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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职高手]九万里风-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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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您只和我走便好。”
北桥法师点了点头。两人歇了一停,也不进城,便又随着驿道走了。只是他们本来这一程要于城中落脚,这厢前进,已是怎么也找不到宿头了。张佳乐只得对北桥法师说:“说不得,烦劳师傅今晚和我露宿。”
北桥法师合十为礼:“是我这边麻烦施主了才是。”
两人正说话间,忽然看见不远处林间升起一团亮光。张佳乐张望一下,道:“哎,这许是途经商旅。说不定我们可以和他们凑个宿头。”说着继续向前,见道边开阔地上竟是一栋废弃山神庙,庙前正有个人守着一摊篝火烤野兔,那香气飘过来,不由得让张佳乐吞了口口水,几步凑了过去:“这位朋友,可也和我们一般错过宿头?”
那人抬起头看他,面目平平无甚特征,只一双眼睛极是深黑。张佳乐平白无故打个冷战,不知怎么回事,硬着头皮说了下去:“我们若在此,不打搅罢?”
那人点点头,拿手一指篝火边上,一句也不说。张佳乐心里有些犯嘀咕,但感觉到对方并无敌意,便也和北桥法师在火边坐了下来。此时天已全黑,林间冷风吹过来,张佳乐不由得往火边凑凑,拿出之前干粮水袋和北桥法师分食。
却没想他刚掰开干粮,就有半只兔子突兀递到他眼前。他吓了一跳,道:“这不合适罢?”
那人也不说话,只将手里兔子又向前递了递。
北桥法师微笑道:“所谓百年修得同船渡,这位朋友愿意与我们分享一餐,也是难得的缘分。张兄便不要拒绝了吧?”
“那您……”张佳乐挺不好意思,北桥法师摆摆手道:“我正发愿持斋,就不沾这光了。”
若要是一般寻常人,可能还怕这兔子上有毒之类的;但张佳乐自小在唐门长大,对毒物最是精通,稍一闻便知道这兔子绝无毒素,便也就谢了一番接了过来。兔肉烤得正是当时,甚至还加了调料——张佳乐吃了一口,却想起很久以前和孙哲平闯荡江湖的时候,也常常捉了兔子烤来吃。但他们俩人谁也没有细致劲儿去带调料,往往就是一只兔子烤得半生不熟,就着饿劲儿狼吞虎咽下去……他这边胡思乱想,抬头却看见那人正借着火光看他。张佳乐连忙道:“这兔子烤得真好。”说着,为了佐证,连忙啃了一口。
那人微微一笑,重新低下头去。
三人吃完了东西,待到月亮爬上林梢,便将篝火转小进了身后山神庙中。这也不知是什么人修建的,里面泥胎神像全挂着厚厚蛛网,连本来彩塑色彩都掉没了;地上堆着些干稻草,显然是之前也有人在此住宿。张佳乐稍微整了整草堆,便和北桥法师和衣倒在上面——他并不敢睡觉,不过合眼假寐;于是便听到那人先是在他们身边卧下,过了一会儿却又起身,独自坐到门槛上去了。张佳乐不动声色翻个身,偷看了一眼那人背影,在那点黯淡火光里,竟熟悉得让人心惊。
他转回身去,想自己真是疯了。
那一夜张佳乐最终还是在早晨迷迷瞪瞪睡着了一会儿。打个激灵醒转过来的时候,之前那人已是走了,只剩下昨夜篝火燃作一堆灰烬。张佳乐看了一会儿,硬生生把心里那点念想按回去,才反身去叫北桥法师。
前面路还长着,他跟自己说。
九
于是一路上饥餐渴饮晓行暮宿不提,将到岳州地界,张佳乐终于又找到了百花谷留下暗记,却是于锋已经率着人马退到江边,按他们行程,只要再行半日、渡过河去便可与百花谷会合。张佳乐大大松了口气,和北桥法师说了,两人便加快了脚程,直朝着河边而去。
暗记里所指这个地方,却是一处小渡口,附近只有一处无人茶摊,一条小船上坐着个身披蓑衣的船夫,像是正在打盹。张佳乐走上去招呼一声:“船家,可开船吗?”
