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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花一世界-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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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要招架,不料大哥两根筷子已经都到了,运力压了下来,我的那根,连声“咔嚓”都来不及发出,就折了。

大哥收起筷子,又继续说:“小瑶不知道当时怎么会想到用那一招,那是因为你根本没细想,用那一招全是出于‘急智’。”

“急智?”我奇怪地重复了一句,急中生智吗?

大哥“嗯”了一声,又道:“习武一道,招式是根本,可只凭着招式是无法迎敌的,临阵杀敌全要靠急智,也就是招式的变化。秦家锏之所以能够打遍天下、扬名沙场,便是因为秦家这三十六招锏法,招招都不是死的,临敌时,每一招都可以生出无穷的变化,克敌制胜。”

“可是,要怎样才能有‘急智’,临敌时又怎么知道该如何变化呢?”我问大哥。

大哥赞许地对我笑笑:“小瑶是问到了点儿上。”大哥停了停,把自己手里的筷子送到我的手中,轻声道,“这就是大哥要你每日把三十六招锏法都演习十遍的原因,只有勤练多想,招式和口诀都烂熟于心了,要用时便自会化成‘急智’。”

我捏着筷子,细想大哥的话,我想我明白大哥的意思,上辈子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一句话“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说得大概也就是同样的道理,记熟了三百首唐诗,自然也就懂得了变化。

我双手握着筷子,冲大哥大声说道:“大哥,小瑶懂了!小瑶好好用功,一定不会让大哥失望的!”

大哥笑着站起身,摸了摸我的头:“小瑶那么聪明,这一点大哥从来都没有怀疑过。等你二哥回来,我们再一起想想怎么让秦家的三十六招锏法配合小瑶的新锏。”

“嗯!”我欢天喜地地应着,跟着大哥跑回屋子,娘早已做了一桌好吃的,还没进门,我就闻到了香味儿!

这事儿过去了几天,二哥一直住在外头没回来,我就拿着大哥的锏练习,这天正练到第十三遍——嗯,我给自己加码了,大哥只要我练十遍,可我每天都狠下心练它个二十遍——有个人急吼吼地在外边拍门,只听到他大声喊:“秦伯母!快出来!出事了!出事了!”

娘从屋里跑了出来,慌张得腿都打了颤,说出话来也抖得很:“怎么了?”

外边那人高声答道:“我秦二哥……”

不等他说完,我早就一溜烟地跑了出去,拉开门,跳起来堵住了他的嘴,一边回身冲屋里喊:“娘!没事儿!是樊家哥哥!”

来的这人是樊虎,是二哥的朋友,在县衙当差。二哥和他交好,我却不太喜欢他,大概是在公门中的缘故,习惯了瞒上欺下、左右逢迎,那面上总是几分玲珑,几分圆滑,我老觉得他是背地里在不停地打主意。

“什么事?”我像八爪鱼或者长臂猿似地盘踞在他的背上,腿夹紧他的腰,手仍捂着他的嘴,他依依呀呀地哼了几声,我还不放心,关照他:“轻着点儿说!”这才松开了手。

他大喘了几口气,说出话来总算是轻声了:“你二哥在东街铁匠铺子和那掌柜的吵起来了,说要砸了他的店,眼看着就要动手了!”

东街的铁匠铺子?二哥怎么会和那掌柜的扯上关系?呀!不会是为了我的锏吧!

我心里着慌,我不担心二哥受伤,就担心二哥把人给打伤了,这可是又要赔钱又要坐班房的啊!

我从樊虎的背上跳下来,先给娘喊了一声:“娘!您放心吧!二哥和人拼酒喝醉了,我跟着去看看就行了。娘您打晌午觉吧,什么事儿都没有!”

