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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鲤奇缘(骑鱼历险记)-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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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拿笔来。”他沉思着说道;“我给稚圭写封信。”
  白秀才、谢子文一路来到黄河边上。黄河九曲连环;浊流宛转,滚滚流向东南。
  崖下惊涛澎湃;溅起的水花沾湿了白秀才的衣裾。他们看着泾、渭合流,一清一浊合为一股,稀奇的是它们依旧各走各路,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白秀才叹道:“泾渭分明,今日才亲眼看见。”
  谢子文笑:“那又怎样,最后还不是同流合污了?正如同我这样的灵透人,遇见你这样的呆子,生生要被你带傻了!”
  白秀才道:“少来!我这样霁月光风一个人,偏遇见你这样一个全副心神求声色口腹之欲的小人,我才要让你带坏了!”
  谢子文哼道:“这娑婆世界,众生皆苦,若是没有花月美人、琴棋书画、斗鸡马球,以及一二知心友,何必身在世间!”
  白秀才微笑:“算你说得对。”
  “本来就对!”谢子文意气飞扬地说着,一脚把辛苦载了他们一路的柳树精踹下山崖,“下去吧你!”
  柳树精尖叫着,落向黄河滚滚波涛。
  白秀才惊呆了:“这就是你说的走水路?!”
  谢子文一把拽住他,一齐跳了下去。柳树精刚在波涛上变成木舟,就被他俩踩得吱吱直叫。白秀才摔得七荤八素,爬起来就把谢子文抓过来捶了一顿。木舟在急流中频频撞上崖壁,柳树精更是尖叫连连。
  谢子文拔下头上铁簪,在船头画了个指路符,一簪子钉在上面。舟行立刻流畅起来,再也没撞上什么东西。两岸青山急速退去,色彩糊成了一片,就像深青色的步障。涛声喧响,浪花化为数十匹白马,推送着小舟迤逦前进。
  “真有些‘千里江陵一日还’的意思。”白秀才感慨道,“这样去汴梁还要多久呢?”
  说话间,他们已经把一艘渔船、一艘商船远远甩在后面。船上的人都惊讶地目送着这条“嗖”地一下就消失在远方的小舟:“哎呀!不是遇上鬼船了吧?怎的这样快!”谢子文得意洋洋道:“看看,寻常舟楫,怎能和我的法术相比?”
  白秀才嘲道:“是啊,你法术行,一路迷路到庆州,害我白跑了那么多路。难怪突然要走水路,只因为顺着黄河走,一准能到汴梁。堂堂土地居然不认路,真叫人笑掉大牙!”
  谢子文哇啦哇啦地申辩起来,白秀才不理他,兀自望着前方出神。
  汴梁,京城所在,天子所在,大宋的心脏。这是他年少时在梦寐中去过的地方,屋宇鳞次栉比,百姓安居乐业,商铺连街,瓦舍重重。许多大马拉着车从他身边过去,卖花的小娘子笑笑微微的,向他递来一枝杏花。天子会高坐在明堂之上,和蔼地说:“白卿,我封你做个大官。”这样荒唐的少年梦,如今他想起来都要发笑。
  那时候,是有多渴望科场高中、为官做宰呀。可他做了这个梦不久,便逢家变。吟风弄月的小公子,一下子变得一文不名。那时他不是没有活路,却有人想得太多,怕他读书做官,真个成了凤凰,回头要来寻仇。于是,他没见过的某家使女,诬他□,没见过的行脚商人,诬他偷盗。他被差役锁了,到那暗无天日的地方去。到头来将他放出,父母官轻飘飘一句“虽是查无实据,到底形迹可疑”,便将他打下深渊。
  如今,兜兜转转,他到底是要去这梦起之地了。
  在他心里,那里不再是有科考,有天子,有繁荣佳气的地方。那是谢宝刀和君如月在的地方,是胭脂和慕容春华在的地方,凤清仪的生意也在那里做得如火如荼。那里有这么多的故人,使得这座陌生的城市,似乎也在远方向他微笑。
  “你在傻笑什么?”谢子文探过脑袋来。
  “我在想,”他嘴角含着的一丝笑终于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笑容,“再多风雨,都是要过去的。我经过这一番历练,还有什么看不开的?今后无论如何沉沦草泽,我都不会失去心志,不会让害我的人得逞。”
  “还有一点。”谢子文笑嘻嘻道,“要记住你有朋友。从前有鲤鱼,现在有我。只要有朋友在,哪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白秀才笑着随手擦去眼角一点湿意:“我汴梁的朋友还多着呢,到时候你可别吃醋!”
