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海 他心底有片静默的海by群语未央-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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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刚说谁……”李赫宰眼里爆满血丝，提着他领子竟快把金厉旭凭空拎起来。
金厉旭其实是有一瞬间给他吓到了，这人简直跟怪兽似的，遭了电击棍那么一下子，竟还能有这样的怪力。金厉旭依旧清冷从容，看着李赫宰不说话。
　“我特么问你话呢！！！你刚才说谁？！”
金厉旭朝旁边看了一眼，然后李赫宰突然就被两旁冲过来的几人给七手八脚扑通摁在地上。
李赫宰拼了命的在地上挣扎，扑起地上一层厚灰，却还是抗不过那几个彪形大汉的蛮劲。
金厉旭不紧不慢的带上副白手套，走到李赫宰跟前，皮鞋抵在李赫宰头顶，淡淡说：“我刚在说李东海，他现在顶了你的位置帮特哥，都一年多了，你还不知道呢？”
李赫宰突然就不挣扎了，死鱼一样瘫在地上动弹不得。胸腔里噗的捅进无数根刺，他不敢用力呼吸，颤声小心翼翼的问：“金厉旭，你没跟我开玩笑吧？”
金厉旭还没等回答，一个正摁着李赫宰的制服男啪的啐了一口在李赫宰脸边的地上，一脸蛮劣：“废他妈的什么话？！干了就是干了，干了就别怕死，大不了……”
他话没说完，突然被挣开的李赫宰扑到地上，是野兽凶狠的猎食姿态，不至死不罢休，他冰凉着瞳孔面无表情，拽了屋子里唯一那一把椅子，机械着朝身下的人砸下去，一下又一下没有丁点迟疑。血飞溅在满是湿尘的地上，那人撕心裂肺的惨叫把这黑屋子俨然变了地狱，旁边几个吓的傻了眼，脚像是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金厉旭皱眉，朝几头蠢猪喊了：“还不去给我把人摁住？！都在这看戏哪？！”
那几人这才扑过去，拼了命才把疯了似的李赫宰摁住，李赫宰挣扎几下，然后突然就不动弹了，低着头挂在他们手上。
金厉旭抱着胳膊走过去，伸手捏着李赫宰的下巴抬起来，然后猛的怔在那，好像心里某个地方突然被划破，呼啦啦的钻进烈风。
李赫宰那眼里，是漩涡一样劲烈的绝望，要把人吸进去似的浓黑颜色。
金厉旭不自觉朝后退了一步，李赫宰还是直勾勾盯着他，嗓子干哑，说：“金厉旭，让我帮你，做梦去吧，你是不是特让我死？”他挑起一边的嘴角，脸上伤痕映着流窜的黑色，邪魅的模样盖不住剧烈苦痛的滋味儿，他说：“动手吧，有种你就在这弄死我。”
他不是开玩笑的，是真的，是生不如死感觉，是真的特想让人在胸口给自个一刀。
东海，你受委屈了吧，进到这么个鱼龙混杂的肮脏世界，你一定受了不少苦吧。我只要一想起，想起你也跟那些危险为伍，我就觉得好像到了世界末日似的绝望。心疼，愧悔，担忧……那些黑色情绪蟒蛇一样盘亘在我身上，凶狠的勒紧全身，无法呼吸。那种心头肉被穿透的痛感，比我在地狱里有一遭还要让我承受不来。
你究竟是遭受了什么，才走上了这条绝路，我只要稍微想象一下，就快要抑制不了那些疯涨灭顶的冲动，想马上奔到你身边，抱着你，保护你。那种从小指到心脏，每一根神经都被疼痛侵蚀的感觉，那种动一下胸口就要撕开的恐慌。
我李赫宰这辈子，没怕过什么，唯独怕你受伤。可为什么我一再护着你的周全却还是看见你满身斑驳的伤口，为什么我一直一直豁出一切的深爱着，却始终也无法抱紧你。
