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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花一世界-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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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起意欲陷害家兄,还望大人明察!”我眼前有些模糊了起来,咬紧牙关,使劲喊道,“大人无凭无据,指家兄为响马,就算屈打成招,小人也至死不服!”我终于把那“屈打成招”的话说了出来,气儿一松,身子软软地歪倒在地,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我醒来,已经是晚上了,屋子里很黑,只有一盏小灯可怜巴巴地照着。外头隐约有人声,好像是什么人在大声下着命令。我尽力想去听清他们说的是什么,可我一集中注意力头就疼得要炸开似的。我张嘴想要出声,却发现嗓子哑着,话都说不出来。我挂念二哥,也不知道自己晕了多久,二哥怎么样了……我用力抬起腿,狠命地蹬床。木床发出巨大的吱噶声响,门开了。

“秦姑娘。”

一个熟悉的声音,我费力地转过头,是单雄信!我心里一急,噌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我本来算着单雄信该是第二天早上才能到,而现在他已经到了这里,就是说,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了吗?二哥他……

“秦姑娘勿需心焦,”单雄信看到我的样子,赶紧安慰我,“秦二哥一切都好。自午间秦姑娘到衙门喊了冤,知府再没有提秦二哥,现下这个案子已经上呈山西大行台衙门。没得行台老爷的话,知府也不敢擅处的。”

午间……这么说,这会儿和我跑去衙门还是同一天。我看了一眼单雄信,他竟提早一个晚上赶到了。可想而知,这一路上他是半点都没有耽搁,全力赶路了。

“来人!”单雄信招呼了一声,便有人送来了一碗汤药,单雄信亲自接了,端到我面前,轻声对我说,“秦姑娘,这药是单通从庄子里带来的,传了几代的秘方。秦姑娘先喝一剂,明早再喝一剂,保管姑娘有什么病都能好了。”

我听他这样一说,便捧了碗,一口一口地喝药。良药苦口,往日我若不是大病,是连药味都不肯闻的,可是现在,我只要这病快些好,好帮单雄信救出二哥。

“秦姑娘,”单雄信看我喝完了药,又说道,“今晚就好好睡一觉,把病养好了。王、谢二位贤弟已连夜赶往山西,他俩是官家子弟,在官场颇有些父辈的渊源。有他们相助,秦二哥的事定得转圜,秦姑娘只管宽心便是。”

王……我怔怔地看着单雄信,他也来了吗?……还有小谢弟弟……

                  第十六章

秦瑶撞衙救二哥 秦琼发配走冀州

单雄信的药果然是好的,第二天,我就觉得身上舒服了不少,便打算赶去山西大行台衙门。单雄信劝我多休息几日,反正有王伯当和谢映登在上下打点。我执意不肯,硬是讨了一匹马,骑着走了。单雄信拗不过我,仍是教德福跟了我去。

到了行台,先没急着去衙门,德福领着我找到了一家客栈,在柜上一问,原来小谢弟弟已回潞州打点去了,王伯当还住在这店里,只是今天一早已出门去了。

我心里虽着急,可没见着王伯当,仍是什么事也干不了。德福向小二要了一些菜,服侍我边吃边等。

这家店显然不错,排出的菜色都很见精致,可是我却根本没有心思吃。一来为着二哥,二来……自从在绸庄门前他负气而走,我还没有再见过他……

菜没动多少就又撤了下去。小二刚沏了茶上来,王伯当回来了……

他还没有走近前来,我已惊得离座站起了身。我认识王伯当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听他如此匆忙急促的脚步。等他走到我的面前,我才发现,今天的王伯当,异常的不仅仅只有脚步声。

他仍是惯常的袍子,只是这一次,袍子上沾满了尘土,下摆上甚至粘上了污褐色的泥。他板着脸,神色很有些紧张,还未来得及说话,先伸手去端桌上的茶杯。右手端着茶杯刚离开桌子三寸,他的脸倏地变了,右手剧烈地颤抖起来,他赶紧把茶杯放回桌上,换了一只手,用左手端起茶杯,凑到嘴边一饮而尽。

