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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种武器-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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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华凤道:“不行。”
乔老三怔了怔,为什么不行?”
华华凤板着脸道:“湖上的船家,每个都可能是青龙会的眼线,我们绝不能冒一点险。”
乔老三还想再说什么,看见她冷冰冰的脸色,就什么也不说了。
段玉忽然走到她身边,悄悄道:“你知道你现在看来象是个干什么的?”
华华凤道:“还象个女贼?”
段玉笑道:“现在你当然不象女贼了,只不过象是个女暴君。”
大家既不能施展轻功,又不能露出形迹,只有在泥泞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走了一段路,天已黑了,走到对岸的山脚时,夜已很深。
这座山既不是栖霞,也不是万岭,山路崎岖,就算在春秋佳日,游山的人都很少。
在这种雨夜里,一个没有毛病的人,更是绝不会上山去的。
卢九、顾道人、乔老三、段玉、王飞这些人的神经都正常得很,连一点毛病都没有。
但现在他们却只有跟着华华凤上山。
因为每个人都知道,要解开这秘密,就一定要抓住花夜来。
只要能破了这件案,无论要他们吃什么苦,他们都是心甘情愿的。
只不过,这要命的花夜来,实在是一个害人精,什么地方都不躲,偏偏却要躲在这种要命的地方。
雨还是没有停,而且连一点停下的意思都没有。
江南的春雨,本就象离人的愁绪一样,割也割不断的。
新买的蓑衣和笠帽,好象并不太管用。
大家的衣裳都已湿透,脚上更满是泥泞。
上了山之后,泥更多,路更难走,风吹在身上,已令人觉得冷飕飕的,刚才吃的那几个蛋,现在也不知哪里去了。
每个人都觉得又冷,又饿,又累,但却也只有忍受着。
因为这本是他们心甘情愿的。
好容易才爬到山腰,华华凤才总算停下来,歇了歇气。
她也是个人,她当然也累了。
王飞忍不住问道:“到了没有?”
他说的声音已压得很低,华华凤却还是板着脸,瞪了他一眼。
这位名声赫赫的霹雷堂主人,居然也吓得不敢开口了。
就在这时,山道上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华华凤立刻一挥手,窜入了道旁的树林,整个人伏倒在地上。
大家立刻全都跟着她窜进去,伏下来。
地上的泥又湿又冷,大家都似已完全感觉不到,因为脚步声已越来越近,终于到了他们面前。从杂草中看出去,只见一个被着蓑衣的老樵翁,摇摇晃晃地从山上走下来,一只手拿着把破伞,一只
手提着个酒葫芦。
看来他已经喝得太多了,连路也走不稳,嘴里还在醉醺醺地自言自语,好象还准备到山下去打酒。
就因为他已喝得差不多了,所在这种天气里,还要下山打酒。
—个人若已喝到有了六七分酒意时,要他停下来不喝,实在比要饿猫不偷鱼吃更难。
——难道这老酒鬼也是青龙会的属下、花夜来的眼线?
大家都屏住了呼吸,连动都不敢动。
他们都已是老江湖了,打草惊蛇这种事,他们当然不会做的。
好不容易总算等到这老鬼走下了山坡,渐渐连脚步声都已听不见了。
王飞才忍不住道:“难道他……”“嘘!……”他刚说了三个字,就立刻被华华凤打断!
绝不许开口!绝不许开口!若是惊动了花夜来,这责任谁担当得起?
大家只有沉住气,爬在泥泞中,等着,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就象条无家可归的野狗。
也不知等了多久,华华凤总算站了起来,打着手式,要他们接着往山上走。
这时他们不但脚上是泥,身上也全是泥,段玉这一辈子也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可是别人却居然还是连一点埋怨之色都没有,就连卢九爷这么样喜欢干净的人,都毫无怨言。
每个人都只希望能抓住花夜来那女贼,为卢小云复仇,为段玉洗刷冤名,为大家出口气。每个人都很信任华华凤,这位鼎鼎大名的七爪凤凰,办案时果然是步步为营,小心谨慎,令人不能不佩服。
山上更黑,更冷。
华华凤忽然又停下来,伏在树林里。
林外有一片危崖,危崖下居然有两间小木屋,里面还燃着灯。
——难道这就是花夜来的潜伏处?