我一边喊着,一边推着樊虎,朝东街冲去。

                  第三章

秦叔宝委曲求全 王伯当挺身相助

一路上,我忙不迭地问樊虎事情的经过,樊虎一路走一路告诉我,二哥确实是去替我打新锏,街坊都说东街铁匠的小伙计手艺好,二哥就找去了,掌柜的说要等五天,二哥也应了。谁料那掌柜的克扣工钱,小伙计早就辞了不干了,掌柜的怕坏了生意,瞒住了不说,另请了人来做活计。五天的限到了,二哥去拿锏,结果打得全不像样子。二哥虽然生了气,但本来是不至于到后来说要砸店的,偏巧二哥在铁匠铺的时候,又有几个人找上门来,也为着打坏的物件和掌柜的理论,那掌柜的却不依不饶,硬说那些物件便该这么打。二哥还没满十七岁,年轻气盛、血气方刚,最见不得的就是欺负乡民。这一来,二哥是真动了怒,事情就越闹越凶了。

我知道二哥的性子,听樊虎这么一说,脚下越发快了,真恨不得长了翅膀立即飞去。

紧赶慢赶到了东街,老远就见围着一大群人,挤得水泄不通的,樊虎亮出了公门中的腰牌,才总算开了一条路。

人群在我们面前分开,我一眼就看见二哥一手攒着拳,一手拽着一个人,气得脸都红了,他身后有几个人在忙着搬梯子,看样子是要去够铺子门口的招牌。我心说二哥这一拳要是下去,那人不死也得脱层皮了,我赶忙加紧奔了几步,窜上去先架住了二哥的拳头,叫道:“二哥!”

二哥看见我,显然吃了一惊,松开了那个已经吓得瑟瑟发抖的倒霉掌柜,一把拽过我,压声道:“你怎么来了!”

我朝樊虎努了努嘴,回答二哥:“是樊家哥哥上家里去了。”我话还没说完,就见二哥脸上立即紧张起来,我知道二哥在担心什么,忙补道,“二哥放心,我没告诉娘,只说二哥在外头喝醉了。”

二哥吁了一口气,我看二哥不像刚才那么气得两眼冒火了,赶紧劝他:“二哥,锏打坏了就再重打,顶多也就让他赔些银子,二哥这一拳若是下去,那掌柜的后半生怕是就该遭罪了,二哥也得吃官司,两下里都不得宜,还白让娘担心。”

二哥听了,也不说话,默了半晌,走开了几步去劝那些正拿梯子的人,二哥在乡里是极有威信的,他开口劝了,那些人也就不闹了。

我还来不及松口气,人群又骚动起来了,我踮起脚尖探头去看,有个穿着差衣的人挤了过来,还没凑近就嚷嚷开了:“哪个是秦琼?掌柜的呢!出来回话!”

我斜了他一眼,想我二哥的名头,这历城县哪个不知道,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掌柜的战战兢兢地走了出来,还没说话就先扑通跪了下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嚎啕大哭起来:“官爷啊!小人小本买卖,一向安分守己的!今日这位秦爷,硬说小人打坏了他的物件,要砸了小人的铺子!”

二哥的眉耸了起来,我忙拉住他,他看了看我,没说话。

“那物件呢?”来的官差拿捏着声调拖长了问道。

二哥把一个包裹递了过去,官差解了包裹,两根“锏”出现在众人眼前。我倒吸了一口气,难怪二哥这样生气,这两根……居然被打成了纺锤形……而且显然比我原来的锏短细了,那掌柜的八成是把铜料克下了。看到我好好的锏成了那样,我忍不住心里暗骂,有些后悔刚才不该那么快就把二哥拦住的。

“这是什么?”那官差从眼角睨了二哥一眼,仍是用那种讨人厌的调子问。

“回官爷,是锏。”二哥抱了抱拳,答道。

“锏?”官差眉一扬,很有些轻蔑的样子。

我心里一堵,把二哥的袖子拽得更紧了,就怕他一冲动做出些什么傻事来。

二哥倒是忍了下来,抽出了自己的瓦面金装锏,低声道:“这锏是小人家传的兵器,叫这铺子打成了那等怪形。”

那官差伸手接了锏,又很快放下,我肚里暗笑,二哥的锏可比我的还重,谅那小官差也没本事像二哥似地拿得轻巧。不料这官差,力气不大,睁眼扯谎的本事倒是不小,两眼朝上一翻就开始胡唚:“我看这两件也差不多,哪里就是怪形了?再说,我们老爷治下,何等清平盛世,你身上带的兵器,打的又是兵器,意欲何为?!”

