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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鲤奇缘(骑鱼历险记)-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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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最后,依然与薛蓬莱缠斗的只剩下白水部和慕容春华。
  慕容春华……白水部回头瞥了他一眼。真正的慕容春华此刻应该还在抱琴楼,这一位是谁,显而易见。
  白水部匆遽间向他道谢:“蒙阁下扶持至今,感激不尽。”
  慕容春华见被识破,也不抵赖,笑着说:“接着打吧!打热闹些,我受伤了,就看热闹去了。”说着他就捂着染上了血迹的胳膊,装作倒下。


第122章 了断
  薛蓬莱看向站在他眼前的最后一人,冷笑:“你我今日; 是该做个了断。”
  白水部举起冰剑:“这正是我要说的。”
  薛蓬莱在前; 白水部在后,穿过双方在反复拉锯拼命厮杀的战阵; 一路兵刃相击,交手不绝。薛蓬莱突然回头; 张手甩出一张符箓。那符箓映照在地上,那地顷刻间寸草不生,变成了一片光秃秃的红沙。
  白水部猝然落地。落地之时,他突然发现有些不对。
  环顾四周; 云遮雾障,视野被隔断在了这一小块地方; “你想搞什么鬼?”
  薛蓬莱亮出剑锋,疾刺而来。
  白水部急忙挥指抵挡,可八方四面竟然没有一片雪花应召而来,甚至也没有一滴河水。他猝不及防,生生受了这一剑; 衣衫划破; 臂上鲜血飞溅。
  薛蓬莱又是一剑; 白水部就地一滚,狼狈避过。他大声念诀; 连挥剑指。山河沉寂; 荒沙漫漫,依然没有一滴水现身眼前。忽然一片雪花自空飘来; 他伸手截住,却是一片误闯的梅花瓣。
  薛蓬莱笑声疯狂,“你可知当年三界七王,是如何将李公仲的身躯烧成飞灰,又将其封入毒龙潭?”道士赤红的双目中笑意冷然,“这叫南明离火阵,阵中绝无滴水,若引三昧真火于内,任你何方神圣,一时三刻,尽化飞灰!”
  白水部拔步冲向阵外,面前突然腾起四五丈高的熊熊烈焰,将他逼回。
  薛蓬莱道:“我早知在你之手,一滴水便可杀人。我费尽苦心,寻得三昧真火的火种,就为设此南明离火阵。你再怎么刀枪不入,也敌不过三昧真火!能和李公仲同一个死法,你也算荣幸了!”
  他若非已习得五行流变,今日真已身陷绝境。然他所习尚浅,运转不灵,怎敢轻易让薛蓬莱察觉,以致失了先机?他低头,再抬脸时却微微含笑:“确实,在我手中,一滴水便可杀人。你若不信,大可以试试!”
  他一口咬破手指,鲜血顺着他苍白的手指汩汩流下,凝成一支血色细剑。“来吧!只要我身上还有一滴血,便要取你的项上人头!”长剑刺出,气势如虹,将道士逼退三尺。道士一把抓起玄蛇剑,两剑相交,溅起一片血雾,血雾又化为细针,根根扑向道士。白水部不依不饶,连连进击。烈焰舔舐着他的身体,血色长剑也快速蒸发,但他体内的血液又不断涌出,将锋刃补足。
  见他这般不要性命,薛蓬莱不禁冷笑:“真是不见黄河心不死!一会儿变成干尸,倒烧得更快!”
  白水部的进招一瞬不停:“妖道受死!”