我看着他喝茶,他右手的指尖发白而僵硬,我看在眼里只觉得触目,再也想不起来去计较他的失礼。

我想坐下来,身子刚一挨着椅面又心神不定地站起来。我眼巴巴地盯着王伯当,只等他开口说一句话。

“袁大老爷要见递状子之人。”王伯当终于说话了,直截了当的一句话已让我握紧了拳头。

“什么时候?”我问他。他说得简洁,我也就不再客套什么。

“明儿一早吧。”

王伯当说了这一句,放下手里的茶杯,转身又要走。我忍不住叫住他,问道:“你这是又要去哪儿?”

他头也没回,匆匆答了一句:“去太守衙门。”又踏着急促的脚步消失在门外。

我一直盯着他走出去的那扇门,好久以后,我好象还能看到他的身影。我开始理解了他今天的种种异常,这两天,他一定为了二哥的事四处奔走,把几处衙门都跑遍了。他自己的右手还没有复原,驾马、行路都不便,可想而知,他是怎样艰难辛苦地撑过来的。

德福要了间房,来劝我去歇息。我闲不下来,就怕心里一空又会睁眼闭眼都是二哥,那便再也定不了神了。

我走了出去,自己备下了马,带上我的锏,对德福只说要到外头走走。出了店门,找人问了去行台衙门的路,便骑上马,想先去看看。

到底是山西大行台衙门,即使只是站在门外头看,也是颇为雄伟。大门关着,门前没有一个人,只有两尊巨大的石狮子守门。

我下了马走过去,站在高大的橡木门下,抬头看门上的匾额和两边的对联。现在,二哥的命运,就掌握在这门里人的手中了。

“吱”地一声,门上突然裂了一条缝,橡木大门上竟又开了一扇小门,有一个人从门里探出了头,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最后目光竟停在了我身后的马上。我转身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只看到了我那一对挂在鞍旁的锏。忽听他开口问道:“你是谁?”

我愣了一下,这话听上去有些别扭,一般衙门问话,不总是官腔十足地喝一声“堂下何人”,怎么这个人问得气势全无,倒像是串门时拉的家常。

“小人秦瑶。”此地到底是衙门,他问得平常,我回答的时候还是谨慎地加上了“小人”。

“秦——瑶?”

那人的眼睛亮了,我本来以为是自己瞧错,我和这人非亲非故的,他没有道理对我的名字有这样大的反应。可是紧接着,这人竟一下子把门拉开了,“进来吧。”我目瞪口呆地听他这样对我说。

我迷迷糊糊地跟着那人走进了行台衙门,兜兜绕绕转了好几个圈子我才想起来问他:“我们这是去哪儿?”

他瞥了我一眼,目光里很有些鄙夷:“去见袁大老爷。”

“袁大老爷?”我奇怪地重复了一遍。

“怎么?”他稍顿了顿步子,歪着头看我,“你在潞州不是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吗?难道你不知道行台大老爷姓袁?”

我张大嘴,却是噎住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我从遇见这人到现在顶多不超过十分钟,他却已经教我吃了几惊。什么叫做我在潞州无所不能?别说我根本不是,就算我是,他又不认识我,他怎么会知道?更奇怪的是,为什么他的语气还这样肯定?

既说不出话来,我只得默默地跟着他又走了几步,他突然向我做起自我介绍来:“我叫张洋,你可以就把我当作大老爷的副手。”我呆呆地看他,这个张洋说的话,我总觉得有一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我还在纳闷,他的话题竟转到了我最关心的二哥身上,“秦琼这件事我是在大老爷面前说了许多好话的,你记得告诉秦琼,将来还指望他多多提携。”

这回我的舌头没有失控,刚想问他,我二哥一个小小的捕快都头,可能给他这个行台副手提携什么?我们已到了目的地,行台袁大老爷的书房。

张洋冲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自己先进去了。不大一会儿,他便出来唤我。

我见到了袁大老爷。他正坐在书案后看书,我只觉得他方头方脸的,身子也是墩墩实实。他从书里抬起头朝我看,方脸上,眼睛、鼻子和嘴也是四方形的,眼睛下面满是褶子,看上去倒是一副憨厚和善的面相。

他还未说话,先笑了笑,拿手抚了抚无须的下巴,对一旁的张洋说:“你的阴阳卦倒是真准。”

我一愣,阴阳卦是什么东西?