  在汴梁,汴河穿城而过,西由黄河受水,东入淮河。
  柳树精自黄河漂进了汴河,半死不活地浮在水上,谢子文躺在它身上呼呼大睡。将到四更天时候,白秀才醒了,捧着龟宝望远。小龟背上贴了张黄符,多亏了这张符,它才没引来前来朝拜的大龟。谢子文平日里把它捂得可紧,从不用它赚钱,但一路上他们都算是财运在身。扮作技艺人卖艺,颇有人捧场,抄书代笔,也不缺生意。白秀才还顺手治了两个商人的肚子疼,其中一个随手就抓了一把珍珠相赠。都这还在郊外呢,运粮船上一个小工就递过纸笔来,央着他代笔家书。
  他三两下写完,递了回去。小工数了五个钱,放在他手心里。
  白秀才捧着这五个钱,竟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不多时,运粮船靠了岸,小工哼哧哼哧地背了圆鼓鼓的米袋子,和别人一道鱼贯走上岸去。
  白秀才望了他一眼,柳木舟在运粮船旁漂过,很快就离得远了。
  回头,他远远听到了四更的鼓声。薄薄白雾中,幽然出现了汴梁。
  这是一座喧嚣的城池,每日直到四鼓之后,坊巷市井才会安静一会,但城门外是安静不了的。无数经济行贩都挑着买卖担子,坐在门下等城门开。也有唱曲儿的,也有说闲话的。谢子文趴在“马”上睡觉,白秀才悠悠地牵着“马”,望着城门上三个大字:万胜门。不多时,五鼓响起。隔着城墙,隔着几条街,他都能听见,早市热热闹闹开张了。
  此刻,从大相国寺里,走出了一个胖大沙弥。他一手拿着铁牌子,一手用铜棍敲打着,用洪钟般的嗓音沿门喊一声“普度众生救苦难诸佛菩萨”,又喊一声“五更已到,天气晴明,念佛宜早,行善莫迟”。这是汴梁城里报晓的活计,多由寺院里的行者、头陀来做,日间或当月或过节时,施主们便要给他们斋饭、斋衬钱了。他虽然体胖,一双眼睛却漆黑有神,并不显得虚胖无力,身子灵活得很。
  这不,他一看见两人鬼鬼祟祟在墙根下商议,便神不知鬼不觉地贴了过去。
  “普度众生救苦难诸佛菩萨!”他突然叫了出来,吓得这两人都一个惊跳,“念佛宜早,行善莫迟哇!”
  这两人,是一个老鼠精,一个兔子精,都生得瘦瘦小小,畏畏缩缩。他们一见这沙弥,叫一声“苦也”,便双膝跪倒,抱了他腿道:“元悔爷爷好早!”
  元悔一脚一个把他们踢开,问:“在这里商议些什么?还不长记性?”
  老鼠精用水汪汪一双眼望着他道:“不敢欺瞒爷爷,小的觊觎寺里一个萝卜,正伙同图二一道去偷呢。”
  元悔疑道:“真有这么乖巧?”
  兔子精用一双更水汪汪的眼望着他道:“自从听了爷爷的,吃饭也香甜,做梦也香甜,小的们每日都把佛号念上百遍。爷爷若可怜孙儿,赏一两个萝卜吃,便再好不过了。”
  元悔被这两双大眼逼得退了几步:“罢,罢!萝卜我买给你们。若干什么坏事,绝不轻饶!”
  他一走,两个小妖便吓得抱在一处发抖:“不过想去偷个小乌龟,也撞上这煞星!”“不过是个王八壳也掉了的王八,忒威风了!”
  兔子精问:“束大,你还去不去了?”
  鼠精道:“我为大王赴汤蹈火!怎么不去?”