  薛蓬莱一跃退出数步:“猛火虽烈,不过都是凡火。我这就让你尝尝三昧真火的厉害!”他从袍袖之中取出一只玄冰小盒,里面跳跃着一簇纯青的火苗。他打开盒盖,那朵青焰飘飘落下,一瞬间,整个火海都高了三丈。
  白水部痛呼一声,腾跃而起,却依然落入大火包围,眼耳口鼻俱被烈焰包围,痛如万蚁噬身。他勉强将烈焰化为尘土,复化为金铁,又化为清水。可惜这是南明离火阵,刚变出水来,很快就像他的血液一样蒸腾一空。他的头发、肌肤被灼烧着,发出焦臭的气味。烈焰再度熊熊腾起。很快,他的声音就在火中微弱下去。他倒卧地上,四肢绵软,虚虚浮浮,像身在云间,又似乎还躺在江河之上,顺水漂流。
  一切都从水上开始,未料会在火中结束。
  事到如今,你还不累吗?脑中一个声音在说。你虽功败垂成,但总算倾力而为,不负此生。只要咽下这口气,一切都会过去的。到时天下会如何,百姓会如何,都与你无关了。你可以安然入梦,好好休息了。
  他抬眼,却只能看见满眼的灼亮焰光:“子文,对不起,你赔上性命换来的机会,终究错付了……”
  “白铁珊,白铁珊!”李昀羲追过几个山洞,寻找、呼唤着那个将画递给她的小少年,“我是你画过的小鲤鱼。那次我离开九鲤潭,迷了路,来到了你家的荷塘里。原来我们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见过面了!白铁珊,你在哪?我想跟你说话!”
  她找遍西洲岛,找遍相思砚,找遍白头山,找遍五丈原,可最后还是回到了通犀岛。
  海上生明月,波涛上都是闪闪的月光。
  她站在礁石上,看海浪飞溅,看海鸥悲鸣。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凌乱。
  她一个人歌,一个人舞,可始终不见他来。
  她来到通犀岛最高的地方,唱起了一首《清平乐》:“笙箫如海,歌尽三千载。月落沧溟扬皓彩,天地容颜未改。山河凋却繁花,故人依旧清华。相忆总能相见,江湖万里生涯。”
  “昀羲!”少年的声音在她的背后喊道。
  她回过头来,惊喜地喊道:“白铁珊!”
  他在火海中霍然惊醒。
  烈焰之中,她那双幽夜清泉般的眸子炯炯地看着他,光亮一如最初。
  他猛然坐起,自打一耳光:“混账!我还活着,谈什么放弃!现在一息尚在,滴血尚存,妄想什么狗屁休息!”
  火焰向两边分开。
  白水部从中跃起,一剑当头劈来!
  薛蓬莱急忙举剑相抗。
  血色细剑铿然与玄蛇剑格在一处,色作浓红,嗞嗞生烟,像烧红的钢铁,又像流动的血液。玄蛇剑变得滚烫无比,几乎要握不住。其实若是一般配剑,此刻已融成铁水,被白水部手中血剑吸纳。
  薛蓬莱急忙撤剑,连退两步,张口吐出一道青箭。
  白水部伸手去挡,那青烟凝成的箭矢却穿过了他的手掌,一箭射在他的肩上,左肩登时麻了。
  第二箭又至,白水部侧身躲过,一剑扫过薛蓬莱头顶,他的铜冠顿时熔成一注铜水,汇入血剑。
  薛蓬莱惊怒交加,扬手一挥,整个南明离火阵的烈火盘旋而起,汇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将白水部缠绕其中。他残破的衣角翻起更大的火焰,血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涸下去。
  薛蓬莱哼道:“你再有能耐,鲜血终有尽时,看你能熬到几时!”
  白水部已判断出大致方位,闪身避入巽宫。这巽宫是南明离火阵的风眼,其内有风无火,可鼓风而起,推波助澜。
  薛蓬莱紧追不放,白水部便随着巽宫位置不断变换方位,匿迹于炽焰火海之中。
  “你真的是那条小鲤鱼变的吗?”小少年认真地问。
  “是真的。我在好多年以前,就已经认识你了。”李昀羲说,“你在家排行十一,大家叫你十一郎。我还以为你的名字就叫十一呢,我叫你十一哥哥。”
  “如果是真的,为什么我只能在梦里见到你呢?”十岁的白铁珊迷惑不解。
  “这不是梦。”李昀羲好像很确定自己的答案,“这里是你的心,这是你的记忆,是我们的过去。我正在你的心里面。”
  “可是,”李昀羲又对自己说,“我不是在白麓荒神的长生放命洞天吗……我为什么会在你心里呢?我在哪?”