那船夫慢吞吞站起来,也不摘他的大斗笠,只点了点头。张佳乐松了口气,从怀里掏出半贯钱:“我二人有急事,还烦劳船家将我们尽快渡到对岸去。”
船夫随手将钱揣在怀里,看张佳乐和北桥法师上了船,才手中长篙一点,小船悠悠朝着河心去了。张佳乐坐在船尾,望着对岸一片葱葱芦苇,心里忽然就起了一阵不祥预感。他不自觉起了身,叫道:“船家,还能回去吗?”
此时小船却是已经行到了河心湍急之处,然而那船夫长篙向下一支,竟生生让他们定在了河心:“怎地?”
这两字一出口,张佳乐浑身一震,什么再也顾不上,只死盯着对方看——那人却又拿手一拉斗笠,正露出左腕密密缠着一圈布带。张佳乐一时间觉得所有话都瞬间涌到喉咙口,却是连半个音也发不出来。
正在此时,就听得对面苇丛中一阵鼓响,竟是无数霸图会众身着赭色衫子、各摇小船行了出来,做了个三面包围的阵势。正当间一条小船上,正是拳皇“大漠孤烟”韩文清与霸图军师“石不转”张新杰。韩文清照例一脸煞气,眼神刀锋一样在张佳乐脸上扫了一眼,道:“张佳乐,你既离了百花谷,为何还掺入这摊浑水之中?将北桥法师留下来,霸图亦不会为难于你。”
张佳乐一笑,手腕一翻,指间已夹住数般暗器:“这事与百花谷何关?只是我下决心要做了而已。今天这个人,我无论如何也得保他出去。”
张新杰上前半步,道:“双拳难敌四手。百花谷人马既然被我们诳开,你一个人,如何对付我霸图会众?”
而那船夫却仰天大笑三声,道:“如何只是他一个人?”说着,也不再遮掩,将斗篷蓑衣都丢进河里,露出背后明晃晃一柄大剑。
张新杰微微挑眉:“却看来你们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说着,手一挥,霸图会众早已张弓搭箭良久,此时得了信号纷纷松弦——密密箭枝便如雨一般倾了下来。
“进船舱。”船夫丢下三个字,双手掣出背后长剑,贯足十分内力向水中一插,瞬间激起丈高水幕,竟是将飞来箭枝尽数吞没了。
张佳乐却似早知道他这一招,根本站在船尾动也没动,只道:“——你那手还能用?”
“半个时辰,总还动得了。”那人道。
“不是说了不必等你吗?这一走,也真够远的。”
“不必等我,就是说……”那人收了剑,回过头望着张佳乐,眼睛是熟悉的深暗,“我总会来找你。”
张佳乐与他对视片刻,骂了一声:“混账。”
孙哲平倒是笑了一下,转过身去看着摇船驶过来一众霸图会众:“——那么,就将他们收拾了罢?”
“你还是那么狂。”张佳乐说着,已是纵身跃上了船篷顶部。
孙哲平大剑一翻,道:“需要疯一把的,是你。”
张佳乐嘴角掠过一抹笑,手中八支飞刀已经激射而出。而孙哲平仿佛知道他飞刀出手一般,毫不回头,便已经纵身跃起,如一团剑风般卷入霸图阵中;霸图会众欲要支援,却又被接连不断各色暗器打断。一时之间,暗器之盛、剑锋之利肆意在霸图阵中涂抹出一番血色图景——却正是绝迹江湖已久的繁花血景。韩文清自然不会坐视,正要上前拦下孙哲平,却又听见身后一阵响铃,又一拨暗器箭雨从后袭来——却是百花谷众人已在于锋带领下杀到了。两方人马数量相当,眼见一场大战已经在所难免,却听见从那小船之中响起一声悠长佛号: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这声音丝毫不含内力,却如同狮子吼一般,在水面上清越悠扬地传了过来。两方人马,竟都不约而同停下兵刃,看着船舱里走出僧人——却是北桥法师自去了变装,徐徐走上了船头。一时间,所有人都盯着他看,却是无人再起相杀之心。北桥法师缓声道:“某身无长物,唯一所愿,不过弘扬佛法耳。但若某这一行引得诸位相杀不休,所造罪孽将千百胜彼福德。佛教众人开悟,不过云‘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由是,某若执着,不过落了我相而已。”说着,他竟趺坐原地,双手合十,道,“请众位自便。”
霸图阵中,韩张二人对视一眼,张新杰扬声问于锋:“于谷主,你却请这位法师做什么?”
