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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是蘑菇吗-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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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夕抬头望见一轮毛茸茸的月亮,柔声说:“好。”
  他挂断电话,疾走回车里。
  将“青屿”这个名字收进心底,他终于不用在她的生命中扮演永远迟到的那一个。
  从此韩夕的生命中多了一次错过,幸而第四次的错过没有演变成另一场过错。
  ——此去经年,你我一别,不复相见。
  ——但我唯愿你好。


第48章 夫妻
  韩夕丢了眼镜不便驾驶,晏方思不情不愿地坐上驾驶座,时刻关注后排男女的动向。
  沈歆没有留意到后视镜中那双一直盯着她的眼睛,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让纪知云恢复正常。
  她坐在车厢后座与纪知云面面相觑,后者在汽车发动机发出噪响时也跟着浑身打颤。
  沈歆忧心忡忡地凑到他跟前。然而她越往前,他越向后躲,直到她把他逼到墙角,手撑在车窗上让他退无可退。她急切地握住他的手腕往外掰,迫使他露出面孔来看着自己:“你还记得我吗?”
  他披着脏兮兮的夹克蜷缩成一团,无处安放的双手只得充满防备地交叉挡在胸前。从耳垂到耳骨的一排银圈掉了好几个,被乱糟糟的栗色头发勾住,参差不齐地纠缠在一起。安全带束缚住他的脖子,他狼狈地哆嗦着嘴唇,什么也说不出来。
  沈歆意识到自己的动作给他带去太大压力,讪讪地退后一些,“你不要怕我呀,我对你没有恶意的。”为表诚意,她放开他,双手举过头顶,努力露出一个无公害的友善笑容。
  路旁无灯,只有依稀的月光漏进车窗。在昏暗月光的映衬下,她的笑容看上去多了几分不怀好意的味道,影子被放大了投射在纪知云眼前,致使他抖得更加厉害。
  沈歆歪过脑袋疲惫地叹一口气,伸手帮他把卡在脖子上的安全带拨回肩膀,“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呀?我们还一起吃过火锅呢。”
  或许是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的缘故,他苍白的脸色好看了些许,两手拽着安全带,似乎嫌这东西碍事,想把它扯掉。
  “不许动!”沈歆按住安全带的扣环,“它是用来保护你的。”
  他闻言不动了,只怔忪地盯着她的手出神。许久,他的手指顺着安全带缓缓下移,指尖试探着,碰到了她的。
  一把刀自驾驶座横插向后面,刀尖恰落在手指交汇处,精准地削去他指腹的一层茧。刀刃的流光乍闪,落在纪知云眼中,他一怔,害怕得忘记动弹。
  倒是沈歆急急忙忙抓住了刀,“你干嘛吓唬他呀!”
  影刃一震,蓦地收刃,在她掌心毫无气势地软成一条宽边海带。
  单手扶着方向盘的晏方思撇撇嘴,收回影刃,老大不乐意地嘟囔:“谁让他无缘无故摸你的手。”
  沈歆理亏,默默收回手在坐垫上搓了几下,过了一会儿小声问纪知云:“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我是沈歆呀。”
  “沈……”他忽而抬头,望进她的眼睛,跟着她的口型重复了一遍,“沈歆……”
  “对对对,”她喜出望外,感觉隐约窥见了一线希望,“我是沈歆,你还记得你叫什么吗?”
  他的眼中再度恢复茫然,面对她的提问,他无措地眨眨眼,闭上嘴巴。
  “你是纪知云呀,是违法乱纪的纪,恬不知耻的知,和不知所云的云。”沈歆放慢语速,认真地解释,“虽然你有点傻,但幸好长相不错,很受小姑娘喜欢。哦哦,你还说过,你既不缺钱也不缺女人缘。”
  他吃力地张了张嘴,“纪……知云。”
  沈歆觉得自己就像是教小妖怪学说话的辅导老师,耐足了性子引导他:“嗯嗯,你叫纪知云,是个人类小伙子。你喜欢……嗯,你喜欢戴亮闪闪的银耳环。”
  他缓慢地吐字:“喜欢……”
  她轻声提示:“戴亮闪闪的银耳环。”
  他苦恼地抓着头发,像是卡在难题上的小学生,而后灵机一动,忽然说:“沈歆。”
  晏方思猛地一打方向盘,避过路中央的一块石子。
  只听“铮”地一响,回过神影刃已经刺入距离纪知云的脸不到一厘米的座椅靠枕处,切断了他几根头发。
  影刃寒气逼人,晏方思看似随意地把玩着刀,轻飘飘道:“你小子说话注意点啊。她的正室还在前面坐着呢,你就表白?”
