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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江南-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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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阳闻言一惊,随即冷了面孔,暗自握紧了拳头。刘萤你这混蛋,计划好了趁乱将你救出,如此你这般模样怎能逃出生天?只得让我们放弃炸城的计划。他转头望了望天溪,只见天溪也是一副冷脸,愁绪顿现。
  天溪深锁着眉宇,暗忖着怎样让刘萤离了陆天远的控制,只要离了一段,他就能有把握救出主子,再放哨通知埋伏在城下的斥候和御夜点燃城墙下埋着的火药,便能得手。只是如今这般……
  “司阳!”刘萤突地大喊一声,城下所有人全都抬首望向城楼,“你主子贱命一条,不用挠心,还是蜀王的命贵啊!”说罢转首望了一眼周隐,只见他面色煞白,一句话把末路之人嘲讽得够呛,也难怪蜀王翻脸,却又恨不能一剑杀了他,更是气煞。
  可惜这话听在司阳耳里却是心急,放着平日他肯定破口大骂了,而在此,刘萤不就是命令他不用顾及他的命,定要拿了蜀王周隐。
  可是……岂能遵从?
  “周隐,你不打算投降吗?”冷冽的声音,充满帝王的威严。
  “投降?”周隐哈哈一笑道,“小皇帝,你叔叔我的征战中没有这两个字!”言语间的不敬让为月轻皱眉头。
  “少狂妄!”为月怒道。
  这时,只见周隐缓缓走到陆天远身边,拿过他手中的长剑,倏地落到刘萤的颈项间,惹得城下大军顿时燃起了气焰。
  刘萤只觉得颈间一寒,稍皱了眉,莞尔却又展颜笑了。
  “叶为月!你当真能放下他?”言罢竟将剑又贴近刘萤颈间一点,瞬间,撕裂的血红顺着寒剑流下。
  为月心里一抖,眼中阴晴不定,紧紧攥着拳头,狠绝的瞪着周隐。不行,不行,不能表现出来,一旦被周隐抓了把柄便会崩溃了这几个月来的努力,不能让周隐逃了,定不能。可是……为月抬眼望着刘萤温暖的笑意,心里一痛,还想看到你的笑啊,那样温柔的笑……
  刘萤望着为月的眼睛,虽然距离太远,看不真切,但他仍旧感觉到了为月眼中挣扎的神色,心里甜甜的……
  突然,一声空灵的哨音荡在蜀都的天上,仿佛天外弦音,动人心魄。
  “不——!爷——!”
  纵马倾前,天溪撕裂般的吼叫,却被淹没在震天动地的爆裂声中,城根下瞬间烟尘火光迷乱了对峙的双方。
  
  只有天溪和司阳明白,从刘萤口中发出的这空灵的哨音意味着什么。
  周隐和陆天远全都傻了,所以蜀军也全都傻了,他们不曾想过这一声空灵,却将他们全都送往了黄泉。
  为月在天溪绝望的吼叫声中意识到了什么,只觉得手中的一根弦断了去。
  策马而前,不顾身后多人的阻拦和吼叫,毅然冲着那火光四溅的震动声奔去。望着城楼上那个镇定自若的人,他依旧笑着,包含爱恋看着他。
  “不——!刘萤!”撕心裂肺的喊叫,不要,不要,他不要看着他离开自己!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结局……还没有将亏欠还给你,还没有跟你说对不起,还没有原谅你的不辞而别,还没有与你共赏天下风华,甚至……还没有来得及说爱你啊……你怎么就忍心离我而去呢?
  那人仍旧和煦的笑着,笑靥如花,如接天蔽日的菡萏那样美……还想那样看着你啊,还想守着你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辈子,可如今,却连再见都难了吧?只一瞬间,天人永隔,那染满鲜血的花,开在彼岸,诉说着,但愿来生能再爱你一遍……
  身后有人策马追着,有人嘶喊着为月回去,可是他听不见、全都听不见,只想奔着那城楼上的笑容而去……如果要走,让我跟着你走;如果要死,让我跟着你死,好不好?这天下我情愿不要,让我跟着你一起……
  腰间猛地一沉,身体瞬间飞离前奔的汗血马,随即落入一人怀抱,再抬眼,城郭霎时倾塌,那人的温柔笑靥随着烟尘消逝,掩埋于阵阵硝火尘烟中……
  “不、不要——”为月声嘶力竭的吼着,双手探向前挣扎着,“放开!放开!去救他!快去救他!”哽咽、泪水、痛苦、悲绝,所有情绪在一瞬间沾染心窝。
  司阳眉头紧蹙,只管抱着为月往相反的方向奔去。为月在他怀中使劲挣扎,想要挣脱他的怀抱回去找那早已消失在烟尘中的人……
  “陛下……您放弃吧……”司阳咬牙道,他心中又何尝不悲痛呢?
  为月闻言身子猛地一震,怒吼道:“司阳!你放开朕!他没死、他没死!他那种人……不可能的!司阳……去救他……”眼泪,早已不可遏制的奔流,随风而逝。颤抖的唇齿,痛苦的心境,也已经无法自已。
  只听身后一声巨响,仿佛拽着天地倾塌一般,蜀都的城楼,化作废墟……
  “不——!”
  为月绝望的嘶吼声淹没在漫天的黄沙中,狂风卷着硝烟的气味入了口鼻,仿佛提醒着他们,有个人,再也回不来了……
  