如果，如果我们不曾爱过，你会不会，就没这么疼了？
东海，我爱你……可我，到底是害了你……
心脏被一层层剥开，每一片都写满的名字。李东海，李东海，李东海……
金厉旭在跟他说话，李赫宰却睁着眼睛，眼前一片漆黑，人影晃动模糊，他只听得见脑袋里那些混乱声响，再听不见别的。金厉旭看他半天没反应，皱眉头不耐烦了：“帮是不帮你也别说那么绝，你要是找死，我倒是能先让你快活一会儿。”伸手轻轻一挥，李赫宰被那几人摔在地上，然后是一顿昏天黑地的暴打。
那几个人在阴暗的屋里投下影子，以刁钻张狂的姿态肆虐着。李赫宰被打到眼白发红，青筋在额头暴突，他身上新伤旧伤堆叠在一起，疼痛从末梢爆开然后蔓延疯涨，最后漫到脑袋里，视线模糊，神智渐渐涣散。
金厉旭抱着胳膊看着他的眼神开始散去焦点，一看就是任人摆布的状态了，于是一把把人从地上揪起来，抵在墙上，从怀里掏出只电话：“本来一直都没出什么乱子，就这个买主事儿多，不跟你本人确认，他就不跟李东海接头，你劝劝他，不用你说什么，吭个声儿就行。”
李赫宰闭着眼睛，攥着拳头，脸色苍白，是觉得终于看不到光，满身背负的全是庞大坍塌。
金厉旭拽着他头发拎起他脑袋，电话硬贴在他耳边。李赫宰听见那边的接起电话的声儿，是强逼自己迅速在疼痛中清醒过来，猛抽了口气，然后突然朝电话爆出吼声：“别找李东海！！！他不是我们的人！！！千万……”
金厉旭皱着眉，拽着他头摁下去，膝盖猛抬起来撞在他肚子上。他在李赫宰开口的一瞬间就挂了电话了，就猜到他没什么好话要说。
李赫宰腹部被那么一下，天旋地转的倒在地上，然后脖子突然被皮鞋猛踢一脚，咯嘣一声闷响，感觉里头的筋骨都拧在了一块儿，烈疼爆开，呼吸开始困难，眼前的黑色迟迟不退去，冷汗淌了一身。金厉旭又一次蹲下来看着李赫宰，拎着他脑袋，漫不经心说：“李赫宰我真不明白，李东海现在反正也跑不了了，你现在这么整也来不及了啊，你至于让自己遭这罪么？别闹了行么，那边儿问什么你就答应着，好吧？”他好像好说好商量着，李赫宰却能感觉到他满身诡邪味道，明明看起来还是当初个单纯孩子的模样，却一举一动都狠辣冰冷。
李赫宰甩头挣开他的手，眼神凌厉，冷笑了，虚弱的喘息说：“金厉旭……你特么怎么变成这样……你哥呢？！”
金厉旭眼睛一暗，没吭声儿，拍拍裤子站起身子，瞄了眼两边：“别傻愣着了，没看见谈崩了么，交给你们了，看着办吧。”
金厉旭拽过椅子往上一坐，开始看戏。
几个人听了命，疯狗似的扑上去，又是一轮暴虐。又这么一次狂风暴雨式的暴打，李赫宰已经连头都抬不起来。那些人把他拎起来，又播了一遍那个电话，接通以后，拽着他头发，眼神凶狠示意他张嘴说话。
李赫宰嘴边儿还挂着血，艰难抬了眼睛，浑身上下疼的快没了知觉，简直要没法呼吸，可咬着牙依旧不吭声。
那人捂住电话，轰的朝他肚子补了一拳：“说话！”
李赫宰干呕一下，冷汗顺着额头滴在地上，可他始终没吭一声儿，是抬了血红的眼睛，冷笑着朝那人脸上呸了一口血沫。
“操！”拽起他头一把摔在墙上摁着，那一下撞的李赫宰眼睛嘭的陷进片漆黑，脑壳像是要裂开，轰的一声一直扎到大脑深处去。
“说话听见没……”那人把电话摁在李赫宰的脸边，挤的脸都变了形。
制服男没法子了，摁了电话，回头一拳把李赫宰掀在地上。
又没成功，几人无助的看向金厉旭。
金厉旭皱眉，挥挥手：“哎算了算了，看这模样打死他也没个结果，再找特哥想别的法子好了。”金厉旭把李赫宰拎起来放椅子上，像个孩子似的蹲在他面前，转头对那帮人说：“你们先出去。”
几个人抬着被李赫宰差点儿打死的人，稀稀拉拉从屋里撤了个干净，嘡啷把大门关上。