大家伏在地上,更连大气都不敢出了,希望能赶快冲进木屋去,一下子将花夜来捉住。
华华凤却是很沉得住气,看来她已打定主意,不等到十拿九稳时,她绝不轻举妄动。
木屋里连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们又等了很久,就象是等了一百年似的,华华凤才终于悄悄道:“我一个人先进去,你们在外面将木屋围住,等到我招呼时,你们再闯进去。”
她为什么要一个人孤身进去涉险?为什么不索性一起闯进去?”
大家都不懂。
可是她既然这么样说,就一定有道理的,大家都只有听着。
华华凤身形已掠起,就象是股轻烟般,掠了过去。
这位七爪凤凰,功夫果然不弱。
只见她在木屋外又听了听动静,才一脚踢开门,扑了进去。
这时大家也全都展动身形,围住了木屋。
每个人的身法都很快,每个人都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
看来花夜来这次就算是条狐狸,也是万万进不了的了!
忽然间,木屋里“砰”的一声,华华凤在厉声大喝:“花夜来,看你还能往哪里走?”
顾道人、王飞、乔老三,都已沉不住气了,已箭一般窜出去,闯入了木屋。
然后三个人就全都怔住。
木屋里只有一个人———一个华华凤。
木屋里又脏又乱,还带着一阵阵劣酒的臭气。
屋角堆着一堆柴,桌上点着盏破油灯。
华华凤正悠悠闲亲地坐在灯畔,用一块干布擦着头发上的雨水。
“花夜来呢?”
“不知道。”
王飞第一个叫了起来;“你也不知道?”
华华凤悠然道:“我既不是她同党,也不是她朋友,她在哪里,我怎么会知道?”
每个人全都怔住。
顾道人终于忍不住道:“可是你自己明明说,你已查出了她的下落。”
华华凤嫣然一笑,道:“那是骗人的,完全都是骗人的。”
顾道人又怔住,华华凤道:“我既不是七爪风凰,也不是女捕头,我只不过是个专喜欢抬杠的小姑娘而已,你们这些老江湖难道真的看不出?”
顾道人看看自己身上的一身泥,哭也哭不出,笑也笑不出。
他忽然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呆子,是个白痴。
别人的感觉,当然也跟他差不多。
五个大男人,竟被一个小姑娘骗得团团乱转,这滋味实在不好受。
华华凤忽然道:“我这么样做,只不过是在试探试探你们。”
“试探我们?”
华华凤道:“我总怀疑你们之中,就有一个是龙抬头老大。”
她接着道:“只有龙抬头老大,才知道花夜来的下落,才知我是骗人的,我这样做,他心里当然有数,就算肯跟着我受这种冤枉罪,也一定难免露出些破绽来,我就一定看得出。”
顾道人忍不住叹了口气,道:“现在你看出来没有?”
华华凤道:“没有。”
她又嫣然一笑,道:“看来你们全都是货真价实的好人,我以前根本就不该疑心你们的。”
一个笑得这么甜的女孩子,在你面前,说你是个大好人,你还能发得出脾气来么?
卢九也只有叹息一声,苦笑道:“现在姑娘你还有什么吩咐?”
华华凤道:“只有一样了。”
她眨着眼,微笑道:“现在大家最好是赶快回家去,洗个热水澡,喝碗热汤,舒舒服服地睡一觉。”
小楼的窗子还是开着的,灯却已灭了,雨已停了。
他们划着原来坐出去的那条小船,又回到这里来,一路上段玉连半个字都没有说。
华华凤偷偷地瞟着他,搭讪道:“不知道那位被人装在箱子里的仁兄还在不在?”
段玉还是板着脸,不开口。
华华凤道:“猜他们还在不在?”
段玉不猜。
华华凤忽然跳起来,大声道:“你生什么气?凭什么生气?我这么做,难道不是为了你?你受了罪,我难道没有在受罪,你一身泥,我难道不是一身泥?”
段玉忽然也跳了起来,大声道:“谁说我在生气?”
他一叫,华华凤反倒怔住:“你既不是生气,一张脸为什么板得象棺材板一样?”
段玉大叫道:“因为我心里不高兴。”
华华凤道:“为什么不高兴?”
段玉道:“你若是我,你会不会高兴?”
华华凤说不出话来了。
无论谁遇着段玉遇见的这种事,心里都绝不会愉快的。
华华凤终于轻轻地叹了口气,柔声道:“现在你怎么办呢?”
段玉道:“不知道。”
他跳起来,掠上了小楼,拔开了门栓,冲出去——他也想看看那位被人装在箱子里的仁兄还在不在?