  蜀地静默了下来,硝烟过后,是冷异的静。
  泪,一滴一滴没入大地。
  那少年天子面对着蜀都的城楼静静的跪着,浑身颤抖。不见了,不见了……再也看不见那人温柔乱柳的笑,再也听不到他缱绻缠绵的话,再也感受不到他爱恋的气息……满天风沙中,看着他远去,竟是悲伤地不能自已……
  若早知道那一次的不辞而别竟是永别,他宁死也要拽着他的衣襟。
  若早知道第一次的缠绵竟是最后一次,他宁死也不会放任他离去……
  痛苦、绝望、悲伤侵蚀了为月心里的每个角落,泪水压抑不住、控制不住……耳边回响的是那人温柔地唤着他的名字,一声一声,缠绵悱恻,令人安心。
  想与你一同俯瞰天下,山川壮阔,怎奈守得了这江山,却守不住你?被你守护了十年,想要还给你的时候,你却丢了我而去。不争朝夕,不离不弃,都是肆意妄言的吗?若是知道这江山需要用你的命来换,我断不会守得这龙椅却终生不得见花开。
  其实不曾想过,丢了你,自己也会这般丢了心;丢了你,自己也会这般悲痛绝望。
  刘萤、刘萤,你帮我守得江山万里,如今没了你,我又有何颜面再次坐上那龙椅呢?何不随你而去,就算碧落黄泉,也能站在你身边,与你共赏……
  “天溪……”年轻的帝王轻轻唤道。
  同样伤痛的天溪,木讷的应了一声。他也已是泪流,沾染了一身薄甲。
  “我……随他去了可好……”不待天溪反应,为月持剑及颈,却被一掌劲风打落,突然一下脸上火辣辣的烧。
  没有惊讶,没有怒火,没有抬眼。悲绝的疼痛,早已淹没着其余的情感,心中的苦楚,如同被千虫噬咬般,没有解药,亦如与你的心,没有解药……
  司阳沉冷的看着为月,看着刚被他打了一掌的皇帝,怒喝道:“叶为月!你的命是刘萤那厮给的,由不得你来决定!”
  一语醍醐灌顶,为月浑身一顿,猛地转首望向司阳。他亦是沉痛不已,却仍然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陛下,请别让他枉死,比起这江山,他更希望你活着……”
  活着、活着,是啊,自己还活着,可是为什么内心很空,空的让人感觉不到律动?
  天溪徐徐步到为月身前,没有言语,只是伸手将这个年轻的帝王拥入怀里,轻轻道:“陛下,坚强点,活下去,带着爷的那一份一起活下去……”言罢自己也止不住的颤抖。为月任天溪拥着,听得他温柔的言语,恍然间生了错觉,当真是相似啊……于是他就这样,俯在天溪怀里,哭得像个孩子……
  
