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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瑜 长河吟断-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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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想做弹曲人的知音吗?”鲁肃笑说。
“知音……”诸葛亮闻言一愣,望着琴声传来的方向,泛起无数的游思。
“将军!”鲁肃风尘仆仆,携诸葛亮直奔幕府。厮见过,分宾主坐定。鲁肃一落座便急问:“适才经过柴桑时,见我大军已重兵屯守在江口,敢问几日之内形势可有突变?”
“并没有。”孙权说,“是周公瑾日前上书来,劝我屯兵柴桑以观望荆州形势,若有不意,可急做应对。”
鲁肃点点头,略安下心,心想虽然和周瑜对刘备的意见不一致,难得倒配合的如此天衣无缝,不由又笑着摇了摇头。
孙权透过冠冕的九琉望向诸葛亮。此人是诸葛子瑜的中弟,和其兄却没有太多相似的地方,衣饰简单,身形高大魁伟,面容端正俊朗,一双眼睛静如深水,黑如浓夜,看不见他心中的倒影。唇边也留着髭须,却修剪得并不精细漂亮,单只让他显得比二十八岁的年龄老成一些。尤其和诸葛瑾的一派文秀不同,诸葛亮更像个农夫,像个工匠,像个隐士,有种粗犷与细腻,现实与超脱相互交融的复杂气质,整个人端坐在那里,既壮大,又沉静。
“吴侯。”他等孙权的眼睛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后,抬手说。
孙权收回目光,端起茶盏,故作漫不经心道:“听说豫州近来被曹操所阻,无立锥之地,故欲与我孙吴联合,助我抗曹,先生此来就是为求我援助辎重粮秣的罢。”
诸葛亮闻言,笑了笑说:“并不是这样。”
鲁肃一听,以为诸葛亮临时变卦,忙转过身正要跟他辩驳,诸葛亮却按下羽扇示意他噤声,接着说:“并非豫州有求于将军——海内大乱,将军起兵江东,刘豫州收众汉南,是要与曹操并争天下。”
孙权冷笑一声,放下茶盏,“豫州新败,损兵折将,何可与我东吴相提并论,与曹公共争天下?”
“将军又错了。”诸葛亮笑说,“将军只知道以兵力多寡,财货丰俭来度人,却不知道,人的才华与勇气,才是成事的关键。我主公刘豫州王室之胄,英才盖世,众士慕仰,虽遭遇坎坷,仍不减分毫志向,誓要与曹操在江夏一决雌雄!反观将军,屯兵观望,坐而论道,外托服从之名,而内怀犹豫之计,事急而不断,祸至无日矣!”
孙权本以为刘备的使者只不过来屈身恳求,未曾想到诸葛亮唇舌间如此颠倒强弱,顿时怒气涌了上来,却又强压下,冷笑说:“刘豫州如此英雄了得,仍被曹公打得丢盔弃甲仓皇而逃,便是此时要抗曹,却又哪里来的人马?”
鲁肃一听,不由也替诸葛亮发愁,诸葛亮却并不慌,张口说:“尚有关羽水军精甲万人,刘琦合江夏战士亦不下万人。”
“那曹操有多少?!”孙权逼问道。
正这时,厅外报说曹公使者至,三人不由一愣。
“近者奉辞伐罪,旄麾南指,刘琮束手。今治水军八十万众,方与将军会猎于吴。”
“八十万……”孙权读罢,手指微颤,忽然大笑着对诸葛亮说,“先生听到没有?曹公有八十万大军!先生刚才却说刘豫州手里有多少?”诸葛亮还未及答话,孙权摆摆手说:“先生先下去休息吧,我有事与众人商议,恕不奉陪了。”诸葛亮顿了顿,站起来揖首,随侍从引领退下回驿馆。
诸葛亮走后,鲁肃望着孙权急说:“将军!”
孙权盯着信蹙眉不语,良久说:“我知道诸葛亮此来是为了激我,我也知道稳住刘备在江夏能缓冲我用兵的压力,但,曹公八十万大军,不是动动唇舌就能抵挡住的!”