  纪知云对这柄黑乎乎的长刀没什么太大反应,甚至还偏头看了一眼,仿佛切下他宝贵头发的是一件过家家的玩具。
  本坐在副驾驶打盹儿的韩夕也被车内动静吵醒,一见这情景,不由得捏一把汗,“你好好开车,不要总是舞刀弄枪的。”
  沈歆跟着劝,“他在学我说话呢,你不要跟他计较。”
  晏方思冷哼一声,把刀往身旁一搁,正拦在后面两个座位之间。他对纪知云恶语相向:“别对我家蘑菇动手动脚啊,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喝飞醋的男人特别爱斤斤计较。一路上沈歆不仅要小心照顾着晏方思的感受,还要尽可能地让纪知云开口说话,几乎心力交瘁。可情况不容乐观,如肖明隐所说,孟婆汤一入口,什么前尘往事都能忘得一干二净。
  下了车的纪知云索性闭紧嘴巴不肯说话了,只瑟缩地躲在沈歆身后,局促不安地打量周围的一切。风声鹤唳,好似处处埋伏着想要暗杀他的敌人,偶尔响起的汽车鸣笛声都能吓得他大惊失色。
  他们断然不能把这样一个纪知云送回他自己家,只得先安排他住在晏方思的据点。对此,晏方思直截了当地表达了他的不满:“我家又不是什么爱心收容所,为什么总是要塞给我一些奇奇怪怪的生物?”
  被归为奇奇怪怪的生物之一的韩夕诚恳地同他解释:“因为你家客房多。”
  晏方思骂骂咧咧好一阵,还是心口不一地为纪知云收拾好房间,推着搡着他入住。
  纪知云对陌生的环境感到十分排斥,他躲在沈歆身后,抓着她的衣袖死活不肯放。无奈之下,沈歆只能好言安抚着他,连哄带骗地把人送进浴室,找来钱多多伺候他洗漱。
  钱多多将他清洗干净已是精疲力尽,把纪知云送回房间后,他站在门外走廊对沈歆说:“他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沈歆揪着手指,“我也不清楚。他忘记很多事,连同基本的生活技能也忘记了。”
  钱多多沉思后说:“师父都告诉我了。我想如果是被孟婆汤洗去记忆,但至少肉身还会残存一点记忆,若是你们想帮他恢复记忆,可以从这个角度入手。”
  沈歆点头,“我试试吧。”
  客房门开着,沈歆轻手轻脚地潜进去,在离纪知云不到两米的地方抓起一个枕头飞过去。
  枕头在碰到肩膀的前一秒被出人意料地单手接住了,坐在床头的纪知云抱着被捕获的枕头转过脸,不太明白她的用意。
  他耳朵上剩余的圈环都被摘下,额前蜷曲的小碎发半干半湿地耷拉在眼睛上方,使他整个人看上去有种人畜无害的青涩。
  沈歆忽觉自己好像犯下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干巴巴地笑了笑,“我跟你闹着玩呢,没有想欺负你。”
  他点点头,依旧没有开口的打算。
  她蹲在他面前,双手撑着下巴仰头注视他:“纪知云,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可以跟我说说,有没有什么东西是你记得的呀?”
  纪知云静默无言地望着她,怀里的枕头被他折成两半,顶在肚子上。他捏着枕头的一角,倏忽抬手,往着她的方向去。指尖碰到了她的额头,极轻微地点在她的眉心。
  沈歆眨眨眼,“你的意思是,你还记得我?”
  纪知云没有回应,指尖自顾自地下移,沿着她的鼻梁描摹到她的上唇,而后轻轻地分开她的嘴唇。
  她被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在地上,怔愣数秒,“你做什么呀?”