那个人居然还在,居然正在外面的小厅里,吃昨天剩下的包子,喝剩下来的酒。
他身上穿的,还是他从箱子里出来时,穿的那套内衫裤,还是赤着一双脚。脸色却比昨天更苍白、更憔悴。
段玉也坐下来,开始吃包子,喝酒。
这人忽然笑了笑,道:“包子还没有臭。”
段玉也笑了笑,道:“肉也没有臭,虾也没有臭,鱼丸也没有臭,我的人却臭了”这人微笑道:“看来你好象也被人装进箱子里去过,而且还是漏水的箱子。”
段玉叹道:“我情愿被人装在箱子里,那至少比被人骗得象土狗满地滚好。”
这人道:“你被谁骗?”
“被我。”
华华凤背负着双手,施施然走了出来,淡谈道:“他的确是被我骗得白滚了一个晚上,可是这件衣服……”她忽然扬起了手,手里拿着的,正是她女扮男装时穿的那件紫绸衫。
现在这件紫衫上竟也全是泥。
华华凤眼睛盯着那人,冷冷地说道:“这件衣裳本该好好地躺在屋里睡觉的,怎么会也滚了一身泥,难道它自己会长出脚来走出去?
先到凤林寺去鬼鬼祟祟地偷听,再鬼鬼祟祟地跟着去打滚?”
这人苍白的脸,已变得有点发红。
华华凤冷笑道:“衣服上当然不会长出脚来的,你身上却有脚!”她瞪大了眼睛,瞪着这个人,忽然大声道:“我问你,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们到凤林寺去,又跟着我们上山?难道你也想找花夜来?你究竟是什么人?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这人已发红的脸,忽然又变得苍白,好象想说什么,却又偏偏说不出。
窗外面的雨水,忽然响起了—阵摇船声。
段玉和华华凤不由自主,想到那小屋中去看看,这脸色苍白的神秘少年,却已突然凌空翻身,箭一般窜出了门外。
也就在这时,一个人已从窗外的湖面上箭一般窜了进来。
一个瘦削、修长、面容清癯、神情严肃的老人,赫然正是卢九。
他身上的衣服也还没有干透,也还带着一身泥,一张脸也板得像棺材板一样。
华华凤吃惊地看着他,勉强笑了笑,道:“你还没有回去?”
卢九冷冷道:“我还没有回去。”
段玉笑道:“幸好这里还有酒,喝两杯驱驱寒气如何?”
卢九冷冷道:“我不是来喝酒的。”
看他的脸色,无论谁都看得出他绝不是来喝酒的。
华华凤眼珠子转了转,笑道:“不来喝酒,来干什么?”
卢九道:“来杀人!”华华凤笑不出了“来杀人,杀谁?”
卢九道:“老夫一生,恩怨分明,铁水是我至交好友,小云是我独生爱子,无论谁杀了他们,我都不会让他活过今夜。”
段玉也笑不出了。
华华凤道:“你是来杀他的?你明明知道杀人的真凶并不是他?”
卢九冷笑道:“杀人的刀,是段家的碧玉七星刀,杀人的凶手,不是他是谁?”
华华凤怔住。
她实在想不通卢九为什么会忽然间改变了主意的?
卢九道:“我的确不愿与段飞熊结仇,但杀人之仇,也不能不报。”
华华凤道:“所以你当着别人的面,虽然故作仁义,别人一走,你就想来要他的命。”
卢九道:“不错。”
华华凤道:“你不怕杀错了人?”
卢九道:“杀错了一个人,不能放走一个仇人。老夫一生纵横江湖,杀人无数,级然杀错个把人,也是寻常的事。”
华华凤冷冷道:“你不怕别人杀错了你!”卢九淡淡道:“老夫年过半百,今日既然来了,就早将生死两字置之度外。”
他目光刀锋般盯着段玉,突然厉声道:“亮你的碧玉七星刀。只要你有些手段,不妨将老夫的头颅也割下来,作你的饮酒器。”
段玉叹了口气,苦笑道:“我喝酒一向只是用酒杯喝的。”
卢九道:“我却想用你的人头作酒杯,盛满你的鲜血作酒,祭我的亡子英魂。”
他的声音已嘶哑,一双眼睛钉子般盯在段玉的咽喉上,一双瘦骨嶙峋的手,已鹰爪般扬起,仿佛恨不得一爪洞穿段玉的咽喉。
无论谁都看得出,他已将数十年性命交修的内力,全都聚在这双手上,只要一着击出,必定是致命的杀着!
