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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夫呈祥-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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榻前站着一老一少,少年白衣映着斗室里微弱的灯火,折射出温暖的光芒,令人觉得他才是这屋里最闪亮的存在。身边的老者比他矮了一个头,发须皆白,两眼精光四射,看起来就不像个脾气好的。可这个时候,他亮晶晶的小眼睛里闪动的全是兴奋的光芒。他看看榻上的两人,又看看眼前的少年,不知不觉就捋着胡须傻笑起来。

“不救左边这个?明明这孩子的伤才是比较重的吧?喂。混小子,你说,是不是因为人家刚才死抱着你家媳妇,心底吃味了?想见死不救?”老者一脸嘲讽,眼眉嘴鼻都像是挤在一块去了,稀稀落落的几根白发七歪八翘,有没有一根是向地长的。两撇小嘴子粘在嘴唇上,说起话来就一动一动。

“少费话,是不是想我揍你!”少年一拂长襟,探手试向榻上蓝衣少女的额头。又摸过她的手,翻开手心看了看。

“你小子活腻了,居然敢对你师父动粗?你有胆就试试!”小老头儿一听要开揍。小身板儿立时蹦到了天花板上。他吹胡子瞪眼地,可不一会儿就蔫了,“放心吧,姓箫这小娃儿拼了命似地护着她,恨不得替她去死了才好。你媳妇,这叫命大。”

“她还不是我媳妇,你别乱说话。”少年坐在榻边,怔怔地看着榻上的人。

“这不是迟早的事吗?以小子你的身份,不怕配不上她的,实在要说起来。还是她高攀了呢。”老头儿撇撇嘴,转身在屋里忙乎起来,他奔至另一边的榻上翻找了一阵。好半天才弄出个小木箱子,箱子打开,药香四溢,但和着那些剩菜剩饭的怪臭,令人涌起一股呕吐的冲动。老头儿自己摆了摆手。将药箱丢给少年,自己扶着额头跑出去吐了。

“受不了啦。这鬼地方根本就不是人住的。”

目光掠下那些几个月没洗过的碗盆,少年安静漠淡的脸上溢出一缕嫌恶。他不接话,在药箱找出一个红色的小瓷瓶,起手晃了晃,拔开软木塞子,倒出五六颗紫色的小丸。

“好了没?”那老头儿吐完了,便在门口探头探脑不肯进来。

“你回避一下。”少年单腿撑着榻面,俯身将那蓝衣少女抱在怀里。

那老头儿在门口嘟囔道:“这明明是我的地盘,为什么让我回避?你小子还有没有规矩?”

“你若是想看,我也不拦你。”少年懒洋洋地应着,头也不回,将蓝衣少女揽下榻来,整个圈在了怀里。少女温暖的呼息漫过他玉白的脖颈,他嘴上说着无惧,可耳根却悄悄浮起了红云,不理那鬼鬼祟祟在门边徘徊的老头,他执起一颗药丸含在嘴里,低头向少女齿间送去。唇瓣相接处,缓缓溢过一丝腥咸的血。

“我擦,这可不是我教的!”老头儿“刷”地转过身,老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你小子好的不学,这样不三不四的风流活计倒是学得蛮快的,怪不得口口声声说要娶人家过门,搞出事来了吧?我浮屠宫的弟子个个清心寡欲,唯独出了你这么一个……”败类?

“她拒婚了。”少年收起那些羞赧,将第二颗药丸递上去,同刚才一样,由舌尖微微发力,抵开了她紧闭的牙关。

“嗯……”怀里的人本能地咽下他送来的药丸,发出一声浅浅的呻吟。少年全身发紧,“轰”地一个整个儿都绷直了。幸好是背着光,谁也看不见他火烧云似的脸。

身后的老头儿暴跳如雷地转过来:“什么?拒婚了?卫梦言居然敢拒婚?他以为他这个女儿多金贵?好徒儿,不必给他面子,反正他女儿已经落在我们手中了,你就在这儿跟她洞房,行周公之礼,师父我帮你主持着也抹不了面子,实在不行,就霸王硬上弓,让小姑娘怀上了小兔崽子再说,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就……咦嘻嘻嘻……”