“将军!”鲁肃又说,却被孙权打断,“这是大事,等众人上来一同议论。”
孙权命人把曹操的信念完,就好像当厅打了个响雷,众人震惊面面相觑动弹不得。
曹操重兵威胁江东是一回事,而“奉旨讨伐”又是别一回事,仅是军事威胁尚可抵挡延宕,奉旨讨伐如果横做抵抗,岂不是成了天下的反贼?虽江东延绵数万里的江山,在道义上又何可寻立锥之地呢?
张昭与秦松对视一眼,后者无奈摇了摇头垂下眼睛。张昭便站起来说:“曹公,豺虎也,挟天子以征四方,动以朝廷为辞;今日拒之,事更不顺。且将军大势可以拒操者,长江也。今操得荆州,奄有其地,刘表治水军,蒙冲斗舰乃以千数,操悉浮以沿江,兼有步兵,水陆俱下,此为长江之险已与我共之矣,而势力众寡又不可论。……愚谓大计不如迎之。”
孙权听完,环顾诸人,众人纷纷附和。孙权心下也明白张昭说的是实情,从道义从实力,他都无从凭仗来抵抗曹操。然而要说就这么轻易地拱手纳降,心里除了不甘,还是不甘。孙权气闷,站起来拂袖而出。走到廊下,却被鲁肃追上捉住袖子。
“子敬有什么话说?”
“主公难道决议要降了吗?”
“你也听见了,时至今日,要我拿什么来抗曹?不如早降,博得曹公喜悦,表个王侯贵卿,诸公也……”
“将军!将军大错了!”鲁肃急说,一把抓住孙权的手,“堂上诸公皆可降,江东诸郡可降,鲁肃可降,唯将军不可降!”
“为什么?”孙权眯起眼睛凛然说。
“假如鲁肃降曹,无非从扬州回徐州,品名论位,犹不失下曹从事,闲时乘犊车,从吏卒,交游士林,优越自在,一辈子下来怕做不到州郡长官!可将军若是降曹,又会如何?!难道将军看不见幽禁在许昌的天子,看不见当年被剿灭的袁尚、袁熙、高干,看不见今日被迁往青州的刘琮么?!”
孙权浑身一震,也握住鲁肃的手说:“衮衮诸公,只有子敬是替我着想的!”
“望将军早定联刘抗曹大计,不要被群下议论所误!”
孙权忽然颓然松开手,低声说:“众人皆主降,理由充沛难以辩驳,我又该如何主持大计……”
“鲁肃在江东日浅,言微力薄,但有一人,素来言议英发,慷慨激昂,怎怕不能震慑住江东诸公!”
“你是说……诸葛亮?”
鲁肃大笑摇头:“什么诸葛亮!将军忘了当年舌战群僚力拒质子的是谁了吗?!”
孙权一愣,回身急说:“来人!去柴桑,叫周公瑾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 76 章
鲁肃为跟周瑜通声气,又急从吴郡出发,夜里才在江面遇上周瑜的楼船。诸葛亮充作他的随伴,也上了船。
等他安顿好步入船舱时,正见一群军官围着舆图争论不已,听见鲁肃声高,也混在里面。原来不止鲁肃,一众武将也提前找到周瑜谈论是战是降,诸葛亮大体听了听,主降者多,主战者少,就是要战的,也无非是说些“不能辜负讨逆”等意气之言,无法服人。
众人不分宾主围坐一团,都背对他,看不出来哪个是周瑜。
诸葛亮悄悄找了个角落落座,余光却看到壁上挂着一张琴,桐色润泽,只是尾部带些焦黑。诸葛亮想了想,放下鹅毛扇,摘了琴放在膝上,信手拨弄了首《梁甫吟》。
琴声清越,如玉振金声,不同凡响,很像是那天夜里听到的声音。诸葛亮想到那首无名的曲子,手指一滑,错出了一个音。
远处一个白衣的侧影却忽然一怔,抬起头,略转向他的方向,微微地摇了摇头。