  他们踮起脚尖,飞也般地逃了。
  城门大开,白秀才牵马走了进来。这一颠簸,谢子文也醒了,骑在“马”上揉着眼睛。
  这才进来了,迎面便跑来了两个细瘦闲汉,叫着:“相公,代买东西代雇车马,要仆人要奶妈要女伎,要早饭要吃酒要住店,寻我们就是了!”
  白秀才道:“不必……”他第二个字都未及说全,那两人便一齐向他扑了上来,直取他衣襟里小龟。白秀才一手一个抓住他们手腕子,拎起来便是一顿狂摔。那砰砰砰砸地的声音让谢子文皱了下眉头,又头一低,睡过去了。
  “呜呜呜。”老鼠精哭。
  “嗷嗷嗷。”兔子精叫。
  白秀才摔打够了,便抓着他们往墙上一扔,扬长而去。
  “呜呜呜,大妖怪欺小妖怪。”
  “嗷嗷嗷,告诉大王收拾他。”
  他们鼻青脸肿,互相扶着站了起来,一瘸一拐慢慢挪到一处宅院。宅院里有个不大的园子,构建却是精妙,叠岩耸翠,飞檐如翼,隐然有飞腾之势。里头有个小姑娘,头戴莲花冠子,身穿绣了银菊的青色褙子,正坐在秋千上安安静静地托腮看书。
  他们化为原形,从狗洞爬进去溜到她面前,这才现出那被人暴揍了的模样来。
  “参见大王!”
  “大王救命!”

    
第45章 聚首
  君如月看着书;无动于衷地问:“又怎么啦?”
  这两个惯会惹事的小妖精;可不是头一回来告状了。
  老鼠精“吱吱”地说:“大王,不好啦;城里新来了一个大妖怪,比野猪精还凶,比牯牛精还壮,比老虎精还吓人!一照面就把我们兄弟打成了这样!”
  兔子精“呜呜”哭道:“大王;你看我这眼睛;都给打红了!大王,我们无缘无故教那恶妖欺负了,大王你可要给我们做主哇——”
  君如月翻了一页书:“我晓得了。那个大妖怪,长什么样儿?”
  老鼠精道:“是个白衣秀士,他牵了一匹木头马,马上还有个穿黄衣的妖怪。”
  兔子精道:“他们往大相国寺方向去了!”
  君如月终于从书上抬起头来:“说吧,怎么招惹人家了?当你们大王,我怎么给人赔礼合适?”
  “啊?!”老鼠精和兔子精都呆住了,然后一个劲地磕头告饶,“大王,大王饶命,我们都是为了你呀大王!那妖怪身上有件奇绝的宝物,能招财进宝,令人大富大贵。我们本想偷来孝敬您,没成想失手被擒,反让他收拾了……”
  “呵。”君如月猝然出手,一柄短剑电闪般一现,舞成一团雪光,像铺天盖地的月华。
  老鼠精和兔子精被这气势所摄,呆若木鸡,根本不知己身是生是死。
  铿然一声,剑归鞘中,地上落下许多毛发。
  君如月拍拍他们被剃得光溜溜的脑袋,又补了一脚:“去吧,记着教训!”
  老鼠精和兔子精呜呜哭了:“谢大王,谢大王不杀之恩!”
  君如月摇摇头,拿起书离开园子,吩咐正在拔河嬉戏的丫鬟们:“别闹了。宝光,拿我的帷帽来。少微,叫人备马,我出去一趟。”
  白秀才、谢子文和城外那些挑菜担子的、推太平马车运货一道进了城,便遇上了赶早市的洪流。一个个摊席摆将起来,成了肉市、菜市、米市、花市、珠子市……鹰鹘店里传来了鹰鹘的叫声和扑翅声,头面铺摆出了金银宝石的首饰,刷牙铺叫卖新制四排猪鬃毛的牙刷,珠子铺满眼是闪亮的琉璃珠子,香水行烧好了热水,大早上就有闲人进去沐浴。街边有做陶的、画画的、贩油的、织草鞋的、造扇的、弄蛇货药的、卖香的、磨镜的、鬻纸的、卖花粉的、卖豆乳的……有的拉琴,有的吹箫,有的打小鼓,更多的光靠一个肉喉咙就叫出悠扬婉转十八弯来。满街都是此起彼伏的歌叫之声,宛如花坞春晓,好鸟乱鸣。
  谢子文看得眼花缭乱,手舞足蹈:“哎呀,哎呀,真不愧是京城!我就喜欢这么热闹的地方!”见街上的少年头巾上缀着琉璃珠儿,又簪着鲜花,他也要有样学样,还拿着一大把花追着白秀才插了几朵,被白秀才摁住一顿捶。
  两人在摊子上吃了豆浆胡饼。白秀才先陪谢子文去土地庙打了个转。汴京城里寺院道观着实不少,土地庙不过占了个小小地方,甚至有人在门外支起了竹架晾衣服、晒冬菜,门外的对联倒是霸气。谢子文跳过去,高声念了出来:“天子入疆先问我,诸侯所保首推吾。哇!这是谁写的?写得好,赏!”
