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洛璧吟-第30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殿下待澜冰,很好。”谢澜冰轻声道。
“是么?”昭帝放了茶杯,沉了面色:“那你待镆儿如何?镆儿摔震了肺腑,又被金钗扎伤,你身为太子妃,可知是何人所为么?”
“这……”谢澜冰一抿唇跪了下来垂下眼帘:“皇上,是我。”
昭帝将手按在了谢澜冰肩膀之上,俯身盯着她冷声道:“澜冰丫头,孤的这个儿子不是随便谁便可以伤得的。伤了他,孤势必要这大胆之人付出代价。”说着,抬手欲向她后背按去……
“父皇。”殿口有人高声叫道,语调有一丝细微的颤抖。昭帝抬眼看去,正是手执几本奏折的叶君镆。
“镆儿……”昭帝站直了身子:“你不在前面处理政务,跑到这来做什么?”
“有几件事需禀明父皇知晓。”叶君镆答着,眼神飞快地扫过谢澜冰,面色不易察觉地一松,轻牵了唇角:“澜冰也在这里啊。”
“孤让她来的,嘱咐她操持迎娶舒怜星之事。既你来了,你们一会便一同回府吧。”昭帝微笑道。
“方才……”马车的木轮滚动,发出沉重的声响。半晌,谢澜冰先出了声:“你若不到,皇上会废了我的武功。”
“我没想到父皇还是知道了,还趁我不在府中召你入宫。是我大意了。”叶君镆攥紧了拳道。
“是我伤了你。若是皇上废了我的武功,或许能给你省去不少麻烦。”谢澜冰轻叹:“为什么救我?而且……”她摇了摇头:“皇上命杨嬷嬷查了我的身子……”所以,你是早就知道会有这样一天?你那样急急赶来,找的借口若是皇上追究,又当如何?我有什么……值得你这样对我?
明眸清澈,似含着无尽的疑问,看向叶君镆。
“澜冰……”叶君镆轻轻探过手去将那寒玉般的柔荑握在手中。谢澜冰身子一震,却没有像往常一般抽回手。
“我砸了你的玉玦,你砸了我的凤佩。我毁了你的清白,你扎了我一钗……你我之间,就算扯平了。莫再互相伤害了,好么?既为夫妻,为什么不能好好过日子呢……”他说得深挚而诚恳,她微动了动唇,别过脸去。
“你不愿听,可逝者已矣。他若有灵,必希望你能过得幸福。给我时间,我不逼你,但……莫再做什么傻事。还有,若日后父皇召你入宫,一定要等我一起,或者让霜袖她们给我送信。”握紧了她冰凉的手:“幸好我到得及时,否则……”
“我……”谢澜冰微叹一声,水光潋滟的明眸迎上他幽深的目光:“你的伤……要紧么?”
终于等到她关切的一句话。叶君镆舒眉浅笑:“你的性子……向来欠不得人情。无碍的,只要你别再扎一下便好。”
昭帝微眯着眼看着小夫妻远去了,轻唤道:“寿禄。”
“皇上……”
“镆儿还是动了真情。这般着紧澜冰丫头,全然忘了我当日所言么?”
寿禄轻一哆嗦:“皇上打算……”
“既是他自己下不了这个狠心,我来帮他这个忙。你去把绾卿找来。”
昭帝唇边漾起没有温度的笑容——我最钟爱的孩子,只能做睥睨天下的霸主。如何能够……耽于儿女私情而放不开手脚呢?
第五十七章:与子携行
月出皎皎,微风习习。
谢澜冰放下手中书卷看向桌案边专心致志批阅着奏折的叶君镆,见他有时眉峰微微蹙起,忽起了身一言不发地挑帘出屋。
叶君镆停了笔看着她纤柔的背影,目光中渐渐浮上一抹和煦,重又低了头继续书写。
一只精致的汤盅忽递到眼前,谢澜冰轻声道:“歇一会,把它喝了罢。”
雪梨银耳,清甜润肺。叶君镆放了笔微笑着接了过来:“我歇着,你来替我看这些奏折?”
他本是随口玩笑,谢澜冰却微颦了眉:“皇上明明知道你伤着了,怎么还这样让你累着?”