“老鬼,让你别看那些歪书了,脑袋里现在装的都是些什么稻草?什么霸王硬上弓,什么生米煮成熟饭?这是人干的吗?”少年说了两句,再看看怀里的少女,确信她仍在五感尽失的困境里挣扎,才缓缓地松了一口气,“她已经不是不懂事的小姑娘了,她有自己的想法,左相府的管家已经说得很明白,这都是她自己的意思,与卫梦言无关。不过这样也好,总算不亏义父一番苦心教导栽培。”

“哈,还真看不出,我教出来的徒儿竟会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那老头儿等他喂完了药,便转身蹿回到屋里,见他还恋恋不舍地抱着那小姑娘,不觉又露出了一脸鄙视。“她不过是腑内虚耗,内劲亏损,吃点归元的补药调息几次就回来了,你抱那么紧,就不怕热死她?”

少年板起俊脸:“你来治这个姓箫的,我带她出去走走就不会热了。”他说完,抱着怀里的少女,头也不回地飘出墓门。

那老头儿嗅着屋子里的臭气,又看看榻上昏迷不醒的人,犹自忿忿不平:“小时候多乖。会做衣服会洗碗,比现娶个媳妇还来得方便,现在是越大越不争气了。不但不帮着师父做家务,还整天一副鼻孔朝天的臭脸给人看,男大不中留,不中留啊……”他嘀嘀咕咕地唠叨着,又猛地一拍大腿。“唉,没见过疼人疼成这样的,若是换了个女儿身,少不得又是做皇后的料,吃里扒外什么你们家的人最会……”

当然,老头儿说的什么。少年一点也没听见,他的全副心思都放在了这个敢对他拒婚的小丫头身上。她翅膀长硬了,可以不要他了。可是她这一身武功却早早地废了……怪只怪他知道的太晚,当初在“嫣人笑”第一次交手就应该明白,她不是不勤奋练武,而是早已经练不得。眼下独独保留下来的,只有一颗无惧生死的武勇之心。

幸亏她今天遇到的是那个傻头傻脑的柳沁。要是遇见了柳欢,现在铁定死透了。

林间山风习习。吹动着她额头冰冷的长发,她的容颜改变,可脾性却一点也没变,如果非要说她比以前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她居然也能懂得替别人着想了。以前那个他说一她不愿说二的傻姑娘到底是走了,她现在有了自己的主张,知道了利益取舍,懂得了轻重缓急,侯白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是有些震惊,但却还不至于怨怒。

他会给她时间的,毕竟她还涉世未深,很多事情都还不明白。

“傻丫头。”他揉散她额上的乱发,带着她缓步走向了竹阵。竹阵之后,是通向石府的小径……

“噗!”箫琰喷出一口黑血,再次倒在榻上,短暂的清醒令他咬牙切齿地叫了一声:“小姐!”“醒了?”老头儿转过身去探他的脉,却见这人又沉沉地昏死过去。

“红颜祸水啊,一下子就祸害了三个,只怕墨玉山庄这档梁子是结下了。”老头儿比箫琰更咬牙切齿,“众生皮相都是苦啊,瞧瞧,七尺男儿都长得这祸水样,也难怪别人会穷追不舍了,像老头我这么有男子气概的就没桃花……唉,一百多年都没桃花了,桃花树都变成了渣渣了……造孽啊,原以我这那个徒儿已是美得惨绝人寰了,如今又来一个……咳咳咳……”

他一边唉声叹气,一边捣着碗里的药粉,鼻子里塞着两根布条,因为鼻息不时往上翘起,一如他乱七八糟的头发:“柳家这小姑娘就喜欢玩这不入流的毒,这歹毒法子用在心上人身上,别人还有胆回来么?真以为嫁人等于养狗?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老头儿磨好了药,一整碗倒入沸水里。