李赫宰呼吸困难，眼睛涣散，歪在椅子上，惨不忍睹的模样。
金厉旭伸出带着白手套的手捏起李赫宰的下巴看了看：“李赫宰，其实我也不想这样，毕竟我叫了你好几年哥，”
李赫宰用了全身的力气才能在剧痛里拉回神智打量他，满眼凶悍的恨。
“我真一直想把你当亲哥看来着。”金厉旭浅笑着叹口气，有了点顽劣味道，站起身子，俯视他：“可不行了，我哥，金钟云，三个月前死了。”
李赫宰突然睁大了眼睛，猛的抬了头，满脸慌乱震惊：“你说什么？！”
金厉旭撇撇嘴，像个天真孩子，却满身邪魅滋味儿，他说：“小时候我家状况不好，爸妈去世早，我哥一直供我上学，后来我上了警校，我哥却落成个混子，再到后来终于供不起我了，他就跟了李特哥，多搞笑，一个毒贩子拿命换的钱供出一个警察，他出事儿之后我就投靠特哥去了，他帮我安排到警局工作，我就定时给他点儿警局里头内部消息什么的，给他当暗线使。”
李赫宰低着头，眼睛通红：“钟云哥……怎么……怎么出的事儿……”
金厉旭低头拍拍衣服，淡淡说：“不知道，特哥现在也没给我个说法。”
李赫宰胸口压的难受，说不出话来。
“李赫宰，你知道么，我哥对我有多好，他现在没了，我却连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一开始特哥说找不着尸体，我还抱点儿希望，觉着我哥，不会就那么扔下我没了。一直到后来，李特哥把葬礼都办上了，这下我才真知道，我哥他是再也不能回来见我一面，叫我声小旭了。”他挑着嘴角无奈浅笑，眼角却全是压抑的水光：“你知道么，连骨灰盒都是空的，我一直怀疑他不是尸体没找着，没准儿可能是在泰国那边，不知道被弄的有多惨，最后甚至都没法把人弄回来了吧。”
他吸口气，闭了闭眼，好像在压下什么，再睁眼的时候便又是一副冰凉的魅人样子，他说：“现在我在特哥那边地位太低，知道的情况也少，不过等再过段时间，再混上一段，我肯定会找着你们的把柄，能把你们一窝子都端到死刑台的把柄。”
李赫宰猛的抬了头，震惊太大，心脏扑通撞在胸口不得安宁。
这小子竟然是反间来了……名义上要给李特当暗线，实际却还是警察那边儿的人，是想反将一军，抱着哥哥的仇要置这群人于死地了。
这震惊压的李赫宰没法呼吸，因为他明白，这种事儿对于他们干这个的来讲到底是意味着什么，因为他明白，这回是真的，真的要穷途末路了。
金厉旭若无其事的玩他的白手套，自始至终没有表情，语气凉淡，不爱不恨，反而可怕的紧，他说：“李特，金英云，你，李东海，金在中，曺圭贤……还有你们手底下那些什么线人啊，头子啦，买主啊…等等等等…所有所有跟你们这个大毒瘤有牵连的人……你们都得死，我要让你们死绝，一个不剩。你们就当是，陪陪我哥吧。”
“李赫宰，我也不怕告诉你，警方早就盯上你们这伙儿人了，李特跟金英云基本已经到了整理证据的阶段了，等到时候差不多了，所有人的作案记录都全了以后，就可以下通缉令了，我这可是重案组内部消息哦，通知你下，你就快活不长了，好好珍惜吧，不过你放心，不会直接在监狱提审你，时间还早，等把你放走之后，会通过你找到更多同伙，然后一网打尽就OK了。”
李赫宰挣扎着，猛的站了身，忍着满身快撕裂他的疼，举手把椅子轰的摔过去。金厉旭回头朝他一笑，孩子模样却残忍的不行，忽的关了门，椅子嘭的摔在铁门上，爆出些木头屑来。
李赫宰喘着粗气，捂着脖子倒退几步，再没法撑下去，靠在墙上，一点点滑下去，瘫坐在地上。他瞳孔漆黑一片，埋没了所有光亮，遍地绝望，任他再强悍，这次也逃不了了。
他抛弃了那么多，唯独是想换那个孩子一辈子安好，却没想到最后却拉他进这无底泥潭。