  “我……”他丢开枕头,急忙弯腰拉她,“对……对不起。”
  沈歆借着他的力站稳,捏着他的两边脸颊扯了扯,笑眯眯地夸奖他:“你会说对不起啦,进步很大嘛。今天的任务姑且算你合格,时候不早啦,你该睡啦。”
  她按着他躺上床,细心地为他盖好被子,刚想替他关灯,他忽然出声:“不要。”
  想着大概是在冥界被吓得不轻,她点点头,帮他调低亮度,“嗯,你好好睡觉,不许踢被子。”
  沈歆离开纪知云的客房,四下看了看,没见到晏方思。有段时间没听到他在耳边聒噪,她心里纳闷,摸着墙壁找去他的房间。
  晏方思仅着一件薄睡衣,敞开两襟,负手立于落地窗前。
  她瞧着他身姿挺拔,背影英俊,心中也欢喜,于是踮着脚靠近,趁他不留意一把抱住他的胳膊,“相公,你在看什么呀?”
  他扯过被她扯下肩膀的衣襟,不让她看见胸口袒露,淡淡说:“我在看荻水。”
  从他的房间望过去,几乎可以看全整个荻水镇。荻水本不是什么富饶之地,夜幕之下,灯火幽微。
  他双手放在她肩上站去她身后,指着遥远一处:“那里是荻水镇的长明灯,从古至今都有神明守护明灯不灭。”
  “上一代守灯的神明是穷神爷爷?那这一代呢?”
  “这一代没有神明来守护。”他平静地叙述事实,“世人都说,‘老神陨落,新神无继,神道将衰。’到如今,依旧在位的神明已经很少了。”
  她略微偏转过头。
  他倾身,靠在她肩上,手臂圈着她,成一个背后拥抱的姿势:“他们不屑要我,我不是什么正经神明,用不着遵循神界的规矩。”
  她说:“我要你的。”
  他默了一瞬,收紧手臂,脸颊与她相贴,“蘑菇,我还以为你不爱我了呢。”
  她不知自己如何表现得“不爱他了”,觉得十分冤枉。
  晏方思拿鼻尖蹭着她的下颌骨,温热的鼻息纠缠着她:“那小子缠了你一整天,我气得恨不得揍他一顿,最好能不小心把他暗杀了,可万一事情败露又不知该怎么面对你。要想抑制住这种冲动,就必须强迫自己不看到他。”
  他闷闷地问:“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一个小肚鸡肠的男人?”
  被他紧紧环着,她费力地抬起手,摸到他的脸庞,抚了抚,“我早就知道你是个小肚鸡肠的男人啦。”
  她给的回答戳伤了他可怜兮兮的自尊,他扁着嘴不说话了。
  “但我不讨厌这一点呀。”他鬓角的发丝绕在她指间,竟有几分乖顺的样子。她的心也变得无比柔软,软成了一碗糖水,晃一晃就要溢出来,“我知道我的相公有许多小毛病,这并不影响我爱他。反而让我觉得,我们也可以是一样的,也可以靠得这么近。”
  他捉着抚在自己面庞的手,把怀中的人转向自己。他低下头来,“其实……我们还可以更近。”
  她被突如其来的靠近打乱了呼吸,脸颊在他嘴唇的触碰下不由自主地升温。她羞赧地侧过脸躲避,反被他衔住耳垂。
  他托着她的腰,近乎让她双脚离地,重心全落向了他。
  “你想不想与我做夫妻?”
  “……”
  “蘑菇?你想不想与我做夫妻?”