“怎么,你心疼么?” 叶君镆好笑地看了绷着脸的谢澜冰一眼,见她垂了眼帘不言语,一边舀了汤喝一边温声道:“放心,我原先经历的比这多了去了,子澈也说了,安心调养也就无碍了。”
“大哥的医术越来越不济事了。”谢澜冰微撇了嘴,伸手执起桌上他批了一半的奏折,静静翻阅起来。
叶君镆唇角微微一抽,丝丝缕缕的清甜顺着咽喉直蔓到心田。他端着汤盅看着她面色认真、娴静如画的侧影,黑眸明灿如天上的星辰。
“还是我来罢。”喝完了汤,重提了笔向谢澜冰道。
“从小,爹爹处理朝务,我都在一边看着学着。怎么,信不过我?”谢澜冰头也不抬淡淡道:“若真是不放心,我说给你听。你若觉得可以便直接照着写了,省得费神去想。”
“好。” 她语气微有些刻薄,他却知道她也同样是个口硬心软的主,不与她计较。听着她清妙的声音叙述着一桩桩、一件件该怎样去办,条分缕析,看着她的眸光中不由又多了几分晶亮。他从未如此轻松地处理过朝务,如今有人分忧代劳,况且,这个人是她……
柔和的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了投在墙上,扶扇悄悄站在帘后拭了拭眼角,霜袖面上亦现了欣慰的微笑。
最后一本奏折批完,谢澜冰轻揉了揉额角:“好了,既是要安心调养,便早些歇下吧。皓昱这会子也该来了。”
“澜冰,我有样东西要给你。”叶君镆拉了她的手将她掌心摊开,从怀中取出一物放在上面。
莹润剔透、青翠欲滴。只是丝丝缕缕的裂纹宛然可见。正是那日谢澜冰砸了的九尾凤佩。
“你……补好了?”谢澜冰睫毛一颤,微微诧然。
“戴上罢。莫再摔了。”叶君镆声平如水:“莫让‘了如雪’再发作。”
“嗯。”点了点头,眼帘垂下挡住眼中翻腾的情绪。不知为什么,心里忽然酸痛。如今嫁作□,这里该是家么?为何这样淡淡的温馨总有不真实的感觉?
“后日,怜星就要入府了。”忽提了这个话茬,没注意叶君镆面色闪过一丝不自然:“我已命人收拾了霁月院。她心思单纯,年纪又小,我怕她初来乍到雅柔姐姐她们……所以还是和我住得近些,平素也好有个照应。”
“澜冰。”叶君镆忽然出言打断,半晌,方轻声道:“无论……有多少人,你终归是不同的。” 这话说出口自己都觉得苍白得可笑。果然,她面上淡淡的笑意隐了去:“帝王后宫,本就是用来平衡朝局和各方势力的。殿下,有些话其实不必说的。”
自两人关系缓和,她便没有再疏离地称他“殿下”,如今这一个“殿下”如同小刺般扎得他猛然清醒。“我……”他张了张唇,却终究颓然不语。
“八月末了……”沉默许久,谢澜冰沉吟道:“入了秋,你便该出巡了。”
“是。”谈到正事,他恢复了炯炯目光:“此番出巡,不但要整顿吏治、安定民心,一并可以网罗人才。你与我同行可好?”
“嗯。我亦想带着皓昱,这个孩子须得长些见识才好。宛京太过繁华,反而让他不知寻常百姓的疾苦了。也带着怜星吧,将她留在府中我着实不放心。”
“你……”叶君镆有些苦笑地看了她一眼:“罢罢,这些稍后再议。天不早了,你身子也不好,早些休息吧。”
二人说话间霜袖已将叶皓昱接了来。叶皓昱不知三叔与婶娘这几日为何又不吵了。他本能地有些惧怕叶君镆,却不想三叔这几日来对他甚为和颜悦色。后身的伤仍隐隐作痛,他也不敢当着三叔的面使小性儿,只是更黏着婶娘。
乖乖在床上躺好,谢澜冰在他身侧坐了下来。叶君镆微叹一声走过来在叶皓昱另一侧坐下,轻身道:“睡吧。我坐一会就去外间。”
“你须静养,总惦记着走动做什么。”谢澜冰淡淡道,躺下身搂着皓昱微合了双目:“就在这睡吧。”
他不知这是否是原谅,自他对她……之后。当日之事已成二人间的禁忌,她不提,他也不提,可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他们都心知肚明。他不欲再让她心中结郁,故而就算两人关系缓和了,晚上在倾云院批阅公文后,他也会主动到外间休息。今日她出言相留,他微有些诧异,却又有一丝淡淡的欣喜。他觉得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坚冰正一点点融化,她……越来越像他的妻。不是太子妃,只是……他的妻。
轻轻躺下,房中安静得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叶皓昱更贴近了谢澜冰,嘟囔道:“贴着婶娘好舒服呀。”
谢澜冰微微一笑,叶君镆脸色一僵,轻拍了叶皓昱一下:“哪来那么多废话,睡觉!”
