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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羽幻镜-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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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原道:“翠枫,你敢不敢陪丁叔叔赌上一赌?”
屈翠枫平静道:“只要能报父母之仇,我在所不惜。”
饕心碧妪隐感不妥,刚叫了声:“小贱种,你??”丁原拳劲微吐,登时令她昏死过去。
丁原转过身,问道:“卫大嫂,能不能借一间安静的屋子给我?”
卫母尚未从眼前的震撼中醒转,愣愣地点头道:“没问题,有一间空房,是专留给惊蛰的,他从来也没住饼。”
丁原提起饕心碧妪的后衣襟,交给姬雪雁道:“雪儿,替我看紧了她。”
姬雪雁颔首一笑,道:“放心罢。不过,你打算如何救治翠枫的性命?”
丁原笑道:“戏法人人会变,各有巧妙不同,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鬼锋闻言也不禁心生好奇,却听丁原说道:“鬼锋兄,待会儿我要给翠枫化解体内元蛊,烦劳你帮丁某护法。”
鬼锋怔了怔,没想到丁原会开口邀请自己。他也不多说什么,微一点头道:“好。”
众人由卫母引着到了后院,打开厢屋门,里头虽久已无人居住,但窗明几净,收拾得十分整洁。丁原环顾了一圈,道:“卫大嫂,妳去前面忙罢,别影响了生意。”
卫母对丁原也不客套,笑着道:“那我去忙我的啦,有什么事只管往外招呼。”
待她去了,鬼锋取了把椅子,背里朝外往门口一坐,瞧上去倒也颇像尊门神。
姬雪雁顺手将饕心碧妪朝椅子里一塞,道:“好啦,请丁大神医发号施令。”
丁原知是雪儿是在调侃自己,他也不以为意,吩咐道:“翠枫,脱了靴子到床上盘膝而坐,去念存思,松弛全身,将真气全部纳入丹田流转,剩下的事就交给我。”
屈翠枫默然点头,上床坐下,双手虚托在小肮前捏作法印,徐徐合起两眼。
丁原观察了他一会儿,说道:“雪儿,妳坐到翠枫身后,用小无相神功替他护持心脉,莫要让老婆子的本命元蛊流窜入内。”
姬雪雁瞥了眼门口端坐的鬼锋,想提醒丁原小心,朱唇动了动,又自忍住。丁原似已看破她心中顾虑,向她笑笑意示无妨。
“翠枫,我要将雪原仙剑渡入你的体内诛杀蛊虫,或许会有些疼痛,你尽力忍住,千万不要运功相抗,丁叔叔保你平安无事。”
姬雪雁闻言一惊,万万没有想到丁原竟是用如此方法对付蛊虫。
虽说她对丈夫的修为比任何人都来得有信心,可雪原仙剑堪称当世顶尖神兵,别说对等闲金铁如削腐竹,就是仙剑魔刃也难撄其锋。一旦进入到人的肉躯之内,万一稍有不慎,屈翠枫可就危险了。
反倒是屈翠枫泰然自若,沉声应道:“小侄信得过丁叔叔。”
丁原道:“好!”双目一合一睁间神光大盛,有如实质直射屈翠枫低垂的眼帘。屈翠枫身躯不由自主地一颤,竟感觉丁原的目光像两把无形的利箭般,穿透过自己的双目,直抵体内,将他的五脏六腑尽摄眼底。
他急忙默念师门心诀,去念存思,稳守灵台,体内异样感觉渐渐消隐,神游紫府,心铸明镜,进入到物我两忘的境界。
丁原左手一捏剑诀,唇间轻吐,“啵”地低响,一团光丸从口中喷出,冉冉上升到眉宇前,徐徐转动散发出柔和纯净的紫色光晕,正是已然光化的雪原仙剑。
“咄!”丁原一声低喝,左手剑诀横托胸前,拇指往外微微上挑,虚指向屈翠枫额头。光丸应声嗡嗡镝鸣,缓缓飞起,凝铸在屈翠枫眉心上方,如一汪秋水波光漾动,一点一滴地渗入他的体内。
丁原脸上波澜不惊,星眸中透射出无比强大的自信与沉着,让姬雪雁那颗原本稍存忐忑的心,亦情不自禁地舒缓下来。
不过须臾,光丸完全没入屈翠枫的眉心消失无踪。他的神情平静,似乎没有感受到丝毫仙剑入体的痛楚与不适,只是脸庞上泛起了一层淡淡紫光。
丁原心剑合一,修长挺拔的身躯立在床前,隐隐焕放出乳白色的绚丽光雾,将他的身影慢慢笼罩在一团似真似幻的雾光里,若隐若现。
厢房里万籁俱寂,只有低微的呼吸声伴随着怦然的心跳。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天色渐黑。
丁原的头顶升起蒙蒙水雾,屈翠枫的脸上也流露出痛楚的神色。姬雪雁的心又紧了起来,秀挺的鼻尖上渗出一滴滴细小晶莹的汗珠。
正这个时候,外面响起了脚步声,似有两人朝着厢房的方向快步行来。
丁原与屈翠枫心无旁骛,浑然不觉。
姬雪雁芳心一凛,道:“难不成这妖妇还有同党?”却不敢撤开抵在屈翠枫背心上的玉掌,抬眼朝门外望去。
就听门口鬼锋冷冷的声音喝道:“站住。”
门外脚步声顿止,响起卫惊蛰的声音道:“阁下可是鬼锋先生?请问丁师叔、姬婶婶他们是否在屋里?”