“曲有误,周郎顾……”诸葛亮看着倏忽又转回去的侧脸,放下琴自言自语说。鲁肃忽然看见诸葛亮在一旁,忙请他坐过来,正与周瑜相对。
周瑜倾听众人争辩,自己却未发一言。诸葛亮一路上听鲁肃讲了不少周瑜如何人物出众风采卓然,此时见了,却觉得并没有什么出色。周瑜蹙着眉,正低头垂下眼睛望着舆图,半张脸隐没在高鼻梁投下的阴影中,脸色疲惫,神情倦怠,才进十月,身上就裹了一件狐裘,看起来似乎很是怕冷,没有英年健壮的样子。诸葛亮失望之余,隐约却觉得这样貌仿佛在哪里见过,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周瑜忽然察觉到凝在他身上的目光,猛地抬起头来。
一瞬间,诸葛亮以为船舱里落进了星光。周瑜的眼睛很美,明亮坚硬,浓厚的疲倦都掩盖不了眼中流溢的光彩。他的五官从阴影里浮现出来,脸上顿时呈现出一种无法言喻的美,英气夺目,雄烈飞扬,让人觉得他如果出现在战场上,只凭赫烈气焰就足可为万人之敌。
周瑜看着诸葛亮,一拱手说:“先生,别来无恙。”说罢就站了起来,挥了挥手对乱哄哄的众人说:“诸君的意思我已经全明白了。天晚了,请回吧。”
众人不甘心立时就走,磨磨蹭蹭才陆续离开,鲁肃却拉着诸葛亮留下。周瑜站在窗前,一回头看见他两人依旧端坐,没有走的意思,无奈地一笑,命人把火盆搬过来,裹紧狐裘,坐到两人面前。
“都督刚才说别来无恙,莫非在哪里见过在下?”诸葛亮问。
“当年在寿春的时候。”周瑜说,“既然坐在子敬身边,我猜一定是诸葛孔明了。”
“既然认识,那就用不着我介绍了!”鲁肃大笑说,“刚才听武将议论,主降者多,主战者少,到了吴郡,可全靠你力挽狂澜了!”
周瑜微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伸手用火钳拨动火盆里的木炭。鲁肃急了,站起来一屁股坐到周瑜身边,夺了火钳,拽住他的胳膊急说:“光点头不行,你先跟我说说,你打算怎么说服这些人?!”
“你想让我怎么说?”
“我知道众人心里没底是因为东吴兵少,你到时候千万要提到有刘豫州两万兵马在江夏为我做前锋!”
周瑜冷冷地瞥了一眼对面的诸葛亮,笑了笑说:“好。”
诸葛亮轻咳了一声,开口说:“子敬却还没问,都督对是战是降,意下如何?”
鲁肃一愣,说:“还用问,当然是战!”扭过头急问:“公瑾你说!”
周瑜挣开他的手说:“我累了,大事回吴郡再谈。二位风尘仆仆,下去早点休息吧。”言罢,不由分说就命人送客。
鲁肃不情不愿地走了出来,诸葛亮和他并肩走到高处的甲板上。江浪澎湃,夜风低徐,秋末天气明净,夜空中一派星光。鲁肃忽然说:“公瑾说话一向爽快,大事当前,偏这么吞吞吐吐的,真让人气闷!”
“子敬不要生气,大约是因为有我在跟前不便深谈罢。”诸葛亮笑说。
“既然已经联合抗曹,又有什么不能当你面说的?”鲁肃依然不忿,“这不是待朋友的道理!”
“朋友……”诸葛亮想,周瑜可不像是在把他当朋友,正相反,关于孙刘联合他似乎别有看法,倘若日后有机会,劝服此人才是关键的。只是鲁肃是个直爽人,孙权虽然年轻骄气,但也从善如流,只有周瑜虚虚实实,着实不好对付。
“其实我们公瑾,一向都骄纵任性,贵胄子弟么,难免的,先生也不要怪他。”鲁肃叹了口气说,忽然想起来什么,转过身瞪大眼睛,“原来你们在寿春认识?”