原本三伏天里,在墓室里架了一口锅,里边的温度可想而知。可也正因为这样,箫琰因失血过多而惨白的脸色终于有了一点回暖。只是两眼深陷,憔悴得没有了人形。

药液蒸腾,空气里又蹿出了另一种味道,箫琰躺在榻上,先是皱紧了眉头,尔后突然一个鱼打挺,像受了什么了不得的刺激,翻身扒在榻沿狂吐起来。

这一吐简直是昏天黑地,五脏六腑都要倒过来了。

“司徒前辈,你这又是熬得什么药?臭得都快赶上山下的粪坑了。”一人朗声笑着,漫步而来,行至门边就不再走近。

箫琰在双眼发昏之际,听到这个声音,不觉一愣,脑海里顿时清明了许多。

PS:

天气热,又停水了,一天没饭吃。哭着遁了。【予聆已彻底打开护短护妻贤夫模式,表抽打我!】

第81章 竹马

机关开启,石府大门轰然打开,予聆抱着卫嫤迎着火光拾级而下,身后光线一暗,两扇门脸就此咬合在一起,就此闭上。

山腹中间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与予聆清晰的脚步声遥相应和着。

他的每一步,都像踩在了鼓点上。

山中的潮气,使得四壁的钟乳石变得湿滑,山洞里,自然比外面要凉快许多。

头顶偶尔会有豆大的水珠滴落,印在他整齐的白色布衣上,浅暗的一点点。

稚嫩的童音在回忆里响起,渐渐扩散到了整个空间里。

他仿佛看见一个小小巧巧的女娃娃,拽着纸鸢朝自己奔来,五短身材略略显得臃肿,可是却并不影响她的灵动。

“予聆予聆,听卓琪哥哥说,你的剑法很厉害,也教我啊。我拿纸鸢给你换。”她努力地将小手举高高,一双大眼睛里全是热切的光芒。

“几张破纸谁稀罕了,来,叫一声师兄我就教你。乖,要叫得甜一点,不甜不给教。”男娃娃不过十岁出头,气度老沉都装出来的。

“予聆师兄!”她叫得又快又大声,生生将他吓了一跳。

“叫得不甜,不教!”男娃娃板起了脸。

“哪不甜了?师娘都说阿桦小嘴儿甜的。”她不高兴地踮起了脚。

“哪里甜?我尝尝。”男娃娃揪着她的长辫子一脸流氓相地欺了上去。

那是他第一次亲她。

他懂事早,又经常跟着夏侯卓渊外出跑腿,许多伎俩看看就会了。

有时候侯卓渊去送信,他就站在街口看着卖豆腐的小俩口躲在灶底下,你啃我一口,我啃你一口地亲昵,他当时并不知道亲吻的含义。只是平白觉得这样很好很幸福。因为他看见早晨窗格子上站着的鸟儿也是这样卿卿我我的,有时候,两个圆溜溜的小身子还互相撞一撞,就像人和人撒娇撞肩膀一样。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只有她。

没有人知道他们心目中如谪仙般出尘的予聆公子在幼时是这样的顽劣。

卓桦是个傻呼呼地不会告黑状的姑娘,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她傻,不曾想到这种亲密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一种轻薄。

吃过了豆腐当然是要付账的,他很厚道。不但教会了她剑法,更将家传的轻功教给了她,因为他觉得这丫头迟早会是自己的人。

“笨蛋。我教你轻功可不是让你去追飞贼的,这些是让你逃命用的啊。”

有一次他扯着她的辫子,拧得她哇哇大叫。

“逃命?我卓桦的字典里就没一个‘逃’字,要战便战,临阵脱逃多丢人!”

从此以后。他就不亲她了,因为这丫头不听话。

十二岁的卓桦忘记了前面六七年的光阴里是怎么被这个禽兽师兄占便宜的,予聆早慧,可她不是,面对许多琐事,她都呆呆傻傻的。直到那一年。最疼她的卓琪哥哥不见了。

傻丫头抱着夏侯卓琪那把剑哭了几天几夜,饭也不肯吃,后来还是他捧着碗粥一口接一口硬灌进去的。那是他第一次狠着心肠将她骂得狗血淋头。

“你不是说你的字典里没有个‘逃’字么?卓桦。那么你告诉我,你现在是做什么?你就这样看着卓琪死了?你就躲在屋里像缩头乌龟一样不肯出来?你就没想过要寻北夷人报仇去?你去照照镜子!照照你自己现在有多丢人!”他不舍得骂她,却不得不骂醒了她。

对,报仇!