叶皓昱一吐舌头,小声凑到谢澜冰耳边道:“三叔总是妒忌我。”
“皓昱,不想在这里睡的话,我可以命人把你送回怡和轩。” 叶君镆声平如水,颇有些闷闷。
“不闹了,睡吧。”谢澜冰柔声道。
夜半时分,谢澜冰浅眠醒了过来。叶皓昱睡得正酣,叶君镆却不知所踪。她微一颦眉,凝神却听见院中有压抑的咳嗽声。大哥叹息的声音宛然在耳:“细心如你,却一点都没能看出他的不对劲?是他掩饰得太好,还是你对他太过淡漠?”是她扎伤了他本就震损的肺部。不知为什么,她心中忽然有些难过,却听得他咳完了蹑手蹑脚地折了回来,复又轻轻躺下。
她于是亦合了眼浅浅呼吸,她明白,因为她也是这样的人啊。向人含笑背人咳,只会让别人看到自己希望别人看到的。是他掩饰得太好,因为一个人若是有心让人看不到他有什么不好,别人便不会看到;也是她之前对他太过淡漠,她从未将他的事放在心上,无论他怎样,于她而言只有不相干。
她在心中轻叹,抱紧了皓昱小小的身子,仿佛想寻找一个支撑。她在心中默默道:少庄,我无法爱上这个人,因为你在我心里刻得太深。可是我不想欠他的情。我想你明白的,我是欠不得人情的性子,可若是你,你我之间无需说什么谁欠了谁,爱人之间不必分得那么清楚。可他不同。我心匪石,可亦非草木,这个人……我该怎么办?
八月二十四,风圻太子叶君镆迎娶梵笳族长舒尹之妹舒怜星为太子良娣。风圻、梵笳盟约既定,舒尹返回梵笳居地。
舒怜星入住霁月院,与谢澜冰甚为亲厚。凌雅柔等碍着谢澜冰,也个个对舒怜星礼数周到。
叶君镆伤势渐好,与谢澜冰、逸梅商量一番,九月初九动身离京出巡。
秋风清凉,空气中隐隐夹杂着桂花的香气。展南樘驾着马车,一行人向江南舒茶行去。
“婶娘,”一直扒在窗边的叶皓昱忽然回了头:“江南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
“江南么?”一直凝眸不语的谢澜冰浅浅一笑:“郁郁凝烟柳,遥遥素瓦楼。泠泠清波漾水流,娇柔飞花逐风袖。雨漫画桥倩影候,糯然浅歌唤尝酒。青峦叠翠蛾黛秀,旖旎留人放轻舟。”
“姐姐说得这样美,皓昱都犯晕了呢。”舒怜星好笑地揉了揉叶皓昱有些痴然的小脑袋,感慨道:“江南,真的这样美么?”
“怜星婶婶……”叶皓昱撅着小嘴从她怀中挣脱出来,拉着谢澜冰的衣袖道:“婶娘,怎么会有这么美的地方呢?”
