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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花]花开时节动京城-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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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内又是一般景象,十丈阔的主街自城中穿插交汇而过,道旁的酒楼茶肆,当铺钱庄,棋社会馆,店铺内外无一不熙熙攘攘地挤满了人。人人面上均含了欢喜,兴致勃勃向路中央望去。与主街交汇的巷子里,仍有意气风发的少年呼朋引伴,向主街上汇聚而来,迫不及待地要将这一年一度的风景收入眼底。街边两列披盔戴甲的兵士严整肃立,每隔一丈便立有一人,手上长枪寒芒闪烁,如同一条无形锁链将围观众人隔阻在外,留出路当中八丈宽的街面,一列车队正缓缓驶过,载重的车轮碾压青黑路面,碌碌回响,仿佛空谷清音,裹挟了明媚笑意。
车宽三丈七尺,长五丈,高四丈,如同巨大的箱斗拔地而起。每辆车前端,八匹大内良驹分两行列作阵势,长鬃映日,雪蹄踏云,神采熠熠牵了大车缓缓前行。明黄锦缎四角坠了同色流苏,自车顶一垂到底,将车子掩了个严严实实,天家颜色堂皇庄重,裹了数十辆大车自人前张扬行过,明晃晃耀花人的眼。偏偏街边一众看客竟无一人移开视线,眼睁睁盯了帐幔一瞬不瞬,生怕漏了些许精彩之处。轻风过处,吹起帐幔一角,车内载着的物事便露出半分颜色来,当真是姚黄魏紫,娇蕊倾城。霎时间,围观人群便齐齐爆发出一阵惊叹,紧接着便喝起彩来,恨不能多生一双眼,多分一片心。
次日便是京都洛阳一年一度的牡丹花节,届时,皇城东面最大的御用牡丹花园“留香坊”城门大开,特许京城百姓入内,与天子一同赏花游乐,共鉴春光。同往年一般,提早数日,皇城内外便忙碌起来,甄选全洛阳城内最好的一品牡丹,以皇宫内院特制的原木大车运往“留香坊”。节日前一天,国色天香便都安置妥当,只待翌日大放异彩,留香天下。
陆小凤与司空摘星刚一进城,便被满眼的人潮淹没了。众人看得欢喜,随花车一道押运的花农面上更是染了十二分的得意,在人群里望见熟识的人,免不了招呼一声,炫耀几句。陆小凤眉尖微蹙,随即又舒展开来,顺手扯过身旁一人,问道:“可是又到了牡丹花节了么?”
那人头也不回,随口答道:“是啊是啊,明儿就是。您可是刚进城来?早几天便都开始往城东运花了,今天是最后一遭,几十辆皇家的大车啊,比去年可是又多了,颜小侯爷果真是大手笔。今年这花节,啧啧,必是更精彩的。”
陆小凤望了那人面上神往模样,微微一笑,神思便又飘远了。
小楼,倘我今日能寻到你,这牡丹花节,我们定要一同前去。
回首望望司空摘星,略一颔首,老友便知其心意,两人在人潮里纵身跃起,借力在道旁酒楼高高挑起的酒旗杆子上轻轻一蹬,便跃上了屋顶,脱开那鼎沸人群,高来高去,闲适自在如履平地。
陆小凤在前面运起“双飞彩翼”独门轻功,略微展开双臂,袍袖迎风而动,他整个人便似彩凤翔云,飘逸俊雅,身后司空摘星则身轻如燕,精干身形仿佛飘在空中,速度却丝毫不逊于陆小凤,始终隔了一丈距离形影相随。几个起落之后,二人齐齐收了轻功,轻轻巧巧落于高檐碧瓦之上。
楼下,仍是不见尽头的长队蜿蜒开来,似是比二十多日之前更添热闹喜气。门前三盏琉璃彩灯光华熠熠,彩灯之上,以金粉书就几个大字。
