“怎么了?”我问他。
他止住笑容,但声音里还有些轻快之意,“我刚刚就是把你当做饵,引了半夜,才引来这么一头狼獾。”
“……”我不知该作何反应,顿了顿才回他说:“我确实没有做饵的天分,做了一百年,才把你引来。”
火光在魔昂的眼睛里闪烁,他似乎有意引我说出这样一番话。难道他是在记恨我以前犯下的错误,如今逮到机会在调侃我吗?
他撕下一层微微烤焦的肉递给我,眼睛里却有些哥哥的调皮与温柔。
我接过肉来,放到嘴里,味道比肉干好吃一些,只是腥膻与油腻还是让我很不习惯。我从小包袱里拿出黑瓜掰成小块串到细枝条上,放到火苗上方。
魔昂把我的黑瓜串子拿过去在狼獾肉上蹭了蹭又递给我接着烤,味道果然好了一点儿。
吃饱肚子,火也熄了。以防万一,魔昂和我还是爬到树上去睡。我们在同一棵树,我睡在比他更高一层的枝桠上,很快入了梦。
第二天清早,魔昂与我继续赶路,这次他走得不快,我们并肩而行,在天刚刚黑时走出森林,来到魔人城外的木桥边。
没被谁注意到,我们顺利回到了双火的屋院,得以睡上一夜好觉。再次醒来时,已然听到窗外不断的脚步声。魔人们都知道魔昂回来了,有小娃娃兴奋地奔走欢叫说城中央正在搭比力气的木台。
魔昂盘坐在床上,他说他要在头脑中先跟对手比试一番。于是,我走到门外,留给他一份清静去独处。
院子中常有小娃娃跑来跑去,不时有年长的异恋魔人要来探望魔昂,我都给挡了回去。中午时,有魔人来告知说比试就要开始了。不多时,城中就传出惊天动地的鼓声,犹记去年并没有这份欢腾。
到处跑跳的小娃娃们都已经去城中看热闹了,四周越来越肃清,唯有远处的鼓点越擂越响,我的心也跟着鼓点上上下下。不知道去年因魔昂那一脚几乎毙命的魔人会不会来寻仇?
正想着,苍耳与公主突然出现在院门口。
他们走近来,公主脸上带着愁云,而苍耳则是一面春风得意。
“公主找我来的,”苍耳说,“我本不愿插手。但一想,咱们也都算仙人国来的同乡,总算缘分不浅,我也不好袖手旁观。”
“快别说了。”公主蹙起眉头,“免得被谁听去。”
苍耳被打断,不高兴地耸耸肩,从口袋里掏出一粒药丸递到我面前:“认得吧?这是我用魔人国草本炼制的忘痛丹。”
我接过来,不自禁地放到鼻子下闻一闻,有种熟悉的甜味。
苍耳解释说:“里面有一味果子酿,帮助把感官蒙蔽掉。不过放心,吃下后不会立刻犯瞌睡。”
他们留下药刚走,魔昂就从屋子里出来了。我把忘痛丹递给他,他没有推却就攥在了手心里。
“放心。”魔昂对我说,“力气还在。”
他大步走出门,如一阵烈风一般。我赶在后面,只能看到他越走越远的脊背。待我追到城中央,远远看到密密麻麻的众魔人给魔昂让开一条道,让他走过去登上木台。而等我赶到近前,那条道已经合上,所见之处都是魔人挤在一起的脊背。我想往里面挤,他们却故意挡着我。
我绕着魔人群转了一周,也没能找到可以钻进去的豁口,却听到老抻的声音说比试已经开始。我跳起来,看到魔昂站在台上,另一个正是去年中招的魔人。
我心中着急,弓着身子退出十几步跑着冲进两个魔人之间,才算扎进了魔人群里。可是越往里面挤越艰难。只要能离木台更近一点儿,我也顾不上是推是搡是爬是拽,如同深陷在杂乱的海藻之中,只想着往前冲,连着呼吸都感觉混乱。
我好不容易钻进去一些,却又常常被哪只大手从后面拖回去。终于扒着魔人的肩膀能再瞟到一眼木台时,却发现上面已经换了对抗魔昂的魔人。
他们是轮番上阵吗?我的耳朵里充斥着魔人的叫喊声。我已经顾不上那么多,我能看到的魔人,我都以为是魔昂的敌人。我胡乱地挥舞着拳头,不论碰到谁的胳膊谁的腿,我都用出全身力气。可是,我哪里打得过那么多魔人,他们一边看着台上,一边随便回我一拳,就渐渐耗尽了我的力气。
慌乱中,我的脸被挤到了一个魔人的腰上,我张嘴就咬下一口。那个魔人疼得左右晃,拳头立刻砸到我的头顶,但我就是死死咬住不放。他终于耐不住拎起我把我扔进了魔人群的内围。
我已经红了眼,都没注意到头顶已然变了天,仍在无望地埋头硬挤时,忽然意识到不对劲,魔人们都开始往外退。他们本来也向外挤兑我,但此时的情况却不同,他们是真的想退出来。因为天上正落下冰雹来。
我身子小,又挤在群肉中,偶然被冰雹砸到,还以为是谁的拳头,等明白过来,才发现魔人们仓皇的步履间,落着琥珀一般的冰粒,大个的有如牛眼。
一颗冰雹砸到我的肩膀,险些叫我脱臼。魔人们都抱着脑袋慌乱地往外跑,而我逆着他们往里挤,身体被撞得生疼。
只一小会儿的功夫,魔人群就四散而逃,我终于爬到木台上,见魔昂正仰躺着,用一只手臂挡着脸。
我扶起他,赶紧一起躲到木台之下,窝在木台与泥土之间的空隙,听到冰雹砸在木台上“咚咚”直响,木台之外早已白茫一片。
我看着魔昂,他的额角凝着血,身上本就破烂的兽皮如今只剩几条仍挂在肩上,所见之处几乎都淤青着。
魔昂定定地看着我,眼睛里似有一丝丝惭愧。他的嘴角破了,有一小块皮正歪歪扭扭粘在血肉上。我想把它摆正,伸出手才碰到,魔昂不禁抽了一下嘴角。
“你没有吃忘痛丹吗?”我骇然。
他微微抽着鼻子,大手在自己腰间的兽皮里摸了摸,才把那颗忘痛丹找出来。
“打之前不能吃,”魔昂看着我,略带知错的语气说:“如果我不知道疼,就不会尽力去躲闪,那样受的伤会更多。”
“嗯,”我懂,“那你现在吃了吧。”
“好。”
我看着他把忘痛丹咽下,生硬的脸上露出一个尴尬的笑。
我说:“等你伤好了,我们就入海回仙人国。”
“嗯,今天是——”
我知道他想问什么,便说:“再有八九天就到月末。”
“那时候,我的伤也就好了。”
哪会有那么快。我的眼睛忽然好热,只好别开头去看外面地上越积越多的冰雹。明明是夏天,那些冰雹却晶莹剔透,一点儿没有要化掉的迹象。
估摸着下了小半个时辰,冰雹终于停住,天空暂时放了晴。魔昂和我从木台底下钻出来。他的双腿都受了伤,我扶着走出几步,他虽然不知疼,但脚却根本站不住。
从这里回到双火的房子有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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