诸葛亮也蓦然想起周瑜刚才的话,努力搜寻了一下记忆,只是隐隐约约对那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有些印象,却实在想不起来究竟是在什么场合,只好摇了摇头说:“其实我一点都记不起来了,难得他还记得我。”
鲁肃点了点头,望着船首的灯光沉默不语,忽然开口说:“先生,其实我很替他捏一把汗。大军当前,众人皆主降,主公虽然有意抗曹,但也毫无信心,公瑾就这么一个人,要怎么才能说得他们心服口服?……我是真没底啊。”
“子敬多虑了。”诸葛亮轻摇着羽扇笑说,“我虽然不知道他要怎么做,但我想他一定能力挽狂澜。”……因为他看起来,天生就是要独当一面的。
鲁肃又叹了一声,随诸葛亮一同望向吴郡的方向。
十月。曹操已入江陵,遣使至吴郡示招降之意。吴郡上下震动。原本分散各地的重要将领与地方长官被召回吴郡,陆续入得堂来。孙权环顾一周,人已全了,只差了周瑜一个。大事当前,气氛凝重,众人坐下后左右低声议论起来。
前番多次谋划,所有人都认定了曹操的八十万大军将是东吴的灭顶之灾,战不如降,降者犹有生地,战则尸骨无存。只有鲁肃力主联合刘备抗曹,但鲁肃在江东根基太浅,众人多视他为纵横家之流,以为联刘之举不过为了给他自己增添政绩,却专误吴侯大事。鲁肃孤掌难鸣,诸葛亮固然善辩,但一个外人,在东吴众文武之间更没有置喙的余地。孙权叹了口气,下意识又望向吕蒙。吕蒙从角落里正远远地凝视着他,大眼睛黑而亮。
“是战是降,我头脑愚钝,不知道究竟怎样才对至尊好,但是只要至尊一声令下,吕蒙冲锋陷阵,肝脑涂地,死而无悔!”
吕蒙一番话并不是孙权最想听的,但以一介将校,他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孙权坐在上首,望着满厅堂乌压压的人,恍然觉得八年的时光从身边滔滔倒流过去,又回到了建安五年孙策的葬礼上。不同的是到今年此时,吴夫人、孙翊、孙匡、吴景,全部故去已久,无数的无奈与无助层层重叠起来,软弱像堂外的初冬天气,倏忽间袭来,无可抵挡。
“只要你对我说……”孙权望向堂外自言自语。
一片低语混杂成的嗡嗡声中,侍卫高声通报:“水军都督周瑜到!”满堂的低语瞬间戛然止住,众人齐转头望向门外。
一阵脚步声中,周瑜白衣长铗,带着一身风尘大步而来,鲁肃紧随其后。程普见他又剑履而来,忿忿地说了句“不成体统”就扭过头去。
孙权却什么也没听见,看见周瑜,心就扑通一声落回了胸膛。他清了清嗓子说:“曹公前日送了封书来,我与众人都看过了,公瑾也来一观。”
周瑜当堂从侍从手里结过帛书,扫完那五句话,笑说:“曹公的字原来并不漂亮。”
甘宁忍不住嗤笑出声,凌统忙伸手捂住他的嘴。程普又大声地哼了一声,扭过脸去。
张昭站起来说:“大敌当前,不是玩笑的时候。曹公此来,帅八十万雄师,占江水上游之险,且又持有天子诏书在手,我东吴无论如何都无法与之为敌,都督未到之时,我等曾数番商讨,皆谓大计不若迎之。”张昭说完,秦松等纷纷附和。周瑜又环顾了一番,程普、韩当、吕范等立刻面露尴尬,忙不迭避开他的目光,但也没有表示反对张昭那番话。
偌大的厅堂鸦雀无声。
孙权开口问:“公瑾,究竟是战是降?!”
周瑜随手一抛扔了曹操的战书,拱手向孙权说:“若此战不仅不会败,反给我机会进而据有荆州,进逼中原,那有什么道理不战?!”
“都督这玩笑可越开越大了。”秦松站起来冷笑说,“我东吴已在曹操虎口之中,存亡就在旦夕,谈何据有荆州进逼中原!我知道周都督一向抱有雄心,兵力悬殊与形势险恶暂且不提,我只问一句,我江东负隅而与大汉丞相抗衡,不怕成天下之逆贼么?别忘了你也是汉臣!”
“我当然知道自己是汉臣。”周瑜冷笑说,“为汉臣者,自然要以汉室江山为重,勉力勤王,扫灭群虏,一统河山!讨虏是汉室所封的吴侯,江东六郡则是吴侯的辖郡,受命以来,勤勉治理,从未有差错!而今日曹操以豪强来讨仁德,到底谁才是天下之逆贼?!”