重璧台。
千金难换一夜良辰的重璧台。白玉为屏雕漆融金,最是红尘迷幻繁华。
陆小凤与司空摘星跃下屋檐,自重璧台旁边一条不起眼的小巷斜斜穿进去,七转八绕便来到一道木门前。这是重璧台平日里方便自家伙计采买物品开的道路,旁的人自是不会知晓。
自然,只是旁人不知而已。
立于门前,陆小凤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抬手在门上叩了三下,笃,笃,笃,不紧不慢,节奏从容。
静默片刻,铰链声辚辚响起,枣木大门应声而开。似是候他二人许久,门内竟一早便有童仆家将列作阵势迎在两侧,现出当中与前厅连接的入口。队列当先的家将上前一步,对了陆小凤与司空摘星恭敬施了一礼,开口道:“二位想必是陆大侠与司空大侠,我家客人吩咐,二位到了之后,只管听我吩咐便是。司空大侠,我家客人特意为您包下了楼上天字‘甲’号房,说是一位故人与您有约,邀您品鉴珍玩字画,共赏古董琳琅。”
司空摘星听他一番说辞,当即跳了起来:“那陆小凤呢?他要到哪里去?什么了不得的人物相邀,做得这般藏头露尾?司空爷爷此番不是来鉴宝的,是帮这小鸡向你家客人要人的!你家这位客人可好没道理,他要司空爷爷去便去了么?哼,奉劝你们还是快些交出花满楼,免得大家面上难看。”
那家将听司空摘星语中含怒,也不辩解,只定定望向一旁不发一语的陆小凤,眼中却是一派笃定神情。
司空摘星见状,伸手推推陆小凤,道:“陆小鸡你倒是说话啊,这般阵势,分明不怀好意,要将我二人分开对付,怎的你倒一点不心急?”沉吟半晌,陆小凤抬头,凤目直视家将面容,沉稳开口:“你家客人要我如何?”那家将倒也不慌不忙,又朝他揖了一揖,方才说道:“陆大侠好耐心,客人吩咐,他在天字‘癸’号房内恭迎陆大侠大驾。”
陆小凤玩味地盯了那家将半晌,方又转身,双手搭上司空摘星肩头,郑重开口:“司空,他们想必还不至妄图以区区阵势便困住我二人,细想下来,这安排当无恶意。此番花满楼失踪,着实与我当日踌躇不无关系。事到如今,无论前路如何,我都必须亲自去解了这迷局。这一路你鼎力相助,陆小凤铭记于心,此事背后是何人筹谋我已自有打算,你且信我这一次,放心随他去便是。陆小凤在此与你保证,必与小楼平安归来。”
司空摘星抬首望向多年老友,见他眸光清冽挚诚,鲜有地收了戏谑神情,眉间眼底都郑重得近乎承诺,心知他主意已定,要自己放心。不由得亦郑重起来,冲陆小凤颔首,又将放在肩头的手用力握了握,道一声:“你自己小心。”便抬眼四顾,早有伶俐仆从快步上前,口里恭敬说道:“司空大侠,这边请。”,引了司空摘星向楼内走去。
司空摘星随那人进了后楼门,待将要转弯之时,他回头,望了陆小凤一眼,见他面上含了微笑朝自己挥手,终于放下忧心,转身快步朝二楼走去。
陆小凤,我信你。
(十一)(中)
金丝楠木雕了玉堂富贵的图样,上好的清油刷过九道,将木纹细细封缄,亦将屋内一切不可诉与外人知的筹谋掩藏。一只山雀自海棠花丛中挣飞而出,双翼在体侧交错宛如一对妖娆金刀,几欲冲破木纹,朝右上方一掠而去。
流云行楷洒然如舞,于木门右上角施施然镌了一个字:癸。
癸,天干第十位。
十成的煊赫贵气,十成的城府心机。
陆小凤于“重璧台”天字“癸”号房门外负手而立。
带路的仆从到此便恭敬地拱手,只说那客人在此间静候,便敛眉顺目退了下去,仅余陆小凤立在门外,静气凝眸,面对自外间重叠锁结的楠木屋门,揣测门内难料心意。
这一路千山万水,思念点滴成缕,如今,是否便是柳暗花明?