不待谢澜冰回答,叶君镆插言道:“小桥流水,温婉清幽。江南可是你婶娘的……”
“我的爹爹和娘亲,相识在江南。”谢澜冰微笑着轻声道。
“对了,丞相夫人可不就是江南柳家之女么。”舒怜星恍然大悟。
“婶娘,带我去玩可好?”叶皓昱摇着谢澜冰的衣角央告。
谢澜冰轻轻点了点头,目光有些怅然地看向车外。
“你有多少年不曾回来看一看了?”叶君镆忽然低声问道。
“很多年了……我不知,它是否还是我梦里的那个地方。”谢澜冰抿唇浅笑:“我记得小时候爹娘带我们回舒茶省亲,要回去的时候我常常藏起来,赖着不愿离开。后来……”后来我长大了,知道了身世。我想,若有一日能将爹娘的沉冤洗雪了,再无什么牵挂,便和少庄一同归隐江南,放舟湖上、清歌莲间,在永不会老去的江南度过相知相守的漫漫一生。那是我的梦。如今就要再踏入江南,踏入梦里的地方,可是伴在身边的人却不是他。难道终是,烟雨江南,不与离人遇。
“我们错过了最美的江南。三月,本该三月来的。”谢澜冰水光潋滟的明眸有些黯然。
“若你喜欢,等我得了闲,陪你到舒茶住上一段时间。到时一定选在三月,可好?”叶君镆悄悄握住了她的柔荑,微笑着问道。
“我不过说说罢了。如今我们出巡已有月余,走完了江南,便该回京了。”谢澜冰淡淡一笑。
叶君镆握着她的手一松,复又一紧。她连一句“好”也不愿答。可就算她答了,那个“得了闲”,又要等到多久以后?他真能放下朝务来陪她住一段时间么?他有些自嘲地牵出一个略略苦涩的笑容。他连她这小小的愿望,都未尝能满足她。反倒是她善解人意,既没有敷衍地答一个“好”,也没戳他的意,只说自己随口提的。
“公子,夫人,就快到舒茶了。” 展南樘吆喝一声,叶君镆点了点头:“知道了。”
算来他们出京已有近两月。太子所到之处,礼贤下士、明晰法令、整顿吏治、安抚百姓;太子妃相伴一旁,拜访孤老、抚慰劳妇、亲近幼童、兴办学馆。太子威严恩慈,太子妃雍容可亲,二人龙姿凤仪天作之合,百姓纷纷赞誉。
四方贤人能士纷纷请见太子以论政策,叶君镆亦从官员中提拔了一批有真才实学的有志之士,假以时日这些人必定成为他的左膀右臂。谢澜冰常向他戏言,此次出巡名利双收,顺带着游山玩水,悠哉乐哉。
叶君镆知道谢澜冰挂念江南,于是特意安排江南之行大家皆着便服。几人从小道与太子仪仗队伍悄悄分开,约定到日子在舒茶城中相见。展南樘、断楼二人跟在身边,另有久恕、弃疏领人在暗中随护。谢澜冰亦嘱咐霜风、霜箫暗中随行。
“到了舒茶,先不忙着去柳家。若是去了难免传出什么消息。莫若我们找一处水边客栈,游历几天轻松轻松也是好的。”谢澜冰想了想道,灿然一笑:“茶楼!我是一定要去茶楼的。”
叶君镆微笑着看了她一眼:“真不知你怎么就那么钟情茶楼。”
“事无巨细,总是能在两处听得。一处是茶楼,还有一处是……”谐谑浅笑:“不当着皓昱的面说了。”
叶君镆了然笑道:“难怪你在玉凉……不知这风圻又有几家是在你的名下?”
谢澜冰笑容微闪:“有几家,你不是都清楚么?”
叶君镆于是不再说话。半晌方低声道:“我原是等着你告诉我的。”
“风陵骑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么?我早就不必说什么了。”谢澜冰淡淡道,转过脸去看向窗外。
十月的风,为何就已然这般凉了呢?叶君镆似乎是一刹那惊觉,倚着车壁微合了眼,任风吹起鬓边碎发。
有些东西不提,装作不存在,不代表就真的不存在。他们之间那些烟雾笼罩的羁绊正如同眼前这个女子,笑着的时候有着融化冰雪的温暖,可一旦她不笑了,便从内而外都是那般冰冷寒凉。那笑……偏偏如斯脆弱短暂。而他们,除了是夫妻,最先更是合作者——各谋其政,各怀心肠。
错过了最美的季节。终究,无缘烟柳。
谢澜冰站在青石桥边微微叹息,叶皓昱却大开了眼界直呼美景醉人。叶君镆看着谢澜冰伫立的身形,以及水中倒映的她微微摇曳的影子,不知为什么觉得有一丝心疼。她的心不在。一直都不在,他却当它在。
一行人就在附近找了一家名为“得月楼”的客栈住了,劳顿一天,各自休息。
夜色已浓,皓月当空。
谢澜冰推开窗静静站了一会,毫无征兆地一跃而下。泠波轻漾,手中拉了一条枯柳,漫步在湖边。这样寂静的夜,远离了宛京的繁复,忽然有很多平时强自压下的记忆翻涌上来充盈整个脑海。心中不知怎么的存了一丝妄想,若是那一抹熟悉的白衣修韧能从柳树后走出,来到自己面前,轻道一句:“璧儿,我回来了。”若如是,该有多好?