  之后几天,蜀地下着连绵的阴雨。
  天溪司阳等人各带了一队人道蜀都城楼的废墟中搜索,为月也跟着去了。
  即使死了,也要让我看到你的尸体;即使离了我,也要让我把你存在过的证明带回去……你明朗得如月色,这腌臜之地怎能让你安息?
  抬望废墟,一阵深痛袭遍全身,为月不住颤抖,一个踉跄竟是站不稳。天溪即刻稳了为月一把,轻唤一声陛下,却被为月用手拦了回去。
  经过一番搜索、整顿,周隐和陆天远的尸身被搜索出来,由于城楼下并没安置炸药,故而二人是被倾塌的残垣压了,留了全尸,但很多蜀军兵将的残骸多是被炸碎,惨不忍睹,不成人形。然而,这些残骸中,竟独独没有刘萤。为月不甘心,天溪不甘心,司阳也不甘心,一连几日轮番搜寻,竟还是没有。
  为月怔怔的站在废墟之上,呆滞的盯着脚下的残骸,半晌,他猛地蹲下身子,竟用自己的双手使劲的刨开残土废木。
  天溪见状不由得一惊,连忙上前拉着为月道:“陛下、陛下,您别这样……”声音带了几分哽咽。
  为月并不理会,自顾自的挖起来,不一会儿双手已是染满泥土,还有被残渣划破的血痕,惊悚的布在手上。他不知道痛,内心的痛与之比起来更深刻,痛得不可自已,痛得说不出来话。为月已经十天不曾说过话,除了吃饭喝水,剩下的旨意全都由自己写在纸上,让天溪转述。江南麾下一行人,甚至叶晋看着自己的皇兄这样,也不禁落泪。
  原是什么力量,断了之后,竟让这皇帝变了行尸走肉?
  “陛下……您快起来,别这样……旁人看了挠心……”天溪流泪劝阻着,为月却仿若没听见一般,机械地挖着那些废墟。
  忽的,他身子一顿。
  层层泥土拨开,滴滴雨水打在一块冰清玉洁的石头上,为月颤抖着双手将那石头挖出来握住,怔怔的看着、看着……眼前忽然胭氲一片,模糊了那玉石,颗颗泪水与雨水混杂,一同打湿在那玉石上。
  天山冰玉。
  那日晚上,就着烛光,依稀回忆起二人塌前抢着这冰玉的场景。
  物是人非、物是人非。寻回了物件,却寻不回你。朝朝暮暮,日日夕夕,只着这冰玉与我空对望,少了你的温度,这,当真是块冰冷如寒的玉……
  
  经年之前,荷花亭前艳阳天,谁人眼波流转,恣意妄为。
  “你是江南王之子?名作甚?”
  “刘萤。”
  “盈?可是盈盈荷瓣风前落之盈?”
  “非也。”
  “莫非是绮绣相辗转,琳琅愈青荧之荧?”
  “非也。”
  “却是赢得江山抱憾归之赢?”
  “亦非也。”
  “难道是迎娶美人归之迎?”
  “还是非也非也。”
  “那你是哪个?”
  “萤火之萤。”
  “无味,庸俗之名。”
  “既是无味,还请太子殿下记下了。”
  那年太子,如今天子,却保不住你这江南之子,任凭你隐没在蜀地的漫天黄沙中,竟连你的尸身,都带不回去……
  覆了江南终为月,怎管江火似流萤。
  你当真是倾覆了整个江南,都在为我平叛,为我守住了这万里山河。可是如今,你又在何处?
  刘萤,你当真是个混蛋。独留我孤身一人行走在这世间,自己洒脱而去,定是在天上嘲笑我为你落泪的愚蠢吧?是啊,你生时我没有珍惜,我看不清自己的心,我有着身为帝王的孤高和冷漠,所以才会如此痛,痛彻心扉,失去你以后,夜夜难眠,辗转浮现的,全部都是你月白色的身影,以及你临走前那灿若菡萏的笑……
  