鬼锋打量着卫惊蛰和他身旁的农冰衣,已然认出两人的身分,可仍旧冷冰冰地回答道:“在,但你们都不准进去。”
农冰衣却不买他的帐,娇哼道:“这又不是你家,凭什么不让咱们进屋?”
鬼锋也不着恼,木无表情道:“就凭丁原的一句话,鬼某的一柄剑。”
话音将落,猛听屋里传来饕心碧妪一声惨厉的嘶吼,划破了暮色中的宁静。
第六章 折腰北归
农冰衣俏脸变色,失声呼道:“丁大哥!”
她身形一纵,从鬼锋面前强行闯过。鬼锋出乎意料之外地没有出手拦截,任由农冰衣掠入屋中。
只见座椅翻倒,饕心碧妪面无人色,匍匐在地,身下一滩殷红的鲜血汩汩横流,瘫软的身躯随着剧烈的喘息一起一伏,因经脉未解竟是无力爬起。
农冰衣急忙往床前瞧去,屈翠枫耳鼻内溢出一缕缕墨绿血丝,身躯颤抖脸色惨白,兀自强行保持着盘腿打坐的姿态,紧闭双目努力不呻吟出声。
在他身后,姬雪雁神色专注,正毫不吝啬地将自身醇正柔和的真气输入屈翠枫体内,助他护持经脉,不为外物所扰。
床前,一袭褚色身影静静伫立,正是久违了的丁原。由于背对着自己,农冰衣无法看到他的脸庞。一团淡淡的乳白光雾萦绕丁原周身,像风吹过的波澜,轻轻飘荡,衣衫却尽为汗水湿透。
农冰衣心情一阵难以抑制的激动,惟恐惊扰到丁原和屈翠枫,强忍着没有开口。
“噗∣∣”屈翠枫的眉头陡然骤紧,像是有什么东西卡在嗓子眼里十分难受,呛得他身子一震,从口中喷吐出一团紫色的光丸。
那光丸“嗡嗡”悠鸣,飞升到丁原的头顶。在紫色的光晕流转之下,依稀可见光丸表面布满一缕缕绿色丝光,色泽妖艳斑斓,宛如一条条蠕动的蛆虫,极是恶心。
丁原轻嘬双唇,扬声吐气,一束隐泛白光的气流“啵”地拂中光丸,顿时“嗤嗤”作响,表面上凝结的绿色光丝迅速蒸腾剥落,化作丝丝青烟。
不一刻,光丸上余毒尽去,丁原一收左手剑诀,将雪原仙剑纳入口中,又看了看屈翠枫的情形,这才转过身来笑道:“冰衣、惊蛰,你们来了。”
农冰衣默默打量着丁原的脸庞,彷佛岁月的沧桑,风尘的磨砺,全都无法在他的脸上留下半分痕迹,一如两人二十余年前在云林禅寺初遇的模样。
她的心弦不由自主地产生一抹驿动,油然涌起一股淡如云烟的酸楚,终究化成湮没在心底的幽幽一叹。
她展颜微笑道:“丁大哥,没想到你的医术比我还高明。”说着取出一枚朱红色的丹丸,接着道:“这是我炼制的『小阳丹』,有补气养血之功。”
丁原悠然一笑,道:“妳这正牌的神医来了,我这冒牌郎中也该退位让贤啦??剩下的事情便有劳妳了。”取饼小阳丹吞服入口,立时化作一股柔和甜津顺喉而下。
事实上,他今次为救治屈翠枫虽耗损了不少真元,但只需打坐静修几日即可恢复,功效犹胜吞服下三五颗小阳丹。只是不愿拂了农冰衣的心意,才接过服食。
卫惊蛰上前躬身行礼道:“丁师叔,那老妖妇已经醒转,该当如何处置?”