这回我是真傻了,我这辈子活了十年,这才算领教了什么叫做把黑的说成白的。我四下里张了张,猛地瞧见人群外头有个人鬼鬼祟祟的,我仗着站在街沿上比别人都高,伸长脖子使劲瞧,那人我是见过的,刚才还在铺子里,是这铁匠铺的小伙计,现在却猫着腰,手里拿着个袋子,往那官差骑来的马身边挪,一俟靠近,东张西望了一番,一伸手,把那包裹塞进了马鞍旁挂着的褡裢里。

这是赤果果的贿赂!我忙拉着二哥,悄悄地指给他瞧,我看着二哥的眉蹙得越来越紧,我知道这事情难办了。

“李爷您这么说可就不对了。”一个声音插了进来,我扭头一看,居然是刚才消失在人群里半天没出现的樊虎!他是捕快都头,怎么说也和二哥交好,这当口总得帮着二哥说话吧!我心里这么想着,眼巴巴地瞧着他。

那官差一见樊虎,果然是买账的,抱了抱拳,尊了一声:“樊都头来了。”

樊虎点点头,朝我二哥指了指,又道:“别的不说,就说这位秦爷,街坊四邻哪个不知道他为人仗义,就算这锏看着不差……”我刚听到这里,禁不住瞪大了眼睛瞄樊虎,锏不差?都打成纺锤形了!樊虎也是个练武的,不可能不知道,怎么就这么睁眼说瞎话!我这里开始着急,樊虎还说得悠闲,“这锏虽然不差,但秦爷此举必是事出有因在先。”

我实在是忍不住了,本来是我拉着二哥,怕他冲动,没想到这回竟是自己冲了出去:“这锏被打成了纺锤形,还像锏吗?怎么不叫打坏了?再说,这铺子打坏的还不止这一件,那些人,他们的东西也打坏了!”我一边说,一边朝一旁围着的乡民指了指,没想到我一指头刚点出去,那些人像避瘟神似地滴溜溜地转了一个圈,绕到了另一边。

那官差眼都没有朝我看,一句话说得那叫一个耀武扬威:“这是什么人?这里也有她说话的份儿?”

二哥一伸手就把我揽到了身后,我看着二哥的拳攒得手都发白了,可他硬是忍了下来,对官差道:“舍妹年幼,官爷勿怪。”

官差根本不理二哥,手伸进怀里,抽出来时,竟是黑漆漆的一条锁链,随手抖了抖,冲二哥道:“什么话也别说了,先跟我回衙吧。”

我慌了神,死死拽住了二哥不肯松手,二哥是有牢狱之灾,但不该现在就有啊!难道是我记错了吗?又或者是我看过的小说的另一个不合之处?就像我的出生一样……

幸好樊虎又开腔了,边说边作势要拦官差:“李爷,别这么着,秦姑娘既说了,便该问问。”

听了这话,那官差总算是收起了链子,陪着笑应道:“都头说得是。”回身冲那些乡民大声道:“你们当中有谁的物件也是这家铁匠铺打坏的,站出来,跟我回县衙,和我们老爷说清楚。”

我直瞪着那些围观的人,心里祈祷着快出来一个人,好让二哥脱罪。没想到,好半天了,竟然一个人都不吱声,刚才还嚷嚷着要搬梯子砸招牌的那几个,这会儿连人影都不见了。我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向樊虎求助:“樊家哥哥!”

樊虎朝我看了一眼,只是摇头。二哥拍了拍我,轻声道:“别为难建威兄了,这事儿……他也无法。”

我急得直跺脚,我这个二哥呀,怎么到了这个时候,还在为别人着想!