手不自觉地抚上腰间。玉玦没了,只剩了那一枚玉环。等等,玉环!砸了的是玉玦,留下的是玉环;毁了的是“离别”,存着的却是“永不相诀” !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站不稳,几乎被喷涌而出的情感淹没……少庄,是我太敏感,还是……
琴声,就这么在月夜湖畔清晰地响起。没有看到前方柳树下端坐的人是如何放琴、落座、扬袂、触弦,却一刹间融入了这清风朗朗、明月灼灼、弦音悠悠。谢澜冰拈枝而立,看着月下抚琴的身影,忽然平静了下来。
一曲《柳花香》。那流畅的琴音仿佛能逆转时光,唤回明媚的春日,唤回呢喃的燕子,唤回一片片青翠的柳叶。仿佛三月,花燃了舒茶,柳绿了江南,空气中缱绻着清新的茉莉香。春意盎然的江南呵,清婉明媚的江南呵,梦中的……江南呵……
弦寂。叶君镆低声道:“知道你必然睡不着,我来还你这三月江南。”
枯枝,终究还是一条枯枝。幻象,终究只是幻象。
谢澜冰敛眉轻声道:“谢谢。”
月华如水,静静流泻在两个人的身上。
叶君镆忽然浅浅笑了:“江南,果然是一个好地方。”
第五十八章:缁衣之宜
沁雅楼,佳茗柳。谢澜冰为叶君镆与舒怜星各斟了一小杯,微笑道:“你们尝尝,这可是舒茶出了名的‘牵丝柳’。初尝清甜,再尝微苦,三尝……”不知想起了什么,她忽沉默了,不再言语。
“柳叶,似有毒。”叶君镆端了茶盅皱眉道。
“这位公子,既作了茶,自是去了毒的,您尽管放心饮用。”一旁的小二乐呵呵道:“公子您是外地来的吧?夫人是……”
“我自小在这长大,如今是夫君伴我回乡省亲。”谢澜冰笑容恬淡。
小二一时呆愣住,望着她一动不动。叶君镆轻哼一声,一口气将那杯茶喝了个干净:“小二,添水。”
舒怜星扑哧一乐,小二回过神,面红耳赤地挠了挠头,一个劲向叶君镆陪不是:“公子,得罪,得罪。”
“你一口气喝了,可品出什么滋味?”谢澜冰微牵了唇角:“亏得你……原来也是这般牛饮。”
断楼、展南樘、霜袖、扶扇一个个捂着嘴偷笑。叶皓昱笑得最开怀,被叶君镆一瞪吓得敛了笑意,蹭到舒怜星与谢澜冰中间:“婶娘,怜星婶婶,我也要喝。”
“为何要选在这大堂坐了?不是有雅阁么?”叶君镆轻声问谢澜冰。
“一则想听听新奇的见闻,二则……或许有一份大礼能送给你。”谢澜冰亦低声笑道:“这沁雅楼的掌柜原是成帝年间的探花。但他性子古怪,考取了功名却不大愿意在朝为官,许是贪恋江南美景,便在舒茶开了这沁雅楼。他立了规矩,若是他觉着谈吐不俗的可以免费吃茶,被他看好的更会指点一二,故而江南才俊都喜欢到沁雅楼来一坐。在这里,说不定你能不期而遇几位……”
“柳丫头。”正说着,肩上忽被轻轻一拍,谢澜冰回过头去,浅浅一笑:“文伯伯。”向叶君镆眨了眨眼,然后给大家介绍:“这位长者便是沁雅楼的文掌柜。”
“柳丫头,多年不见,愈发出落得标志了。”文掌柜捋须笑吟吟打量了谢澜冰一番:“当年第一次见你时,你不过是个六岁的小丫头,如今倒俨然是倾国佳人了。你爹爹和大哥好么?”