陆小凤忽而紧张起来,全身都已如弓弦般绷紧,耳畔一切声响迅疾退落如潮,只一瞬,万籁俱寂。他伸出手,却并未立即推门,只右手两根修长手指向鎏金嵌花的门拴上轻轻一搭。
异样熟悉的感觉自心头涌起,未知、焦虑、激情、疑惑、敏锐,甚至孤注一掷百死不悔的直面的勇气,统统不差毫厘。陆小凤仿佛回到老实和尚引他去的三间屋舍门前,四周如旷野一般静谧无声,心内跳动却逐渐放大如擂鼓的轰鸣,与当初一般无二的揣度迷离。那时他挑了当中的屋子,里面静待他的,或是伺机而动的宫九,抑或风情万种的沙曼,抑或……
抑或是他陆小凤流转一生的月色传奇,千钧一发之际突然福至心灵脱口而出的名字,他心心念念的……花满楼。
小楼,你是转换了流光么?要我忆起当年情形,心底念念不忘的,原是你……
若我当下推门而入,是否就能看到你安然无恙,如同那年出现在我眼前的奇迹?
微阖了眼帘,陆小凤轻轻叹息。当下不再迟疑,凝聚了心神,食中二指指尖运力,在门拴上施巧力一推一错,趁栓缝错开的瞬间,屈起食指,冲缝隙内露出的一线簧片上一弹。正是“灵犀一指”造化神奇,只听“当”一声,如金石齐鸣,黄铜精铸的机簧竟自从内部铿然崩落,簧内弹片一径落在地上,犹在弹跃不止,铮然有声。
深吸一口气,陆小凤推开房门走进屋内,向前方踏出一步,便闻得门脊处“哗啦啦”一阵极细响动,似是某种铰链转合之声,随即又“叮”一声,近乎微不可闻,但觉耳后风过,房门被牵动着又闭紧了。
机关!陆小凤星眸骤然眯起。久负盛名的京城头一家醉烟软卧“重璧台”开出天价的客房内,竟暗藏如此机关术数,偏生造得一副金玉满堂的富贵皮相,机簧铰链不漏丝毫,倘不是这机关启动必有铮琮声响,怕是险险连他亦要一同瞒了去。方自停了步子,脑中已然明白,怕是方才踏出的这一步触动了机关,将铰链卷起,阖上了房门。
如此故弄玄虚……是想凭此便阻了他?按此细想,这人带走花满楼,绕了这么一遭,算计筹谋的,却是他么?依那人素日形状,沉稳平和一派贵气,加上西门吹雪一句“他很好”,仔细斟酌玩味,是了,定是如此。想到这一处因由,陆小凤面色不由又冷下几分。细想门内既暗藏铰链,想必这天字“癸”号房内亦是花样百出了,当下将这奢华所在细细打量。只觉房中摆设奇诡,屏挂遮挡俱各有方,显见是换过了位置,早不似素日里一夜千金的精细模样。
七星连珠,五行八卦,种种奇门遁甲,要的不过是他陆小凤一个束手无策,却不想他早不是一个人,破釜沉舟的当口,早有阆苑仙葩一心与他千里相守,随他浪迹天涯。
将眼前艰险想了个通透,陆小凤反而愈臻冷静下来。同以往任何一次奇险的经历并无不同,每每这般事到临头却愈显沉稳斟酌,智计无穷,才真正是众人钦羡绝尘英华的双飞彩翼少年郎。
只是这一遭,不为朝廷江湖,朋友道义,却是头一遭为了他的小楼,为了他自己。早在上官丹凤马车之前他便言明,为了自己,他方肯拼命。
冷冷一笑,陆小凤不慌不忙,稍稍打量了四处,当即抬脚,稳稳地向左前方又踏出一步。只听耳内细微的破空之声,“嗖嗖”几下,便见屋内左墙边多宝阁角上忽而张开两处孔洞,精钢打造的细小弩箭转瞬已到身前,取的恰恰是肩胛骨上曲垣穴的位置,一旦击中,便要认穴透骨,束手待擒。陆小凤当下后仰了身子,竟像是要直直向后倒地一般。两枚弩箭自他面上寸许之处飞掠而过,同时脚下一步远处地面忽而滑开一块,又是两枚弩箭直取脚踝外侧昆仑穴。眼见便要透穴而入,陆小凤突然双脚借力一点,离开地面,向后轻轻巧巧地一翻,恰落在方才地面射出弩箭的机关顶端。不待身形落稳,便又是一个借力,身形舒展如鸾凤翔空,向前飘出两丈,落在早已端详仔细的玲珑柜前,方才定住了身形。