接下来的两年里,她七次上战场。守的就是邙山。

她十三岁加入隐卫之后无所建树,在战场上却用予聆公子的名头斩断了北夷通向大梁的最后一条通道。北夷部落的第七个儿子,就在亲征的路上,被“予聆公子”卸掉了一条手臂,挖去了一双眼睛。平南骑一夜名动天下,人人都记住了一个名字,予聆公子。

在众多扶城百姓心目中,予聆公子是他们的英雄,是大梁国最美的传奇。

但予聆自己却知道,在那不长的两年时间里,他唯一能为她做的,就是守着她,不让她乱来。

官场上,卓桦是个白痴,但战场上,她却是一只舒展羽翼所向无敌的苍鹰。

若不是被他的身世连累,夏侯罡本还想将她在战场上放养几年的。

谁都知道,高墙内的生活,对她来说只是囹圄。

可是她现在却要要囹圄之中生存下去,去面对一个对她而言完全陌生的世界。

“你不是最不喜欢玩这些阴谋诡计的么?现在有一个选择可以让你躲到我身后去,你却放弃了。卓桦,你究竟想干什么?”他长臂一舒,将她轻轻放在了一方石桌上。

桌案很大,正对着门外温暖的火光,飞瀑之下,碧潭波光摇曳,映照在卫嫤苍白的小脸上,照得她整个儿都鲜活起来。予聆望着她,长眉轩动,推动着眉眼在额心拧成了褶子。

他沉默片刻,忽然像下定决心似地,伸手探向她些微松散的衣领。

轻轻一扯,衣带便解开了,露出了里边印着暗纹的雪白中衣。

中衣上也沾着血,却不是她自己的。

老头儿说的对,那姓箫的竟也是用了性命来护着她。

他深吸了一口气,扶起她来,动手除却了面上那层水蓝的衣裙,甚至想也没想,跟着一鼓作气就扒去了她那件碍事的中衣。浅红色的小衣露了出来,上端两根纤细的织带就像锦鲤的两撇活泼的小须。在他看来,是那样刺目。

他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砰砰砰……似海浪一波波用力地拍在岩石上。

也许是因为有些冷,卫嫤轻轻地颤动了一下,撒娇似的,发出了一个简单的鼻音。

予聆面上一红,咬牙脱掉了自己的衣裳。他的心鼓擂得惶急,整个心房都像要被炸开了。

稀疏的火光跳跃着,照着在两人身上。看起来就像是一对烧着的铜像。

少女玉体横陈,安静到无辜,面前这具胴体,香艳,饱满,甚至于处处透着诱惑。

然而卫嫤斜长的凤目鲜少露出同龄少女那般无辜的表情,就是瞪人的时候,也常常附着三分凌厉。艳而不俗,娇而不弱,唯见青丝如墨。肤色如玉,身如堆雪。单看外貌,确实是将卫相当年风姿承下了十分。若论气质,仿佛这副身形才配得上过去威镇邙山的英名。

喉间有灼烫的滚动,他几乎是狼狈地甩掉了手里的衣物,笨手笨脚地将她拥进了怀里。

他的脸红得也像晚霞似的,可惜她却看不见。

予聆却庆幸着。还好她不曾看见。

手指在她滑腻的肌肤上游走,拍过几个穴道,他额头上已沁出了薄薄地一层汗意。而卫嫤的身体,却越来越冷。再推拿几次,她的眉稍竟结上了一小片冰花,牙关却忽地松开。瑟瑟地碰撞起来。

两人仿佛掉进了极端的两地,一者身在火焰山的顶端,一者埋在万千寒冰的水底。

再触着她的时候。予聆生生地打了一个寒颤。

“没事的,很快就好了,你挺着……师兄,只能帮你到这一步了。”

时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点上,小小的她伸手去扯他的衣袖。他俯下身子,一副流氓地痞式地微笑。他说:“哪里甜?我尝尝……”