他一直坚信会有光，老天不会只给他们的路上降临灾难，他从没想过也许他们牵着手奔跑却还是逃不过一场幻灭。可他现在是真的看不到希望了，路断在他面前，他甚至还没来得及看见以后。
李东海……东海……你那么好……可为什么你也成了这些人其中一个……为什么你要跟我变成一样的……你明明可以活在光亮里，为什么要一头扑到这黑暗里来。
为什么我一再赔上所有，却还是亏欠你那么多。
我本以为到时候怎么也能全身而退，然后我带你离开这满世界是非，我本以为到时候，再没人能阻止我俩，再没什么能分开我俩。我盼望的是，能有一天，我们再不活在别人的审视里，就我们俩，幸福自在，直到白头。
可我没想到，没想到现实终究不是故事，不是我努力了就能成就预想的结局。
如果金厉旭得手，我不怕死，你可怎么办，李东海，你可怎么办。
我舍不得你……我不过就是舍不得你承受这些……我不过就是想保护你，把我所有能给的不能给的都给了你，可怎么就这么难……
李赫宰坐在一片漆黑里，黑暗侵蚀骨缝，疼痛疯涨爬进身体，肆虐无度。
到底他们为什么走到这一步，他始终不明白，过去的时间，好像卷成了细线，在他心里拉扯，带出了血痕，那么疼，可他还是想不出过去究竟哪里做错。
他一直以为爱的越深，两个人就抱的越紧，可是拥抱太紧也会窒息的。他不知道，原来无论是什么，只要够深，都是一把刀。以为这轰轰烈烈的一场，连上天都能为他们颠上两颠的，可没想到，都头来疼的只有他们，不会有谁为这份爱改变什么，他们是好是坏，是死是活，爱还是不爱，对这世界都没有丝毫影响。
李赫宰咬着牙抓头，眼睛通红，像绝境困兽，走投无路满身疮痍。坐在黑暗里，他开始渐渐遁入绝望，他觉着他是真的错了，也许当初压根儿就不该正视那份心情，不该把李东海拉上这条绝路。想想，可能那样的话，现在他们已经安安逸逸构建各自的人生，各自成家，然后见面时简短寒暄，很多年后，从朋友嘴里听说彼此近况，可能心酸那么一下，之后却又分开成活各自奔忙，再没交集。
那样就不能有这么多伤了吧，可是，怎么只是想想就觉得疼的快死了呢。
他知道，一旦追捕开始了，他跟李东海，是肯定都要吃枪子儿的。可李东海还有机会，因为他干的时间短，又是替李赫宰，所以李赫宰想要用自己换李东海一个安好，这点他有能耐做到，只不过就是多担起一个人的罪，于他来讲，反正都是死，并没什么太大差别。对于李东海，却是一次重生。
李赫宰伸起手，手上还套着那枚戒指，黑暗里有了点微光，却刺的他眼角发疼。
东海，你记不记得几年前，我送你这个戒指，那时候多傻啊，觉着自己的爱就是天大的事儿了，觉着就是死也要拽着你跟自个一块儿死，是真的爱就不能分开，说什么都不分开。可真的到了面临死亡的时候，我却害怕了，真的，我特怕，怕看见你在我旁边闭上眼睛，身体冰凉。我受不了，我太舍不得，我只要想到那个画面，我就像疯了似的想全世界都给你陪葬。
我可以跟你手拉手走进深渊，可我现在更想做的，是伸手把你推的远远的，想摸着你的头，告诉你，那地方危险，你可不能去。
只要想到自个就要离开你，就浑身疼的像是要从心里掏去块肉，浑身打颤的疼。可如果已经阻止不了那些惨剧就要发生，我早晚要学着，撕开自己。
我曾经多少次问过自己，从头到尾，疼的生不如死的时候，后不后悔。说实话，我后悔。
我后悔的是，自己年轻时候太自私，非把你带上这条路，让你陪我受这非人的苦，我就是心疼，让这爱扎根到你心里，生长出的却全是疼痛。我后悔的是，让我满心要护着疼着的那个干净小孩，现在却满身伤口。我后悔的是，没在有限的时间里给你更多更多。
可你要问我后不后悔这份感情，不管问多少次答案也都是一样，爱上你，我永不后悔。