“大理国主尊奉佛教,”于锋答道,“知达摩宗二派相争,特命我前来请北桥大师回去供奉,为之讲解佛法。”
“达摩宗二派相争……”张新杰沉吟片刻,却被韩文清一语定论:“我霸图没理由涉入他人宗门内部事务。此事是我等误会了——不过,想来百花也得了补偿。”说着,他扫了跃回船上的孙哲平一眼,“今日之事,暂且记下。我们走!”
一声令下,霸图门众搀扶伤者,各自摇船,转瞬便遁入苇丛中去了,只剩下百花一众仍在岸上等着。张佳乐此时也从船篷上跳下来,看孙哲平一路撑篙,将船摇向对岸。他遥遥望着百花众人,心里极是忐忑,又将自己往船舱阴影里躲了躲——却是想也知道绝躲不过去的。
他对面北桥法师微微一笑:“施主,还记得曾问某如何得解心魔?”
张佳乐一怔:“师傅不是道我舍之不去——”
北桥法师宣声佛号,道:“虽则抱残守缺,亦不妨一意直行。若于诽谤冷眼中去得、刀山火海中去得,总有心魔,又何碍之?”
张佳乐被他说得一时发愣,许多昔年彼时故事都从记忆深处泛起来,浑然无着力处。这片刻间,小船已是到了岸边,孙哲平先跳下船去将缆绳系住,才回身先扶了北桥法师下船,又进舱里看着张佳乐:“——到啦。”
张佳乐抬起眼睛看着他,忽然道:“为什么来?”
“不过是我在追你,”孙哲平缓缓道,“而这一次终于能追上罢了。”说着,已是朝着张佳乐伸出手来。
张佳乐看着那只仍缠了重重布带的手,忽然一笑:“——太久了。我要走得更远叫你去来追。”虽这么说,手上却紧紧地握住了孙哲平的手。
孙哲平用力拉他起来——一瞬间两人靠得极近,而他在张佳乐耳边轻声道:“我早告诉你,不必等我。”说着,已拉住他的手转身走出船舱。
张佳乐嘴角笑意又深几分,手指却扣住了他昔年好友的手。
就和他持着暗器,他拿着剑,一起闯出繁花血景之时,一般无二。
十
那年秋日,霸图忽以重金礼聘百花前谷主张佳乐。而张佳乐不顾他人劝说、一意行之,竟入霸图为客卿。一时江湖传言纷纷,言其辜负百花长老培养之恩。唯识者言百花缭乱锋芒不减当年,有登顶华山之气象耳。
而天下动乱之终,不过于斯将始。
'终'
第33章 '孙肖'相逢意气
一
孙翔从小,就一股死倔的争强好胜劲头。
若是拿来两个梨,他必得抢那个大的。若是学堂里老师教背书,他定是第一个窜起来的。跟人习武时候若教人打翻在地,他便一定日日苦练,直至追回场子为止。不是没人笑话过他倔,可惜这些人最后都在他好强面前败下阵来,只能在他身后偷偷说一句:看那个孙家拗相公。
学堂里夫子不喜欢他,总教他圣人中庸之道;他不耐听,跑到练武师傅那里。师傅倒爱他顽强,道,当今世道天地动荡异兽群起,正是我辈立功创业之时。你若肯吃苦,我便给你指条明路。
孙翔自是满口应承。
于是他那师傅从中牵线,竟真给他绍介了一位江南数一数二的退隐高人。孙翔在那里日日刻苦,竟超越了一众师兄,不及弱冠便已出关去闯荡江湖,白马金鞍、称意为乐,直是不知天高地厚,恨不得秉剑求败。偏他运气又好,技艺又高,江湖中少有人能敌,才被陶轩一眼看中,请他去嘉世做了客卿,正是春风得意、锦上添花之相。
他一直如此这般过到二十岁头上,才有人与他说:
你性子锋芒太过,恐有折损,最终落得天不假年。此时败了,若能煞一煞你的气焰,予你三分谨慎,也是好的。