  “……嗯。”
  窗户明明关着,房门被平地刮起的风关上。
  不知怎么地,人就陷在一滩铺开的被褥中。
  他俯身吻她,抓着她的肩膀,带着天生的霸道劲儿,不容她拒绝。他吻到她浑身发烫,一张粉扑扑的小脸全然藏进头发里,不敢看他。
  然后他低声唤了句“沈歆”,小心翼翼地解开她领口最上面的纽扣,轻柔缓慢地向下吻。潮湿而温热的气息拂过她心口,她猛然一缩,抓紧了被单。
  跳动的那处近乎滚烫,他浓密的眼睫遮挡住眸中的迷离,拿舌尖轻轻舔|弄她心口的一颗小痣。
  “沈歆,往后要是想赖,可就赖不掉了。”
  “嗯……”
  “你只躺好便是,其余的,全都交给我。保准……喂饱你。”


第49章 织梦
  沈歆是被穿过窗帘缝隙的一道光束晃醒的。
  卧室内的空气又湿又粘稠,就连浮动的尘埃也仿佛飞舞出慢镜头的感觉。
  昨夜种种在她脑海里翻腾,脸颊的燥意纠缠了她整晚不曾退去。她翻了个身,牵扯到身下一阵疼痛,不由得吸一口凉气,钻到一处温暖的角落哼哼唧唧。
  枕在她脖子下的手臂弯曲着捞过她,顺便替她掖好滑下肩膀的被子。晏方思拿下巴蹭蹭她的头顶,指腹抚摩着她泛红的耳垂,他往上面轻轻吹一口气:“还疼吗?”
  怀里的脑袋拱了拱,对他无声地表示控诉。
  “不肯跟我说话了?”他的嗓音带着一点点尚未彻底清醒的沙哑,像一片飘浮的羽毛轻巧地落在她耳畔,又被风扬起。
  痒的感觉从耳畔一直延伸到心尖。
  “你又骗我了。”脑袋埋在他的胸口不肯出来,她闷声道,“你明明是在……欺负我。”
  他勾起她的下巴,湛湛的双眸盛满笑意,“我哪里敢违背你的意愿?主人——”他许久没用这个称呼叫她,此时刻意拖长了尾音,竟是一种与从前都不同的亲昵腔调。
  “不、不同你再说了。”她脸颊的红霞未褪,又被他一声叫唤加深了许多。她羞于继续当下的话题,眼睛左右乱瞄,生硬地转移话题,“这是什么?”
  夜里无灯,她只依稀瞧见他胸口一块暗色的图样。清晨的曦光照进卧室,她才勉强看清。手指不住地游弋而上,停驻在他胸口,随着他肌肉的起伏勾勒出延展的纹路。
  空心圆的纹路比她当初看到的扩大了一倍,从中间由深至浅地辐射到周边,更为细致地呈现出藤蔓的形状与花纹。
  她专注地抚过,睁大眼问:“怎么与我第一次看到的不一样?”
  “当然是因为爱你啊,”他捉住她挠在心口的手,将她的指尖拢进掌心,“这是我生来便有的一处胎记,会因我情动而扩展。你可以把它当作一朵烟花——你见过烟花吗?”
  “我见过的,只是没有亲眼见过。”
  她听着他的描述心中疑惑,忍不住再探他胸口。
  他却不让,躲过她直接翻身下床,“那下次放给你看。”
  她挣扎着坐起来,捞了半床被子裹住裸露的肩膀,将自己包成一只蛹,懒洋洋地打着哈欠看他穿衣服。
  他一圈一圈地在手腕上缠上佛珠,回身对她说:“你可以再睡一会儿,等我做完早餐给你送来。”
  肚子确实饿了。
  她木愣愣地应声,往侧边一倒,霸占着大床原地滚了几下。
  他离开房间后,她不禁又想起昨夜黑灯下的亲吻与舔舐,困意渐渐消散。她对这些事虽不太了解,却也曾在金来来的强行科普下略知一二,如今亲自体会,尝到其中滋味,才算真正懂得“妙不可言”是怎样一回事。
  她翻来覆去数次,把被子睡成一团,而后裹上衣服,蹑手蹑脚地回到房间。
  待她梳洗完毕,一出房门便见到久候在门外的金来来。小狐狸眯着一双眼,颇有深意地上下将她打量一番,缓慢地点两次头,故作老成地露出一点欣慰。
  金来来上前挽住她的手臂,踮脚凑在她耳边促狭道:“我们蘑菇总算长大了。”
  沈歆慌忙捂住她的嘴巴,“来来你小声点。诶,你是怎么知道的呀?”