农冰衣一听,登时玉颊含霜,恨恨道:“我要用她祭奠爷爷在天的英灵!”
丁原道:“她的本命元蛊为我所破,已然元气大伤,无力为恶。冰衣,我将她交给妳了。不过妳屈大哥夫妇也是因这妖妇而死,最好等翠枫苏醒后再一起处置。”
农冰衣恍然道:“难怪翠枫会落到这个老妖婆的手里!”走到床前,探手搭住屈翠枫的脉门,略作沉吟,取出两粒丹丸送入他的口中,说道:“雪儿姐姐,小屈已经没问题,妳可以收掌了。”
姬雪雁对于农冰衣的医术自然信得过,盈盈一笑,撤掌起身,问道:“冰衣,妳身后鼓鼓囊囊背的是什么东西?草药么?”
农冰衣脸色一黯,低低回答道:“是我爷爷的骨灰。等明日看过盛大哥、小蛋和鬼锋的对决,我就要依照他老人家的遗言,将骨灰洒遍爷爷曾到过的每个地方。”
姬雪雁一省,深悔自己失言,又牵动起农冰衣的伤心事。她刚想设法补救,身后屈翠枫低声一哼,睁开了眼睛。
农冰衣收拾情怀,道:“小屈,你感觉怎样?内腑和经脉里还有没有异样的麻痹?”
屈翠枫施展内视之术体察了一小会儿,摇头道:“没有,只是身子软绵绵的使不上劲,脑袋也有点昏昏沉沉。”
农冰衣欣慰道:“那就没什么关系了。待会儿我用金针再替你拔一次余毒,只需好生休养上几个月,你就能完全康复啦。”
屈翠枫好像还没完全清醒一样,木木地点头道:“谢谢你们。”
卫惊蛰笑道:“你总算恢复正常了。先前在茶馆里,咱们怎么叫你也不答应一声,我和农姑姑还当你中了邪呢。”
屈翠枫强笑一下,道:“这和中邪也差不多了。我当时不敢答应,是怕那妖妇会用我威胁你们。”
农冰衣道:“对了,这老妖婆已被丁大哥擒下,说要等你醒后一块儿商量处置。咦,丁大哥呢?”她举目四望,不见丁原踪影,连门口的鬼锋也消失了。
姬雪雁答道:“他们两个已经走了,想是要找一处僻静的地方切磋。”
农冰衣埋怨道:“妳怎么也不管管他?总是这么神神秘秘,独来独往。他刚耗损了那么多真元,怎么和鬼锋那家伙决斗?”
姬雪雁嫣然笑道:“谁告诉妳他要和鬼锋决斗了?”
农冰衣一怔,疑惑地咕哝道:“不是为了决斗,鬼锋到处找丁大哥干什么?”
卫惊蛰轻笑道:“丁师叔做事一向天马行空,咱们也不必费神去猜。不过,有一件事我敢肯定,他既然来了翠霞,就一定会到紫竹林祭拜师祖。”
农冰衣道:“不错,还有盛大哥,他也是一定要见的。咱们就去紫竹林等他。”
几个人正说着,屈翠枫已下了床,步履略显蹒跚地走到饕心碧妪近前,一字一顿道:“老妖婆,妳也有今天!”
饕心碧妪情知在劫难逃,索性把眼一闭,咬牙切齿道:“小贱种!”
屈翠枫面色煞白,颊边肌肉轻轻抽搐了两下,语气蓦地变得平静得出奇,问道:“农姑姑,妳怎么说?”