就在这时,突听一个人大声道:“你千万不能出手,千万不能杀错人!”喝声中,一个人从门外直窜了进来,竟又是那脸色苍白的神秘少年。
这少年究竟是谁?他怎能知道卢小云不是死在段玉手下的?怎能会知道卢九杀过了人?
他当然知道。
这世界也许只有他一个人能证明卢小云不是死在段玉手下的。
因为他就是卢小云!
卢小云竟没有死!看见自己明明巳死了的儿子,又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的面前,卢九居然并没有露出丝毫惊奇欢喜之色。
卢小云已跪下,垂着头跪在他面前。
“孩儿不孝,让你老人家担心。”
卢九还是沉着脸,冷冷道:“我并没有为你担心,我知道你没有死。”
华华凤却又忍不住叫了起来;“他就是卢小云,他就是你的儿子?
你知道他没有死?”
卢九点点头,道:“就算青龙会用假扮他的那尸体瞒过了我,我还是知道他没有死,就算他没有在凤林寺铁水的灵堂外叹息,我也知道。”
华华凤道:“你怎么会知道的?”
卢九淡淡道:“他毕竟是我的儿子!”这句话不能算是很好的解释,却又足以解释一切——父子之间,总会有极奇妙的感情、奇妙的联系。这种感觉没有人能解释,却也没有人能否认。
华华凤还是不懂:“青龙会既然已决心要他的命,为什么又要用另一个人的尸体冒充他,却将他装在箱子里,沉入湖底?”
段玉忽然笑了笑,道:“因为他们不愿让卢九爷看到他身上的鱼钩。”
他居然好像也早已看出这秘密:“他们不愿让卢九爷看到他身上另外还有伤口,他们一定要让卢九爷相信,他是直接被我一刀杀死的。”
卢九道:“死人的脸,总难免扭曲变形,他们已算准了我不会看出这秘密。”
华华凤更不懂:“你既早已知道他没有死,为什么还要来杀段玉,替他报仇?”
卢九道:“因为我也知道,他自己—定会觉得没有脸见我,若不将花夜来那女贼亲手捉住,为自己出这口气,他是绝不会出来和我相见的。”
直到现在,他疲倦冷淡的脸上,才露出极怜惜伤感之色,慢慢地接着道:“他毕竟是我的儿子,他的脾气我当然知道得很清楚。”
华华凤总算明白了一点:“所以你才故意用这法子,激他出来!”卢九点点头,叹道:“这孩子虽然倔强骄傲,却绝不是忘恩负义之人,绝不会看着的他救命恩人,跟他的老子拼命的!”华华凤又有一点不懂了:“可是,你怎么会知道他在这里!”卢九面上终于露出微笑:“我早已猜出,被人装进箱予里的那位仁兄就是他。”
华华凤也笑了:“你也听到我说,他身上穿的,就是我的衣服。”
卢九笑道:“我虽然已年老多病,耳朵却还不聋。”
华华凤笑道:“非但一点也不聋,简直比…我还灵。”
她本来是想说:“比兔子还灵”的,可是现在对这垂老而多病的人,也已产生一种说不出的尊敬。
卢九已接过她手里的衣服,被在他儿子身上:“这件衣服虽然脏,至少总比没有衣服好,你小心着了凉。”
卢小云道:“我…我……”他又是感激,又是激动,只觉得热血上涌,堵住了咽喉,竟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华华凤长长吐出口气,道:“现在你既然还活着,暗算你的人究竟是谁,你总可以亲口说出来了。”
卢小云却还是说不出来。
华华凤盯着他,道:“你还不肯说?”
卢小云道:“我……”
华华凤道:“难道你还有些什么说不出来的苦衷。”
卢小云索性闭上了嘴,连眼睛都一起闭上,眼角竟似泌出了一滴晶莹的泪珠。
他的确有难言的苦衷,他不想说,现在也已不必说。看见了他的眼泪,每个人心里都已明白。
——花夜来虽然欺骗了他,出卖了他,他心里却永远忘不了花夜来。
情感本就是件奇怪的事,一个多情的少年,爱上的往往会是他最不该爱的人!
他自己心里纵然也已明白,怎奈相思已纠缠入骨,化也化不除了。
卢九似已不忍再看他。
儿子心里的悲伤,做父亲的当然比谁都清楚。
卢九忽然道:“你刚才虽然没有试探出什么,我却看出了一点可疑之处。”
华华凤道:“你看出了谁有可疑之处?”