  白秀才笑道:“这京里的神佛多了去,你这小土地,说话管用不?”
  谢子文指指对联,神气活现地说:“大胆刁民,放~~肆——如今我是这地面的父母官,连你都要归我管!”
  正说着,便有些长得奇形怪状的人凑了过来,围着他们不敢靠近。谢子文知道是本地的妖怪鬼神探路来了,便叉手等着。
  有个为首的过来作了个揖:“相公可是新来的土地郎君?”
  谢子文立马收了跳脱神情,一脸高傲地说:“正是。”
  那人忙叫两个小厮献上东西:“小小土仪,不成敬意。”后面的有样学样,纷纷将土仪奉上,簟席、屏帏、洗漱、鞍辔、弓剑、时果、脯腊之类应有尽有。
  这时,突然传来了得得的马蹄。为首的妖怪陡然变色:“是大王!”
  登时一干妖鬼都把东西丢了,夺命狂奔:“大王来了!”“快跑啊——”“等等我啊!”
  谢子文忙忙乱乱地收拾着东西,拾起了弓箭又碰倒了瓷瓶:“怎么了?什么大王?”
  一匹系着金铃的霜白小马飞驰而来,被勒住一个急停,在土地庙旁扬蹄长嘶。一个戴着帷帽的少女跳下地来,掀开面上皂纱,冲着白秀才和谢子文的背影喊道:“不知束大和图二得罪了哪位朋友?”
  白秀才一回头,两人都怔了一下,旋即惊喜叫道:“白秀才!”“阿月!”
  谢子文惊讶地看着君如月:“你就是他们的‘大王’?”
  君如月咳嗽一声:“这群泼皮淘气,有我管着,总比以前无法无天的好!”
  白秀才和谢子文这才亲见了“大王”的威风,甘拜下风。这么个花朵般的小姑娘,不打人时也是个文文静静的大家闺秀,谁知道竟能让这么多妖鬼闻风丧胆呢?谢子文用手肘捅捅白秀才,辛酸地说:“怎么妖怪都不怕我呢?”
  白秀才安慰他说:“你初来乍到,他们还不知道你的可怕之处。这位小娘子的可怕之处,他们已经领教得深了。”
  谢子文奇怪地问:“我能有什么可怕之处?”
  白秀才打了个呵欠:“原来你也知道没有呀!”
  君如月笑着问白秀才:“这位是你好友?”
  谢子文没好气地说:“也许明天起就不是了!”
  白秀才忍笑道:“这是我结拜兄弟谢子文,他如今是汴京城的土地。子文,这是尚书左司郎中君玉衡的女公子,她不在乎人称唤闺名的,你跟着我叫她阿月便是。”
  君如月跟谢子文寒暄过,便问白秀才:“你的鲤鱼小友呢?”
  白秀才瞬间就沉默了。气氛古怪起来。
  谢子文觑了他一眼,对君如月道:“这个不讲义气的,抛下他的鲤鱼小友,独个儿上岸啦!他倒是后悔了,可江大河大,如今要到哪里去找?”
  君如月见白秀才难过得不行的样子,忙把话揭过:“你们怎么到汴京来了?”
  谢子文叉手道:“某人治水治出了瘾,想要考试做官,继续累死累活地治水去。”
  君如月赞叹:“那太好了!还有人比水妖怪更懂治水吗?!哎,你们安顿下来没有?”
  “还没呢,我们刚进城,就先来土地庙了。”
  “不如去慕容的抱琴楼吧,城西比城东安静,可以好好读书。”君如月问白秀才,“你意下如何?”