二哥蹲下身,凑到我耳边悄声道:“小丫,我们走后,你就先回家去,什么都别跟娘说,只说我有个朋友从苏州远道来的,我陪他几天,过阵子就回家去。”

我心里一痛,再不顾其他,抓起二哥的袖子就擦眼泪,还不死心,呜咽着问:“二哥要走?要去哪里?……”

二哥笑了笑,刚要说话,忽然人群中有个清泠泠的声音响了起来,一时间,我几乎不敢相信我听到的话!那人说的是:“有一个!我的马镫叫他给打坏了。”

我泪眼朦胧地抬头去看,一个人背负双手,正施施然地走近前来。我几乎要喊起来,这个人,真如小说上常写的,“端的好看”!他的样子不是特别显眼,头上戴着方儒生巾,穿一件半旧的浅蓝袍子,颜色已有些黯了,可那样的箭袖修腰,穿在他的身上,就是格外地好看。长袍飘飘,本极潇洒的,箭袖一紧,平地里就添了几分英气。就跟他的面貌似的,他长得可算是眉清目秀,肤色也白,可给人的感觉,全不是奶油小生的俗腻,他的眉虽细,却不甚弯,颇有些剑眉入鬓的硬挺,一双眼睛极亮,目光炯炯,恍若阳光下湖面似的湛然,我最喜欢他嘴角边的几条纹路,即使是在他笑时,也像是刻着豪气。

二哥冲他抱拳:“这位兄台,叔宝在此先谢过。”

那人谦和地笑笑,回了一礼:“秦二爷哪里话来,小弟仰慕二爷久矣。”

一听他这话,我早已在一旁得意地暗笑了,到底是我二哥,跑到哪里都能遇上粉丝,像这样的麻烦事,那些乡民不敢,也有这样的清俊青年挺身而出。

“敢问兄台是……?”二哥也笑了,看着他问道。

“小弟姓王,单名一个勇字,表字伯当。”

啊!!我赶忙伸手捂住嘴,硬是把一个“啊”字闷在了肚子里,王伯当啊!原来他就是王伯当!神射手王伯当!

“原来是王贤弟,久仰!久仰!”

二哥还没说完,我已经从他身后转了出来,有模有样地冲王伯当抱拳,大声道:“伯当哥哥,小瑶久仰!久仰!”我心说确实是久仰啊,我可是从二十一世纪仰到隋朝了,就是算绝对值,我也仰了有二十来年了。

王伯当刚还在和二哥叙礼,突然被我打断,他像是愣了愣,慢慢地低下头来,我赶紧抬起头,恨不得伸手冲他挥挥,一边悲叹现在的身高……

二哥赶紧介绍:“王贤弟,这是舍妹秦瑶。”

到底是二哥的名头大,二哥这一说,王伯当立即直了直身,我偷眼旁观,发觉他是颇有些尴尬,眼睛不知该往哪里看。不好矮身,不礼貌,可直着身子的话,平视的范围又看不到我。他只好垂下眼睛,哪里都不看,一抱拳,身子怕是比往常任何时候都弯得低些:“原来是秦姑娘,伯当有礼了!”

我看他那个样子早就想笑,看看一旁的二哥又不敢公然笑出来,只好在肚子里过过瘾,想象自己大大咧咧地一摆手,嘴里来两句:好说!好说!

再说那官差,他见真的有人站了出来,索性倒把他那条链子收了起来,也没真像他说的,把人都带去县衙问话,可能是他觉得既然有了证人,这案子也没法把二哥问出个罪来,说了几句场面话,就草草地结了。末了,二哥被定了个扰乱治安,但情有可原,而那掌柜的只是被责了几句不该逞强凶言就罢了,连银子都不用赔,果然行贿是有用的……

事情已了,二哥便拉着王伯当要请他喝酒,二哥本来就是极好交朋友的,这个时候,王伯当也早有了些名声,大家都说他为人侠气,是个豪杰,这回见着了,又承他帮了大忙,我就知道二哥必是不肯轻易告辞的。我这边早准备好了,一猫腰,跑去带过黄骠马,腆着脸要跟去。二哥和王伯当在前头走,我就在后头拖油瓶似地跟着,牵着黄骠马,走得洋洋得意。