  她听见了扑通扑通的心跳声,这是通犀岛每时每刻都会传来的地动。她一直没有认真去倾听,但此时此刻,她清晰无比地听到了。
  海浪怒涌,在礁石上激起巨大的浪花。天上的红霞像失了火,整个天空都像是血涂成的艳丽浓红。一个惊雷霹雳打在海中,激起成串的电光。
  小少年咬着嘴唇,看着这些可怕的异象。
  她问:“现在外面一定有大事发生了,你害怕吗?”
  小少年恼怒地看了她一眼,挥了挥手中的树枝:“不要瞧不起人!小丫头,快去躲起来,哪怕妖怪来了,我也会保护你的!”
  当年在荷花池边,他也是这样说的。
  李昀羲笑了:“我不害怕,因为我是神龙李昀羲呀。”
  我会保护你的。
  她周遭的一切都变成了透明的。她看到了皇宫,看到了薛蓬莱,看到了白水部,也看到了熊熊大火。
  无边无际的紫海浓缩为一个泉眼,回到了她的掌心。
  薛蓬莱已经找到了巽宫方位,觉察到了烈焰深处白水部的气息。
  烈焰包围之中,白水部口舌枯焦,手中的血剑越缩越小,最终在臂上干涸成一道血印。
  薛蓬莱的玄蛇剑就在此时劈来,一剑劈开了他的胸膛!
  一道血箭飙出,溅上薛蓬莱的脸。
  与此同时,一道红光从白水部的胸膛飞出,霎时穿过薛蓬莱的身体。
  李昀羲的双足轻轻地落在薛蓬莱身后,手里握着一支紫色阔剑,一滴血顺着剑锋落下地来。
  “腹中剑?呵。”薛蓬莱的头最后说出一句话,就掉下地来。
  白水部摇晃了一下,向后倒去。
  李昀羲弃剑抱住了他,连声唤道:“十一哥哥!白铁珊!你醒醒!你醒醒啊!”
  “慕容春华”走了过来,冷眼看着这一切。半晌,他脱下外袍,扬手盖住了白水部遍是创痕的身体。
  夜风吹过远处的长草,静谧极了。


第123章 新生
  “天主矜怜亡者,我等在天之父; 愿尔名尊为至圣; 愿尔之天国降临,愿尔旨承行于地; 如承行于天……主俯听我祷……”法师艾康安跪在雪地上合十念祷,无比虔诚; 不管有没有人能够听懂。但愿上天是能听懂的。
  雪花纷扬落下,大地如披孝服。
  阴云急剧地裂开,日破朝霞,光芒万丈。寒风吹拂; 荒野上白雪皑皑,尽化金地; 一群飞鸟在天边唱出甜润喉音。一切都洁净光明得宛如新生。
  世界依然美,美得那么无辜,那么纯净,仿佛从来就不知道有许多生灵为它死去了。
  皇帝赵祯在安泰中醒来,着衣盥洗。很平常的日子; 气冷天寒。窗边的小宫女突然惊呼出声。赵祯不悦道:“妮子一惊一乍!”
  小宫女急指水精帘外。全城白雪冲天飞起; 如雪瀑逆流; 银河倒挂,银白绚烂; 压倒世间千珠万宝。目力所及处尽是狂雪; 那一瞬壮美得让人说不出话。
  地上的人仰望这离地而去的白雪,它们越升越高; 直奔那炽烈的太阳,直到融化。片刻之后,暴雨倾盆,疯狂地冲洗着宏伟的殿阁,冲洗着荒凉的山野,冲洗着未凝的血迹……
  “哪来的狂雪?”年轻的皇帝惊问。
  “这定是龙神所为,是瑞兆。”
  皇帝眸光清炯,没有点头。
  白水部躺在荒寺中的小床上。
  “神仙姐姐,真的没办法了吗?”阿文问。
  苏苗苗低头道:“他伤得太重了……”
  李昀羲默默地望着他。
  “昀羲,当初我说过,你要做到三件事才能离开我,是吧?”白麓荒神在她旁边问。
  “记得。第一件,把瘦西湖的水对半剖开,维持一日不变。第二件,在经史子集里挑选三千册背完。第三件,完成身份试炼。”李昀羲回答,“第二件、第三件,我都已经完成。”
  白麓荒神同意:“第一件你又当如何?”