“爹爹和大哥都好,还想着什么时候能来拜会您老人家。”谢澜冰笑得明灿。
“这位是……”文掌柜看向叶君镆略一沉吟,眸中精芒闪动:“柳丫头如今也嫁人为妻了。”
“老人家,晚辈莫子渊。” 叶君镆起身一揖。
“好,好……紫气东来,四海升平。”文掌柜向谢澜冰一笑:“难得回来一次,可要好好玩几日。”
“文伯,最近楼中有谁免了茶钱的?我大老远回来,文伯也免了我的茶钱,以慰我鞍马劳顿如何?”谢澜冰插言道。
“哼,鬼灵精。自你六岁来此叫老夫目瞪口呆之后,老夫哪一次收过你的茶钱?”文掌柜既好气又好笑,拍了拍谢澜冰的头,沉吟道:“你方才问的,倒有这么个人。你看,就是他。”他伸手指了指另一边角落里靠窗的桌子,谢澜冰顺着他的手看去,只见那张桌旁孤零零地坐着一个人。
玄衣深沉,清瘦修韧。虽然只看到一个侧影,却分明能感受到那孤绝清冷的气质。心,莫名有些疼痛。
“他是?”
“老夫只知他名唤颜少卿。听他谈吐,必定师从高人。三日之前,大堂中有人谈论与玉凉的战事,进而谈到如何用兵方为上策。倒有几个说得颇有见地,老夫正听得出神,忽然有个略嫌低哑的声音道‘诸位所言皆非用兵上境。’那声音虽低,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只此一句,老夫便断定他并非寻常之辈。众人不服,遂问道:‘这位公子,言不详尽不能服人,还望指教。’他从容地寻了一窗边的桌子坐了,招过小二点了‘牵丝柳’,一边斟,一边淡淡道:‘所谓用兵上境,莫过于北之堂上,擒将户内,拔城于酒筵之间,折冲于坐席之上。’随后,再不发一言,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窗外。他四句出口,大堂中霎时间一片寂静。老夫吃惊匪浅,不下于当日你这六岁的女童竟说出‘树德莫如滋,除害莫如尽,王道如此。’之后至今他日日到此,都坐在同一个位子,也不大言语,倒像是在等什么人似的。”
“北之堂上,擒将户内,拔城于酒筵之间,折冲于坐席之上。”谢澜冰、叶君镆俱低吟一遍,眸光复杂难辨。
叶君镆又是一揖,轻声道:“老人家,可否帮晚辈一个忙?”
“咳咳。”文掌柜重咳几声,大堂中霎时安静下来。
“今日老夫喜遇故人,特此出几道题,若有答得好的,老夫愿免了他一个月的茶水钱。众位不妨一试。”众人都将注意力聚集到他身上,唯有那颜少卿,依旧对着窗外自斟自饮,漠不关心。
文掌柜中气十足,高声道:“假使天下七分,三国最强。一曰青,一曰素,一曰锦。素王入锦被拘,太子质于青。素王薨,素国国内无君,素太子请辞于青王。青王答:‘予我东地五百里,乃归子。子不予我,不得归。’老夫想问诸位,素太子当如何答复青王?”
众人尚在议论,忽听角落处响起一个清晰而暗哑的声音:“当予。献地,方可回国。爱地而不为父亲送葬,是为不义。此权宜之计。”颜少卿依旧没有转过头,只是淡淡答道。
叶君镆唇角浮上极淡的一缕笑意,谢澜冰依旧面色淡然地啜着茶。
“素太子愿献地,青王放之归国。素太子继位为王,青王遣使索地于素王。素王问计于诸臣。一曰:‘王不可不予也。为王者金口玉言,许之而不予则为不信,后不可以约结诸侯。请予而复攻之。予之信,攻之武也。’一曰:‘不可予也。素称万乘者,以地之广。今去东地五百里,是去国之半也,徒有万乘之号而无实用,不可。臣故曰勿予,请守之。’一曰:‘不可予也。虽然,素不能独守。王者金口玉言,许地于青而不予,恐失信于天下。既如是,臣请索救于锦。’老夫想问,素王当采何者之言?”
