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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禧攻略-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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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不管其他,只关心一件事:“这么说,皇上的病很快会好吗?”
“当然!”叶天士自信满满道,“少则七天,多则半月,皇上就能大好!”
御医们追求一个稳妥,凡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所以开出的方子都显温吞,问他们何时能够痊愈,也只模棱两可的说个快了快了。
也不是没人想不出这个法子,只是没人敢开这个方子,也就只有叶天士这样的江湖名医,才敢开出这样的虎狼之方,只能说功业面前,他也不怕掉了脑袋。
“这就好,这就好。”皇后双手合十,似在朝菩萨祈祷。
弘历此刻的模样却一点也不好,他喉咙里咔咔作响,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伸出一根颤巍巍的指头,指着前面的魏璎珞。
魏璎珞赶紧道:“皇后娘娘,皇上刚清了血痰,身体虚弱,还是赶紧让他躺下吧!”
皇后这才回过神来,连连点头道:“对对!你们还等什么,还不快伺候皇上躺下!”
李玉等人手忙脚乱的搀扶过来,弘历却挣扎着不肯躺下,一双充血的眼睛直直盯着魏璎珞,似要将她生吞活剥,偏偏张开口,一句话说不出来。
世上最了解他的人莫过于皇后,他无需开口,皇后就知道他心里存了什么念头,有些哭笑不得道:“皇上,您别生气了,璎珞也是为了治病着想,才会故意激怒,并不是有心冒犯!”
“咔,咔……”仍只有咽喉作响声,弘历不依不饶,仍用指头指着魏璎珞。
皇后无奈,只得朝魏璎珞使了个眼色。
“哎呀!”魏璎珞立刻眼皮一翻,“奴才,奴才突然头晕……”
“呀,你怎么了?莫不是被过了病吧?”皇后装模作样的喊道,“快,快把人抬去休息!叶大夫,麻烦你为璎珞诊断诊断!”
一群人七手八脚的抬着魏璎珞离开,背后,是弘历笔直不离的视线。
第五十八章 苦与甜
数日后——
“那贱婢呢?”
叶天士正在收拾桌上的医箱,听了这话,回头望去:“皇上,您是说璎珞姑娘吗?”
“除了她,还有谁?”帐幔后影影绰绰一个人影,冰冷如霜道,“把她叫来,朕要亲手剥了她的皮!”
皇后坐在床沿,手中端着一只盛着褐色药汁的瓷碗,药汁略烫,她不断搅着手中的汤勺给之降温,闻言抬头一笑:“皇上,璎珞是为了给您治病,才会口出狂言,现在皇上清了血痰,精神大好,以臣妾来看,璎珞不但无过,反而有功。”
“……那臭丫头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这样都相信她的话?”弘历冷冷道,“依朕看,那些话若非早就藏在心里,能那么顺溜的说完吗?她分明是借给朕治病的机会,变着法儿地出气泄愤!”
皇后叹了口气:“就算皇上现在想找人算账,只怕也不行了。”
弘历忽然沉默下来,帐幔遮去了他此刻的表情,只有因病而形销骨立的侧影倒映在帐子上,良久才言:“……为什么?”
“璎珞一回去就发了高烧,身上起了大片红疹,叶大夫说,是照顾皇上的时候染了病,如今再也支撑不住,倒下了。”皇后抬手拨开眼前的帐幔,“哪怕璎珞有千万个不好,看在她精心侍候,又感染恶疾的份上,皇上也不该怪她一时失言啊!若不然,将来还有谁会鞠躬尽瘁,拼力伺候呢?”
帐后露出弘历陷入沉思的脸,他忽转过脸来,阴沉沉对皇后一笑:“好,朕不怪她,不但不怪她,还要好好赏赐她……”
养心殿耳房,几名宫女送来了弘历的赏赐。
“这,这是……”魏璎珞半窝在床上,看着对方手里端着的黑色汤药,眼角忍不住抽了抽。
“璎珞姑娘,这是皇上嘱叶大夫特意为你开的药,快喝药吧!”宫女走到床沿,一个将她扶起,一个将盛药的勺子递到她唇边。
皇上所赐,哪能推辞。
魏璎珞只能极不情愿的喝了一口,结果哇的一声,吃进多少吐出多少,一只手卡着嗓子咳嗽了半天,才惊恐道:“怎,怎么这样苦,里面放了什么东西?”