袁大老爷转向我,仍旧笑着说:“他早先就算出来递状子的叫秦瑶,还不用传,这几天就会自己过来。”

听他这么一说,我禁不住朝张洋细瞧了瞧,一边在心里嘀咕:阴阳卦?我平素不信这些鬼神的东西,可这人竟知道我的名字,这事儿倒确是不太寻常。

事情虽然蹊跷,可我的事儿还是要办。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就想把对蔡知府说的那些话在袁大老爷面前再倒上一回。不料这位袁大老爷手一挥,把我的话给截断了。只听他说:“事情本官已经都知道了,卦上算得清楚,秦琼确实是误伤人命,并非行凶杀人。再者王年侄也来找过本官,那金银实系王年侄赠与秦琼的,并非响马截获。蔡知府行事,确有些鲁莽失当。现下,本官就着蔡知府减罪,将秦琼发配冀州北平王标下为军,即日启程!”

袁大老爷干脆果断地宣布了判决,我的一颗心算是放到了肚子里。原来到底是有人认了那笔金银的来历,“王年侄”……看来,便是他了……

“小人替家兄谢过袁大老爷!”我伏在地上,大声道。

“哼!”上面忽然冷哼了一声,我一怔,不知为什么,对过这语气就毫无征兆地变了……只听他继续说下去,话语间越发强硬了,“秦琼的事儿是了了,你的事儿可还没完!”袁大老爷猛地站了起来,身后的座椅被粗暴地挤开了,发出凄惨的呻吟,“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欺瞒于本官!你实说来,真名叫什么!与秦琼是何关系?”

这袁大老爷突然发难,弄得我有些手足无措。他既问了,我便端正态度,低声回道:“回大老爷,小人山东秦瑶,乃秦琼胞弟。”

“哼!”又是一声鼻子里出气,我不明就里,垂着头皱眉,心说这还真是奇了怪了。

这回喝斥我的换了站在一旁的张洋。他很能替他的老爷分忧解难,见老爷哼了一声之后没了下文,他立即跨前一步,配合他老爷的冰冷口吻,拿指头点着我道:“还要胡说!打量你做的那些坐地分赃的事,大老爷不知道吗?你分明不是秦琼的胞弟,你若老实招认,还可免受皮肉之苦!”

我还没想出来如何回答,忽地有一个声音插了进来:“她确实不是秦琼的胞弟。”我闻声抬头,有人刚从门后转了出来,是王伯当!他显然是一路赶来的,额角见汗,左手捏着一块巾子,已是湿了大半的,右手抖得厉害,他不得不时时用左手握一下右手,以稳定颤抖的手臂。

王伯当这一句话,已引得屋子里的三个人都在朝他看了。他不紧不慢地直走到近前,才接出了下半句:“她是秦琼的胞妹。”

这一句出口,行台老爷和张洋脸上的神情实在教我忍俊不禁,张洋甚至还嘟囔了一句:“秦琼还有妹妹?”我低着头捂着嘴,吃吃地笑个不停,一边抬手去了头上的冠帽,这一头长发是可以确定无误地验证王伯当那句话的。

直到离开了行台衙门回到客栈,我还是禁不住想笑,忽地我想到一件事,一瞬之间,再也笑不出来了。我这辈子一路走来,早已不在乎事情该是什么样,现在又是什么样了。若说要与上辈子看的书上相合,那么第一桩,我的出生就是不同。可是今天,张洋那番话突然教我想到,书上似乎是确有过这一段的,只是,替二哥去求情的,是假扮二哥胞弟的单雄信。张洋那几句“在潞州无所不能”,又是“坐地分赃”的话,还有最后那一句,“秦琼还有妹妹?”那声调听上去并不只是意外,还有吃惊和疑惑。我不由得心惊,难道所谓“阴阳卦”,只不过是一种托辞,他本人,也和我一样,有着两世的记忆?