此问一出,大堂之内复又一片嘈杂,有支持予而后攻的,有支持不予而守的,亦有支持求援于锦的,彼此争论不休。颜少卿却不言不语,低头专注地看着茶盅。
文掌柜笑道:“颜公子,老夫想听一听你的答案。”
“既如此。”颜少卿放了茶杯,转过身子:“素王当三者兼纳。”
一片哗然。有人叫道:“怎么可能都采用呢?”文掌柜亦道:“请公子详言。”
“三者皆纳。遣第一人北至青国言献东地五百里,次日遣第二人领兵守卫东地,第三日遣第三人备厚礼索救于锦国。第一人至青,青王必遣将前往接收东地,第二人可谓青将:‘我受命于王,誓死守之。’青王必问第一人缘何他来献地,却有人守地。第一个应答:‘我受命于吾王,此人必假传吾王旨意。王可遣兵击之。’青王则兴兵攻东地。未涉疆,锦兵应求而来,曰:‘青隘素太子弗出,不仁;又欲夺之东地五百里,不义。请自退,否,则愿待战。’青王恐素锦联合,必遣使之素与锦,以解青患。如此,士卒不用,东地复全。”
字字珠玑,良策难得。
“精彩。”叶君镆抚掌而笑,轻声向谢澜冰道:“多谢你的大礼。”
他这一拍掌,方才鸦雀无声的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喝彩声。文掌柜朗声大笑:“公子奇思妙计,老夫自叹弗如。公子这一个月的茶,老夫请了。”
颜少卿谦和一笑:“不敢当。少卿解了题,老人家可否告知此题是何人所出?”
文掌柜知道瞒他不过,向叶君镆微一颔首,叶君镆与谢澜冰起身离座来到颜少卿桌前。叶君镆微笑着一揖:“颜公子,在下莫子渊。方才题目正是在下所出,公子答得精彩,在下叹服。特与拙荆前来拜会,望公子不吝赐教。”
“莫公子。” 颜少卿亦起身行礼:“幸会。”他转向谢澜冰,略一颔首:“莫夫人。”
谢澜冰一直认真地审视着颜少卿。走近了,方看清他的面貌。他有一张极平常的脸,不算俊美,只能勉强称上清秀。然而因他本身气质卓尔,这样的相貌倒也让人并不觉得遗憾。最值得注意的是,他的双眸是茶色的。她认识的人中,只有一人有一双茶色的眸子,那一双光华闪动的茶眸在她记忆深处,从不曾消失。
谢澜冰心一颤,然而眼前这双茶眸看向她的一刹,失望如细小的藤蔓,疯狂地在心中蔓延——不会是他。如果是他,对着她时,不会是如此的淡漠与疏离,仿佛无波的井水。他这样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仿佛对于他来说,她只是“莫公子”的一个附属品。
谢澜冰的目光微微一闪,敛颜道:“颜公子,独坐独饮‘牵丝柳’数日,是等的人失了约,还是公子在等的人根本就不会来?”
“楼外楼歌断,山外山色残。”颜少卿轻轻一笑:“夫人心细,然而少卿既然是在等人,便是知道她一定会来。”言罢,重新坐定,依旧举杯啜茶。
叶君镆与谢澜冰对视一眼,在颜少卿对面坐了下来:“子渊有幸在江南识得公子,听公子谈吐,总有相见恨晚之意,不知公子可愿与子渊对饮畅谈?”
“如此,甚好。”颜少卿勾起唇角,为叶君镆斟了一杯茶:“莫公子请。”
谢澜冰缓缓转过身去,回到之前的桌边。
日暮碎金,茶客们渐渐散了去。之前谢澜冰担心叶皓昱闷坏了,让舒怜星、扶扇带着他先去各处转转,并嘱咐展南樘随行,待他们累了将他们先送回客栈。她自己则与霜袖、断楼闲话品茶打发时间。
此时见叶君镆和颜少卿都站起了身,似有去意,便也站了起来走到他们身边。叶君镆见她过来笑着拉过她道:“娘子,少卿与我相谈甚欢,我们已相互引为知己,约了明日一同出游。”
“嫂夫人。”颜少卿躬身一揖:“方才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