宫女老实回道:“黄连。”
魏璎珞立觉不对:“叶大夫给皇上开的药里面没有黄连啊!”
宫女:“皇上那份没有,但叶大夫给您开的药方,一定得有。”
魏璎珞惊愕道:“为什么?”
“特传皇上的话。”宫女面无表情,魏璎珞却觉得自己能透过对方的话,看见一张斤斤计较的脸,“黄连清热燥湿,泻火解毒啊!”
“……能不喝吗?”魏璎珞心惊胆战看着那满满一大碗黄连汤。
“伺候璎珞姑娘用药。”宫女以实际行动回应了她。
同一时刻,养心殿寝殿内。
叶天士侍奉在弘历身旁,手中同样一只药碗,里头盛着相似的药汁,只是独少一味黄连。
饶是如此,弘历仍喝的眉头紧皱,似为了减少自己的痛苦,遂开口问道:“叶天士,那丫头喝药了吗?”
皇上的脾气真是来得快,去得也快,早上还是贱婢呢,晚上就成了那丫头,到了明天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叶天士心里转着这个念头,嘴上则道:“有皇上口谕,自然是要喝药的。不过,草民不明白,您为什么要让她喝黄连呢?”
弘历冷哼一声:“这丫头一肚子坏水,都能沁出毒汁来,黄连泻火解毒,正适合她!还有什么对症的中药最苦?”
闹起脾气来,即便天子也如同一个凡人,还是个斤斤计较的小气男人。叶天士只能本着死同道不死贫道的心,小心回道:“要说最苦的中药,黄连、木通、龙胆草,都是苦不堪言,最苦的是苦参——”
弘历一摆手:“那就从今日开始,一天三顿,顿顿不同种类的苦药,换着法子让她喝!要是不肯喝,就强行灌!良药苦口利于病,朕这是为了救命恩人的性命着想,你听懂了吗?”
“是。”叶天士应道。
“呵呵呵呵……”许是想到了对方边喝边吐的悲惨模样,弘历心情大好,想着想着竟笑出声来,叶天士的汤药再送到他嘴边,他也不嫌难喝了,笑吟吟的全喝了下去。
叶天士见此,嘴角抽了抽,却不敢说什么。
但得了弘历这个指派,却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他不必再想什么理由,什么借口去探望魏璎珞了。
出了养心殿之后,他背着药箱,马不停蹄的来到侧殿耳房。
宫人早已得到消息,一路无人阻拦,他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走进房门,反手一关,对床上躺着的人影道:“魏姑娘,是我!”
原本气若游丝,病得气息奄奄的魏璎珞听见他的声音,忽然兔子似的从床上窜起,一脸抱怨:“叶大夫,能不能不要加黄连,太苦了!”
“这可由不得我,是上头的安排。”叶天士用手指了指天,暗示这是来自天子的强制命令,之后打开药箱,从里头翻出一只小药瓶来,“硫磺膏是治疗疥疮的,不对症,换这个吧!”
顿了顿,又试探性地问:“璎珞姑娘,我有事儿不明白……”
魏璎珞双手接过:“你问。”
“明知自己从小就对花生过敏,为何要故意服用,引发大片红疹呢?而且,还找我伪造疥疮的医案……”叶天士问道,想起弘历的所作所为,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答案。
这没什么不好回答的,又或者说最好给他答案,免得他自己胡思乱想。
“……我故意激怒皇上,他醒过神来,第一个就会找我算账,可我若是染病, 他就算气得七窍生烟,也不好再罚我啦。”魏璎珞微微一笑,面色带着病态的苍白,“毕竟谁都知道,我照顾皇上才会染病啊。”
叶天士略感意外,仔细一想,又觉得一切合情合理,当下佩服的点头:“姑娘聪慧忠义,旁人难以企及一二,放心,草民一定尽力掩护,不会让你露出半点破绽!”