这件事虽然可能性极小,但也并不是全无可能。还没等我想清这回事,王伯当来知会我,我们即刻就要启程回皂角林。二哥和单雄信、小谢弟弟还不知道这件事,我们赶在差役之前把早些这消息带到,二哥能少受些罪,单雄信他们也能放下心来。

我想着二哥,再有什么事也丢到脑后了。想不通,那就改日再想吧。

回到皂角林,我意外地发现,不仅单雄信,本应当在潞州的小谢弟弟也在那儿等着我们。潞州的一切已经打点妥当,单雄信用他的钱和小谢弟弟的关系,买通了牢里的狱卒,他们答应将二哥伺候得妥妥帖帖,还许诺可以让外头探监。

我一听这话,立即动手开始收拾东西,恨不得立时立刻跑去看二哥。不料,单雄信拦住了我。

“秦姑娘,”他说起话来竟少见的有些吞吐,显见得也是感到为难,“秦姑娘,秦二哥从里头带出的话来,说那大牢里不是什么善地,还望秦姑娘不要去。”

我匆忙的动作一下子停住了,怔怔地发呆。我不记得我是怎么回答单雄信的了,大概是点了一下头。直到他们都走了,我的眼泪才滑了下来。

二哥不要我去看他,我已明白了。二哥被蔡知府打,两天来挨了不少板子,他现在情况一定很不好,他是不要我去看了心里难过,才这样说的。

我锁上了门,扑倒在床上,拿被褥蒙着脸,压住了声音抽抽噎噎地哭。二哥不要我难过,我也不愿二哥知道我伤心。二哥的心意,我便装作全然不知地领了,只要二哥能够安心就好……

蔡知府没有能够遵行台大老爷的令让二哥“即日启程”。单雄信什么都没说,但我知道肯定是因为二哥伤重,根本无法行路。不过,这倒给了单雄信时间去安排解送二哥充军的差役。最后,是金甲和童环两人受了此命。这两人虽是差役,平日里也作威作福惯了的,但到底比别人是多了几分侠气。单雄信便买了他们,知道他二人即便是看着那收的一大笔银子,也能把平日那套凶狠状收了些,这一路上,二哥总不至于太艰难。

这一头单雄信在使钱打点,另一头我写了信,托人带回历城的家中。信一共有两封,一封是给娘的,另一封是请人偷偷地给大哥的。给娘的那封信里,二哥吃官司的事我只字未提,只说二哥受朋友所托,要办件紧要的事,一时半刻是回不去了。而给大哥的信里,我才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我怕大哥担心,把张洋那套阴阳卦给搬了出来。说有奇人给二哥算了卦,此去北平,只有奇遇,没有险情,还有失而复得的卦相。我盘算着二哥这次去北平是会遇上失散多年的姑姑的,可不是“失而复得”么。至于我自己,我只说过阵子回去,心里却早已有了打算。

我看着人把两封信仔细地收好,带着走了,才算放下了一桩心事。

开春了,天气是一天比一天敛了寒意,二哥也要上路了。我把我仅有的一些衣物打了个包,从单家马房借了一匹擅走长路的川马。虽说这一路上,单雄信已作了安排,可我还是不放心,早就决定要悄悄跟着二哥,暗地里帮忙。

我可着二哥出发的日子,提早一天上了路,算着二哥他们三个的脚程,催着马先行完了他们一天的路程,到了一个和皂角林差不多的小地方。也是靠山而建的村子,人少得很,客栈也只有一家,我便先去投了,打算睡上一觉,等二哥第二天来。

我没有想到的是,等我进了客栈,竟出乎意料地见到了一个熟人——王伯当!