他手指紧紧拢在却邪柄上,直握得矛柄上花纹都印进掌中,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看那人行一礼,长长袖子抖出一道弧线,然后转身,从嘉世山庄门口那道长长阶梯上飘然而去。
他知道那阶梯下机关师少女正在等着自己的师父。他听见身后有人在笑,笑到一半却像是在哭——而孙翔只是回过头,看见正门上嘉世山庄四个银钩铁画大字,竟是恍然之间,又回到初来之时踌躇满志,恍若登临绝顶览众山小、伸手便可触及天上繁星。
他只想不到最终竟落得这般下场。
二
孙翔第一次遇见肖时钦是在他来了嘉世三月之后。当时陶轩将他叫到前厅,还特地嘱咐,对方之前是雷霆院主,江湖上成名的机关师四兵家之一,只叫他谨言慎行,莫冒犯了人。孙翔听了心中不服,心想你既找我还不够,又找雷霆院主——还当我没听过生灵灭肖时钦大名啊?于是心里便憋着一股气,走进前厅的时候有点挑鼻子挑眼的。可偏偏肖时钦站在那里,宽袍长袖浑然没有一点武人气质,行礼时候便似个书生一般,开口道:孙少侠,久仰久仰。
于是乎,孙翔那点儿气就这么莫名其妙散了。
其实肖时钦盛名在外。自打天下动乱异兽层出,单打独斗已经对付不了那些极强悍异兽时候,如何指挥门人弟子一众围攻又能忙中不乱,已是江湖各门派考虑的要点。若配合得好,便有事半功倍之效。在这一层上,江湖之人却是公推有四大兵家:嘉世叶秋其疾如风,雷霆肖时钦其徐如林,霸图张新杰侵掠如火,蓝雨喻文州不动如山。若要不是惯来强势惯了的嘉世,只怕光肖时钦一个四大兵家的名头就足以吓倒门中诸人了,再不用提什么“第一机关师”、“生灭道君”之美名。
但是与盛名相异,肖时钦却是让人很觉和蔼的一个人——倒不是说他总陪着笑脸,只是说起话来很是平心静气,又一句一句地说得极在理又极服帖。虽然他原来是一院之主,和叶修韩文清一般平起平坐的;到了嘉世却是丝毫架子不摆,不要说孙翔,就连刘皓贺铭张家兴这种老人也连一句不是都说不出来。
孙翔从来没碰见过这样的人。
之前他眼里只有两种人,需要超越的对手和手下败将,剩下一干人等便自动被他忽略在外了。但到了嘉世做了首席客卿,他才发现原来麻烦事如此之多——打异兽时候他只以为一马当先在前冲杀就好,却没想到身后一帮普通会众可不像他能躲得那般快。陶轩看了战报心中叫苦,却也指望不上刘皓等人,索性一咬牙上了雷霆——按他自己话说,直是巧舌如簧口若悬河了三日三夜,才把肖时钦说动过来。
后来孙翔就跑去问肖时钦:“你真是被陶轩说动,来的嘉世?”
机关师正坐在一张特制大木桌前,少有地换了件短衫正在拿着小叶筋笔勾勾画画,露出双手十指修长。孙翔听说机关师正是为了指挥机关偃甲之时不被识破才特地将手藏进袖里,不过这关乎人家门派隐私,他也不好问;可看肖时钦的手,也没什么特别之处他这边正看着,肖时钦也停下笔,回头道:“是陶庄主热情相邀。”
孙翔想了想当时陶轩去找自己的时候,先是点了点头,又问:“他真和你说了三日三夜?”
“什么?”肖时钦一听也笑起来,“他这么与你说?自然没有,否则我雷霆也太不会待客了吧。”
“为何你要来这里?”
肖时钦转回去,拿起笔继续描他的图:“梦想登顶华山,难道不是个好缘由?”
孙翔无趣,又探头去看肖时钦正描的图——原来是一只大鸟,各处都是由机关部件构成,竟是繁复超出想象。他看得头晕,问:“这是什么?”