  你不在,这江山空坐,鎏金麒麟,再也不会温和。
  你不在,这美酒杜康,芳草荷叶,再也不曾美丽。
  你不在,这须弥白阶,蔽日残阳,终是燃烧殆尽的寂寞。
  你不在,这金銮明月,江南烟雨,亦是陈列的摆设罢了。
  
  彤云残阳沉天际,青柳春光独自殇。
  鎏金麒麟水琉璃,帝京须弥空对望。
  怅惘一梦情难抑,繁华谢去眉间琅。
  生生世世尽青丝,恨月不解相思长。
……》 
                  尾声 陌上桑 
  永平六年元月,太宗亲征蜀都,蜀王周隐挟江南王萤为质,以要太宗,太宗取萤之策,以火药攻城,周隐死,蜀都平。其时,江南王萤亦殁。至此,平藩王之乱。
  同年二月,太宗返朝,除蜀藩地为蜀郡,辖涪陵、简阳二州;三月,追封江南王萤为忠睿孝俭圣武王,留江南独郡,直属中央。
  ——《北朝史》
  永平九年八月十五,太宗夜宴群臣,逢南越、西疆特使秋贡入京,遣晋王迎。
  ——《北朝属国志》
  
  负手立于三座须弥之上,俯瞰天下苍生,大气凛然,却是说不出的寂寥。
  如今天下太平,长生安乐,北朝一统,无战乱无祸事,甚是安稳。自蜀王平定,三年来黎民百姓安居乐业,一片繁华盛世之景。
  时逢中秋夜宴前夕,这次特请了南越、西疆二属国特使前来参加,顺着进了秋贡。两国特使一入京城,便有晋王爷迎着,礼数尽周,虽是属国,却不曾怠慢。京城百姓都聚集在街边,巴望着瞧那特使是个什么模样,是否多了几个口鼻。
  中秋夜宴,年年若此,隔年而大,隔年而小,却是天下官员欢聚一堂的时刻。如今属国送了秋贡来,更是为夜宴添了一分热闹。
  近了月节,城中便多了几分欢愉。芝麻灯、刨花灯、稻草灯、鱼鳞灯,灯灯灿若流彩,挂满主街,渲染着京城一片五彩纷呈。节气浓了,月饼也如往年一般,大街小巷都是各家捏的,着实喜庆。
  引着前人一番话,当是“中秋节前,诸店皆卖新酒,贵家结饰台榭,民家争占酒楼玩月,笙歌远闻千里,嬉戏连坐至晓”。(《东京梦华录》)
  帝王看着这平和之景,不禁心安。
  都说月圆人团圆,可是如今我站在这里,俯望盛世长生,你,又在何处?可知姮娥月月来相会,也终是不见着你。你在天宫中,应看得如此景致,当与我共赏吧?不知你可会笑我痴狂,竟着了这般思念与你,自是相思无尽水无痕。
  年复一年,花开花落,安得太平盛世,怎还是耐不得那一声叹气。
  天大地大,云卷云舒,乐得天下苍生,却终是抵不过拂过烫金龙纹的寥落。
  又是一年中秋佳节,阴晴圆缺,终是转过了这一回,再趟了回来。犹记那年江南,风华无限,自是应了中秋之景,与你携手西子湖畔,不知是酒醉人,亦是人醉人?西月楼可好?夏桑院可好?你,可好?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 (《春江花月夜》)
  
  三年来,为月也再下过江南。夜夜梦回,你的笑靥流转于那映天蔽日的菡萏间,笛声悠悠,丝竹悠悠,忍不住回江南看看曾经有你的地方,是多么的美?
  可是行尽江南,总不与离人遇,当年那般景致,少了你,终究空余了景,没了情。没了情的景,又有谁来赏呢?
  裴木自蜀都一役之后便回了江南,为月本是要封他入朝,被他拒绝了。因为要守着王爷的府邸、雅苑,和那西湖。江南没了主子,终还是需要人守着的,万不能丢了他们存在过的证明啊!
  