魏璎珞笑而不语。
等到叶天士离开,她才喃喃自语道:“忠义?我不过是借机发泄心里的怒气罢了,谁叫他这样对皇后娘娘……”
如莲花开于淤泥中,皇后的品性与宫中其他人相比,简直可以算得上是纤尘不染。魏璎珞很喜欢她,有时候甚至会忍不住将她与自己的姐姐作比较,然后得出结论……这两人很像,无论是品格,还是温柔照顾她时的模样……
魏璎珞能为了姐姐只身入宫,也能为了皇后怒骂弘历。
“只是骂人一时爽,接下来的日子不好过咯……”她轻叹一声,却并不后悔,身旁没人伺候,也不敢让人伺候,她拔开瓶盖,勾了些药膏在手上,艰难的为自己上好药,然后便吹烛睡下了。
疼痛难耐,魏璎珞难受的翻了个身,那些自己的手够不着的地方,没有上药的地方,又痒又疼。
……是谁?
魏璎珞没有睁开眼,继续闭着眼睛装睡。
一只冰凉凉的手落在她的额头上,静静试探她额头的温度,良久才抽离。
之后,是拔开瓶盖的声音,那只手重新落回她身上,带着药膏的清香,动作又轻又缓,胳膊后侧,脖颈,后肩……那些她自己够不着的地方,他一一为她上药,却又没有越轨半步,后背后腰,这些男人不该碰触的地方,他都没有借机去碰,哪怕她此刻“睡着”,哪怕她就算醒着也不会责怪他。
是的,这是一只男人的手。
一个她认识的男人的手。
瓶盖重又盖上,屋子里寂静下来。
魏璎珞仍闭着眼睛,身上舒坦了许多,心里却又痒又麻,她不知自己此刻应不应该睁开眼,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看一看他,然后对他笑一笑。
又怕他如往常一样,落荒而逃。
直至一个温柔的吻落在她的睫毛上,如蜻蜓点水,如猛虎嗅蔷薇。
魏璎珞极力克制,才能让自己的睫毛不至于如自己的心一样,方寸大乱微微颤抖。
直至关门的声音轻轻响起,她才睁开眼,叹了口气,抬手捂住自己被吻过的那边睫毛。
“……这场病。”漆黑的夜里,魏璎珞不由得翘起嘴角,“也不全是坏事。”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叶天士的汤药熬到第十日,侍卫所里,傅恒正翻看着手里一卷兵书,一双手忽然从他身后伸出,蒙住他的眼睛。
“璎珞,你怎么来了?”傅恒任由她蒙住自己的眼睛,轻易的猜出了对方的身份,笑着问,“你的病大好了?”
“你怎知是我?”魏璎珞放下手,绕到他身侧,前几日的病痛似乎让她消瘦了一些,愈发显得楚腰纤细,不堪一握。脸上的笑意却动人了许多,她对他的笑,总是与对别人的笑不同,“我大好了,多亏某个田螺公子精心照顾我,每晚都为我更换额头的帕子,用冷水擦手和手臂。”
“咳。”听到田螺公子这个称呼,傅恒不自然的以拳掩唇,咳嗽了一声,“这人是谁呀?”
见他装傻,魏璎珞索性跟他一块装傻,面露惊讶道:“不是你吗?”
傅恒摇了摇头。
“……那可怎么办?”魏璎珞咬了咬唇,雪白贝齿在红唇上留下几道浅浅白印,“我以为他是你,才许他为我上药,那些地方,我是不允许其他人男人碰的……”
傅恒闻言一愣。
“既然不是你,那我就走了。”魏璎珞轻轻一叹,转身离去。
“等等!”傅恒再也坐不住,起身拉住她的胳膊。
“……你还有什么事要对我说?”她别过脸不看他。
“我……”傅恒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与她说什么。
真是自作自受,何苦要撒那样的谎,如今要如何下台?