“机关铁鸟。”
“用来作甚?上阵打人?”
“不是不是。这大小做出来是为了载人的。”
“载人?”
见孙翔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架势,肖时钦就停了勾画,用笔尖指指大鸟背部:“这上面足以坐两个人。借神鬼之力附之,又凭好风,便是千仞绝壁也可来去自如。”
孙翔真没听过这种东西:“这真能造出来?”
肖时钦笑了一笑,重新低头描线,再不说话。
后来孙翔也没见到肖时钦造出来的东西。那图纸似乎是画完便送走了。
三
嘉世山庄失了金牌后,本来也不是不能勉强支撑。只是庄主陶轩似乎心灰意冷,竟各自给了银子,变卖庄园地产后便独身一人去了。孙翔倒还拿了却邪,一个人在杭州西湖边客栈里落脚,全然不知下一步要去哪里——之前那打马江湖的少年意气,竟似离他而去了。
他想不清楚这是因为和叶修那场打输了,还是因为肖时钦那句话。前者叫他第一次知道什么叫败得无话可说,而后者又像是将他推进一团棉絮之中,浑没个着力处。
其实孙翔知道肖时钦大概是不喜欢他这性格的。便算在之前,机关师也总是处处不着痕迹地劝着年轻战法,说来说去总是叫他收敛着些。孙翔有时候听了,有时候也觉得他婆婆妈妈,就反过来跟他顶嘴——这么一来,肖时钦除了着实大节处,通常也就退让了。
以前孙翔只觉得这是肖时钦因为自己年长,而让他几分。现在他才觉得,大约是男人从来、便没在意过嘉世和自己的缘故罢。
孙翔在客栈里住到第三天头上,却是迎来一位意想不到访客:轮回副城主江波涛。他寒暄两句,便也单刀直入道明来意:轮回请孙翔出任客卿一职。
孙翔瞪他足有半炷香时分,才道:“可是我输了叶修。”
“若是对上斗神,我怕是比你还不如。”江波涛并不以为意。
“轮回叫我做什么?”
“最近异兽出没,轮回城人手不足,我们选你,便是看重你这一杆能与叶修相比的坚矛。”
孙翔没回答,江波涛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正准备再劝说什么的时候,便听孙翔道:“好。”
江波涛心里虽略惊讶孙翔会是这般好说话的人,此时也不会多说什么,只微笑道:“我们明日便启程去雍州,孙少侠一起来吗?”
“自然。”孙翔想一下,又问,“你们城主也一起?”他说这话,眼中又带了些跃跃欲试。江波涛便笑了,道:“城主另有要事,去了北边。”
孙翔点点头,却又觉得落下来的这点争强斗胜的心只空空落落的。他送走了江波涛,回了自己住的小院,将却邪取了出来,舞了一回。
——你却要想明白,要凭它走到何处去。
孙翔收了矛,抬头看见万里晴空湛蓝,一行大雁正渐渐去得远了。
四
后来孙翔一路去了西北雍州。他自小长在江南,之前行走江湖却也没去过真正边上。路上在草原牧人部落里露宿,年轻姑娘梳了满头小辫子,睁着一双又黑又亮大眼睛跟他跑前跑后。于是江波涛吕泊远就拿孙翔打趣儿。孙翔窘得不行,躲来躲去,第二天走的时候还被人家光明正大扯住,在颊上大大亲了一口。他们轮回一队人走出老远,还能听见牧民们悠悠歌声。
江波涛道:“这是古歌,唱的是‘陇头流水,流离山下。念吾一身,飘然旷野。’”
孙翔勒了缰绳回头看,便见着天色苍苍、四野茫茫,远处山峦起伏,却是江南从来没有的景致。他看了一晌,才重新打马赶上轮回诸人,而牧民的歌子也逐渐被云雀声盖过去了。
轮回城和嘉世山庄完全不同,依山而建,处处营垒,看起来倒有几分早年间军寨样子。若警钟响了,便是哪处又有了异兽。轮回诸人虽然声名在外,却都一点儿架子没有。当年在嘉世时候刘皓虽是说过江波涛不少坏话,可真正见到了才发现满不是那么回事。城里最年轻剑客杜明,自打跑去跟兴欣唐柔打了一架后,虽然被人家姑娘虐了一把,反倒惹上相思,成天抱着符纸念念叨叨却又不敢寄,最后还是被吴启方明华联手踹走去练剑了。
于是日子一下子简单起来。每天不过练剑、闲逛,偶尔出去打打异兽。没人在意他的矛术究竟如何;他不过是轮回阵中一员,仅此而已。
这么待了一个月,周泽楷从北地回来了。接风宴上孙翔才第一次好好看了看这位轮回的年轻城主,第一感想是光从长相来看绝看不出来有这么好功夫。众人正热闹之时,他忽然就道:“周城主,我想与你比试一番。”
一下子厅里就静了下来,大家只在他两人间看来看去。
周泽楷静静注视他片刻,却在江波涛要开口之前先道:“好。”
那天他和周泽楷打了三场,三场皆负。打到最后一场他索性仰面倒在演武场中,大口喘气,心里终于明白为什么轮回城大家都服气周泽楷了。周泽楷也不着急,只慢慢将手中一泓青虹般宝剑收入鞘中,然后便站在原地看着他。
孙翔调息已毕,问:“城主你与叶修,哪个更厉害一点?”