  清茶淡香,迎着日影浮动。
  为月轻轻抿了一口,甘鲜醇和,唇齿留香,西湖龙井。身边婢女转手递上一块四分的月饼,馅料沁香,菡萏花开,为月身子一震,捏着那块月饼,久久不能入口。
  “小兮,可是裴将军来了?”半晌之后,为月开口询问。
  那婢女缓缓一拜,道:“是。”
  转首看着那女娃,三年来,虽是在宫中,却也清瘦不少。为月轻轻抚了抚小兮的头,轻叹一声道:“小兮,跟着朕可是委屈?”
  小兮闻言一惊:“陛下何出此言?跟着陛下,小兮修得一生福气。”
  “那怎的如此消瘦?”为月微微怜惜。
  “陛下……”小兮忽的哽咽道,“陛下……自那次……您就没开怀过,终日叹气,小兮又怎能安心?”
  帝王沉默。那是心中不可触及的痛处。
  小兮见为月如此,竟是落下泪来:“陛下……故人已逝,您又何苦为难自己呢?旁人、旁人看了心疼啊……”
  为月只淡淡道:“小兮,你不曾想念他吗?”
  小兮一愣,咬住唇道:“小兮又怎能不想……虽是主子,却亲若兄长……”
  沉默。为月再摸摸小兮的头,亦如当年有个人站在他身边,笑嘻嘻的摸着自己一样,“小兮,传裴将军来见朕吧!”
  裴木此次前来,不过是应了为月的邀参加夜宴,虽是退隐的将军,但毕竟是他的老将,这样重要的日子,你不在,就让你的部下们与朕团圆了吧!天溪如今是为月麾下的斥候总哨,职位不变,却是提升了一个级别;天泉在宫中统领禁卫,做廖七副手;司阳、元鹰二人皆得为月封赏,在朝为将;小兮,正阳殿总管,虽不是江南王府总管,跟在为月身边,却也委屈不了这女娃。
  这样,你能安心吧?
  他们都在我身边,你会放心吧?却不知是我想留着他们,还是他们替你来守着我?当真难辨。
  后与裴木聊了半个下午,自是问了他关于江南的近况,并无打紧。这莲蓬馅的月饼,自是裴木从江南带过来,着天溪之手送进宫里。想他几个下属,还真是体察圣上之心。
  “陛下。”裴木轻唤一声。
  “嗯?”
  裴木并没往下说,只是稍稍上前了一步,爱怜的抚了为月的眉梢道:“陛下,您这些年,少了笑啊……”是啊,少了笑,何止少了,简直就是没有了笑。
  丢了他,笑不出来啊……
  曾经几多欢颜几多愁肠,多半是因了那人。曾经的嬉笑怒骂,当时看来,不屑一顾,如今却是想不屑一顾都难啊……
  九转回肠,思念竟是这般灼烧着心。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花好月圆。
  月落酒,酒映月,天上悬明月。华如练,美酒如甘,过喉渗入,丝丝润嗓,甚是清冽。夜华配杜康,引人入醉。
  桂德显朗声宣读祭月诏文,为月站在高阶上,身着那荧光金丝锦布,趁着月光,泛着淡淡的荧光。英美的轮廓,漆黑的眸子定定的望着阶下,群臣站立。为月高举酒杯,望月一拜,朗声道:“朕,今日与群臣尽欢,但求年年如今日,请各位酣饮这杯!”
  群臣躬身:“吾皇万岁,明月同邀!”气势如虹,一齐举杯共饮,酣畅痛快。
  为月一把放下三脚金纹酒杯,微微颌首,桂德显手持礼单,宣请了南越、西疆特使呈上贡品。
  先是西疆特使,无非就是贡了一些其特产的瓜果和食材,为月不足为奇,这些东西往年也是见过的,不免有些失落。不过,那西疆特使又从怀中掏出一锦盒,趁着月光竟是流光溢彩,与自己身上着的绛紫色麒麟锦袍一样。他命桂德显呈上来,抚着那锦盒,恍惚一瞬。再打开,便是一惊。
  天山冰玉。
  却是一块未经雕琢的裸玉。
  为月猛地抬眼向下看去,西疆特使中全是外域服装之人,呈上此锦盒的人鼻梁高挺,眉目英朗,却是个中年人。
  特使行礼,操着九曲回肠的汉语道:“陛下,我王几月前令人于天山上采集的冰玉,今年新凝的,特此贡上!”
  为月摸着锦盒道:“西疆王多费苦心了。”
  “愿为陛下效力。”
  随后是南越特使,他们进贡的礼只有三件,却是件件贵重,价值千金。头一件是南越国独产的洱茶,是从其国境内一颗七百余年树龄的古茶树上摘得,此茶树结茶甚少,故而洱茶贵重难求,除皇室外若是其他人持有,便是重罪;第二件是南越国的奇异药材“活血圣药”麒麟竭,此药也是多年结一株,活血化瘀,功效甚佳,极其难得。
  至于这第三件嘛……
  呈贡礼的那人衣着并不似南越服饰,而多有北朝之风,那人戴着遮眼的面具,垂眼低首,向为月行礼。他转身从后头的小侍手中接过一副画卷,单手举过头顶,桂德显走过去接了下来,呈给为月。
  为月只瞥了一眼,并没有打开看,而是让桂德显放置在了一边,挥手让特使退下了。那人也没过多的表情,只是随着其他人躬身而退。为月心里感觉怪怪的,瞅着那背影竟有一丝熟稔……
  许是喝了些酒烧了心吧,怎的会眼熟?
  当真是酒意冲了脑,不过是进贡冰玉的特使,又怎么会是他?不过是一副画卷而已,又怎么会是他?那人已经远走,不曾回来……
  小兮着华服,挽着高髻,颇有一副总管的模样,缓步移至为月身侧道:“陛下,可是倦了?”
  为月轻摇头,指了指那副画卷,小兮呈上去。
  轻轻触过,起手解开棕色系绳,缓缓打开,那一头小兮拿着后退,不想这幅画这样长……不,这不是画……
  眼神触及到展开的画卷一角,为月只觉心中猛颤,这是一副蜀绣!
  冰纨绮绣,号冠天下,蜀地人杰地灵,所有精华凝聚一物,便是这华美异常,凝人心血的奇秀之物,蜀绣。
  那人曾说,若是喜欢这蜀绣,日后再给你弄一幅。可你怎么能忘了自己的誓言,不管不顾的弃我而去,这蜀绣,终究是让别人再次呈了上来,你又怎么忍心……
  这绣品,如今不过是徒增悲伤罢了。
  