一阵不成,便听碌碌鸣响,屋内摆设竟自顺了地面滑动起来,不过片刻功夫,阵法便又换过一遭。床边角落里一只剔红雕花的漆盒猛然间翻开来,数枚三棱透骨钉光芒闪亮,趁摆设转换的空隙自背后击向陆小凤。心念微动,陆小凤将腰腹一低,猛地缩下身去,却在视线放低之后,瞥见屋角夹纱屏风下方,一线光亮微微一闪。
唇角牵起一抹莫名笑意,陆小凤眼见几枚透骨钉全数钉在面前粉壁之上,右侧檀木大柜依了阵法向身侧袭来。身形一动,自蹲伏的姿势忽然向左后侧伸展开来,仅足尖点地,向左后方一路滑退而去,滑至某一地面,却是足下运力,向那处地面踏了下去。
随了他一步踏下,一枚小巧的铁蒺藜自内侧角柜上方疾射而出,直奔陆小凤腰间大穴,迅如飞星,几不可见。
果然!就是此时!陆小凤唇角笑意更深,揣度了方位步法,待暗器到了近前,突然伸出两指夹住铁蒺藜尾部一根尖刺,一甩一弹,便见那小小暗器朝屋角屏风下方射去,堪堪打在方才闪亮的一点上,几丛尖刺伸展开来,恰巧将内里齿轮机簧卡住,只听“咯噔”一声,满屋轮转的家什箱柜生生顿住,再不能移动分毫。须臾间,暗器穿行破空之声便悉数化为无形,偌大空庭一时万籁俱寂。
收了身形,轻轻拍了拍衣上浮尘,陆小凤面上笑意未减,一双凤目却清霜冷冽一寒到底,敛了素日里嬉笑模样,牢牢盯着罗汉床前莹润硕大的一帘南珠,缓缓开口:“故人来访却避而不见,如此待客之道,怕要将‘重璧台’的客人都赶到别家酒楼去了。饶是你国舅爷财大气粗不计较这些须的店钱,也总要为你那做皇妃的姐姐赚个好声誉为宜。”顿了顿,接着道:“你说,是也不是,老颜?”
(十一)(下)
屋内忽而起了微风,那床前的一屏南珠便摇曳起来,模糊了帘后纱帐上细绘的三两竿翠竹。少顷,只听床板“喀嗒”一声轻响,竟自从靠墙一边翻起半面来,现出床下工工整整一段石砌台阶。陆小凤约略一瞥,但见内里空空荡荡,似向地下延伸开去一大片空间,竟仿佛地道模样。
青面雪底的朝靴嵌了狐裘滚边,靴底密实厚重,随了一人沉稳步伐,一声声磕在石阶上,空荡声响便带上三分笃定气度,于这机关重重的“癸”号房内荡漾开来。烟色云锦裹了他英挺身形缓步而出,待走上那台阶,方才抬首,冲陆小凤微微一笑,只道:“陆小凤,久违了。”
把盏言欢持杯劝饮,古月今月,只一尊绿蚁消愁,与君共醉,不问月明几时。
“重璧台”幕后东家,皇妃颜敏胞弟——颜问月。
沿石阶而上,缓缓走出地道,颜问月不惊不怒,只向陆小凤略一扬眉,道:“你也道是故人,却计较些许俗礼作甚。若当真计较起来,倒是你,许久不见便比不得满楼那般暖玉贴心,为寻方便,我二人一同出游当日即改换了姓名称谓,一路上,满楼只唤我‘荆兄’,端的是声如暖玉字字生莲。我好歹约略大你几月,你怎的一声‘颜兄’也无,只一径‘老颜老颜’唤个不停?”
陆小凤眸光一凝,淡笑开口:“满楼?看来这便是小楼的不是了。二十余年形影相随,他居然从未对我提起,有国舅爷这般有财有势,又亲密无间的朋友,当真小气得紧。”声调一如往常戏谑随意,一句“亲密无间”却加重二分语气,几句言辞含霜带雪,机锋暗藏。
颜问月听了,无端只觉“形影相随”四字分外刺耳,当下一声冷哼,换了语调再度开口:“形影相随?却是未必。倘若当真形影相随,怎的两月余辰光未踏足百花楼一步?倘若当真寸步不离,满楼这近一月时日却与谁执手言笑,把臂同游?江湖皆闻双飞彩翼陆小凤生就是个风流人物,秦楼楚馆中自不乏百般手段,想来众口一词当是不假。只不知百花楼幽兰芳草,可及得上玲珑馆月见姑娘软玉温香?”