周泽楷眼中闪过一道锐芒,缓缓道:“我与他,尚有一战。”
“尚有一战,便是还未打过。”
周泽楷点了点头。
孙翔又问:“何时?”问完才觉愚蠢,便道,“——定是华山之巅。”
周泽楷没点头也没摇头,便是默认了。孙翔一时心头涌起千头万绪,正乱糟糟没个着落时,又听周泽楷说:
“有一天,——便是你。”
孙翔愕然坐起身,却看见周泽楷已是转过身,携了长剑慢慢步出场去。他停一晌,慢慢把身边却邪握在手里——竟是从未有过沉重,又是从未有过轻盈。
五
孙翔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再见到肖时钦。
江湖十大门派各踞一方,除了一年一度华山论剑,平日若无要事,倒是极少见面。因此在孙翔早课完毕,看见周泽楷江波涛难得盛装匆匆往前厅而去,便不由问了身边杜明一声:“今天这是怎么了?”
“哎你不知道?雷霆院主今天过来——”杜明说到一半忽然反应过来,连忙随便扯了句什么,匆匆溜走了。
孙翔扯在手里汗巾险些没拿住。他走两步将汗巾往打上来冰凉井水里一投,然后啪地贴在脸上——将近十一月季候,这冷生生让他从里到外打了三个冷战。
然后他将手巾一扔,大步流星地就往前山过去了。
前厅里,肖时钦仍穿着那身招牌式的宽袍大袖长衫,手依然笼在袖里:“我雷霆绝非有与轮回交恶之意,却不知道江副城主这话从何而起?”
“从何而起?那日载了刺客来搅乱我轮回的铁鸟,肖院主,你真以为我们轮回人真这般眼拙,认不出那是你生灭道君手笔?”江波涛依然带着波澜不惊微笑,“我轮回不愿再涉这等纷争,更不知道肖院主你今日为何而来。”
“肖某告罪。”肖时钦听到这里,已是起身一躬,“然我今日来轮回,实为使两家修好之故,还望二位多多谅解。”
“你雷霆站了英王派系,早晚圣眷甚隆;我轮回如今也不过挣扎着求存罢了。”江波涛少有牙尖嘴利起来。
“江副城主却以为刺客是英王意思?只怕你小看了官家决心。”肖时钦缓缓道,“天下之事,自是匹夫均不可逃。轮回一城干系西北防务,若折在夺嫡之争中,无异于自毁长城。想来,当日刺客,也不过以牵制周城主为目的,并无伤害之意。”
江波涛一时停了言语。周泽楷从头至尾,只看着他,此时才略点了点头。
肖时钦又道:“如今天下动乱又起波澜,只怕非江湖上下合心齐力,不得以治之。我此次来,正是希望与轮回解开这一心结,能于大劫之中不计前嫌而已。”
周泽楷又看了江波涛一眼,江波涛知道他意思,终于叹了口气道:“肖院主如此诚恳,若是我轮回再说什么,倒是我们不识大体了。”说着,起身一揖,“江某已受教。”
肖时钦步出前厅,便看见有个人直愣愣站在那里,望见他出来,也不寒暄,仍是站在那里。他心下叹了口气,又挂起雷霆院主微笑上前一步,拱手道:“孙少侠。”
孙翔看着他,似乎皱了一下眉头,却说:“不是跟你说叫我孙翔就行了吗?小事情。”
慢慢地,肖时钦属于雷霆院主那个表情便如同春日里一层薄冰一样溶解了,露出下面孙翔看惯了的、属于肖时钦的那个、总带着点困扰的表情。孙翔也没给他答话的机会,又问:“你来谈的事情怎么样?”