  她挑起眉梢:“我已有解。”
  白麓荒神伸出手来:“那就来吧!”
  瘦西湖。
  明媚日光下,她一扬手,将紫泉的泉眼抛入湖中。
  泉眼喷涌出紫色的泉水,在湖中央划出一道长痕。紫泉越来越多,清甜的泉水渐渐向两边渗透、弥散。
  “看!”李昀羲道,“我把瘦西湖剖成两半了,维持一天,毫无问题。”
  “以水剖水?”
  “你又没说要用什么把它剖开。”李昀羲轻轻哼了一声,“抽刀断水水更流。能把水剖开,且长久维持不变的,也就只有水了。”
  白麓荒神微笑:“你是想告诉我,强扭的瓜不甜,顺势为之才好?”
  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下一刻他们从瘦西湖边,又回到了荒寺之中。
  “其实那个小土地,曾经想和我做笔交易。”白麓荒神说,“他想用自己来换你。但他自己都已经死了。”他轻笑起来,“我一直觉得白铁珊是个非常愚蠢的人。他总是拼命去挽救那些终将毁灭的东西。宋国是一条驶往未来的船,船上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神仙难以左右,妖魔也不能。家会散,国会亡,楼台会倒,少年会死。既然如此,你救他们,又有什么用呢?”
  “不是这样的。”李昀羲反驳道,“一时有一时的公理,一地有一地的正义。你想那么多,反而什么都做不了。认定什么值得做,就义无反顾地去做。我把一条搁浅的小鱼扔回水里,一年后它又搁浅而死,那我当时不该救它吗?对小鱼来说,这多活的一年不重要吗?”
  白麓荒神笑了:“所以现在我知道了,也许太过执着的是我自己。”他望向眼前明媚鲜妍的红衣少女,“昀羲,你已经做成了三件事,我大概只能放你走了。”
  李昀羲脸上露出了笑容:“那,你要去哪里?”
  “我?”荒神的脸正慢慢变得透明,幻作光点飞散,“我大概想通了什么事情,所以准备先休息休息了。小昀羲,你自由了。以后再也没有墟神和荒神,就像天上再没有日月,只有漫天星辰。诸神落幕,今后凡人们将完全主宰自己的命运。天下是一艘大船,终要行到它该去的地方……”
  李昀羲对着飞散的光点惊呼:“荒神!”
  白麓荒神看了卧榻上昏迷不醒的白水部一眼,道:“横竖我身上的力量是要还诸山河湖海的,临行前,我就送他一份礼物吧。”
  一个五色烂漫的光团从即将消散的荒神身上析出,融入了白水部的身体。
  白水部整整卧床休养了一个月,才下地行走。
  这一个月,他不断地梦到故人,甚至有时醒着喝药,都会睁着眼梦到故人端坐在他身边,看着他喝药。
  他梦见了燕三,梦见了谢子文。
  燕三总是坐在桃花树下,抱臂笑得满足。
  谢子文却总是坐在他身边,静静地看着他,沉静温和,没有从前那跳脱的模样。
  有一天,他从李昀羲手里接过温热的药碗时,看到谢子文也在,坐在他的书案前,翻看他写到一半的《白氏治水经》。
  “子文。”他忍不住这样招呼他。
  谢子文愣了一愣,把书一合道:“你该回去了!”
  “我?”白水部倒愣了,“我在自己家,还要回哪里去?”
  谢子文道:“你在泰山府。而我现在接替别人做了泰山府君。所有的死人都会来到泰山府。你还没有死,不能在我这里留得太久。快回去吧!”
  白水部听不太明白,但知道他是在赶自己走。这个所谓的泰山府,和他们从前住的荒寺一模一样,甚至案上同样摆着自己喜欢的一方抄手砚,和谢子文最爱的一套建窑兔毫盏。
  他起身望着朋友,很舍不得:“我还能来看你吗?”
  “你最好永远都别来。”谢子文走近他,目光灼亮,笑容温暖,“不过如果万一死了,不要害怕,不过是来到我这里罢了。所以别想着见我了。你要一直等到死的那天,才能够再见到我。”
  阳光从门外照进来。他在暗夜,他在光明。他从暗夜里伸出手来,与他双手交握。
  “再见了,水货!”