  白秀才点头道:“正有此意。”
  君如月一笑,翻身上马:“走,我送你们过去。”
  途径大相国寺,人来人往,摊席塞路,歌叫连天,还有喷沫的骆驼、背诗的鹦鹉、耍戏的猴子、长尾巴的野鸡……白秀才问:“今天是集日么?为何这般拥挤?”
  “相国寺每月五次开放万姓交易。别说人和东西了,珍禽异兽也是应有尽有啊。”君如月笑道,“对了,那位鲤鱼小友的曾……曾什么叔祖爷爷来着,法号元悔的,做了如瞻师父的徒弟,就在这里修行呢。正好路过,要不我们去看看他吧。”
  正说着,有人见柳树精变的马生得古怪,还以为是他们牵来卖的异兽,跑来问:“相公,这是什么马?卖多少钱?扑卖不?”
  谢子文拍拍柳树精道:“不听话就把你卖了啊!”
  柳树精疯狂摇头,还去扑咬问价的那人,那人没趣地走了:“畜生还那么衷心……”
  君如月四下张望,见一个黄鼠狼精正背着个篓在寺外卖香囊,便招呼他帮忙看马,带他们从三门外走了进去。大相国寺里简直是个热闹非凡的大市场,大门进去卖的都是果子、肉脯、牙刷、蒲盒、帷帐等日用之物,近佛殿卖的是孟家道冠、王道人蜜煎、赵文秀笔、潘谷墨,诸寺师姑的绣作、领抹、花朵、珠翠头面、幞头、冠子又占了佛殿两廊,好一个繁华之地。
  君如月跟知客僧说了事由,知客僧便差遣小沙弥带他们去菜园看如瞻、元悔师徒。菜园子里,如瞻正教元悔练武,一拳头把石头打得粉碎,又一只手把大石锤举起。元悔如今一脸的贤良方正,让人放心。可是见了白秀才,他就追问起鲤鱼的下落。听说他们分开了,元悔很不高兴地哼了一声,不理睬他了,只跟别人说话。
  君如月见他如此,便道了别,要带他们离去。白秀才转身,郑重地对元悔说道:“终有一日,我会再找到它。”
  三人出了菜园,经过两个院子,回到佛殿前,忽然看到有人抬了大缸的莲花过来:“诸位让让!鱼副使送花供佛啦!”
  白秀才等人急忙让出通路。那莲花,开得真是奇绝!一层荷叶上开了紫色莲花,又抽出了绿梗,上头半开了一朵白色莲花。仔细一看,还有红色、黄色的花骨朵,还没开呢。这一缸莲花,竟然有四色!现在已经算得上是冬天了,居然还开出了莲花!
  一个红衣少女匆匆跟在抬缸的队伍后走来,嘱咐负责供养鲜花的僧人:“平日须得保暖,可一直开到腊月……”
  “胭脂!”白秀才和君如月一齐叫了出来。
  胭脂惊喜地迎上前来,笑道:“大王大驾光临了?秀才,你什么时候也来了汴梁?”
  君如月笑问:“你也捉弄我。你来了,那慕容小子呢?”
  胭脂一指:“那不是么?”
  慕容春华星冠羽衣,提着一壶酒正往这边走来,不巧正撞上一个飞跑的小厮,透明的酒液猛然从壶口喷洒出来。白秀才连忙伸手一指,那酒在空中画了道圆弧,一下子乖乖钻回了壶里,一滴都没洒。慕容春华抱紧酒壶跑过来:“白秀才,你竟来了!多谢你啦!寺里的道云师父快八十了,患风湿多年,两条腿快不能行走,只好开戒每月饮用我特制的药酒。这是用天台竹沥水酿制的,越来越不易得了!”
  君如月笑道:“正要去你们那里,不想你们却来了这里迎接!”