“多亏周城主与江先生通情达理,还算圆满。”肖时钦迟疑一晌,问,“你在这里如何?”
一瞬间,孙翔想起了西湖边见过的蓝天,草原上听见悠悠古歌,轮回城里日日夜夜。他想起最初见到肖时钦时候,想起他和叶修和周泽楷论剑,想起他这些天仿佛想明白了却无论如何也凝聚不成言语的东西。到了最后,他能说出来的,便也只有“还好”二字。
“那便好。”
肖时钦答。山风烈烈,一时卷起他衣摆飘摇,反而从厚重礼服下勾勒出些许清瘦轮廓来。他用手挡着阳光看了一眼日轮位置,道:“时候不早,我得下山去了。——江湖多风险,孙少侠多保重。”
孙翔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道:“我早晚会赶上你的,小事情。”
肖时钦被他说得笑起来:“你不用赶,便已经比我厉害了,孙少侠。”
孙翔只觉有什么东西哽在那里一样,终于也解释不出,便看肖时钦下山去了。他只望着人影没在山路上树影之中,才想着他说的并不是武艺。
但这解释却只剩下给他自己一个人听了。
六
天下动乱平定后十年,西北战事再起。争战最盛者,青阳峡、五里坡、白水滩三役也。其时西北军先锋孙氏一部,于白水滩头被困,竟至绝粮。而监军工部尚书肖时钦,僭越上意,杀指挥使莫丹罗于阵前,引大部援白水滩,西北颓势自是而转。人言肖氏虽为文官,悍勇尤过战将,用兵若雷霆悍然,敌国畏之,称“生灭道君”;唯触怒上意,以金牌遣京而问罪,按律当斩。临刑之时,百姓沿街而送。又有当日白水滩孙氏偏将,凭一人一矛,作乱法场,欲劫肖氏而去,只惜死于乱箭之中。而街头巷尾传言当日有铁鸟当空而下,载肖孙两人而去,唯怪力乱神、不足虑耳。
——《国朝纪事本末》英宗八年三月条
七
那还是兴欣挑战嘉世的前一天。
陶轩似乎心事重重,在自己书房里踱了半天的步,最后才在晚饭时出现,讲了小半个时辰,无外乎是兴欣如何不得人心,估计连见证门派都无法凑齐,云云,最后才轻描淡写来了一句:“——若是真要打起来,便以我方五人迎战,刘皓、邱非、沐橙、肖先生、孙翔,我嘉世山庄名头,便寄托于你们身上了。”
刘皓自是腾地站起:“自然自然,陶庄主自可信赖我等。”
苏沐橙邱非看了他一眼,都低下头去一字不说。剩下贺铭等人不知是喜是忧,只看着孙翔。那时他尚年轻气盛,张口便道:“若是叶修,交与我便好。”
他身边肖时钦看他一眼,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笑了笑,道:“陶庄主高看在下”
“不会不会,”陶轩道,“我对先生很是信任。”
直至晚饭后出了门,孙翔才在机关师院落里赶上了肖时钦:“小事情,你刚才想说什么?”
“什么?”
“便是我说完叶修之事之后。你觉得我敌不过那老家伙?”
机关师听他这么说完,才叹了口气,道:“孙少侠,你可与叶修交过手?”
“以前亦有一次,只不过,那时我尚没有这柄却邪,所欠不过毫厘。若今日再遇,我定能胜于他”
而肖时钦只是摇了摇头:“孙少侠,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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