  他在熹微晨光里醒来,手里握着一枚围棋子。那是双手交握时,谢子文放在他手里的。
  “白铁珊,你醒了!”趴在他身边的李昀羲被惊醒,眼圈通红地叫出声来。
  “昀羲?”
  李昀羲含泪笑了:“你都不知道,你睡了有多久!”
  醒来后,他提重物,扶着拐杖行走,一点点地恢复体力。
  新的力量渐渐与他的身躯融为一体。
  春意渐浓时,白水部把数年来的治水经验和水车等农具改良法都写成了一部《白氏治水经》,上呈皇帝赵祯,并自费刊行于世,之后正式递交辞表。赵祯挽留三次,按照老规矩做足惜才戏码后,终于批准了。
  离开汴梁前,他们自然是把市集和瓦子逛了又逛,又把城里认识的朋友都会了一遍,一遍不够,就会两三遍。
  抱琴楼的辞行宴上,温犀和秦镜也来了,希望胭脂能把九重阁阁主还给他们。
  “危机已除,现在当然不必拘着她了。”胭脂微笑,“我当然可以放她走,让她继续享受自由。”
  她拿出百花令,一道明亮的光带从玉牌中缓缓流出,变成了一个女子。
  她长得和雪红朱非常相像,长睫低垂,亭亭玉立,像一朵白玉兰花,额上却不是朱红一点,而是一朵红梅花。
  她睁开眼来,好奇地望向她眼前的人。
  温犀两眼飙泪,飞扑了上去,抱着她叫:“主人!”
  女子面露欢喜:“主人?原来这美人是我家的?我这么了不起啊!”
  秦镜也几步凑到了她眼前,定睛看着她,泪流满面。
  女子看到秦镜,眼就亮起,伸手去掐他的脸,叫道:“美人,你叫什么?”
  秦镜刚要回答,她眼光一溜,看到了他身后的白铁珊,登时双目灼灼发亮。她起身,几步就走到白铁珊身边,十分大方爽朗地说:“公子,你真是稀世美人!请你嫁给我吧!”
  白铁珊刚饮下一口茶,险些喷了出去,强忍着,鼓着腮帮子笑。
  秦镜刚雀跃起来的心又被泼了一盆冷水:“主……主人……”
  李昀羲笑眯眯地拉住白铁珊说:“不行!这位姊姊,他已经是我的郎君了!”
  女子泄了气,一脸的失望,可转头看到秦镜,又眉开眼笑了:“你叫我主人,总是我家的了吧?
  秦镜刚冷下来的脸又露出了微笑:“是。”
  女子挽住他的臂膀,灿烂笑道:“小美人儿,你嫁给我如何?”
  秦镜:“……”
  女子惊叫:“哎呀,你怎么晕过去了?”
  一番笑闹之后,温犀、秦镜如愿把他们的阁主带了回去。白铁珊和李昀羲也要启程了。
  凤清仪端起一杯酒:“就不说再见了,愿高山流水,处处相逢。希望你们一路顺风。”
  白铁珊和李昀羲微笑举杯,与大家杯盏相碰:“干!”


第124章 龙门
  下一个目的地,是龙门。
  他们一路游山玩水; 扶危济困; 开过店,卖过艺; 种过田,也修过水车。
  他们来到黄河之畔; 但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
  白铁珊叩击河边大黄石道:“土地何在?”
  一携壶自饮的樵夫出现,将他上下打量一番,道:“在下王石头。这位是白大官人?请问有何吩咐?”
  白铁珊奇道:“原来是王兄; 你认得我?”
  王石头笑道:“汴梁之中倾世一战,谁不识得白铁珊?”