“傅恒!”正在傅恒苦恼之际,好友的大嗓门透门而入,“连熬十天,我快散架了——”
哐当一声,大门打开,海兰察保持着推门的动作,愣在门口,眼珠子左右移动了一下,讪笑道:“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我这就走,这就走,你们继续,你们继续哈……”
“……十天?”魏璎珞忽然回身在傅恒胸口捶了一拳,面颊如同她的嘴唇一样殷红,与其说是愤怒,倒更像是害羞,咬着牙道,“还说不是你!”
傅恒望着她夺门而去的背影,忍不住提手抚胸,他觉得自己也生病了,这个地方又痒又软,像泡在温汤中,像沐浴在花海中。
“我真不是故意的。”海兰察见魏璎珞跑了,以为是自己的错,搓了搓手,小心翼翼的讨好,“要不……我再替你值一天班?”
傅恒一拳砸在他胸口,他这一拳头可不像魏璎珞的花拳绣腿,裂石般的力道差点把海兰察给捶吐了。
“不需要!”傅恒笑道,“你这个大嘴巴!”
他的心如有花开,层层叠叠,相比之下,另外一个人的心情就不那么美丽了。
“你说什么?”
养心殿中,又碎了一只茶盏。
弘历面色难看地坐在床沿:“你说那个贱婢已经回长春宫了?什么时候?她不是还病着吗?”
“回皇上,魏姑娘已经痊愈,昨夜就已经搬回长春宫了。”李玉小心翼翼的回道。
弘历一听,怒不可遏,随手打翻了身旁的铜盆,铜盆滚落,温水落了一地,殿中的人也跪了一地。
“她明明在朕之后染病,病程最少一个月!”弘历冷冷道,“为何还能比朕先痊愈?”
“这……这……”李玉吞吞吐吐道,“也许……她病得轻一些?”
“因为她从头到尾都没病!”弘历怒道,“把这个贱婢找来,这一次朕一定要亲手剥了她的皮!”
“皇上怎么了?发这样大的脾气。”一个温柔平和的声音忽然响起,众人循声望去,都在对方的笑容中定下神来。
世上只有两个女人,笑容有此安定人心的力量,一个是观音,还一个是皇后。
即便是弘历,看见她的笑容,怒气也去了一半,正待将剩下的一半怒气发泄出来,忽听她道:“臣妾一路走来,听见不少宫人在夸皇上呢。”
“哦?”弘历略感意外,“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很多。”皇后在床沿坐下,“譬如皇上能忍常人不能忍,魏璎珞为治病冒犯了您,您却丝毫不计较,是个宽宏大量的明君。”
弘历一听,面色古怪。
“不但不怪她,在知道她被您感染了恶疾之后,没有赶她离开,反而许她留在养心殿,让最好的大夫给她看病,实乃有德之君,千古难寻……”皇后继续道。
“够了!”弘历再也听不下去,开口打断她。
皇后便不再开口,只笑吟吟地看着他。
李玉小心翼翼打量他二人的脸色,见两人都不开口,只好自己开口道:“皇上,那魏璎珞……还要不要拿回来?”
弘历不好对皇后发火,见他撞自己枪口上,立即掉转枪头,将火撒在他身上,龙靴蹬在李玉胸口,一下子将他踹翻,弘历怒气冲冲道:“你没听见吗!人家出言激怒,是为了救朕!感染恶疾,是为侍疾!就算传扬出去,人人赞她是不畏强权的忠仆!更何况,她病都痊 愈了,再也抓不住痛脚!朕若现在降罪,岂非成了不识好歹的昏君!朕这才是哑 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说着说着,他脸色真露出一丝苦色,仿佛接二连三地吃了黄连、木通、龙胆草,苦参……
那些他灌在魏璎珞碗里的药,如今全吃在了他自己嘴里。
真苦,苦不堪言。
第五十九章 献礼
“为了庆祝皇上的病大好,本宫准备送他一件礼物。”从养心殿回来,皇后将魏璎珞等大宫女叫到跟前,“你们替本宫选一选,觉得哪一幅画好?”