农冰衣看着饕心碧妪萎顿狼狈的模样,心里忽又生出一丝不忍,那个“杀”字涌到嘴边,滚翻了两圈又吞落了回去。
可再想到爷爷一生悬壶济世,救人无数,却无端丧命于此凶妇手中,心肠又硬了起来,一咬牙道:“小屈,你来罢。”
屈翠枫点点头,掣出吟风仙剑,光华森森,缓缓抵向饕心碧妪的心口。
饕心碧妪听出农冰衣话里隐含的犹豫,彷似见到了一线生机,嘿嘿冷笑道:“不愧是名门正道之后,对我这么个毫无还手之力的老太婆,竟也下得了杀手。
“若非丁原多管闲事,就算你们几个连手,又岂能杀得了老身?到头来终究借手他人报得亲仇,好威风,好快意!”
她这一席话说得屋中人一阵沉默。姬雪雁和卫惊蛰身为局外人,对此事皆不便多言,只默默无语地望着农冰衣和屈翠枫。
农冰衣正迟疑间,屈翠枫却已蔑然道:“死到临头还来花言巧语蛊惑人心?咱们今日杀妳,不单是为农神医和我爹娘报仇雪恨,更是替天行道。
“假如今日放妳离去,今后不知还会有多少无辜之人惨遭毒手。屈某纵不为爹娘报仇,只为天下苍生,今日也要除了妳这个祸害!”说罢他仙剑向前一送,血花迸溅,穿透饕心碧妪的胸膛。
饕心碧妪的嘴唇动了动,似还想说什么,却已发不出声,怨毒绝望的双目瞪得浑圆,身躯在地上一抖,气绝而亡。
屋子里一片死寂,彷佛静得能够听出饕心碧妪心口汩汩鲜血流出的声音。
屈翠枫紧握着吟风仙剑,像是呆了一样,垂首凝视着饕心碧妪的尸体,一声不吭。
过了许久,也许是终于意识到自己真的亲手杀死了饕心碧妪,屈翠枫的肩膀微微抽搐着,宛若失去了所有的力量,软软跪倒在地上,头向着越秀山的方向略略仰起,突然声嘶力竭地大叫道:“爹、娘∣∣你们看到了吗,我终于把她杀了!”
他先是叫喊着,继而变成沙哑的嘶吼,到最后已成为喑哑的抽泣与哀嚎,令人不忍卒闻。他抽动的脸上,满是纵横的泪。
这种咸湿的滋味,自己已有多久没有尝过?而在多久前,自己已经深深渴望能像此刻这样痛痛快快地发泄?
凄迷的泪眼里,严父的教诲、慈母的呵护,还有梦魇般日夜缠绕着他的夜晚,纷沓而至,却又一晃而过,了无踪迹。
短短的几个月里,自己失去的太多太多,但上天又可曾给过他些许的补偿?饕心碧妪已死,然而昔日那个风光无限、潇洒倜傥的屈翠枫,亦同样再也回不来了。当泪水一滴滴坠落在地上,前尘往事业已覆水难收,譬如老死。
那边农冰衣伏倒在姬雪雁的怀里,也哭成了一个泪人,屋子里满是哀伤的泣声。
饕心碧妪的体内却突然爆裂出“啵”地一声,一团绿色光澜焕生,她的身躯逐渐凝缩变形,蜕化成一条惨绿色的蜥蜴,旋即皮肤“嘟嘟”翻裂腐烂,凝为一滩浓稠腥臭的血水,刺人鼻息。
只是众人心情激荡,谁也没有注意到,从那滩墨绿的血水里,悄然脱出一只绿豆大小的蛊虫,无声无息飞出窗去,消逝在幽暗的天宇下。
晚风吹拂,层云跌荡,西方天空中的霞光渲染出最后一抹的艳丽,缓缓隐没在葱郁巍峨的群山之巅。
夜来临了,淡淡的雾气弥漫在山林间,和着落日的余晖把天地都镀上了一层暗红。
丁原衣袂飘荡,负手伫立在一段高崖之上,双目凝望着前方那座幽深的古洞,悠悠道:“二十多年前,我曾经受罚在此面壁,不远的地方就是潜龙渊。”
鬼锋站在他身后,环顾四周,淡淡道:“这里僻静无人,确是你我对决的好去处。”
丁原没有说话,默然迈步走入洞内。
里面空荡荡,依稀如当年情景。石壁与洞顶上,密密麻麻纵横交错地镌刻着历代翠霞派先贤在洞中修炼参悟而得的心得。
其中尤为引人瞩目的,无疑是那一幅上代长老曾山所留的题诗,赫然写的是:“曾山到此一游,特留仙尿一罐——大正二十八年三月十七”。
距今已过一百六十余年,字迹却依旧清晰深陷在石壁之中,恍然如昨。
只是物是人非,曾老头已然多年未归翠霞,坐忘峰的后山也随之变得沉寂冷清。
莫名地,丁原心神恍惚了一下,好像剎那间重回到少年时,自己的师父淡言真人正从远方踏云而来,那古板的面容,瘦小的身影,在记忆里渐渐放大,渐渐清晰,令他心头一热,低唤道:“老道士!”