地上潮湿的凉气渗到身体里去，冷的他想打寒颤。他想抽烟，摸摸身上才想起来他没有烟。
叹了口气，好像有一辈子那么长的话想说，未来太绝望，他动一动，就有呼啸而来的苦痛朝他扑过来，他抵挡不住。想说的话太多，可他已经没有时间。
黑暗里气窗中透过来的小小的光，很像李东海的眼睛。他看着那星点的光亮的时候，心脏被猛的击中，眼泪突然像失控似的疯涌出来。伸手抓紧胸口一片衣服，攥紧拳头，指甲陷进肉里，胸口翻滚着着的绞痛让他觉着自己还活着，至少现在还活着。
他明明还有那么多事没有做。
他还没有跟他一起堆一个雪人打一次雪仗。
他还没有陪他回去看看高中的老师，回去高中的学校看看他们一起踢过球的球场。
他还没有跟他一起去看看爸爸，在爸爸的坟前撒上一把土，插上一炷香。
他还没陪他看海，白天看日出，晚上看日落。
他还没跟他住进海边的大房子，把他养的白白胖胖。
他还没给他养一只小狗，给他们的小狗起个可爱的名字。
他还没陪他环游世界，吃遍他想吃的，玩遍他想玩的。
他还没跟他说，这世上这么多人，只有你对我最重要。
本以为那绝望已经让他心死，可他还是会在想到那个孩子的时候，每次都疼的天翻地覆。
李东海，东海啊。如果我再不能陪在你身边，李东海，我的小孩，你能不能从此长大，像我爱你一样，好好爱你自己。
我放不下，我不甘心，可我能怎么办？
我能不能请你，拜托你，求你，好好的，坚强的，温暖的过活。
对不起，要留下你一个人了，也许有段时间，你会痛苦的想杀死自己，也许有段时间，你会明明活着却像已经死了，可你知道么，没有好不了的伤疤，哪怕你心上的那块伤疤是我。
只要活着，总会有好事发生的，我要你能好好活着，你必须好好活着。
李东海，如果这辈子，我只能为你再做最后一件事……那就是，那就是……

李赫宰其实那个时候心里就知道，他们俩，已经快走到头了。
他从来没敢想过的事儿，竟然一天时间之后，铺天盖地朝他扑过来。
李赫宰他虽然为了那个小孩强大了那么多次，可他终究不是神，他也只是个人，是人的话，一生总会有那么一次输的彻彻底底一败涂地，于是李赫宰知道，他的输局到了。可对他来说，他觉着自己会赢的，只要能保全他的心爱，他就是赢家。
他其实不怕死，只是他有了牵挂，有了个活在他心窝里一刻都没曾离开的人，他就变的怕离开这世界了。这么多年，李赫宰十足看清了这世界有多冷，也真的没什么可留恋的了，可他一直以来把心窝里的人护在怀里从不肯放松，所以他根本没法想象，要是自个的身体冰凉了，谁去温暖那个怕冷的小家伙。
为一个人活着的滋味儿，真的不好受，可是李赫宰，他在李东海面前可以温柔可以臣服，实际上却是强悍到让人害怕的男人，一个人撑起一座城，这么多年，他爱的好辛苦。所以他下定决心，要用他最后一点儿力气，把这座城守到最后，是想一个人担起那所有的罪，为他爱的人换来一条路，一条生路。
他不是没想过，那个孩子失去自己会是怎么样蚀骨的疼啊，可是怎么办啊，他根本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他一生捧在手里的宝贝在他面前碎掉。李赫宰是顶聪明的男人，他明白，人生要比爱情要深刻更多，所以他会用他自己的方式挽留他的爱人在这世上，然后他终有一天会明白自己的苦心。
那段时间李赫宰常常不敢去深想很多，他生怕自己想到什么，突然就会崩溃了，他天天给自个催眠，他告诉自个说，你特么现在就一个死刑犯，别再有什么挂念了，要是能救了你爱人，你这一辈子，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虽然他只要一想到自己就要离开那个小孩，身体里堆积起来的铺天盖地的疼就快把他撕碎，虽然疼，他也得这么告诉自己，告诉自己，要习惯一个人走完这条路了。