刚到街口,迎面来了两个人,我认识的,也是二哥的朋友,在东门头开鞭杖行,矮胖的那个是老板,叫贾闰甫,瘦高的是伙计柳周臣。

四个人又是一番抱拳叙礼,贾闰甫说,他是听到二哥在这边出了事,所以忙忙地歇了生意带了伙计就赶来了,二哥又是一番致谢,贾柳二人听说事情了了,也是一番贺喜。贾闰甫便拉着二哥,一定说这酒该他请。二哥推辞了几句,见贾闰甫坚决,也就不好再说什么。我当然是什么都好的,酒有别人请,不用二哥出银子,那最好不过了,再说早就听说贾闰甫是有钱人,请二哥肯定不好意思去小酒楼,这回肯定是要挑个豪华的地方吃大餐了!我在后面摸着黄骠马冲它傻笑,嘴里嘀咕:“亲爱的,我们就要有好吃的了!”黄骠马呜地一声,把头上下点了两点,朝我咧了咧嘴,我忍不住拍了它一下,这个马,一笑起来就呲牙咧嘴的。

我们一行五人外加一匹马,刚穿过一条巷子,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大喊着就追了上来,我扭头一看,是我们对门刘大爷家的儿子大牛哥,骑着他爹的那匹十二岁口的老白马,嘴里嚷着:“秦二哥!秦二哥!”

我拉着黄骠马停了下来,前头二哥也听见了,已经转头迎了来。

“大刘兄弟!”二哥喊了大牛哥一声,对,没错,大牛就是大刘,其实是二哥叫出来的,他小时候口齿不清,刘牛不分,我跟着起哄,“大牛哥”就叫到了现在。

大牛哥到了近前,马都没顾上下,就急急地道:“秦二哥你快回去吧,伯母不好了!”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二哥脚下一软,险些跌倒,我伸手要扶,没想到我自己的手也是抖的,幸好王伯当已经赶了来,一把搀住二哥。

“小丫!”

我一抬头,就见二哥死死地瞪着我,眼都像是红了。我心里突突地跳,拼命摇头:“二哥!我什么都没说!”

幸好大牛哥喘了口气又接着说了下去:“小瑶走后没多会儿,有几个衙役去了你们家,和伯母在屋里不知说了些什么,好半天伯母开了门送出来,那几个衙役还没走远,伯母就晕在门口了。”

二哥已经来不及听完了,从我手里一把抢过缰绳,一翻身上了马,我看着自己空空的手,着急地叫了一声:“二哥!”二哥从马上伸下一只手来,我一搭,借着二哥的力窜上了马背,在他身后坐好。

二哥冲王伯当、贾闰甫他们抱了抱拳,说了一声:“三位见谅,叔宝须得先行告辞。”

那三人忙点头,贾闰甫道:“既然老夫人身上不好,秦二爷快回去吧!这酒弟改日再相请。”

二哥谢了一声,朝黄骠马加了一鞭,马儿如飞而去,我回头又看了一眼王伯当,他一件蓝袍子,就是沙尘漫天遍地,三人中,也只有他最是与众不同,贾闰甫发亮的锦缎袍子,柳周臣簇新的棉布褂子,都及不上那件半旧的黯蓝袍子,他就这么随意地站着,任由风吹扬起袍子的下摆,隔得老远我仿佛也能看见他脸上淡然的笑。三分英气,七分洒脱,直教人不由得想起一个词:“卓尔不群”。

                  第四章

真慈孝叔宝领罚 假凶严宁氏训子

二哥驾着黄骠马,一阵风似地冲回了家,门开着,还没进门我就看见地上落着一件氅子,是大哥今早穿了出去的。大哥也回来了!我虽然知道娘今天是不会有事的,可心里也着急,不知道娘的身子怎么样了,醒了没有。

二哥连马都没下,径直进了院子,先收着缰绳,让我下了马,他再自己跳了下来,平时一向宝贝的黄骠马都不管了,把缰绳往马脖子上一扔,就往娘的房间奔去,我紧紧地跟着,二哥的大步让我很有些吃力。

还没等二哥推门,大哥已经迎了出来,皱眉看了看我们,压低声音道:“二弟,小瑶,你们回来了。”

二哥急着要开口问娘,被大哥一摆手拦住了:“胡大夫刚走,说娘是气急攻心,用两帖安神的药,修养几天就好了。”大哥说完了,还怕二哥不放心,又补了一句,“胡大夫说了,没有大碍的。”

听大哥这么说,二哥的脸色才算缓和了些,我的天,他刚才那副样子都快把我吓死了……二哥终于说出话来,声音还是哑的:“大哥,娘……”

大哥摇了摇头,截断了二哥的话:“二弟,今天你在外头的事,娘都知道了,又急又气,我怕娘见着了你,又要招起怒来……”

二哥脚下一顿,便真的不敢再进去,又不肯走开,只在门口踯躅,怕扰了娘,说话也轻得很:“大哥,那几个衙役到底对娘说了什么?”