  金来来神秘地一笑,双眼放光:“不瞒你说啊,我们狐狸对这方面的事情,拥有天生的灵敏嗅觉。”
  屋檐下一共住了三只狐狸,岂不是全部都……
  沈歆“噌”地一下,从脖颈红到了头顶心,脑门上甚至冒了几缕烟。
  只听金来来爆发出一声大笑,前仰后合好一阵,捂着肚子停不下来。
  金来来推着沈歆回房间,与她并排坐在床沿,好不容易憋住了笑,扶着她的肩膀,开口只剩下气音:“哈哈哈就凭那两只傻狐狸怎么可能察觉得到?你不用紧张,放心啦。来,跟我说说。”
  沈歆坐在床头摇晃双腿,在金来来的热切注视中别过脑袋摸了摸鼻子,“起初有些疼,不过而后再感觉不到疼了……与你从前讲述的没有多大差别。”
  “他对你好吗?有没有欺负你?”
  沈歆直捂住脸,“来来你快别问了。”
  “好好好,我不问啦。”金来来笑着扒拉下她的手,与她相握着看过来,“你确信他是爱你的吗?”
  沈歆一怔,“为什么问这个?”
  金来来压低声音,“在我看来,晏方思是个太过飘忽的妖怪。他虽处处依着你,却不知里面到底存有几分真心。三姨不是给你打了条项链?你拿来试过他的心意没有?”
  沈歆捏了捏她的手,笑着摇头,“我从前没有,是不敢。我害怕他的回答不是我期许的那个。”
  金来来望进她的眼睛,恍然发觉她剔透的眼瞳中并非全然天真懵懂,内里积蓄着一股坚实而磅礴的力量。
  沈歆摸着脸颊,露出一点少女的娇羞,“我如今没有,是不必。我曾经太拘泥于‘爱’这个字眼,迫切地想要得到一个答案。可后来想想,世人眼孔里看到的爱情姿态万千,爱与不爱岂能由一块冷冰冰的石头简单衡量?”
  她牵引着金来来的手覆上心房,“纵然那小小的石头可以发光发热,也不及这里透彻。”
  金来来感受着自己的心跳,慢慢地咬住嘴唇,“蘑菇,你知道吗?我也有一个心上人,可我恨不得把他藏起来,把这份感情藏起来,最好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沈歆微微张了张嘴,将脱口的诧异咽回嗓子。
  一切不是毫无端倪。
  “我喜欢吃糖,喜欢热闹,喜欢在香香的女孩子怀里打滚,这些喜欢,我巴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爱不一样,我如果爱一个人,但心知肚明无法从他那里得到一样的爱,我宁可永远不要他知道。”
  “全世界都卯足了劲嘲笑我、辱骂我也无妨,只要他依旧能对我笑一笑,我就什么也无所谓了。有心上人的感觉,就是这样吧?”
  沈歆伸出手臂揽过金来来,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你会任由这个家伙在你心上一直一直住下去吗?”
  “当然不会,肯定会有一个比他厉害千万倍的家伙住进我心里。”金来来轻轻笑了,“但是……我想我会一直爱他的。”
  金来来讲述时的语气很平静,也无艳羡,也无埋怨,有的约莫只是一点遗憾。她轻松地说出了一个沉重的字眼,好似也无心打破得以维系至今的关系。
  为妖一世,成人一时。
  她尝过苦涩,亦拥有甜。
  沈歆修得人身以来,在人间见识过爱的许多种面貌,到如今已无然歆羡。因为有一个不懂得爱的家伙,正以他的方式在学习如何爱她。
  ***
  热腾腾的包子和小米粥端上桌,旁边堆着新炸的油条和一小碟玫瑰腐乳。
  沈歆饿得眼冒金星,风卷残云地解决了两屉包子、三根油条和四碗小米粥,瘫在座椅上满足地摸着肚皮,朝天打出一个响亮的饱嗝。
  恢复清晰的视线里出现了晏方思的脸,他看上去比平时还要愉悦一点,自额头延伸至颧骨的疤痕也在阳光下褪淡了许多。
  他站在她身后,略微侧身,越过她去抽桌上的纸巾,随后将纸巾对折,擦去她嘴角的油花。
  她心念一动,伸长手臂抱住他的脖子,笑嘻嘻地仰头看他。他顺势亲下来,距她咫尺时她却扭捏起来,慌忙挡住他,小声说:“他们都看着呢。”
  人在客厅的金来来适时吹了一声口哨。
  他飞给金来来一记白眼,移开沈歆的手,在她泛着水光的唇上飞快地碰了一下,“那就让他们看着呗。”
  偶然经过的韩夕尴尬地扶起鼻梁上新配的眼镜,煞风景地说:“抱歉打断你们,我只是想说一声,钱多多想到了或许能帮助纪知云恢复记忆的方法。”
  “狐族有秘术,谓织梦之术。”金来来身边的钱多多合上一本封皮几乎脱落的古籍,解释道,“简言之,就是替纪知云编织一个囊括他过往生平的梦境,好让他在短暂的时间内重新经历一遍他经历过的所有事。”
  韩夕补充道:“织梦不难,难的是如何知晓纪知云前半生到底经历过什么。”
  “这一点,也不成问题。”晏方思掏出手机,迅速写了封加急邮件给肖明隐,“我找老鬼看看记载纪知云这一世的档案,把芝麻大小的事情都列出来给你,行不?”