张昭震惊地说:“你说丞相是……”
周瑜断然截住他说:“曹操,托名汉相,其实汉贼也!”
此言一出,众人一片沸腾。孙权大喝一声喝止众人,灼灼地盯住周瑜说:“接着说!”
“曹操囚天子、杀良臣、独断专行,天下人不忿也久矣!将军以神武雄才,兼仗父兄之烈,割据江东,地方数千里,兵精足用,英雄乐业,当横行天下,为汉家除残去秽!今日正是大好机会!曹操自来送死,难道反而要拱手纳降吗!”
“都督着实雄辩。曹操纵然是逆贼,犹有八十万大军屯在江陵与襄阳,不日即将进逼江东,我等为吴侯计议,才谓战之不如迎之。都督若有破曹之计,我等自然愿意洗耳恭听,毕竟……毕竟讨逆基业来之不易,但凡有一线生机,我等也不愿坐视讨虏拱手让人。”张纮一直沉默不语,此时站起来,望向周瑜说:“都督,投降实是无奈之举,都督若有良策,请不吝赐教!”
“曹操虽新并荆州,气势赫烈,但此来南土多犯兵家大忌,请为将军筹之。”周瑜示意鲁肃在堂中铺开舆图,拔剑指着说:“马超、韩遂尚在关西,为操后患,一旦战事起,马韩必将乱于后,此用兵之一忌!曹军素在中原,不习水战,此来舍鞍马而杖舟楫,与吴、越争衡,兵法云‘百里而趣利者蹶上将’,此用兵之二忌!今又盛寒,军缺寒衣,马无藁草,此兵家之三忌!曹操驱中国士众远涉江湖之间,不习水土,必生疾病,此用兵之四忌!曹操犯此四忌,虽多必败,将军禽操,正在今日!瑜请得精兵数万人,进驻夏口,保为将军破之!”
“好!”孙权拔刀而起:“老贼欲废汉自立,天下皆知,至今不成无非是惧怕二袁、吕布、刘表与孤!如今群雄已灭,惟孤尚存,灭曹大任实为天降与孤!君言当击,甚与孤合,此天以君授孤也!天命所在,何可临头退让?!”说罢,挥刀斩断身前的奏案:“诸将吏敢复有言当迎操者,与此案同!罢会!”
孙权一鼓作气当堂定了抗曹的大计,群人震惊,屏息垂首不敢再有非议。孙权收刀入鞘,趁着一腔余威,大步向内室而去。
随众人鱼贯而出后,站在空旷的庭院里,周瑜才和鲁肃对视了一眼。鲁肃看四下无人,喜不自禁地猛拍了几下周瑜的后背:“也只有你!换了谁还能……”
“都督!”阶前忽然走出一人大声叫道,两人回头看去,原来是虞翻。
虞翻直直地向周瑜走来,走到他眼前,深深地揖了一躬。良久才起身,径直而向外去了。
“怪人!”鲁肃看着他的背影走远,莫名其妙,又回过头来抓住周瑜的胳膊说:“事不宜迟,快去召集诸将,共商谋略!”
“子敬,”周瑜甩开他的手说,“主公可没有给我兵符。”
“这是……”鲁肃一怔。
周瑜蹙眉摇了摇头,侍从牵马过来,他便纵身跳上马扬鞭而去。只留下鲁肃一个人站在院内,望了望内院的楼阁,又望了望门外的马蹄的扬尘,愣了半晌,才拖着步伐慢慢走开了。
一路被各色人等绊住,等周瑜挣脱开回到家里,夜色已经深了。
“将军!”小桥亲自掌灯,为周瑜掀开厚帘。
换了衣服,周瑜在内室落座,左右打量忽然问:“孩子们呢?”小桥笑说:“听说父亲要回来,两人欢喜雀跃,闹了一整天,等到天一黑反熬不住睡着了,我这就差人把他们唤来。”
“不必了。”周瑜止住她,“明天再见也不迟,我这几日还不会走。”小桥闻言笑说:“那明早醒来,他们一定要高兴疯了。”
周瑜微笑点了点头,便在案上铺开白帛,唤侍女过来研墨,蘸了墨汁,写下孙权的名款,蹙眉思索着落下笔。
小桥见状,便不做声,从膝边放着女红的箧筐里拿出针线,在灯下认真地缝起衣服。信写到一半,周瑜提起笔抬头漫无目的地环视屋内,正瞥见小桥灯下刺绣的沉静姿态。
这一年她刚刚二十一岁,虽然已经生育过两个孩子,却依然年轻而娇嫩,此时穿着淡绿色的衣衫,看起来就像吴郡永不凋谢的春天。
“你也有妻室儿女!就不为他们有一丝考量?只为自己贪一时之功,这回,怕是要真的‘倾城又倾国’了!”路上程普怒斥他的话此时忽然从心头划过。周瑜搁下笔,对小桥说:“夫人。”小桥忙抬起头。
“夫人知道我为什么从鄱阳回来么?”