  五人一道回了城西宜男桥畔的抱琴楼。慕容春华在雅间摆下一桌肴馔,亲手给众人倒上珍藏的美酒。
  酒杯相敬,宾主共欢。
  他们经历了多少事情,又坐在了一起。

    
第46章 声名
  鄂州一别;太久没见了。白秀才在席上慢慢说起他后来的遭遇,说到与鲤鱼分别时,众人都唏嘘不已。君如月便讲起了她和谢宝刀在京畿一带行侠仗义之事。谢子文爱凑热闹,心又热;在席上高谈阔论,丝毫不显生分。两杯酒落肚;白秀才问起谢宝刀和凤清仪。君如月道:“大宋与西夏怕是又要打仗,凤清仪有生意在那边,赶过去收摊了;宝刀也跟过去打探军情,不知几时回来。这回慕容珍藏的‘蓝桥风月’可便宜我们了。”
  这时,珠帘一动,竟飞入一只白鸟。白鸟背上传来一个少年的叫声:“‘蓝桥风月’便宜了谁?!”
  慕容春华哼了一声:“我若不开这坛子酒;你可不会这么快赶回来!”
  白鸟跳下两个人,落地便恢复了原来大小。
  “你给了我木鸟,我现在赶回也来得及!”凤清仪抢上前来,“让你藏着掖着偏不给我!别藏,给我满上!”
  谢宝刀笑盈盈走了上来,君如月站起唤道:“宝刀,你一走两个月,世伯甚是担忧呢。”
  谢宝刀顺势在谢子文身边坐下:“只怕是你更想我。”
  她虽然风尘仆仆,却是蓝袍玉冠,腰佩宝刀,头巾上簪着几朵艳色通草花儿,十足的汴京贵公子做派,正是谢子文心目中一个五陵少年最该有的样子。谢子文忙问起斗鸡走马蹴鞠赛蛐蛐,谢宝刀答得一样比一样顺溜,说起怎样在鸣虫翅子上点药,可令鸣声响亮,又说起怎样在扑卖东西时,用巧法子一把掷出个“混纯”。她自小真个作男儿教养,又聪明灵透,人家纨绔知道的,她都知道,听得谢子文连连点头,大有知音之感。
  白秀才见势不对,连忙拦阻:“宝刀,子文初来乍到,目迷五色,这些旁门左道,你先不要教他。”
  谢子文怒道:“你又不是我阿爹阿妈!宝刀,刚才说到哪儿了?”
  谢宝刀微笑:“秀才你放心,这样纯朴的人,哪里就能学坏了?”
  热热闹闹聚会完毕,谢宝刀和君如月要告辞回去,谢子文依依不舍,两眼发亮道:“好兄弟!咱们五百年前还是一家呢,你多教我一点!”
  谢宝刀“噗嗤”一笑:“跟在我身边五日,包学包会。只是不知道你兄弟放不放手?”
  谢子文叫道:“问他做什么?”
  白秀才看着他那副乡下顽童进城的样子,就头大如斗:“不放。”
  谢子文哼道:“要考试的又不是我,谁要陪你闭门读书了?宝刀兄弟,我明天一定跟你去耍!”
  儿大不由娘啊。白秀才手握书卷,目送谢子文骑着柳树精跟谢宝刀出去“见世面”,心里竟无端地冒出了这句话。他忙把这个破念头拍熄,开始认真复习。谢子文走了,只有小龟乖乖地趴在砚台边看着他复习。有它坐镇,抱琴楼可以日进斗金。这个好处,他们是愿意给慕容春华的,所以谢子文跑去玩儿都没带上它。白秀才抬头看看小龟,小龟也用晶亮的小眼睛看着他。他心里柔软起来,摸摸它的小脑袋:“委屈你无聊陪着我啦。”
  他拾起笔做了几行笔记,心想,自己自幼观书不忘,即使几年没看,也没什么妨碍,只是这策论须得好好练练手了。从前重诗赋,可能诗善赋的,未必是能干事的人。如今局势动荡,大宋正是用人之际,策论的分量只怕会越来越重。他琢磨着,又翻开在大相国寺买的几张时论看了起来。
  转眼间三天过去,他伸个懒腰,准备叫碗馄饨来吃。
  来到楼下,正好碰见谢宝刀送谢子文回来。
  都说学好要三年,学坏只要三天。白秀才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指着和他们一块的许多靓装骑马的女子问:“怎么回事?!”
  谢子文吃酒吃得半醉,一手搭在他肩上,笑嘻嘻道:“姐姐们舍不得我,送我回来呢!”
  白秀才气急了,便质问这些女子:“你们是什么人?”