  倦了,累了。
  自行退了夜宴,由叶晋代持大局。
  正阳殿前一泓塘水映明月,皎月澄练,天涯共此时。不知江南那萤虫,此时是否依旧逐月而飞,真想去看看啊……
  江火似流萤,江火似流萤……
  明月流萤,此时空有明月,没有流萤……
  独自对月空望,手间抚上那没有温度的天上冰玉,曾经有过你的温暖,曾经依偎过你的胸膛,现下它也没了主儿,清冷凄凉。
  你,当真回不来了吗?
  想当初失了你,竟失了魂一般,天溪泪眼相劝,怎奈听不进去,一具行尸走肉罢了。想要恨你,恨你一意孤行,将我独自丢在了世间,你一定是故意的对不对?故意让我偿到人间百转千回的苦楚,却无论如何都恨不起来。
  轻抚冰玉,不禁落泪。
  刘萤,原来我是爱你的,没了你,心竟是这样撕裂般痛楚,空虚、寂寞盈满胸膛,无法解。中了你的毒,没有解药。为了你,覆了心,你却不在,江山空望,这等寂寞,你可能体会?
  
  “你当真如此想我?”
  
  午夜梦回,可是这等声音在心间回响?
  是啊,是。
  为月猛地一顿,随即摇摇头,想必是自己醉了,在梦里了,遂能听得此声……可是,这声响怎地如此清澈明朗?不似梦里那般朦胧模糊。
  
  “那幅蜀绣美吗?”
  