卢九道:“顾道人。”
华华凤道:“我怎么看不出?”
卢九道:“因为你根本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华华凤的确不知道。
卢九道:“他本是个最不肯吃苦、最懒的人,就算花夜来真的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叫他冒着风雨在浪涛中折腾一夜,他也不肯的!”华华凤道:“可是刚才却连一句怨言都没有说。”
内儿道:“所以我才觉得奇怪。”
华华凤道:“难道就因为他知道我在说谎,也知道花夜来的下落,却生怕被我看出来,所以才肯受那种罪。”
卢九点点头,道:“其实就算没有今天的事,我对他也早已有了怀疑。”
华华凤道:“哦”卢九道:“那天铁水和段玉交手时,他一直站在船头袖子旁观,一直都希望段玉死在铁水手里,王飞几次要出面劝阻,都被他阻住了。”
华华凤眼珠子转了转,道:“我本来以为只有一个人希望你不死。”
卢九道:“你说的这个人是谁?”
华华凤道:“青龙会里的龙抬头老大。”
卢九道:“本来就只有一个人,真的希望段玉死。”
华华凤眼睛里发出了光,道:“难道顾道人就是龙抬头老大!”卢九道:“他只不过是个小酒铺的老板,可是一输就是上万两的金钱,他的钱是哪里来的!”华华凤霍然回头,瞪着段玉,道:“你是怎样想的?你为什么不说话?”
段玉笑了笑,道:“因为我要说的,全部被你们说了。”
卢小云忽然抬起头,道:“那天我在昏迷之中,的确好象看见一个独臂人的影子,而且还好像听见他在跟花,花姑娘争执。”
华华凤道:“那暗器是从你身后发出的,发暗器的,很可能就是他。”
卢小云又低下头,不说话了。
华华凤眼珠子又转了转,道:“顾道人当真就是龙抬头老大,现在就一定不会回家的。”
卢九道:“为什么!”华华凤道:“因为他既然已知道我们将花夜来看成唯一的线索,以他的为人,一定会赶在前面,先去杀了花夜来灭口!”卢小云脸色更苍白,连嘴唇都已在发抖。
华华凤故意不看他,道:“所以我们现在该去找顾道人,看他是不是在家!”段玉忽然又笑了笑,道:“他不在。”
华华凤道:“你怎么知道他不在?”
段玉淡淡答道:“卢九爷是在后面跟着我们的,可是在卢九爷后面,却还有一个人跟着来了!”华华凤耸然道:“顾道人?”
段玉转过头,往里面那间小屋的窗户看了—眼,微笑道:“阁下既然已来了,为什么不进来喝杯酒,也好驱驱寒气!”窗外烟波飘渺,仿佛寂无人声,可是段玉的话刚说完,窗下就传来了—阵大笑。
“好小子,果然有两手,看来我倒真的一直低估你。”
这是顾道人的笑声。
他的笑声听来总有点说不出的奇怪。
顾道人的确来了。
他虽然在笑,脸色却是苍白的,眼睛里带着种残酷而悲惨的讥嘲之意,就象是一只明知自己落入了猎人陷阱的狼。
段玉看着他,忽然叹了口气,道:“你并没有低估我,却低估了你自己。”
顾道人道:“哦?”
段玉道:“你本不该到这里来的!”顾道人道:“为什么?”
段玉道:“现在你若是回了家,若已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世上绝没有任何人能证明你就是暗算卢公子的人。”
顾道人道:“我自己也知道,可是我却非来不可。”
段玉也忍不住问:“为什么?”
顾道人道:“因为卢小云没有死,而你也没有死。”
段玉道:“我们不死,你就要死!”顾道人嘴角已露出极凄凉的笑意,道:“你自己也说过,替青龙会做事的人,不成功,就得死,纵然只不过出了一点差错,也得死!”这些话的确是段玉自己说过的,就在铁水的灵堂中说的。
顾道人居然每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
华华凤抢着道:“你难道已承认你就是这里的龙抬头老大。”
顾道人道:“事已至此,我又何必再否认!”段玉凝视着他,道:“你难道本就是来求死的么?”
顾道人黯然道:“死在你们手里,总比死在青龙会的刑堂里痛快些。”
华华凤道:“花夜来呢?”