他曾追逐着撕心裂肺着要陪在他身边，竟不知道，有那么一天他只有用自己的终点换来他的继续，竟不知道，能陪在他身边的时候，　本来应该要更珍惜更感激的。
如果有下辈子，他还想爱上他，可下一次，他想一个人抱着一份爱走一生，不去拉住那个孩子的手，就只默默守在他身后。可这辈子，他已经要离开他，所以李赫宰他总要狠下这颗心来，撕下这份眷恋，像撕下心窝里最柔软的一块，连血带肉的，生生撕下来。

李赫宰出狱的时候，阳光洒在李东海的发梢，金色流连在他苍白的脸侧，李赫宰当时胸口涌动的暖疼像洪流卷过全身，他是多想扑过去把他抱在怀里，告诉他，李东海，我想你想的要疯了，一颗心为你疼的快淌血了。他胸口冲撞着那么多烈望，却还是敌不过一句自我麻痹，他告诉自己说，李赫宰，你就快死了，一个死人，就消停着好好安息，别再叨扰能有机会好好活的人了。
他是这么想着，然后眼角绽放出来的水光生生被倒回到心口里去，毒似的一路撕扯一路腐蚀，那疼，还有那绝望，在他眼前蒙上了块浓黑阴影。他不敢看李东海的眼睛，那双比原来更美更让人心疼的眼睛，李赫宰甚至都不用问就能看出，李东海是多残忍的把自己逼上这个境地。
他特想操刀剜出自个那颗心来，一针一针缝好它上面斑驳的裂口，他只要抬眼看见那个孩子站在风里孤单受伤的模样儿，他就能清清楚楚的听见胸口里传来的撕裂声响。
那天的阳光格外的明媚温润，全世界都温暖的可恨，只有他一个人，抱着满怀的绝望秘密，被这世界抛弃在死亡边缘。全世界都站在这温暖底下，只有他，只有他，在黑暗里，冷的血都流不动，眼泪都掉不出。
可只要李东海还有机会站在那阳光下面，他就能笑说不后悔。
他咬牙对着李东海说那么多狠话，谁也不知道他是用了多大勇气，他每说一个字，都像杀死自个一回，每个字都成了刀，从他嗓子里割出来，生生带血。他就是拿了把刀，一刀一刀往李东海的身上扎，可每一下，都在他心上开了个更大的裂口。
对不起，怪罪你，就算你真犯了天大的错，全世界都当你是罪人，我也舍不得伤你。
对不起，骂你那么难听，我才是怪物啊，把你生生拖进这泥潭的怪物，东海，其实这样的我，早就已经配不上你。
对不起，说你脏，你那双眼睛，就算已经蒙上了大雾，可只要在看着我的时候，依旧是一片灿烂光亮，全世界，再没什么比你更干净漂亮。
对不起，竟说了不爱，怎么可能，那爱明明一直支撑着我一整个世界，你让我怎么能舍弃。
对不起，对不起，这么伤了这世上我最疼最爱的你。
其实我最对不起的，是要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东海，恨我吧，恨我恨到忘了怎么爱我。
别怪我自私把你留下，我不是不明白独活的苦，我不是不明白这对你有多残忍，可你还有那么多没去经历，也许你现在不懂，但相信我，经年之后，你终会明白。

后来，李赫宰去看了金希澈。
金希澈躺在医院里。他正吃着薯片看着漫画，金英东坐在旁边给他打了一壶热水晾着。李赫宰拎着一堆东西，推门就进来了。金希澈吓一跳，抬头一看，脸刷就黑了，那本他宝贝儿似的珍藏着的漫画呼啦就猛摔出去，直朝着李赫宰的脸。
金英东正低头削平果，吓的一激灵，回头就看见李赫宰脸上红了一大块，挨那么一下子他却没停在原地，直朝着金希澈走过来。金希澈看他没有出去的意思，瞪着那惊世骇俗的眼睛，抢了金英东手里的苹果呼啦就又撇出去。