他紧紧着抱着她,用身体为她取暖。唇齿婉转相接之际,他将舌下藏着的最后一颗药丸压进了她的牙关。左手引导脉络,带起一股热流逼进了她旷若空谷的丹田。

陌生的燥热令她小小地扭动了一下,干净漂亮的锁骨下,豁然露出一道浅浅的沟,像青山为绿水让道,陷下的丝丝折痕。

他忍住了再往下看的冲动,倏地闭上眼睛。

他狼狈地压住她,又顺手拍了她几处穴道,封住了她所有的知觉。

方才下决心的时候多容易,现在做起来,才知道每一寸都是煎熬。

他早已不是那可以对着她说啃就啃的无知少年,这恣意的风流,总还需要代价。他以为自己可以忍,可以不动心,可是当他真正面对的时候,才知寸寸都是撕裂,处处都是煎熬。

予聆整个人都湿透了,墨黑的长发顺着汗湿垂散下来,与她的纠缠在一起,汗水滴落,沁在她紧致的小衣上。一切香艳与暧昧,都变成了运功的阻力。

他对自己反复说着:“捱得住……一定要捱得住!”

卫嫤苍白的小脸因为经脉中游走的暖意而渐渐有了血色,眉间的冰雪也开始消融。而予聆的脸色却变得苍白,渐渐接近透明。就这着刻骨的冷意,心中的旖念终于跑了个干净,他起身扶起她,用力握紧了她的右手。腕间带起几分巧劲,又再将她抱在了怀里,他拖着沉得的步子出了石室,向那轰鸣的山瀑走去。

石洞里流出来的山泉溅在两人身上,卫嫤在梦境里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却盖不过予聆牙齿打战的声音……这一夜过得极度漫长,卫嫤在火里翻滚,予聆在冰上煎熬。

好在还有一眼碧潭可以帮卫嫤调和脉络中的那些燥热与不安。

游走的脉息越来越热,烧红了她的肌肤,纤纤玉颈下的赤白,慢慢变成了粉色,再后来颜色越来越深,竟有向赤红转变的趋势,原本丰润的红唇渐渐干涸,她像在沙漠中行走到最后的人,吃力的张着嘴,大口大口的喘息。汗水流出来,被烘干,再流出来,再被烘干,七经八脉都像在打铁的风箱里走了一遭,放进水里,就是最后一道工程,褪火。

碧水清潭里渐渐翻起了浊浪,欢快的水泡围着她,汩汩喷吐着,爆裂着,泛出一圈圈小白花。

她现在是烧红的铁,他却变成了冻硬的冰。

整颗丹丸化下,予聆就成了冰块,仿佛卫嫤体内所有的寒气都转移到了他身上。现在就是卫嫤把全身都脱光光了往他身上粘,他也没有精力去使坏了。

石府里看不出天光早黑,亦不知时间流逝的快慢。

予聆运功三周天,渐感吃力,再站起来的时候,脚步已经有些虚浮。可是他想到她能再度拿剑,却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以后都靠你自己了。”末了,他以冰凉的唇碰了碰她的脸颊。

山野寂静,这一夜无云无雨,无雷无电。

卫嫤就像当年那样,练剑练累了,趴在他的肩头睡着了。

他也时常会想起大雪封山时,他带着她一起上山去玩,半夜里鬼鬼祟祟地下山,她腿短走不动,他只好背着她,走一段摔一摔,往前扑便是摔他的膝盖,往后跌就是顿她的屁股墩……现在好多好多年过去了,他仍旧记得,她摔疼了,却含着大滴的眼泪,不哭也不闹的样子。

那是他最喜欢的样子。

PS:

小温馨一下。另外,谢谢热恋^^亲的提点。

第82章 回梦

卫嫤做了一个很长很累的梦,累到几乎要虚脱了。

她忘记是怎么告别予聆的,只是不停地走,走过了草地,走过了河川,走过了沙漠,又走到了草地……无尽循环着,让人好生厌烦。最可恨的是,她根本控制不住方向,好像没有了左右,只能向前,一直走,一直走……

走过河川的时候,她冷得牙齿打战,双目结冰,走过沙漠时,她又感到周身发烫,似被晾在了火炉子上,就这样反反复复……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来到了一片春暖花开之地,她双脚一软,直挺挺地倒下了。