小桥从未听周瑜跟她谈过什么军国大事,闻言颇感意外,期期艾艾说:“我听姐姐说,吴侯接了曹公的战书,决断不下,才特地把将军召回的。”
周瑜点头:“曹操自称有八十万大军,现在屯在襄阳和江陵,正要顺江而下,直达我江东。今日吴侯召集众将吏,商讨是战是降。”
小桥凝神说:“……那战会怎么样,降又会怎么样?”
“战,我东吴最多只有五万兵马,还有至少两万屯在各地镇压山越,只调得出三万来。”
“那怎么敌得过八十万大军!”小桥惊叹。
“是啊,所以张公他们都说,不如投降曹公好了。”
“投降以后就会没事了吗?”小桥急问。
“我们都没事了,但吴侯就要随曹公去中原了。”
“那我姐姐呢?!阿绍呢?!”
“恐怕要一同归去,桥夫人多半就无法守志,随曹公赐婚给他人了罢。”
“啊!”小桥尖叫一声,忙掩住口,泪光盈盈说:“将军,不要投降!”
“那夫人要我去奋力一战吗?”
小桥哭着点头,又忙摇头说:“可要是输了呢?”
“将士血战于野,尸骨无存,而曹公的铁蹄将会踏碎江东的山水。不过——如果你告诉他你是桥玄的女儿,我想他大约是不会伤害夫人性命的。”
“那孩子们呢?!”
周瑜摇了摇头。
小桥伏地放声痛哭:“我、我虽然是桥玄的女儿,更是将军之妻!如果将军战死,儿女就戮,我、我自己活着还有什么用!”
“夫人不要这么伤心。”周瑜忙扶起她笑说。
小桥淌着眼泪问:“降是生离,败是死别,怎么能不伤心?”
周瑜看着小桥的泪眼,良久说:“夫人不用伤心,因为周瑜一生,从未败绩!”说罢,把帛书投进火盆,站起来披上厚氅就出门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 77 章
夜里起了小风,迎面吹在人脸上,又凉又硬。月色却很亮,照在地上像下了霜。
周瑜被带进去时,远远看见吴侯议事的大厅里灯火通明,张昭等还在里面来回踱步,侍从轻声对他说:“至尊不在这里,都督请跟我走。”绕过前厅,从游廊直接步入内庭,却见四处房门紧闭,灯都熄了,一片寂然。只有孙权的书房,从几从疏木的掩映下漏出淡黄色的灯光。
孙权正坐在棋盘前,听见侍从禀报周瑜来了,跳起来过去捉住他的手说:“公瑾,我就知道你会来!”