  韩夕泼他一盆冷水:“冥界只在灵魂死去后记录其一生的事迹,生者的档案,应当放在仙庭。”
  晏方思烦躁地删掉一大段话,重新输入了一堆:“行吧,我让老鬼问问天上的司命。”
  沈歆有隐忧。
  孟婆汤的威力之大,非仅仅在于消除记忆,而在于抹人心性。故每一个死去的魂灵在饮完孟婆汤之后才能够转世成为新生的婴孩。
  如果被强行灌入一大把陌生的记忆,那么此刻的纪知云究竟会变回曾经的他,还是成为一个仅承载纪知云记忆的容器?


第50章 疑窦
  房间内点着助眠的熏香,纪知云躺在大床中央,六双眼睛齐齐盯着他,等待他从梦中转醒。
  十分钟后,众围观者姿态各异地移开了目光。
  其中,金来来熬不住无聊的等待,连打几个哈欠后意识不清地倒在钱多多腿上打起呼噜,钱多多则收起原本捧在手上的书,替她遮住灯光。肖明隐附在随手抓住的一个中年大叔身上,接了一副蓝牙耳机专注地捧着手机斗地主。晏方思中途出去了一趟,带回一杯冲泡好的果茶递给沈歆解腻,因为她刚忍不住吞掉了一块脸盆大的枣糕。
  只有韩夕恪守本分,时刻关注纪知云的动静,每隔两分钟确认他的状况。
  纪知云睡容安详,若不是他的眼球转动,根本看不出他正在经历一场人生大梦。
  大约过去二十分钟,他猛地从床上坐直身子,把周遭沉溺在自己世界里的一圈人吓一大跳。他睁开眼,迷茫地扫视众人,找到最为熟悉的面孔。
  “沈……沈歆?”
  冷不丁被点名的沈歆叼了半块桃酥,抖落一身瓜子壳趴到他床边,把嘴里的半块饼再掰一半递给他,“纪知云,你醒啦,请你吃饼。”想起他该有些变化,又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地问,“你记起什么了吗?能正常说话了吗?”
  纪知云愣了半晌,不明所以地接过小半块桃酥闻了闻,僵着嘴角捏在手中,而后才想起要点头:“谢谢你。”
  沈歆见他不稀罕自己的好意,心里有些不高兴,“浪费粮食不是好习惯,你不要吃就还我。”
  纪知云在她的热切注视下干咽了手中桃酥,捂着嘴疯狂咳嗽,气若游丝地伏到她跟前,“那边几位是?”
  “哦哦,那两个小朋友叫做金来来和钱多多,是我的远房亲戚。戴眼镜的男人叫韩夕,是之前来过你家去的驱鬼大师。这个是我相公,我们有一次在火锅店见过的。”
  纪知云随着她的目光一一望过去,与晏方思视线交集时的停顿略微长久一些,“你的相公?”