一阵山风吹过,洞外的草木簌簌摇曳,带走了淡言真人的身影。
丁原一醒,眼眶却干涩的难受,手指在凹凸不平的石壁上轻轻抹过,缓缓平复下心境。他抬首望向静立在洞外、对着正凝神端详青石碑刻的鬼锋,说道:“请进。”
鬼锋走入洞内,朝周围的石刻略扫一眼,便收回视线不再观瞧,说道:“这里为何无人看守,任由你我往来?”
丁原回答道:“若是胸怀坦荡,整座翠霞后山自是空无一人;可要来的是居心叵测之徒,坐忘锋上草木皆兵。”
鬼锋微怔,一时半会儿想不透丁原话里蕴藏的玄机,但事关翠霞派隐私,他也不愿继续追问,只道:“我们还是回崖上,万一毁了这里的石刻,不免可惜。”
丁原唇角逸出一缕高深莫测的笑意,问道:“你可知此洞的名字?”
鬼锋点头答道:“思悟∣∣我已在洞外的青石碑刻上看到。”他目光一闪,接着道:“阁下适才耗损了不少真元,不妨在洞中打坐一夜。待明早日出,你我再到洞外一决雌雄。”
丁原摇摇头,问道:“鬼锋兄,你与当年鬼仙门门主鬼若寒是何关系,可否告诉我?”
鬼锋静默了片刻,沉声道:“他是我伯父,也是我的杀父仇人。当年我侥幸逃脱,一路向北,原本想寻找一处荒僻的地方埋头苦修,却不料遭遇到北极冰原上的一个神秘门派。
“我用鬼仙门的绝学和他们作交换,修为突飞猛进,一日千里。可待我回返漠北,欲找鬼若寒报仇时,却听说,他早已死在了阁下剑下。”
丁原道:“于是你就顺势南下,一路连挑燕山、天雷山庄、越秀与翠霞四派,一面验证自己多年修炼的成果,一面借此迫我露面?”
鬼锋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是,当我得知鬼若寒死讯后,心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能与阁下快意一战,无论生死胜负皆不足谓。”
丁原哈哈一笑,道:“能成为鬼锋兄平生第一大敌,丁某幸何如之?不过,你既不是为了替鬼若寒报仇,又为何一定要与我一决而后快?”
鬼锋愣了愣,方才说道:“我想亲身体会,自己与天道巅峰究竟还有多远的差距。”
丁原收住笑声,问道:“倘若鬼锋兄赢了丁某,是否就意味自己站到了天道峰顶?”他看着鬼锋沉思的表情,根本不容他有些许喘息,紧跟着又问道:“当你站到峰顶之时,拔剑四顾,鬼锋兄又该何去何从?”
鬼锋一抬头,霍然迎上丁原锋利而深邃的眼神,竟久久说不出话来。丁原也不再开口,收回凝住在鬼锋脸上的目光,缓缓踱步打量着洞壁上的石刻。
半晌之后,鬼锋长长出了一口气,徐徐说道:“你的问题,我回答不了。但鬼某不远万里来到翠霞,只求一战,虽死无憾。”
说完这句话,他的眸子里又重新现出坚毅沉静之色,燃烧起熊熊斗志。
丁原停下步履,声音一寒,说道:“也罢,丁某现在就给你公平一战的机会!”
鬼锋闻言,心底禁不住一阵激荡。这些年来,他所梦寐以求的,就是能与眼前这号称天陆第一人的无双高手一决胜负,于生死毫厘间体悟天道的魅力。
而今,他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即使是明知此战几无胜望,他也甘之如饴。只一剎,他平复下秋波微澜的心绪,面容又变得冷峻漠然,低声道:“多谢!”