他显然到得比我更早,正就着几碟简单的小菜,提着壶酒自斟自饮。我站在门口,他也不抬头,也不理我,就像浑没看到我这人。但我知道他是看见我了,因为他刚才还把右臂搁在桌上,我到了以后,他的右手悄悄地放了下去。但凡骄傲的人受了伤以后,最不愿意的就是把自己的伤示人。像王伯当这样心高气傲的人,右臂的伤,一定已被他引为耻辱了。

我不能老站在门口,他既不搭理我,我翻了翻白眼,拿手蹭厚了脸皮,跑到他坐的桌前,大大咧咧地坐下。眼睛一扫他的小菜,我可不像他那么假斯文,吃个花生还要拿筷子一颗一颗地夹着,我伸手在他的盘子里抓了一大把,一小盘花生一下子去了一半。手握着花生往嘴里倒——嗯,不错,店面看着不怎么样,花生倒是又香又脆的。

我吃完了花生吃鱼片,吃完了鱼片吃豆干,一轮都吃遍了,对过那人还是反应全无。最后,我抓起了他的酒杯,满满地倒上了,端到嘴边,“咕嘟”喝下了一大口。我对酒没研究,也不知道这酒算是烈酒还是劣酒,反正就是那么又辛又辣又苦又涩地一路沿着我的喉咙烧了下去。那滋味……我差点没从椅子上弹起来。

我禁不住皱了眉耷拉舌头,却突然发现,对过的王伯当正对着自己面前的那一小碟花生微笑,我终于还是沉不下气了。

“喂!”我很没礼貌地用单音节称呼他,一边死死地盯着花生,不肯去看他,“你为什么也在这里!”我的问话又急又快,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这其中询问的成分到底有多少。

他并没有着急回答,只是伸出左手拿回了那个酒杯,毫不介意地端起,就着我刚才大口喝过的粗糙杯沿,优雅地轻轻一抿,那双眼睛微微下垂,眼睫竟还像是在颤动着。我很不争气地跑了神,看着他的眼睛想:原来他的眼睫也很长、很翘……又原来,男人生着这样的眼睫也很好看……

“那么你呢?”

他终于说了话,我却怔了两三秒钟才想起了自己刚问的话,不觉自怨自艾起来,怎么一跑神就把正事儿给忘了……

我没有回答他的话,瞥了他一眼,嘟囔了一句:“是我先问的你。”

这句话一出口,我便发现,他又不理我了。花生也好,豆干也好,酒也好,反正他的一切轻缓雅致的动作都像是在向我传达一个讯息:他不着急……

我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又仍旧是不甘心,于是只拿两个字蹦出了口:“二哥!”

王伯当拿起酒杯,用两根手指轻轻夹着,放在自己眼前慢慢旋转,好像是在研究酒的成色。我却只觉得,他的杯子总挡着脸的下半部分,眼睛我还可以看到,尽管他那双眼睛始终不肯和我相触,可他的嘴我就完全看不到了。

“我也是。”

我等了好半晌,等得快失望的时候,终于听到了这三个字。不知为什么,我仿佛觉得,他说这三个字的时候,在笑。

                  第十七章

秦叔宝路途辛苦 小秦瑶芳心悄动

第二天快到晚饭时,二哥一行三人才赶到小客栈。我和王伯当不约而同地早早躲入了房间,不让二哥看见我们。就我来说,我是不希望二哥知道我在一路跟着他的,我怕二哥知道以后把我赶回家去,不要我再跟着。我脾气虽犟,可没把握能拗过二哥,这样想来,还是躲着二哥为妙。

我窝在自己的房间里,扒着门,把耳朵贴在门上听外头大堂里的谈笑声,只希望能从杂乱的声音中分辨出二哥的话语。也不知是二哥不肯说话还是外头太吵,我到底还是没有听出来。直到小二带着二哥和金甲、童环上楼找房间睡觉,我才终于从门缝里偷瞧到了二哥的侧影。二哥的身子笔挺,步子又稳又扎实,我总算是放了心。