陆小凤蓦然抬头,凤目灼灼清光四射,盯了颜问月双眸一动不动,半晌方道:“原是你……国舅爷好手段,好心机,真真捏在人心七寸之上。时机借口算计得分毫不差,这一手,陆小凤不得不服。”
不待颜问月开口,陆小凤又道:“我逃出百花楼原是心乱如麻,千般滋味一一尝遍,正是方寸大乱不堪一击。何况玲珑馆近在咫尺,花魁月见如花解语,恰能为我这风流浪子红袖添香,纾解愁肠。然而怪只怪你太自信,机关算尽仍有一点,你算漏了去。”
颜问月眉间轻蹙,不禁问道:“哪一点?”
低低一笑,陆小凤修眉舒展,眸间点滴温柔如春风化雨洇开一片。敛了唇边笑意,他柔声开口:“我当时确是进退维谷茫然无措,然满心满眼流转不息的……全是他,全是他……陆小凤二十余载年生,再无一人似他这般牵魂动魄,直教人心神俱痛,教人相思入骨。乱则乱矣,有一点却清清楚楚。陆小凤一颗心只得拳头大小,既已全数被他占去,凭谁软玉温香,又怎生分得去一丝半毫?”
语调忽而又转:“月见对你痴心一片,你知我与她原是寻常好友,却竟然罔顾她一番情意,趁我心神松懈之际,要她与我暧昧纠缠。我二人皆为情所困,若同病相怜借酒浇愁之后乱了心性,则恰巧遂了你心意,助你坐实了我这风流薄幸的名声,好了断小楼心思,只教他从此与我做个路人,是与不是?”
颜问月一声轻笑,并不作答。
陆小凤亦不期待他作答,略作停顿,又道:“这计策本该天衣无缝,依我素日脾性,或许早该成功才是,只不过你小觑了两个人。”
面上一寒,颜问月沉吟片刻,冷声问:“谁?”
轻弹衣襟,陆小凤不疾不徐悠然开口:“其一,便是玲珑馆月见姑娘。陆小凤既风流天下,勾栏馆舍自是不乏红颜知己,然真正知交者不过一二人,月见便是其中之一。虽身堕风尘却心如冰雪,既钟情于你,纵被你冷语相待,亦不会动摇分毫。何况月见何等聪明,明知此事必有蹊跷,她素来与我交好,又怎会糊里糊涂令我任你摆布?为了保全你,这一节她只字未提,只陪我略饮了几杯,便匆匆送我出了她房间,吩咐馆内仆从另觅一间空房与我歇息,与平日温言软语迥异。问她却是一味摇头,最终只一句‘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叫我莫再打听。现在想来,她当日思恋踌躇,定不会少我半分。只可惜她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这些时日我虽心存疑虑,却并未将此事与小楼失踪一事与此事连在一处,若不是你方才一句话出口,这一节缘由,倒真真要瞒过了我去。”
颜问月眉峰紧蹙,低叹一声:“原是她……那第二人,又是谁?”
听得他一声问,陆小凤豁然抬眸,眉目间一片光华闪烁,直映得他俊面含光意态飞扬。他直视颜问月双眼,傲然开口:“其二,便是花家七子,花满楼!”
颜问月猝然一惊:“满楼?!”
陆小凤畅然一笑,眸间光华愈盛,便将一路上花满楼留与他的诸多线索一一道来。颜问月不言不语,立在一旁着意细听,神色愈加惊异难言。当讲到最终舆图上一个“心”字之时,他面上强自维持的镇定模样忽而一滞,随即便沉郁下来。良久,他轻轻开口:“你是说,满楼在万水千山之间,留一个‘心’字与你?”
见陆小凤颔首,他又沉默下来,半晌之后忽然开口:“最后一个问题,你……怎知是我?”