鬼锋反手从背上撤下包裹,神情专注而平静地慢慢解开上面的绳扣,露出了那柄曾渴饮天陆四大高手鲜血的“破心雪剑”。
手一扬,裹布随风翩飞,飘荡向洞外黑沉沉的夜空,转瞬不见。
丁原静静地注视着他,修长的身影在黑暗里几乎与这幽幽古洞融成了一体。当他袖口衣袂轻轻漾起,也不晓得是这风在动,还是这山、这夜在动?
鬼锋的右手一寸寸挪移向剑柄,待到握住破心雪剑的一瞬间,他的眼睛里陡然亮起暗紫色的光焰,像两簇吞吐闪烁的鬼火,好似随时都会破茧而出,将周身的黑夜焚为一片妖艳凄厉的火海。
洞中的温度骤降,彷佛只一眨眼已跌近冰点。白茫茫的寒雾从他的衣衫下冉冉升腾,弥漫在波荡的山岚里,越来越浓,越来越冷。
丁原屹立在凛冽的杀气与寒雾中,宛若丝毫感受不到对面赫然凝聚进而发出的强大气势。
鬼锋的双手徐徐抬到面前,右腕微一运劲,“铿”地从鞘中掣出一截剑锋。
剑光如电,映射在鬼锋苍白的脸上,发出耀眼的光芒。肩膀上披散的靛蓝色长发,也彷被这森寒的剑气惊醒,猎猎狂舞,熠动着诡异磷光。
他双眼罩定五丈开外的丁原,一呼一吸间将状态攀升至巅峰,低低道:“请!”
丁原不为所动,淡然瞥过那柄锋芒崭露的破心雪剑。
“我早已出手。”
鬼锋一怔,蓦然看到身外地上一圈足印,他的瞳孔情不自禁地缓缓收缩。
这些足印有横有竖,深浅不一,形态各异,略一计数竟有六十四只,刚好形成一个圆环将他圈在了中心,自是适才丁原踱步时所留。
若是一个山野砍柴人,见到这些足印,多半会不以为意地一步跨过,跳出圈外。可在鬼锋眼里,这圈足印却像是一个充满挑战与刺激的谜团,诱惑着自己去突破。
慢慢地,他隐约感觉这些足印竟似拥有一股奇异的灵性,在凝固冰冷的山石上徐徐扩散,像潮水一样从四面八方向自己涌来。一股无形的气势宛若天罗地网,弹指间将他笼罩在正中。
鬼锋的眸中紫焰一闪,像是被风吹动摇晃着的烛火,凛然发现脚下的六十四只足印突然间鲜活起来,在他的眼中、在他的心底流转涌动。
他心头一震,当即急催玄冰鬼气,全神凝铸灵台,不由自主闭起了双目。
眼前的幻想遽然褪没,鬼锋这才觉察到手心里已捏起了一丝冷汗,先前鼓荡积聚的漫天杀气业已荡然无存。
他紧了紧手中的破心雪剑,调匀自己的内息,却惊觉那圈足印如影随形涌入了脑海,幕天席地,一只只足印此起彼伏,环绕在他的脑海里。
“咄!”鬼锋的唇中发出一记厉啸,振剑劈斩,在虚空中打过一道夺目绚丽的电光,似乎是想驱散去缠绕在他心头的幻景。
他抬起右脚,用尽全身所有的力量艰难地向前迈出一步。“砰!”靴底击在地面上,沉闷而冗长地一响,在思悟洞中悠悠回荡。
他执剑而立,如临深渊,徐徐睁开了双目,与丁原之间的距离已拉近两尺。他一声断喝,再举左脚。恍惚里,那些足印陡然汇聚成一团沛然莫御的惊云,与山川日月一体,向着自己水银泄地般地迫来。
他凛然醒悟到,自己的对手不是这些足印,也不是对面傲立的丁原,而是身外缥缈无凭的天地自然。
手中紧握的剑,已寻找不到劈落的去处!他的腿不自觉地凝固在半空,无法落下,像一只陷入蛛网的飞虫,难以自拔。
时间在洞中静止,岁月在静止中苍老。也不晓得过了多久,鬼锋眼中的紫焰渐渐黯灭,他小心翼翼地将破心雪剑归入鞘中,再解下身上湿透的白衣,将它层层迭迭地重新包裹起来,就像珍藏起一段惊心动魄的记忆。
这时,如释重负地,他长吐一口气,脸上竟闪现一丝欣喜,一丝解脱。
丁原凝视着他,油然而笑。
鬼锋迎上丁原的视线,道:“幸好,我遇见了你;幸好,还不算太晚。”说着,他向丁原深深一揖,沉声说道:“承蒙指教!”