耳边传来了各种各样的声音,有怒骂,有劝慰,有针锋相对……然后,万籁俱寂,一片空明。

“小枇杷,今天吃什么?好饿……”她在梦里将地面刨了个遍,没有鸡腿,没有水晶肘子,没有五花肉,她站在汪洋花海之中饥肠辘辘。

“小姐,小姐,那个不能吃,小姐!”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大,还有人拼命跟她抢手里的花花草草,太过份了!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将吃肉改成了吃素,却还是有人不让她消停。她怒了。

“老纸说了很饿,你们都聋了?”这一骨碌翻身,醒了。眼前乌漆麻黑的,只有一盏黄豆大的灯在风中战战兢兢。灯火下映着的是云筝那张焦虑的瓜子脸,还有……

“嫤儿,你终于醒了?吓死爹爹了!以后出门多带几个人出去……不是,最好把十六名护卫都带整齐了!”她还没弄清身在何处,就被狠狠地捂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跟着,竟有两道浊泪滴了下来,掉进了她的领子里。泪水很烫,是……卫梦言?

“爹。我这是怎么了?我不是出去了么?怎么会在这里?”好不容易适应了屋里的昏暗,才发现床前围着的不止一人。原本还算宽敞的屋子里满满当当全是人头。

“表妹,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梅山第一个挤进来,亲昵地探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见她没有异状,才吁了一口气。

“怎么你们都在这儿?还嫌我院子里不够挤?”她的记忆停留在柳沁那致命的一击,后面的事她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原以为自己一定小命呜呼,就等着再重生一次或者直接死透,不想却被人救了,她有些懵懵地。又将屋里的人挨个看了一遍,没有箫琰。

王佐拢着袖子站在门边,看不清脸色。乐青立在床头,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梅山摸了她的头,又去摸她的手,却被卫梦言一把推开。梅山身后站着的是云筝。手里还捧着一碗东西,散发出淡淡的粟米香。

“箫琰呢?”她下意识去看自己的衣服,被换过了,没有血。

“乖,有什么事明天天亮再说,你身子还虚着。先吃点东西。”卫梦言从云筝手里接过碗,执起勺子匀了匀,低头吹凉了递上去。

刚才还饿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的人。突然就不喊饿了,她挡开了卫梦言的手,就要掀被子下床,却被卫梦言和梅山齐齐动手按住。

“爹,箫琰呢?他跟我一起出去的。是他救了我。”虽然那麻烦是箫琰引来的,可到底他还是拼命挡下了那狠毒的掌风。她记得的。

“箫公子没有大碍,只是还需要休养一段时间,卫小姐听相爷的话,喝了粥好好歇着,别胡思乱想。”乐青温声劝慰着。

“他……真的没事?”

卫嫤将信将疑地看着众人,觉得人人都信不过,最终她将目光停在了梅山身上。

“没事啊,他比你醒得早,三天就醒了,你昏迷了七天呢,可把我们吓坏了。”梅山早已经晕血的状态中解脱出来,在她面前活蹦乱跳。卫梦言叹了口气,将勺子往前挪了几分。

七天?原来已经这么久。

卫嫤看过了梅山又去看王佐,却见那人一转身,闪出门槛不见了。

“山儿,你和云筝照顾小姐,乐公子,能否借一步说话?”卫梦言看出了女儿的质疑,也不再逼她,只怜爱地抚了抚她凌乱的长发,又不放心地多看了几眼,方才起身,领着乐青慢慢走了出去。

梅山喜不自禁地接过了粥碗,正要效仿卫梦言执起瓷勺,却猛觉手中一空,卫嫤也不管碗里烫不烫,竟仰着脖子一饮而尽。

“表妹!”梅山目瞪口呆。

“有没有肉?”卫嫤意犹未尽地拖起袖子擦嘴。

“啊?”梅山有思维有点跟不上来了。

“算了,云筝,你再去给我盛一碗,再饿下去,我就得吃人了。”卫嫤将碗丢给云筝。

“表妹,你和箫兄怎么会遇上匪人的?身上可有损伤,我是说……”梅山凑近来,脸上有些鬼祟的红晕。

“我?”卫嫤没领会他的意思,伸手从头到脚摸了一遍,摇了摇头,但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猛地一下挺直了腰板,“我的衣服呢?那件水蓝的衣服?”