顾道人道:“你为什么不想想,她既然是你们唯一的线索,我怎么会让她还活着?”
卢小云突然跳起来嘶声道:“你……你已经杀了她灭口?”
顾道人冷冷道:“你想替她报仇?”
顾道人手里忽然有刀光一闪,—柄尖刀,已刺入了他自己的心口。
他还没有倒下去,还在冷冷地看着卢小云,深深道:“我救了她,你本该感激我的,我……”他已没有再说下去,鲜血已从他眼耳口鼻中同时涌出。
天已快亮了。
东方露出了一道曙光,正斜斜的从窗外照进来,照在他脸上。
他终于倒下。
这变化实在太突然。
他的死也实在太突然。
这件复杂离奇而神秘的事,居然就这么样已突然结束。
段玉看着他的尸身,眼睛仿佛忽然露出一种很奇怪的表情,喃喃道:“你本不该死的,又何必死!”华华凤忍不住道:“他不该死,难道是你该死!”段玉居然叹了口气,居然承认:“我的确是该死!”他忽又转过头,看着卢小云,说了句非常奇怪的话:“你最后看见花夜来的时候,她是不是正在钓鱼?”
卢小云点点头。
他又觉得很惊讶,因为他想不出段玉是怎么会知道的。
红日已升高,今天显然是好天气。
顾道人的酒馆,大门已开了一半,那个古怪的小癞痢,正在门口扫地。
大酒缸和小板凳,本就是终夜摆在外面的,段玉、卢小云、华华风,围着个酒缸坐了下来。
小癞痢连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嘴里喃喃地咕嘟着:“就算真的是酒鬼,也没有这么早就来喝酒的。”
段玉忽然问;“你的老板娘呢?”
小癞痢道:“还在睡觉。”
段玉又问了句奇怪的话;“老板呢?”
小癞痢道:“也在睡觉。”
段玉叹了口气,什么话都不再说了。
四个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等着,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在等什么?
他们的脸色都很沉重,要将一个人的死讯来告诉他的妻子,本就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日色又升高了些。
华华凤好象又有点沉不住气了,好象正想开口说什么。
她想说的话并没有说出口,因为她忽然发觉有个人正在看着他们。
无论谁看到这个人,都忍不住会多看几眼的。
这个人当然是个女人,是个很灵活的女人,不但美,而且风姿绰约,而且会打扮。
她穿的也很考究,一件紧身的黑绿衫子,配着条曳地的百折长裙。
雪白的裙子,不但质料高贵,手工精细,颜色也配得很好。
这里的老板娘终于出现!。
她的装束打扮,就跟段玉第—次看见她时,完全一模—样。
可是她的神情却已不同了。
她的脸上,已没有那种动人的微笑。
她看着他们,慢慢地走过来。
段玉和卢九都已站起,迟疑着,仿佛不知道应该怎么样对她说。
她却又用不着他们说,忽然笑了笑,笑得很凄凉:“你们是不是来告诉我,我已是个寡妇了?”
段玉点点头。
卢九却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
女道士凄然笑道:“我看得出。”
卢九道:“你看得出我们的表情?”
女道士悲声道:“我早已看出,他……他最近神情总有点恍惚,好象已知道自己已要有大祸临头!”她的神情虽是很镇静,可是眼睛里已有泪珠滚下,忽然转过头:“你们只要告诉我,到哪里去收他的尸,别的话都不必再说!”段玉却偏偏是有话要说:“我第一次看见你,你也是忽然就出现的,就象今天一样!”女道士没有回头,冷冷道:“你难道要我出来的时候,先敲锣告诉你?”
段玉道:“你并不是出来,而是回来。”
他看着她雪白的裙子,慢慢地接着道:“无论谁从里面出来,都不会这么干净。”
女道士霍然回过头,瞪着他:“你究竟想说什么?”
段玉叹了口气,道:“我只不过想告诉你,你的丈夫本不该死!”女道士冷冷道:“该死的难道是你?”
“我的确该死,”段玉居然承认了,“因为我本该早已看出你是谁的。”
“我是谁?”
“花夜来!”段玉一字字道:“你就是花夜来,也就是这里的龙抬头老大!”女道士瞪着他,忽然笑了,笑容又变得象以前一样美丽动人。
卢小云的全身却已突然僵硬。
段玉道:“我第一次看见你,就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总觉得以前好象见过你。”
女道土在听着,仿佛正在倾听着别人说一个很有趣的故事。
段玉继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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