丁原坦然而受,再问道:“还要打吗?”
鬼锋冷漠刚硬的唇角居然泛起一缕笑容,摇头道:“不用了,应该不用了。天地无极,人寿几何?除了打打杀杀,其实我还可试着去做许多其它有趣的事。
“烦劳丁兄转告盛掌门和小蛋,明日午后之战取消,鬼某即刻北归。”
丁原悠然而笑,抱拳一礼道:“鬼锋兄,一路顺风。”
鬼锋向他点头示谢,再看了一眼脚下的那圈足印,此刻已恢复了沉寂。他一迈而过,低声道:“告辞!”身形一展。一丝明悟,向着天宇,越飞越高。
第七章 守宫朱砂
却说无涯方丈师徒由姬榄、和婉夫妇一路陪同,行至紫竹林。盛年早已携了越秀剑派的新任掌门杨挚和燕山派掌门周陌烟等人远迎出轩。
众人进得紫竹轩,无涯方丈顿时闻到屋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酒香。
盛年微微一笑,请了无涯方丈上座,替他泡上香茶,道:“不好意思,这满屋子酒气散得太慢。”
无涯方丈欠身接过杯盏,也笑道:“盛掌门酒量无双,性情中人,老衲早有耳闻。”
这时众人分宾主坐定,除了姬榄夫妇外,各派的门人弟子俱都退出了紫竹轩。
这些人里,若以掌门身分而论,当以越秀剑派的杨挚资历最浅。他正襟危坐在周陌烟的下首,问道:“无涯大师莫非也是为观摩盛掌门与鬼锋一战而来?”
无涯方丈似不愿在众人面前吐露来意,模棱两可道:“老衲适逢其会。”
这话听在别人耳里,只当他是委婉默认。可盛年外表粗豪,心细如发,思绪缜密,已然隐约听出无涯大师话里有话,来意绝不单纯。
他并不说破,若无其事地与众人寒暄了一阵,忽听外头喧哗,有人高声叫道:“盛兄、盛兄,我常老五来啦!”
随着话音,常彦梧兴冲冲闯入轩中,守在门外的一众弟子,全没料到这家伙敢在紫竹林中横冲直撞,竟不及拦阻。
无涯方丈听到常彦梧自报家门,眼皮几不可察觉地微微一抬,又立即垂落。近在咫尺的盛年尽收眼底,心中反更增添了一分疑惑。
常彦梧进门一瞧,屋里除了盛年还有其它宾客,除了姬榄夫妇,其它人自己一个也不认识。但从这些人的神态气度观量,该都是天陆正道翘楚人物才对。
他先是愣了愣,随即旁若无人地笑道:“盛兄,原来你有客人在?”
盛年对常彦梧的作派早已见怪不怪,当下起身迎道:“常兄近来可好?”
常彦梧听盛年当着这么多人跟自己称兄道弟,殷切问候,心里得意无比,笑呵呵道:“兄弟我吃得香,睡得甜,逍遥快活连神仙也不如??”
他说得兴高采烈,口沫飞溅,猛察觉屋里一圈人正冷冷盯着自己。姬榄等人的神色里,更是透露出一丝不以为然。
常彦梧自号“神机子”,总算是个识趣的主,当即打住,哈哈一声干笑道:“盛兄,你先忙,我到隔壁屋坐着歇会儿。等晚上有空,咱们再聊。”
他灰溜溜退出紫竹轩,又朝里望了眼,想起那些轻蔑的眼神,忍不住气不打一处来,“呸”的一声,狠狠往地上吐了口浓痰。
周围各家各派侍立守候的弟子,见常彦梧如此粗鲁无礼,纷纷怒目以视。
常彦梧不甘示弱,雄赳赳气昂昂地回敬众人,哼道:“看什么看?没见过老子这般的世外高人么?”说罢惟恐激起那些弟子的公愤,抢在对方围上来之前,脚底一抹油溜到隔壁的竹庐前,刚要推门,门却开了。
常彦梧定睛瞧看,门里站的正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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