  “嗯嗯,我们没有领人间的那个小红本本,但他的确是我相公了。”
  晏方思抱着手臂,朝他挑起眉,用眼神告诉他:“你没机会的。”
  沈歆分毫没有注意到男人之间的暗流涌动与勾心斗角,在介绍房门口那位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男子时犯了难,她抓着头发搪塞道,“至于他,你就把他当作一个不重要的路人甲。”
  纪知云点点头。
  沈歆戳戳他的手臂,“你也跟他们介绍一下你自己吧。”
  刚才的桃酥似乎仍有些许残留在咽喉,他艰难地吞了口唾沫。不晓得是否因为在众多陌生人面前放不开,他讲话格外慢:“我叫纪知云,出生在荻水镇。”
  “嗯嗯。”沈歆接着他的话,搬出准备许久的措辞往下说,“你前些日子随我们一起出去郊游,在山里摔倒,磕到了脑子,忘掉许多事。”
  韩夕扶上滑落鼻梁的眼镜,不自然地补充道:“你不必着急,过去的事情你会一件一件地记起来的,这段时间好好休息。”
  纪知云慢吞吞地应了声,皱着眉在太阳穴按了按,“我依然很累,能否再让我休息一会儿?”
  不仅他困,金来来也因房间内的点起的助眠熏香而犯困。听他这么一说,如获大赦,挥舞着手臂推钱多多和韩夕出去,“别打扰人家睡觉啦。”
  一拖二,二带三,一群人接连走出房间,走在最后的沈歆好心帮他带上房门。
  纪知云捞起身后的枕头,用力捏了捏,滑进被褥,向着窗外侧卧。
  “荻水镇……”他喃喃着闭上眼。睫毛像是半透明的羽扇,借着窗外照进的清辉落下一片稀薄的阴影,将他的脸衬得安宁而无害。
  没等他阂眼几分钟,半掩的门扉“吱呀——”地拓出一条大缝,有个身影蹑手蹑脚地钻进来,来到他的床边,在他床头柜上放了个东西。
  “纪知云,我知道你还没睡。睡太多不太好,要是你半夜醒来无聊,就玩玩手机好了。”
  “沈歆。”他忽然出声叫她,但没有动,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后脑勺。
  “怎么啦?”
  “我可否……”他顿了顿,改口,“我能在这里多住……一段时间吗?”
  “当然可以啊。”
  沈歆离开房间。
  脸孔朝着窗外的纪知云转向房间另一侧,在床头柜上摸到沈歆留给他的手机。他按亮屏幕,在锁屏里看到自己的脸。屏幕中央的男生歪着脑袋,故作忧郁地斜望天空,栗色短发下的耳垂上挂了一排银圈。
  屏幕因久不触碰而变暗。
  而房里没开灯,漆黑的屏幕上只能依稀映出一个模糊的面容。
  ***
  客厅内,一行人歪七扭八地霸占了沙发与沙发下的地毯。
  近日忙于奔波滴酒未沾的肖明隐终于得以解脱,宝贝似地着扛了一整桶啤酒在肩上,直接对着嘴狂灌。将近一分钟后,他活动着酸疼的肩膀放下啤酒桶,饱足地舔着沾上些许啤酒泡沫的嘴唇,呼出一口结着霜的凉气。
  晏方思挤进他身边空余的缝隙,一巴掌拍在他袒露的肚皮上,“老鬼,这些天辛苦你了。”
  肖明隐打着嗝儿摆摆手,刚想假意谦虚一番,只听他又道:“不过话也不能这么说,本来就是你私自出冥界搞出来的糟心事,当然得由你自己来擦屁股了。”
  “你能别大喘气儿吗!”肖明隐喝酒过猛,上了头,面红耳赤地争辩,“还不是冥界规矩多,我想偷溜出来玩一会儿都不让。”
  想起辛酸事,他不由得抹了把眼泪,“像我一样在冥界管事的,受到的限制可多了,位置坐得越高,限制就越多。你看我们冥界那群勾魂的鬼差,好歹还有具实体可以自由使用来往六界。我呢?英俊的实体上缴,要出冥界一趟还得送上去审批。可不得偷偷溜出来钻人躯壳里行动嘛!”
  “行了。”晏方思塞了个没洗的苹果进他嘴里,堵住他酒后倾倒的苦水,“你这套说辞我都听腻了,你们老黑老白不得倒背如流?”
  肖明隐咬着苹果嚷嚷:“我不就是想来人间给我老婆带包糖回家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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