  白铁珊赧然一笑; 施礼道:“烦请土地引路,带我们去龙门。”
  真正的龙门,高达千寻,云雾缭绕。
  白铁珊、李昀羲二人随樵夫步入深谷,涉过深潭; 来到一处风景奇绝的所在。山峰如万千支青玉簪; 高低错落; 密密层层地插在地上,许多细小的瀑布上都笼着一弯彩虹。清澈的流水自峰峦底下漫过; 天上白云和地上白雾连成一片; 整片地都像漂浮在流水和云雾上。山野中到处盛开着各色杜鹃,不时有大片的紫藤花垂落在他们的头顶。白铁珊一路采了紫藤花和红杜鹃; 再串上珊瑚珠似的小红果,做了一顶精巧别致的花冠,给她戴在头上。
  来到一个山峰底下,王石头擦了擦汗,指着上面说道:“到上面看看吧,那里就能看到龙门。”
  山峰两侧如同刀削,危崖上只生了数棵虬曲老松,十分险峻。李昀羲却不以为然,微微一笑:“好,我先上!”
  她轻飘飘地跳起,伸手抓住一截树枝,翻身一跃,又到了上面。紫泉化成的长剑刺进山壁,她稍喘了口气,身子飞旋而起,像一片被风吹起的花瓣,直掠向上。
  “昀羲,等等我!”白铁珊笑着说道。他倒是老老实实地攀爬起来,但举步实在轻松随意,一忽儿工夫便比他身边的小猴子早一步上了峰顶。
  他们到了上面,才发现这峰顶似乎被雕刻出某位神佛的头部,风吹雨淋,已经蚀损了他的脸,上面遍生青苔,面目都已漶漫不清。白铁珊合掌告声得罪,才牵着李昀羲踏上被云雾漫过的峰顶。
  二里之外,果然有极高山,其上有极高极宽的大瀑布,飞流直下,大声若雷。水雾飘散,像长年浇洒着一场濛濛的细雨,阳光在其上变成无数光点。隔着这么老远,他们的面庞衣衫还能被水雾扑湿。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白铁珊拿袖子替李昀羲挡了挡水雾。她笑着推开:“不妨事,很舒服。”她踮起脚尖,遥望瀑布,露出好奇而又神往的表情。
  清风吹来,整片山野都是凉意。燕子在云雾中游弋,发出脆亮的叫嚷。
  过了一会儿,她轻声道:“白铁珊,我们终于到龙门啦。”她的声音带着小小的鼻音。白铁珊揽着她,低头一看,她竟然落了泪。他亲亲她的头发,说:“是啊,我们终于到了龙门了!”
  那最高不可攀的理想,最遥不可及的梦,最初的牵挂,和最后的险阻。
  他们终要携手同往之处。
  他望着那一片银光烂烂之处,感叹道:“原来,那就是龙门啊。”
  他也不禁微笑着落下泪来。
  王石头引着他们一路到了龙门,才告辞离去。不过最后的路,他们都是游过去的。瀑布底下积了个广阔深潭,深潭连通各水系,最大的支流流向黄河。深潭之上笼罩着浓厚的水汽,山壁光滑,一无借力之处。潭边有个石碑,记载了鲤鱼跳龙门的历史,道是必须从潭中起跳,不得使用任何法术,逆瀑布而上,跃过龙门,鱼才能化身为龙。
  李昀羲仰头望去,龙门高处水雾濛濛,几乎上不见天。“好高啊!”她有些不确定了,“真的能跳过去吗?”
  白铁珊笑道:“来都来了,试试吧!昀羲,不怕!”
  小丫头露出了笑容,忽然往水里一钻,又变成了一条金红色的小鲤鱼。
  呼喇——
  她高高地跃出水面,直到二十余丈,在空中停留了一瞬,又笔直地冲了下来,哧的一声滑入湖底。
  白铁珊刚要安慰她,她在清清的湖底呆了一小会,又重新游向湖面,猛地跳了起来。这次她跳得更高,擦过数缕白云,其势又劲。然而到了三十丈高处,新力不生,她还是无可奈何地一头栽了下来。
  “昀羲,没事的!”白铁珊轻轻地摸摸她的脊背,“你跳过比这还高的呢,肯定行的。这一路走来你也累了,不如养精蓄锐,明日再跳吧!”
  李昀羲道:“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她赌气地扭头看了眼轰雷般响着的大瀑布,“龙门,我一定要跳过去!”