苹果砸在李赫宰胸口，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个，硬生生的挨了那么一下。
金希澈眼睛暗下来，冷声说：“你特么要是再不滚出去，这次我直接撇刀子。”
李赫宰淡淡抬了下眼睛，直接把一堆营养品放桌子上，压根儿没甩他那套。
金希澈看着他那双眼睛，突然有什么堵在胸口难受的说不出话来。像是被李赫宰同化了。
李赫宰那明明是一个人行走一个背负的沉重模样，一个吞咽了太多苦，却始终不肯吭一声儿的样子。怎么看他这模样，好像被甩的是他似的。
金希澈脑袋乱了。去他妈的。管你故不故意，反正结果就那么一个。他甩了李东海，李东海现在疯了。金希澈从始至终最疼的宝贝儿弟弟，现在又疯又傻甚至不认得自个是谁。他金希澈为了他断腿的时候都没舍得责怪他一句啊，他金希澈那么张狂风光的人都没舍得因为这事儿让李东海有一星点儿委屈。可你李赫宰倒是狠啊，刚出来直接给他一顿刀子宴。
他想起崔始源给自个打的电话，那会儿他在电话那头咆哮个天崩地裂的，往日那些个绅士风度都成了狗屁了。他胡乱喊了一通，最后叹口气，声音苦涩的不行，说，李赫宰多别致一人哪，咱一个个都把李东海当宝儿似的捧在手心里，他呢，刚出来没多久，没等在手心儿捂热呢就给摔烂踩碎了。
全世界都想捧着疼的的人，你拿回手里还没等捂热乎就给摔烂踩碎了。
李赫宰，这不是你能干出来的事儿啊，你到底……
金希澈盯着李赫宰一脸的深沉冷漠，心里开始发酸。
他想到李东海受过的苦，觉着悲哀的没法忍受。明明那么好一个孩子，李赫宰，就算你有再大的苦衷，你怎么忍心……
李赫宰终于开口了，说：“哥，我来看你。”
金希澈回过神来，眼眶有点发热，他赶紧闭上眼睛皱起眉，一副不耐烦的模样儿：“这儿没人是你哥，你特么赶紧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金英东在底下捅捅他，使眼色让他少说两句，结果让金希澈甩了一眼刀。
李赫宰始终没表情，把自个狠狠封在围墙里，他说：“哥你好好养着，我这段时间挺忙，可能不能常来看你。”
他凉淡的说着这些的时候，金希澈竟觉着心里噎的全是苦味儿，他盯着那双漆黑的瞳孔说：“李赫宰，你是不有事儿瞒我。”没用疑问的口气，完全是一陈述句。
李赫宰摇摇头：“没，就是经历多了，人就安分了。”
金希澈一嗓子就喊出来：“你的意思就是，你是经过考虑以后决定那么对李东海的了？！”
“这几天，李东海在哪？”李赫宰突然没头没脑问出来，那时候他还不知道李东海已经进了特殊医院。
金希澈甩手指他：“你他妈的赶紧躺地上把自己团个蛋滚出去！你都不知道人在哪我上哪给你找？！链子在你手里，我特么有什么招？！”
李赫宰站那，冷着脸松了松领带，一身深沉烈味儿。
金希澈挑眉盯着他，问：“你在乎么？”
李赫宰眯了眯眼睛，淡然的让人心慌，说：“还成。”
金希澈脑袋生疼，皱着眉，特累心的挥挥手：“你赶紧滚赶紧滚，你特么可别在这气我了。”索性转了头不看他。
“哥。”李赫宰在他背后叫了一声，然后把一信封放小桌子上：“这是我一点儿心意，再怎么着，我跟李东海一块儿过，他连累你成了这样，他现在又补偿不了你什么，那我就代劳一回吧。”
金希澈忽的转过头去，烈着一双眼睛就要骂人，结果刚转回头去，那人已经没影儿了。
金英东把那封信拿起来递给正狠命磨牙的金希澈：“打开看看吧。”
金希澈咬牙把那信封撕开，甩出一沓子纸来，一脸不耐烦的打开，看了第一行，脸一下子就煞白一片。“英东英东！！！”金希澈突然满脸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