展在众人面前的是两幅画,一副山水图,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另外一副是洛神图,凌波微步,罗袜生尘。
明玉抢先道:“自然是这幅山水图好,富察侍卫送来的东西,最好不过了……”
此话完全没有评点两画之间的优劣,字里行间都是处心积虑的讨好。
偏生要讨好的对象还不在眼前,皇后淡淡扫她一眼,便将目光转向魏璎珞:“你呢?”
“回娘娘。”魏璎珞想了想,道,“如果让璎珞来选,一定会送洛神图。”
“为什么?”皇后问。
“因这洛神顾盼之间,有三分像皇后。”魏璎珞笑道,“每当皇上看到这幅画,就会想到作画的人,不好吗?”
她这其实也是讨好,与明玉不同的是,她字里行间情真意切,且要讨好的人就在眼前。
最后,皇后决定献上《洛神图》。
因此事,明玉与魏璎珞之间又生了嫌隙,只是今时不如往日,魏璎珞已取代她成了长春宫最受宠的大宫女,皇后甚至手把手的教导魏璎珞读书写字,两人名为主仆,实际上已有半师之谊,感情之深,非比寻常,明玉再想对她使绊子很难,甚至不能再当面奚落她。
于是前来长春宫拜会皇后的两名秀女就遭了殃。
“皇后娘娘正在休息,没空接待。 ”明玉对眼前两位小主子冷冷道,“两位请回吧。”
若是魏璎珞在此,一定能够认得出来,这两位小主不是别人,正是当日选秀时最为出众的两名秀女,一个是端贤在外,形貌上与皇后颇有几分相似的纳兰淳雪,另一个是胆小怕事,却生得一副西子捧心貌的陆晚晚。
从未被下人如此慢待过,纳兰淳雪面色变了变,悄悄塞了一锭银子进她袖子:“明玉姑娘,我特意托人从福建带来血燕,要献给皇后娘娘,还请进去通禀一声。”
明玉颠了颠那银子的分量,然后不屑的丢回纳兰淳雪怀里,轻视的目光瞥了过来:“长春宫深受隆恩,什么珍贵的东西没有,区区血燕罢了,当谁没见过么?”
“你……”连一向好脾气的陆晚晚都有些发了火。
纳兰淳雪拉住她的胳膊,轻轻摇摇头:“知道了,那我们就改日再来向皇后娘娘请安吧。”
回去路上,陆晚晚忍不住抱怨道:“我分明听见正殿里有声音,明玉却一口咬定皇后不在,她怎能如此轻视羞辱我们?”
纳兰淳雪冷笑一声:“长春宫不留我们,我们还没别的去处么?走,去储秀宫!”
是夜,两个身影闪进了储秀宫,灯火阑珊,窗户纸上倒映着三个对坐而谈的身影,除了桌上烛火,没人知道她们三个商量了些什么。
明玉更不会知道,自己无意之中又闯了什么样的祸。
她仍自怨自艾,一会儿恨魏璎珞夺了自己的宠爱,一会儿恨皇后喜新厌旧,心里总琢磨着怎样才能重夺宠爱,重夺地位。
一直想不到办法,一直找不到机会,直到几日后,乾清宫正殿开宴,一众后宫嫔妃齐齐献礼,以庆皇上身子大好。
宴会热闹极了,最夺目的一位总是慧贵妃,这一位似乎天生就适应这样的场合,知道怎样才能将众人的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只见她轻轻拍拍手,黄帘从两旁拉起,露出一队手持西洋乐器的太监来。
大提琴、小提琴、单簧管、长笛、风琴等异国乐器同时奏响,声势浩大,顿将皇后那副《洛神图》比了下去。
弘历看着这些乐器,听着乐器奏响的曲调,竟楞楞出神,似掉进了往昔的回忆里出不来。
——这些是他父亲雍正帝收集的西洋乐器,弘历还小的时候,爷们两还一起向传教士学了一阵子,那歪歪扭扭的小提琴声长笛声,至今仍是他最美好的回忆。
“贵妃有心了。”弘历叹了口气。
谁都看得出来,这次宴会只怕又是慧贵妃拔得头筹,最得皇上欢心,旁人不与她争也难与她争,叫众人惊讶的是,素来霸道的她竟一反常态,主动向弘历推荐了一个女子,让她分润自己身上的隆恩。
“皇上,不止臣妾为了您的寿礼大费心思,舒贵人也很尽心尽力。”慧贵妃让出身后那名女子,“您要不要看看她的礼物?”