“衣服脏了,又烂得没法补,就叫人拿去扔了,那件衣服不值钱的,表妹若是喜欢,我叫人再给你做一身儿。”梅山看着她肉痛的模样,百思不得其解。

“啧!”卫嫤推开他,低头找鞋子要下床去,却听院外传来了卫梦言抬高八度的声音。

“姓乐的,你不管着你家那母老虎,好说得管管你那疯狗似的小姨子,她要追夫是她的事,现在伤了我卫梦言的女儿,就不是那么好说的了。箫琰是与金平梅府签了死契的,他就是死了,也还是嫤儿的人,行走江湖不作奸犯科,我官府可以不管,但现在她欺到我卫梦言头上来了!我又岂能容她!姓柳欢若是有心,就带着那不争气的妹妹好声好相地爬过来赔礼道歉,嫤儿要是高兴了,说不得还能把箫琰还给他。如今那小蹄子出手这样重,哼,老夫也帮不了她!”不愧是卫小霸王的爹啊。这气势嗷嗷地赞。

以前卫嫤做什么卫梦言都会说她“胡闹”,可是这一次他非但一句重话也没说,竟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护着她。原来有爹的感觉就是这样的,当着面儿的时候可以骂得最凶,可是一转过头,就去骂别人去了。卫嫤的神情滞了一下,鼻头竟有些发酸了。

“相爷,你不看僧面看佛面,箫琰好歹是与沁儿有婚约的,卫小姐身份高贵。又不可能下嫁给他,是男人总该要成家立室的,这样占着茅坑……”乐青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放肆!亏你是一代名医。说话怎的如此不堪?念你对老夫尚有救命之恩,此事不予你计较,以后休得再提。”卫梦言气呼呼的一挥手,正要下逐客令,却见卫嫤鬼鬼祟祟地从屋内走了出来。他胡子一翘,生气了,“嫤儿,你怎么这般不听劝?不是说要好好躺着么?”

“爹爹息怒,女儿说完这句话就去睡了。”她甩开跟在身后拖拖拉拉的梅山,快步走到乐青面前。再抬起脸时,已换上了一脸冰寒,“你回去告诉柳沁。我是不会把箫琰交给任何人的!她如果真有本事,就上门来抢!我卫嫤随时等她来算这笔账!我说完了!”

她大踏来,大踏步走,哪有半点病人的虚弱模样。

卫梦言擦了擦眼睛,看着女儿的背影。只道是方才做了个梦。

乐青抓着后脑勺,十分为难地嘟囔着:“这姑娘家说话怎么那么不知羞?好端端地霸占那么多男人做什么?而且还是别人的夫君……”

卫梦言干咳数声。令他收声,自己抬头看看天空中明亮的星辰,仰首阔步地走出了院子,那姿势竟同卫嫤方才一模一样。

乐青瞧着两头渐行渐远的背影,一拍脑门,垂头丧气地回莆园。

卫嫤走进屋里,梅山还坐在桌旁没离开,两人四视交织,他脸上浮起一丝不健康的白,躲过她探究的视线,梅山不由自主地努了努嘴,起身作了一个揖,像喝醉了酒似的颠了出去。

卫嫤没说什么,因为她一眼就看见了桌上的血衣,立时激动得忘记与表哥告别。

可怜的表哥就这样一脸憔悴地伫立在细碎的星光下,哀怨地回眸流连她俏生生的身姿。

他想叫住她,可看她欣喜若狂的样子实在不舍得打扰,便只好恋恋不舍地爬出门槛,一步一挨地走向了自己的房间。

“咦?怎么没看见呢?我记得明明是带了出来的。”卫嫤将手伸进血衣里,里里外外掏了个遍,却没找到要找的东西。

“小姐,这衣裳不是早就丢了吗?怎么又捡回来了?”云筝端着碗进门就傻了,卫嫤才醒来没多久就又把房里刨得像块狗窝似的,简直没救了。

“云筝,我衣服里的东西呢?你有没有看见?”卫嫤将血服来回抖了好几回,一无所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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