过了这一晚,一大早我就起来了。两名差役可没起那么早,连同二哥的房间,都是鸦雀无声。我就着早上半明不暗的光线,穿衣起床,收拾东西,提着我的小包裹出了门,右转——这是王伯当的房间,我试探地伸出右手,只拿食指指关节轻轻叩了叩那扇房门。说真的,我本没指望有回应,那么一大早,我叩门的声音又轻……却不料,门打开了。

我先踮脚朝里头探了一眼,一个包裹也已收拾妥当了,又瞥了一眼站在门内的王伯当,他也是穿戴整齐了。我明知他和我一样,也准备一早上路,好赶在二哥他们的前头,内心里极想说一句:既是同路,不如一起走吧!可嘴里就是扭捏着吐不出这句话来。

王伯当也不言语,看了我一回,自顾自地返身回去拿了包裹,走出门去。我眼见他和我擦身而过,几步走开了就要下楼,我那几句话还是没能说出来,张大了嘴只是空往肚子里吸气。王伯当已走到了楼梯口,将要迈步,忽地回转头,那眼睛也没再看我,嘴一动,我只听得三个字:“还不走?”我一愣,第一反应便是先找找他还有没有其他的说话对象。可是,这一清早,店里醒着的,大概除了他就是我了。王伯当说了这三个字后就已开始下楼了,我愣了会儿神,他都快到一楼了。我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动了,唰唰地跑下楼梯,落后他半步,跟着进了马房。

不大一会儿,两骑马便哒哒地出了这小村落。王伯当是沿着官道走的,我没问他缘由,心里也自清楚。一来官道上来往人多,路好走,也安全,二来差役押解犯人,一准是会走官道的,从官道走也便于我们计算二哥他们的行程。若是他们不走官道——我不由想起《水浒》中那两个要杀林冲的衙役,把林冲骗到小路上就打算下手——嗯,反正金甲和童环是准走官道的。

我和王伯当两骑快马,行到晌午时分,就差不多赶完了二哥他们仨一天的脚程,找了家客栈先投了。我要了一碗炸酱面,稀里呼啦地吃完了。王伯当仍旧是老规矩,一壶酒,几碟小菜。

我把两手整个地搁在桌上,小臂交叠,下巴舒服地支在手臂上,从王伯当的侧旁看他。他喝酒并不快,量也不多,那一小壶酒可以喝上一下午。我本以为像他那样的人对吃的喝的穿的用的一定很有讲究,可现在看起来,他倒是并不挑剔。我越看越觉得,喝酒在于他,并不是一种享受,不过是消磨时光的方式而已。

酒终于喝完了,王伯当淡淡地睨了一眼窗外的天色,放下酒杯,转身上楼,进房间去了。我知道,二哥就要来了,我趴在桌上,听到楼上房间“喀”地一声门闩落定,我才从座位上站起,哧溜窜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一回,二哥来得竟比昨日晚多了,等他们三个到客栈,天都已黑透了。童环嚷嚷着命小二上菜,嗓门大得我不用扒房门也能听得一清二楚,可是二哥的声音,我仍是一句也听不到。

正在我苦恼的时候,隔壁王伯当的房间忽然有了动静。

“爷。”透过单薄的板墙传来轻微但却清晰的语声,这个略见苍老的声音,我记得是掌柜的。

接着是一连串的低语,我明知道是王伯当在说话,可是尽管我用力集中精神去听,仍是只能听到模糊的音节,不要说句子,连字词都很难分辨。

好在接下来,老掌柜又说话了,“小爷有所不知,这‘芙蓉鸳鸯’和‘白龙斗虎’都是小店的名菜,楼下三位爷要的是上好的酒席,老汉怎敢怠慢。”

我一愣,这才明白王伯当是在套问二哥他们吃的是什么。念头一转,就明白了他的用意。我虽然对详细情况不是很了解,但我也知道,金甲和童环押着二哥上路时,单雄信厚赠了一大笔银子,一是给金甲、童环的贿银,二便是想充作盘缠,好让三人这一路上能够吃好的、喝好的、睡好的,好教二哥无需受旅途劳顿之苦。王伯当这也是个心眼,查问一下这两个差役有没有昧着良心,收了银子,却不教二哥吃好喝好。