  说着,她看准方向,又跃出了水面。
  一次……两次……三次……四次……
  她不断地跳,不断地下落。有时能跳得比原先高出一大截,有时跳到十来丈就没力气了。她时不时被瀑布的水冲得晕头晕脑,甚至被突如其来的大水拍到山壁或石头上,摔得一身疼痛。但她一声苦都没叫。
  月亮出来了。瀑布好像是流动的一匹银,深潭里到处都是星星。
  鲤鱼变回了人形,依偎在白铁珊怀里。
  她难过地说:“我还是跳不过去……”
  白铁珊抚摸着她的发顶,劝慰道:“昀羲,我知道你可以的。但不是每个人都能每次做到最好。也许这次是时机不对?不跳了也好,我们想一想,接着去哪里玩。昆仑山如何?还是出海去异国看看?”
  她靠在他的肩头,攥紧了拳头说:“我不甘心。白铁珊,我不甘心。”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额角:“明天,我陪你一起跳。”
  第二天,试图跳龙门的又多了一个白衣书生。他和一尾红鲤鱼一同奋力跃起,逆流而上,再被汹涌湍急的大水冲下崖来,跌进潭中。他再一次跃起,又再次落入水中,如此反反复复。
  一天折腾下来,两人都精疲力尽,却仍心有不甘。
  李昀羲趴在一块石头上,忽然失声痛哭。
  白铁珊惊道:“昀羲,好好的,怎么哭了?”
  她哭道:“为什么……我努力了这么久,我一直在练跳高,我一直以为我可以……”
  “好昀羲!世上很多事,不是努力就可以的!”他仰望那高不见顶的瀑布,叹息道,“接受事实,接受失败,走开去做值得做的事情,不也很好?
  “可我是神龙李昀羲啊!”她流着泪说,“我可以接受事实,接受失败,但我不接受在我能做到的时候放弃!”
  他默不作声地揉了揉她的头,依旧说:“我陪你。”
  第三天,他们都摔得头破血流。白铁珊嚼碎了草药,小心地敷在李昀羲撞红的额头上,用衣带系好。
  “疼。”她小声咕哝着。
  他对着她撞红的伤处吹了吹,用温柔的手指慢慢抚摩。
  第七天夜里。月亮越发圆满,潭水分外空明。但李昀羲抱膝坐在湖底,很久都没有说话。白铁珊坐在潭边石上,用水凝成一支晶莹剔透的冰笛,在吹一支温柔缱绻的曲子。
  渐渐地,李昀羲的心被吹得温柔了。
  她浮出水面,露出小脸道:“对不起,我不该冲你发脾气。”
  白铁珊对她笑了一笑:“昀羲,我没有生气。只是你这几天,真的很伤心。你这样伤心失望,我又怎么高兴得起来呢!”
  李昀羲跳出水潭来,冲上来抱住他的颈子,道:“不,我再也不会伤心失望了。别这样,我不舍得让你也陪我怏怏不乐。我们好容易才在一起,我想永远看你高兴的样子。”
  白铁珊认真道:“昀羲。你已经这样地努力过了,其实我也很不甘心。但若真的无法强求,那也答应我,心平气和地放过吧!”他停了停,又道,“跳龙门这件事,其实就像我考科举,那本是一生中极大的愿望。成功了固然欢喜,可不能成功,也不能怨天尤人。当年我想中进士,想做官光耀门楣,可我在真正考中前,很少去想我想要的是什么,我在考中了之后想干什么。在经历了很多事情以后,我才想要做官,想要有更大的本事可以为百姓做事。那个时候,我才想到还要再去考试,去做官。昀羲,你这么想跳过龙门,是因为这是你从小到大的梦想,那你有没有想过,跳过龙门以后做什么呢?”
  李昀羲的眼泪蹭在他的头发上。
  “我想通了。我最想要的,就是和我最喜欢的人,去做那些最有意思的事情。古人云‘乘兴而来,兴尽而返’,我们已经乘兴而来了,就在兴尽后及时归去吧。我们去昆仑,去东海南海,去西域,去北疆,去看那些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去见见那些从来没有见过的人。等我们回来了,我可以把那些故事写成一部传奇,传给我的徒子徒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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