“那至尊也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了?”周瑜笑问,被孙权按到座位上坐下。
“公瑾一定是想念我才来的!”孙权说罢,不等周瑜作答,指着面前的棋枰说:“我这里恰好有一局残棋,胶着不开,琢磨了好久都没想出办法宕开生面,公瑾陪我把它下完再叙。”
博弈是孙策的爱好,孙权向来都不感兴趣。周瑜看着他灯光下微闪着绿光的眼睛,想了想说:“欣然从命。”
低头细看去,这局棋已是非常之险,白子只固在一角,而黑子已经初有收官之势,按常理看,若非神手,只能落得满盘皆输。这世上偏偏有一个人最爱接这种险局来下,往往出其不意间就一子定江山。周瑜想起孙策那不讲理的棋路,捏住一颗白玉棋子,放在了边星上。
孙权轻叹一声,这一步远说不上妙招,走的既草率又突兀,但又让人看不出什么路数。黑子压倒性的优势没有改变,孙权追上一子,紧逼而上。周瑜不多犹豫,也跟着落上一子,几步后,渐渐卡住了孙权的生门。孙权一愣,熟虑之后放下一子笑说:“公瑾出手果然凌厉,这下从败局要变成和局了。”
“何以见得是和局?”周瑜眯起眼睛,铿然落子。
“啊!”孙权不禁失声惊叹,周瑜步步看似突兀,却顷刻间另辟出一条生路,在他猝不及防的时候一子反败为胜,彻底扭转了乾坤。
孙权盯着棋盘,忽然神经质地放声大笑:“原来他没有死!”
“至尊说谁?”周瑜浑身一僵。
“这是讨逆生前最后一盘棋,他和子衡约好打猎归来继续下完,后来就再也没能下完了。我一直在替他下这盘棋,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可是黑子越围越多,这下曹孟德一来,我真的以为我要满盘皆输了!”他猛地倾身向前,“还好,我还有你!有你在,东吴不会输!”
孙权的眼睛睁得很大,张大的瞳孔里探出那个偷眼向外看的孙仲谋,赤身裸体,又胆怯,又孤独。
“东吴不是因为有我才不会输,是因为有你。至尊信任周瑜,周瑜却最信任至尊。”
“你信任我……”孙权讷讷自语,“可我不不信任我自己,我没信心打赢这场仗。”
“衔命出征,身为矢石有我,有江东诸将,至尊有带领江东拼死一搏的勇气,已经远胜过千万人了!”说罢,周瑜从袖中取出一封密报呈给孙权说:“我已派人从襄阳探明,曹操号称八十万,其实所将中国人不过十五六万,所得刘表水军最多七八万,中原士卒多生疲病,荆州水军尚存狐疑,人数虽多,不足为惧。”
孙权细看完密报,拍到棋枰上说:“老贼骗我!”
“兵不厌诈。曹操此来凶险,但周瑜只要得精兵五万进驻夏口,足以抵挡曹军,至尊无须忧虑!——现在江东究竟能攒出多少兵马?!”
孙权却猛地站了起来,看了看四周,对周瑜说:“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沿阁楼爬到高处,孙权推开顶上的门,钻了出去,周瑜跟着上去,是整座府邸的最高处,月光下一片粼粼的青瓦顶。孙权摇摇晃晃坐到屋脊上,拍拍身边示意周瑜坐过来。而后从怀里掏出两个杯盏,捞起腰上挂的酒壶。
孙权为周瑜倒满酒,周瑜接过却没有饮下,放下酒盏说:“这里没人,不用担心细作,至尊可以跟我说实话无妨。”
孙权把酒盏刚举到唇边,顿了顿说:“仓促之间,恐怕只有三万。日后慢慢调集,或许还能再挤出两万。曹操纵然只有二十万,我们跟他比,还是少的可怜。”
周瑜笑说:“至尊,三万不少,足用了。”
“我打算命你统领兵马,但程普黄盖等老将素来不服你的约束,如果命你为大都督,他们恐怕更要生事端,所以我命你为左都督,程公为右都督,鲁肃为赞军校尉……”
周瑜一凛,转头说:“鲁肃为赞军校尉?!”
“有他和你配合,不好吗?”孙权有些惊讶。
“子敬是我的至交,我自然不反对跟他搭档,只是,至尊用子敬做赞军校尉,恐怕不只是考虑到与我配合默契?”
“什么也瞒不过你,”孙权笑说,“我正要跟你说这件事,我已决意和刘备联合,共同抗曹。子敬正可以与他们联络沟通。公瑾对此事,还有什么看法?”
“刘备不是良人。”周瑜沉吟良久才说,“刘备虽然在荆州雌伏多年,但其人一贯奸猾无节,和他联合,我担心东吴是要吃亏的。”
“可我没有挑拣的余地了,当前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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