陆小凤缓缓开口:“早在我于金陵凤凰台上初遇魏子云之时,我便已暗暗有了怀疑。魏子云号称‘潇湘剑客’,乃皇宫内院第一高手,更兼了大内侍卫总管一职,原是当今圣上近卫,除身份极尊的皇亲之外,旁人怎有资格劳动他一路暗中近身戍卫?况你二人行踪,倾花家之力三日内竟寻不得丝毫,则我推断,个中必有阻挠。当世有如此手段的,定贵为王侯,且圣眷极隆。圣上本无一母手足,且自叶孤城案之后,南王一宗早被连根铲除,余下皇亲中平日较为亲厚的,便是两位叔伯兄弟,还有你,当朝唯一的异姓侯爷——靖安侯颜问月。”
不待颜问月开口相询,陆小凤又道:“你三人与我和小楼均是旧识,我原猜不出是何人所为的。然而当我参透小楼所有线索之后,忽而发现,其中更另有玄机。小楼自小便心思缜密环环相扣,当世无人能出其右。纵是为避过你耳目将消息传与我知晓,大可说明白些,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瞒了袁二公子,甚至瞒了西门吹雪,瞒了沙曼,细细想来,怕是碍于你身份特殊不便明言,并且那些线索,另含谜底。”
说罢,抬起右手,以左手点了右手手指一一数过去,凤目依然紧盯颜问月面容,朗声开口:“‘凤鸣百里香’为第一线索,首字为凤,‘两地书’为第二线索,第二字为地,‘金陵怀古’为第三线索,第三字为怀,‘次马中玉韵’为第四线索,第四字为玉,相连便是‘凤地怀玉’。其中‘地’与‘弟’谐音,即为‘凤弟怀玉’。颜娘娘得沐龙恩,宠冠后宫,自是鸣凤无疑,这‘凤弟’,便是指你,恰与我当日疑惑不谋而合。”
顿一顿,接着道:“‘凤弟怀玉’,怀什么玉?为何怀玉?在数月之前我或许想不到,然今时今日,我亦有一般心意,自是深有感触。小楼最后那一个‘心’字,不仅仅为表明心意与我知道,更合了前四字中的那个‘玉’字。是那块玉,心玉……”
话至此处,颜问月再无希冀,仰天一声长叹,道:“连心锁……”
陆小凤道:“对,连心锁。连心,连心,于是我便明白,你带走小楼这一遭辗转,究竟是为何……”
唇角溢出一丝淡笑,又轻轻道:“怕是亦被他摘去了这颗心,恨不能一世相连,生生长流不灭。”
颜问月抬眼望他,目光满是苦楚,道:“怨不得他眉间心上住着的全是你,陆小凤……你该当有此天赐的福气,你们,你们竟能心有灵犀到如此地步。满楼……这可如何是好,纵你一心向他,我却还是爱煞了你……”
眼见他修伟身形一径蜷缩下去,半倚了影壁颓然垂首,贵气风姿竟一时颤抖不止,一时间黯黯无言。
他……该也是恋极了小楼吧……皎月出云云出岫,动静之间,如此的温柔……怎能不恋他长长久久?
低喃几句,颜问月渐渐平息心绪,略整肃仪容,动静间已不复方才艰难苦痛,一举一动又带出别样风采。他直视陆小凤双眸,缓缓开口:“你可知道,他是为何愿与我走这一遭?”
陆小凤微一思索,恍然明白,睁大双眼望向颜问月,道:“可是……可是为了我入宫一事?如此一来,当初举荐我入宫任职,且招作公主驸马的人,竟也是你么?”