“舒贵人?”后宫女子太多,弘历显然没法认识每一个,只是看她的面子,才向对方点点头。
明玉见了她,却心里咯噔一声。
她认出了对方,不正是前些天,被她一阵冷嘲热讽,赶出长春宫的秀女么?怎地投靠慧贵妃去了?
纳兰淳雪献上的是一座琉璃塔,琉璃塔不甚稀奇,稀奇的是上头一粒舍利子,据说是宋朝高僧希圆圆寂后,七百余颗舍利之中最珍贵的一颗,乃心脏所化,故被后世称为佛之莲。
“皇上。”慧贵妃趁机道,“太后不是一直在寻找佛之莲么?”
此物虽不得弘历喜欢,却一定能得太后喜爱。
眼见受自己慢待的人就要一飞冲天,明玉心中更觉焦躁不安。
“你也有心了。”弘历点点头,转头对皇后道,“皇后,除了这尊琉璃佛塔,你再从其他礼物当中挑选出几件新奇有趣的,一并献给太后。”
“是。”皇后谦恭道,将黯然藏在了心底。
与西洋乐队相比,与佛塔舍利相比,她的洛神图显得那样平凡无奇,弘历只扫一眼,便丢在脑后,完全没瞧出来画上的人与她三分相似,又或许是看她看久了,不在乎了。
“璎珞。”收敛起黯然心思,皇后低声道,“收好琉璃塔。”
“是,娘娘。”璎珞怜惜地看了她一眼,抱着琉璃塔,与一同负责此事的宫女太监们出了门,去往储放礼物的东此间。
明玉眼珠子一转,不声不响的跟了上去。
礼物众多,魏璎珞要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挑选,而是先造册登记。
“万字锦地团寿纹灯一对。”
魏璎珞提笔沾墨,落字纸上。
“鹤鹿仙龄碧花瓶一对。”
魏璎珞才写到仙字,身旁冷不丁伸来一只手,劈手夺过册子。
略一皱眉,魏璎珞转头问她:“明玉,你要做什么?”
“登记造册,保管珍品,素来是我的工作,用不着你越俎代庖!”明玉抱着册子,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要强夺这份差事。
魏璎珞盯着她:“是皇后娘娘命我登记。”
明玉路上已找好借口,脱口而出:“你没听见皇上吩咐吗,需要先行选出两三件太后喜欢的物品,你了解太后娘娘的喜好吗?”
见魏璎珞一言不发,明玉心里松了口气,趁胜追击道:“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别站在这儿碍事!珍珠,继续!”
负责念名的小宫女不知所措的看向魏璎珞。
以众人对魏璎珞的了解,本以为她会抗争到底,毕竟这可是一位连皇帝都敢骂的主,却不料她忽然一笑:“我入宫时日尚短,自是不知太后喜好, 还要劳烦明玉你,仔细登记清楚,一一挑选。”
“等等!”明玉朝她离去的背影喊道,明明是她抢夺了对方的差事,却还装出一副施舍模样,道,“你不用走,要处理的事情还很多,你可以留下来帮我。”
“不必了。”魏璎珞这一次却不受她施舍,头也不回的朝外走,“ 你如此奋勇表现,我自然不好抢功,你放心,我会禀报皇后娘娘,一切功劳都是你的!”