听到这一问,大哥多少有些嗔怪地瞥了一眼二哥:“还不是说你在外头闹事,官爷要拿了你去,让娘打点铺盖赶着送去。”

我心里那个骂,是哪个趁我不在的时候背地里混嚼舌头!这么一说,娘能不着急吗!

二哥着急地拉住大哥:“大哥,我没事儿,我去跟娘说,让她放心。”

大哥见二哥又紧张起来,忙安慰道:“我回来以后就央人去县衙打听过了,说你没被拿,只被责了几句,娘已经知道了。”大哥叹了口气,“要不是这么着,娘怕是到现在还不能醒呢。”

二哥听了,松开了大哥,低着头不说话。大哥从来不是唠叨的人,但这时候还是忍不住多说了几句:“二弟呀,不是大哥说你,你在外头做什么大哥都不管,可是你也要替娘想一想啊。娘老了,八五八书房只有你这么一个孩儿,你若是有什么事,你叫娘可怎么活啊!”

我虽然替娘和二哥担心,可还是忍不住撇嘴,娘明明有三个孩儿,就算大哥没把自己算进去——大哥原来是秦家下人的孩子,很早就被爹和娘收为义子,那也还有两个不是,大哥就算了二哥,把我视而不见,这古代人的重男轻女思想实在严重!

感叹归感叹,有句话定是要问清楚,我张嘴问大哥:“大哥,那来的衙役是什么人?又是谁让他们来的?二哥明明没什么事,为什么跑来吓唬娘!”

“没什么事?”大哥虽是对我说的,眼睛却只瞪着二哥,“我可是听说,要不是小瑶拦得快,那掌柜的现在就该送医馆了。”

我看二哥的头是越垂越低了,在大哥面前,一个字都不敢辩驳。我心疼二哥,忍不住在一边嘟囔:“这也不能怪二哥,那掌柜的实在是太可恨了,都把我的锏打成了纺锤形还死活不认!”我嘟着嘴,转头又嘀咕了一句,“要是大哥,那也得生气。”

大哥低头看我,样子很有些哭笑不得:“生气就可以动手打人了吗?这世道可是有王法的。”

“王法?”我想起那偷偷摸摸的铁匠铺小伙计往那官差的褡裢里塞的东西,“王法是几两银子就可以打发的!”

大哥和二哥都是一愣,秦家世代忠烈,总以“刚正不阿”来教导子孙后代,至少我活这十年,从没听大哥、二哥,还有爹说过一个“贿”字,我想我突然这么说,难怪大哥、二哥惊讶。

大哥的脸上渐渐有了忧色,和二哥对视一眼,蹲下身要跟我说话,还没来得及开口,屋里忽然有了动静,一时间,三个人都紧张起来。我听到娘的声音:“外头是秦琼?”

娘没有多话,声调至少听上去是平静的,可我一听就傻了,二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我都不敢搀他。往日,娘都是管二哥叫“太平郎儿”的,如今竟然连名带姓地叫,娘这回可是动了真怒了。

“娘!孩儿知错了!娘要打要骂,孩儿都认!只要娘珍重身体!”二哥哭了……自从二哥跟着大哥习武,我就不记得见他哭过,有时候他练得全身青紫,一个人硬挺,忍得嘴唇都咬破了,就是一滴眼泪都不肯掉。可是今天,我看他哭得泣不成声,我自己的眼泪也要下来了。

“别叫我娘,”娘一点都不为所动,我知道娘的性子,平日里她心疼我们几个,穿衣吃食,样样都想得周到,重话也不肯说一句,可若是我们犯了错,娘执拗起来,那是不管马还是牛都拉不回来的,我瞥了眼二哥,其实这点二哥很像娘……娘还在继续说着,“老身当不起!老身也没有你这样的孩儿!”