颜问月略点点头,道:“我思恋他早已刻骨,但与你二人相交愈久,愈觉出他竟以全心待你,一丝一毫亦分不出去。你这风月老手此刻偏偏不解风情,抑或似懂非懂刻意回避,总拿‘兄弟’二字搪塞自己,你,你怎配得上他,怎叫我甘心将他拱手让你!三月前我入宫与圣上弈棋,无意间听说圣上义妹玉翎公主似对你抱了别样心思,便想借此机会游说圣上辞婚与你,同时召你入宫护卫,心道此一来,满楼定能断了心思,我也有了一线希冀。却不想,从头至尾,都让我愈发明白,他一颗真心只许给了你。他答应给我这一线生机,与我把臂同游,全是为你!他知你性喜快意江湖,决不愿深锁朱门寂寥一世,又探得是我向圣上荐的你,此番前来,只劝我收回心思,去求圣上收回成命而已。陆小凤!换做他人,我一早便剪除了这情敌,怎容他一路寻来,与我当面相抗?却偏偏是你,聪明绝顶巧思玲珑,又是满楼心尖上那个唯一,远隔千里竟携手毁了我全盘布局。你们……唉……当真再容不得旁人……”
缓步迈开,颜问月阖上眼帘,将一腔心泪葬在眼底,自袖中抛出一物,陆小凤扬手接住一看,正是花满楼的连心锁。只听得靖安侯声如败柳残春,又自开口:“此物还你,他原本也便是你的。你……寻他去吧,圣上那里,我尽力周旋便是……这是我输与他的,此刻,我便都还了去……”说完,一径向门口走去。
方至门口,又蓦然转回身来,死死盯住陆小凤,锵然开口:“此一遭我放弃,只是败给他,并非输给你。陆小凤,靖安侯三字并非虚妄,劝你早些与那些个红颜知己断个干净,若此后有负于他,颜问月誓与你周旋到底!”
(十二)(上)
“站住。”
“站住。”他兀然开口,语中压抑的怒意翻滚如海潮,一声低喝如截金断玉,将那人身形生生定在原地。
颜问月一愣,不觉顿了脚步,颓然面容又添三分愕然,缓缓转过身形。
这一转身,竟大惊失色,忘了四肢言语,只一股森寒窜上脊梁,如影随形。
陆小凤双眼一瞬不瞬,牢牢将他钉在门口,脚步稍转,向颜问月缓慢走去。一步,两步,踏碎山河的冷漠决绝。颜问月骇然迎上他一双凤目,惊觉两道目光冷厉如刀,收净素日里真假参半的戏谑模样,灿然星眸此时竟敛尽了光芒,乌沉如墨深不见底,狰狞杀机仿佛凶兽匍匐于瞳仁尽头,此时不顾一切自无边暗夜中挣然而出,几欲将眼前一切吞噬入腹,就此沉沦埋葬,永无尽头。靖安侯蓦然愣住,继而浑身一颤,猝然间倒退两步。
陆小凤眼见他猝然失态,冰冷面容纹丝不动,只一双凤眼愈发漆如深井,乌沉沉不见一丝光亮,直直望入靖安侯眼底,莫名心惊。
近三十载富贵春秋,早习惯了翻手作云覆手雨,这是头一遭,颜问月惊觉命若悬丝,刹那间,他看到自己必死无疑。
风声骤起,一瞬之后,又静如深湖。
与陆小凤相交数年,见惯他率性风流戏谑不经,颜问月已几乎忘记,眼前这人修长指端,轻易便可将悍匪诡盗的身家性命拈来把玩。
灵犀一指。
百花楼上,满楼倏然出手,夹住他欲点上他肩头穴位的指节,面上温雅笑靥不减丝毫,只轻轻开口道:“灵犀一指,荆兄,承让。”
双飞彩翼陆小凤名扬天下的绝技,花满楼同样得心应手。
如今这两根传说中的手指猝然绷直,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搭上他颈间,褪去往日持杯共饮的温热熨帖,森寒凛冽一如那一双乌沉凤眼,杀意随指尖一点肌肤游走,恍惚间,沉沉压力排山倒海,不容他一丝喘息。
陆小凤面沉如水,对了颜问月一字一句道:“颜小侯爷算计功夫果然到家,原是一早便布好了局,单等我一无所知踏下第一步,此后一步踏错便步步惊心,直教我泥足深陷万劫不复!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纵是我有心抗旨,也必要顾及花家庞大根基,你可是如此筹谋?只可惜你终究错看了小楼,怕是万没料到他竟洞悉一切,千里之外亦可与我灵犀相通,毁了你这布局吧。如今我陆小凤也告诉你,你一样错看了我,陆小凤孑然一身一无所求,只这一个花满楼万不能让。如今他将心意清清楚楚与我知晓,我便要这天下知道,陆小凤一生再不会放手,百死不悔。”
只略一停,又再开口:“我知你是妒火中烧,这种种算计便都算有个由头。然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以我做注,封锁了全部消息,强迫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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