  蜀绣?
  为月感觉心间被谁重重的捶了一把,浑身颤抖,不可置信。
  不,不可能……他不在了,他已经离我而去了……这是梦,一定是梦。三年来,经常做这样的梦,怎的稍喝了酒就糊涂了呢?
  他,不会在的……
  
  “为月……”
  猛地一滞,这,不是梦。身后的脚步声轻缓而来。
  “你不想,转身看看我吗?”
  话音未落,已有一手落到自己肩头,为月浑身都在抖,亦不敢回头。这不是梦吗?不是喝醉了的恍惚吗?
  倏地回头,对上那幽深的眸子。
  月光下,那人戴着半面遮眼的面具,真切的站在自己面前。为月似是被那声音摄去了魂魄,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人,怔怔地……
  徐徐起手,面具轻卸,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自己眼前,却是一片接天莲叶无穷碧的菡萏,灿烂的摇曳着……
  
  氤氲一片,模糊了视野。
  抬手轻轻抚上那日思夜想的俊美容颜,触感温热,是真的……真真切切存在的他啊……那人也抬起右手搭上为月抚过来的手,阖眼感受,气息吞吐。
  终地控制不住,泪,如泉涌,一点一点打湿月光洒落的大地,埋没其中。
  刘萤,刘萤,可真是你?
  身子一沉,落入那温暖缱绻的怀抱,俯在其身前,年轻的帝王闷声流泪。
  一拳、一拳,落到那厚实的胸膛上……却是无话,那人便轻笑着受了,垂首,亦将头埋在为月的肩颈中,喃喃道:“为月……我回来了……”言罢,竟也不能自已的泪落,滴滴落在为月肩颈,化作无尽的思恋……
  不是醉了,不是睡了,不是迷了,是真的,真的……
  抖动的双肩被刘萤紧紧地拥抱着,无可自抑的抖着,却是死命的抓着眼前人的衣襟,不肯放手,怕是一放手,再也不见。
  “刘萤……”为月哽咽,欲说话,却又有泪涌,好不容易控制住,“刘萤……”却终只能叫出他的名字,再也说不出其他……
  “我在,我在,为月,是我,我回来了。”刘萤右手臂紧紧的裹住为月,急急安慰着。
  忽的,为月推开刘萤,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又从头到腰摸了一遍他,然后收回双手,怔怔地看着自己握了拳,张开,握拳,如此来回几番,再抬眼凝着眼前的人,才真真实实确定了他的存在。
  又被一臂膀揽入怀,刘萤下颌抵在他的额际,轻轻摩擦道:“可曾想我?”
  为月靠在他胸前,贪婪的吮吸着他身上的气息,紧紧的抓着他,生怕他再次如烟尘般消散,闷道:“不曾忘记。”
  “可曾日日忧心?”
  “辗转难眠而已。”
  为月答毕,双臂环住刘萤,紧紧一拥,却不想惹得刘萤一声沉沉的呜咽。为月立刻放开刘萤,急急问道:“你怎么了?”
  刘萤却不放开他,一臂紧紧抱着他,笑笑道:“无碍。”
  为月霎时间感到不对劲,从刚刚开始,刘萤一直只用右臂拥抱自己,仅此一臂,不曾抬起另一臂。
  “你左臂……”为月挣开刘萤的怀抱,伸手就要去触碰。
  刘萤却一躲,悄悄将左臂隐藏在身后,笑道:“不妨事的,你别担心。”
  看着他流转的笑容,为月才想起来,这个人曾经是被埋在烟尘之下的,这个人,三年来应该吃了很多苦吧?这个人,若能平安回来,毫发无伤,谁能信?
  他面色一凛道:“刘萤!你莫要骗我,你到底怎么了?”
  刘萤见为月急了,反倒一慌,缓缓挪出左臂,徐徐抬起,再抬起,再……却停滞在及腰的高度,不再往上抬了。不及为月答话,他便放下左臂道:“不是大事,不过是抬不起来了而已……”
  “你……”为月面色一黯,“什么叫不是大事?什么叫不过?什么叫而已?伤成这样,为什么不找人给你看看,我去找太医……”
  为月转身欲走,却被刘萤一把抓了回来,拥在怀里,轻咬耳垂:“别,别,真的没事,都三年了,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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