我心一凉,我知道娘这次是气着了,可这两句话,一向孝顺的二哥怎么受得住啊!我跑到大哥身边,拉着他的衣服,眼巴巴地看着他,拿眼神跟他求助:大哥,就替二哥说说情吧!

大哥拧着眉,又看了一眼二哥,跺了跺脚,重重地叹了一声,一转身,折进了里屋。我满怀期待地守着门等大哥出来,希望这个情大哥能说下。

里屋好半天没有动静,二哥仍是跪着,我也站着不敢动,忽听娘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跪?让他跪!就是别跪在老身的门口!别委屈了秦爷,也脏了老身的地!”

二哥身子一晃,我赶忙扑上前扶住他,哭着叫他:“二哥!你别伤心,娘也是一时生气!”

二哥转过脸,眼睛看着我,往日的神采却是一点儿都不见了,脸上死灰死灰的,几滴残泪也像是沾了死气,胶着在他脸上不肯动弹,渐渐干了,成了难看的泪痕。他的嘴动了动,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只牵着那唇,越发显得没了血色。他直挺挺地起来,极缓慢地走开去。我在后边看着他,二哥的腿已是僵直了,吃力地迈着步子,我只觉得触目。二哥一步一并地下了台阶,转身对着娘屋子的方向,跪在了院子里。

我急忙跟过去,刚才在屋门口,好歹还是木头地板,这院子里可是石头路面,又硬又冷不说,还有好多小沙砾碎石头什么的,这可怎么吃得消!

我站在二哥的身边使劲拉他,嘴里早就口不择言了,不住地念叨:“二哥,快起来!快起来!这石头地跪不得的!你现在年轻不觉得,以后得了关节炎风湿病麻烦就大了!天下雨就会疼,天阴就会酸,治也没法治的!”二哥任我死命地扯他,就是不动,跪得真像个木头人似的,不看我,也不说话,就这么跪着。我心疼得要命,眼泪就怎么也止不住了,还是不肯放弃,不住口地劝他:“二哥,你别这样啊!你这样娘见了也不会好受的呀!”

二哥终是瞧了我一眼,我以为有希望了,越发拽得起劲,没想到二哥白着张脸,只对我摇了摇头,就转开了去,任我怎么说怎么拉,都再不肯看我。

我快要急疯了,一抬头看到大哥已从里屋出来了,站在门廊上,一张脸也是青的,朝我们看着。

“大哥!”我叫他,我知道大哥疼我,最见不得我哭了,一边叫,就一边哭得稀里哗啦。

大哥走了过来,站在二哥面前,哑声道:“二弟,你这又是何苦,娘这也是在气头上。听大哥的,今晚你就出去,在朋友家住上几天,过个两三天等事情过去了再回来,那时再和娘说遣说遣,什么错都揭过去了。只是以后,别再让娘担心就好了。”

我听着大哥的话不住地点头,我也觉得大哥这法子最好了,本来嘛,娘怎么会真的生二哥的气,就算生了……也一定没几天就会好的,先出去躲一躲再回来,二哥就不用受这个罪了。

可没想到,平日里最敬重大哥的二哥,这次连他的话都不听了,跪在地上不肯起来,只对大哥说了一句:“大哥,把小丫带走。”

我气得直瞪着二哥,他这个样子,还叫我走!人家怎么放心得下!

“不要!”我恶狠狠地嚷着,大哥却不听我的,朝二哥点点头,一把抱起我,不管我怎么挣扎都不放手,一直把我带到了书房。

我毫不客气地哇哇大哭,大哥也不劝我,只淡淡地说了句:“小瑶,要乖乖的,别让二弟过意不去。”

我一愣,二哥……我心里默念,要不是为我打新锏,怎么会碰上这样的事儿,真正过意不去的,应该是我啊……虽然这样想着,我还是止了哭,静了下来,我不想二哥在外头听到我的哭声,越发心里难受。

大哥见我终于肯安安静静地待着了,这才默不作声地走了出去,带上了门。

我一个人闷在书房里,东想西想,担心这个,操心那个,心怎么也静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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