“而我。”魏璎珞出了门,望着满天星辰,幽幽深宫,心想:“我正好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做一件一直想做的事。”
宫女无事不得离宫,所以若无皇后的吩咐,她从早到晚,几乎绑死在了长春宫内,难有机会去到其他主子的宫内,更不用说是乾清宫。
“如果姐姐死的当晚,有人从乾清宫去御花园行凶,往返一次需要多久,能不能避开巡逻呢?”魏璎珞立在大殿门口,朝御花园迈出一只脚去,心里默念,“一步、两步、三步……”
她一步一步离开了乾清宫,将那推杯换盏,灯火阑珊抛在脑后,只带着一条孤零零的细长影子,独自一个人走进了御花园。
“三百步,三百零一步,三百……啊呀!”一只手忽然扯住她的脚,将她从御路衔接处扯落下去。
这突如其来的一拉,差点没将魏璎珞的魂给吓飞,尤其是这只手将她扯落之后,还不规矩的从后面搂过来,双臂有力的扣在她的腰上。
魏璎珞想也不想,脚跟狠狠一跺,跺在了对方脚上。
“来人——”她扯着嗓门正要叫,一个声音温柔如月光,贴在她耳畔轻轻念道:“石梁深处夜迷藏,雾露溟累护月光。捉得御衣旋放手,名花飞出袖中香。”
魏璎珞停下了挣扎,靠在对方怀里,低低一声:“少爷,你突然抓住我的脚,可把我吓坏了。”
她的少爷只有一个人。
傅恒搂着她站在老虎洞中,身旁奇石崎岖,灰白石头上攀爬着一丛丛碧绿色的爬山虎,树影摇曳,在他们身上落下斑驳影子。
“我毕竟是紫禁城的侍卫。”傅恒笑吟吟道,“见一个不守规矩的小宫女,居然夜行至御路上,自然要将她拉下来了。”
魏璎珞哼了一声,似乎对他的解释十分不满意:“这样说,若是其他小宫女从这路过,你也要拉她到你怀里咯?”
“这紫禁城里,可没有另一个这样大胆的宫女了。”傅恒叹了口气。
魏璎珞这才抿嘴对他笑了笑。
“让我猜猜看,你半夜三更跑来这里,一定不是为了吹风,想必……是想重走一遍乾清宫到御花园的路。”傅恒最是知她懂她,一下子就猜出她要干嘛,颇有些无奈的说,“你大可不必如此,我不是已经帮你查过了吗,那晚并无人离开夜宴。”
“那晚四百来人,总有一两个纰漏的。”魏璎珞不依不饶,不肯放弃这唯一的线索,“或许有人悄悄离开,一来一回,也不会超过半个时辰!”
傅恒不敢苟同:“这条路我走过很多遍,全程走完很快,避开巡逻的侍卫却不可能。”
魏璎珞咬了咬唇,又提出一个可能:“若对方出身高贵,侍卫替他隐瞒呢?”
傅恒摇摇头:“侍卫效忠于皇上,只听他一人调遣,区区宗室,怎能趋使?”
魏璎珞盯了他好一会,笑道:“那可未必,那位怡亲王不就听了嘉嫔的唆使,故意与我为难吗?”
还有庆锡……平日里多小心谨慎一个人,却也抵不住荣华富贵的诱惑,轻易的就将她给卖了。
傅恒正要说些什么,忽然头顶上轰隆一声,如天崩地裂,如雷霆作响,惊得魏璎珞双手抱住傅恒的腰:“什么声音?”
她总是一副刚强模样,什么事都爱自己做,自己扛,难得流露出的小女儿姿态,让傅恒觉得又新鲜又迷恋,忍不住将许多事抛之脑后,只看着她只搂着她,笑道:“你抬头。”
魏璎珞疑惑的抬起头。
那一刻,漫天烟花在紫禁城是上空绽放,红色黄色,绿色紫色,万千光彩如雨落,落在她的瞳中脸上。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水。”傅恒又在她耳畔吟诗了,她不爱听这文绉绉的东西,却又喜欢听他的声音,喜欢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每一句诗,每一个字,每一丝真情。
“……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傅恒慢慢低下头,头顶万千烟花,抵不过他此刻深情的注目,他对她说,“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魏璎珞不知道自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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