我不由得暗赞这番缜密心思,昨天我就一点儿都没有想到。王伯当不仅想到了,还把查问做得不着痕迹,听上去,好像是老掌柜再向客人介绍店里的菜色吃食似的。

这一顿直吃到夜半,我早已呵欠连天了,可还是强撑着,听着楼下“哥俩儿好啊”的划拳声。外头的木板忽然被一个人的步子踩响了,我等那人过了我的房门,才悄悄把门开了一点探头看——是二哥!二哥的背还是挺直的,可他的步子却重了许多。二哥累了……我皱眉听着楼下毫无收敛的吵闹声。我和王伯当骑马赶路,我现在都困得紧,二哥是步行,再加上前不久还被那知府打得重伤,金甲和童环或许不觉得,可二哥……这样日里赶路,夜里又睡不好……这可怎么吃得消……

这一夜,我没有睡好。早上,还处在半睡半醒的迷糊状态,门外竟有了敲门声。和我昨天一样,只用指关节轻轻地叩击。我一听就知道是他,心里便忽地暖了一下,昨天是我叫他,今天我睡过头了,他也没有丢下我管自走了,还是等着叫了我。我急匆匆地穿衣起床,舀了水洗脸时,从水面上看见眼角唇边漾着一团笑。我不觉呆了呆,这一刻蔓开的笑靥,竟是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

照旧骑马上路,两骑马始终保持着一前一后,我偶尔打一鞭突到了王伯当前头,回头瞧他一眼,却见他自顾自地保持着匀速,一双手扣着马缰,既不松,也不紧,连眼皮都不翻上一翻。我执拗地保持着领先的位置,可不多久就泄了气。最要命的是,我的马儿似乎也习惯了亦步亦趋的跑路方式,我的缰绳稍松得一松,那马儿就垂着头,摆出一副恭顺的样子,自动移步,跟在了王伯当的马后。我坐在马上没命地叹气,真是恨铁不成钢!

这一日行得快,刚到晌午王伯当就投了店。这回不再跟前两天似的小村落了,沿着主路行去,倒是一座颇为热闹的镇子。王伯当找人问路,开口就问最贵最好的酒楼。我瞠目结舌地看着他,虽说我早就知道他是名门之后贵公子,可平日也看不出他是个贪图享受的人,怎么这回倒转了性呢?

进了客店,要了房间,行李也拾掇好了,我本来已经准备好坐下吃个饭了。没想到王伯当却毫无此意,低声对小二关照了几句,径直出了店。我在后头愣了半晌,肚子里是饿得咕咕直叫唤了,可是,还是没法儿,起身便要去带马。我像是养成了惯性,王伯当要走,我便下意识地觉得应该跟着。

不想我刚出了店门,就见王伯当背着身把手朝后一挥,脚上一踩马蹬,翻身上马,毫不耽搁地一路小跑,行远了。我愣愣地瞅了会儿,再一转头,连我那匹马都不见了。小二及时地跑了出来,告诉我,先前那位爷吩咐的,把我的马带上槽头好生养着,再备上点精致的吃食,包上些给爷带走,其余的便要我先吃。这一顿安排,把我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闷头吃了好几块糕,实在撑不住了,才端上碗汤,终于把憋在肚子里的暗火倒在了汤里,“这个人,倒是想得周到!”我拿嘴咬着碗边,从齿缝里愤愤地吐字,反正也没人能听清,我逍遥地“咕咚”喝下一大口汤。

日头开始西斜时,王伯当才回来,教我吃惊的是,这一回,他的身后还跟着三匹马。

小二的反应比我快,一溜烟地就窜了出去带下了马,什么话也没问就带去了马房,好像是早就说好了的。我心里猜测这三匹马定是买给二哥的,又瞥了一眼正默不作声地下马走进来的王伯当,原来他刚才饭也没顾得上吃,就是去买马去了……我心里一下子有些五味杂陈的感觉,我本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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