  为首的那个白胖貌美,生得十分壮健,脆生生开口道:“我是张燕燕,南瓦子里最出名的相扑手。小子,你会没见过我?怕是只记得老娘没穿衣服的样子吧!”
  女子相扑确实不怎么穿衣服,可经她口这么一说,生生有了些别的意思。
  一群女子都在马上哈哈大笑起来。谢宝刀也忍不住笑了。
  白秀才脸涨得通红,拽着谢子文就要进去审问。谢子文伸手抓着门框道:“等等,香三娘不是说要教我跳柘枝舞?仙四姐,你别走,我不信我会输,再比一次!”
  香三姐嗔道:“你再给我翻三十个筋斗,我便教你!”仙四姐笑道:“乖乖,再输给我,可要打你屁股!”
  这都是些什么人哪!白秀才很不高兴地看了谢宝刀一眼,谢宝刀却不甘示弱地看回去:“人间这么多光艳景致,他没经历过岂不可惜?我知道,你信‘不见可欲,使心不乱”,但你可知还有一句话,叫‘泥而不滓,涅而不缁’。我看一眼就知道他是什么人,你却还不知道。”
  白秀才扶着谢子文,望着她带着这群高大壮健的莺莺燕燕离去:“‘泥而不滓,涅而不缁’吗……”
  谢子文睡了一觉醒来,安静了很多,洗了把脸,便坐着发呆。
  白秀才看着书,头也没抬:“玩够了?”
  谢子文:“没够。”
  “……”白秀才没好气地说,“没够你回来干什么?”
  谢子文脸上露出了一个神秘莫测的笑容:“我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
  “让你这个七步才子出大名的办法啊!”谢子文一把将他案头的时论推开,在他面前放上一大张宣纸,“作诗填词你再熟不过了吧,有多少,就给我多少。白铁珊!三天之内,我让你的大名传遍汴京城!”
  “你到底要做什么呀?”
  谢子文拍着宣纸道:“你写不写?!”
  “好,好,我写,写什么呢?”白秀才问道。
  “写十首送给歌妓的,五首送给瓦舍唱曲人的,一首给女童舞队写的长歌,还要几十条歌唱叫卖的词儿,越新鲜越好……”
  白秀才明白了:“用这法子去扬名?我好好复习备考便是,何必去动这个脑筋?”
  谢子文打了个宿醉酒嗝:“反正不用你,我去办就行了。毫无根基的人,能添点声名有啥不好?横竖这些东西,你一日就写完了,耽误不了复习。”
  白秀才一挥手,砚台里那汪墨汁悬空飞起,变成了一首词,龙飞凤舞地落在纸上:
  “叹心事宛曲,应怎的、忘江湖。看过尽千帆,云深彼岸,雾浸罗浮。故人总隔流水,赋深怀,何处寄鱼书?枝上幽思渐满,愿教鸣籁吹芜。
  追梦,往事似明珠,皎皎乱星图。奈沧桑易改,佳期久待,人在殊途。艰阻竟如蔓草,便如他,挥去又昭苏。借问楼台日月,甚时重会天都?”
  谢子文念了一遍,皱眉道:“这是想你的鲤鱼小友吧?怀念故友的词有什么用?要美人芳草,要红妆送别,要相思难捺,要出奇,要香艳,这算什么?”他说归说,还是把这首词收起来放入袖中。
  数日后,连当红的歌妓也开始唱他填的曲子。白铁珊三个字在青楼瓦舍之中,声名鹊起。
  *****
  “老人家,你见过这里的水神吗?”红衣裳的小姑娘站在江边高岸上,凝神盯着水里。
  “是哩!这里的水神,眼睛比灯笼还大,嘴巴一张就能吞下一头牛!”摆渡老人拍胸道,“我见过一次,吓死人,吓死人哩!要不是我这把老骨头无处安放,我早就不做这个营生啦。”
  这里所谓的水神声名极盛,遇上妇人过江,就一定要把船打翻,将妇人占为己有。所以这里极少有女人过江,即使真要过去,也会用锅灰把脸涂了,穿上破烂的衣服。就算这样,仍然有妇人被闻出味儿,遭了毒手。这里来过和尚,来过道士,来过想做周处的武夫,都无功而返,甚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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