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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愿平安-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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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惟愿平安
作者:诸法空相
备注:
金殿空落,夕照寂寥。
年轻的帝王独坐在高高的龙椅上。
“既然风将军愿交出虎符,朕便许你一愿又何妨?”
那站着的人,唇角扯出笑,从容地跪了下去。
“臣无所求,惟愿平安。”
平安,世子苏平安。
☆、将军宴
一炉沉水香,烟袅晴丝。
湖边小亭,苏平安安静地翻看着一本书,白衣如霜,少年人眉眼清雅,只是简单地一个翻书的动作,却无端地演绎出一股卓然出尘的气度来。
远远地有个缁衣小童沿着曲折的荷塘跑过来,等到苏平安面前时,已然气喘吁吁,道:“少,少爷,老爷,说,说风将军的独子请少爷,您,您今晚过府一叙。”
“嗯。”莹白得在阳光中近乎透明的手指微微一动,手中的书又翻过一页。
那小童叹一口气,认命般的语气,提高了声音,复又叙述了一遍:“少爷,风将军的独子请您今晚过府一叙。”他缓过了气,声音清亮里还有些尖细,成功地将自家少爷的心思把书本上拉了回来。
苏平安抬起头,略略皱眉,风家,开国功臣,功勋卓著,世袭的公爵之位,满门忠烈,世代为三军主帅,掌握这个国家超过二分之一的兵力,真正的位高权重,最重要的是,这个深不可测的风家与他们家没有任何交集,而风家独子,据说七岁就随父去了苦寒无比的北疆之地,与他连面都没有见过,如此思索了一会儿,方道:“除了我还请了哪些人?”
“嗯”小童咬着小指苦思冥想了一会儿,道:“方才老爷没说,到是我听伙房的刘胖哥嘟囔了句什么‘到底是风家,在家办个席面,连那些皇子都要给脸赴约呢。’好像是这么说的吧。”
苏平安点点头,脸上神色平定,道:“我知道了,我会去的,嗯酥糖,你去我院子的拾意阁将那坛子“塞上烟月”取出来,我带去将军府。”
那小童转身领命要走,忽然想起来一事,道:“少爷,前儿个昙心寺的一叶禅师送来一罐新夏的闻蝉茶叶,要不要匀出一半来给九皇子送去。”
苏平安也想起这事,九哥喜茶,这昙心寺后山的闻蝉茶叶难得,倒是不能叫他错过,扬唇一笑,道:“嗯,你找那个缠梅的青花茶罐匀出一半茶叶来和那坛“塞上烟月”放一块儿,我一起带走。”
酥糖道了声“是”,转身去做事。
苏平安特意等到夜色开始缓缓降临才出门,免得与他那些素来眼高于顶,自命不凡的皇子表兄们撞上。可当他的马车在风府门前停下时,掀起一角车帘,门口虽已冷清,他还是看见了一抹皇子才能穿的明黄色的衣袍,只是这衣角的纹饰再熟悉不过
果然,等车帘被卷起,那人已站在他的马车前,伸出一只手掌,含笑看着他,淡淡的如玉光华内敛。苏平安一笑,将手递过去,那人握住他的手掌带着他跳下马车。掌心触及的是一片冰凉,微微有些不悦,皱眉道:“怎么不进去,偏在这儿吹风。”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掌心何曾暖过?去夏你喝醉了酒,还抓着我的手掌冰脸呢。”素来脾气好的九皇子离沐开口,声音里挟着初夏的夜风,清润里裹着笑意。
苏平安忆起前事,也禁不住一笑,酥糖眼力劲儿好,趁势拿上了个青花罐,递给苏平安。苏平安接过来,又递给离沐,道:“这是初夏第一场雨后的闻蝉,我得了一罐,这半罐送你。”
离沐听得是闻蝉,眼神果然亮了亮,并不推辞,接过后,打开罐子细细闻了一下,“的确茶香独特,别有清味。想来还是昙心寺后山的那两株极品茶树上的采摘的,这味道里还有一线佛香。”珍而重之的交给身后的小侍。
两人絮絮地说了些话,门口不知何时正倚着一个浅青锦袍的青年,五官俊秀深邃,眼睛微微眯起,嘴角是一抹玩味的笑,正看着他们,缓缓开口道:“九皇子与平安世子到了,风旗有失远迎。”
离沐与苏平安缓缓转过头,就看到了风旗不明显却绝不掩饰的打量眼光,果然是长年随军的人,不过少年之姿,这姿势虽然慵懒,但隐隐有逼人之势。
“有劳风公子久候。”皇九子离沐温文笑笑,寒暄之语也显得款雅。
平安朝着风旗礼貌地笑了笑,却并不多说话,随着离沐走进风府,到得风旗面前,略作停顿,向酥糖微一示意,酥糖便即从身后的小厮那里取过酒递给风旗身后的管家,道:“这是我家少爷送给风少将军的酒。”
管家收下酒,风旗唇角的弧度更大了些,道:“原是跟大家都说了的,来赴宴便是给了给了风旗面子了,实在不许带东西,如此仍是要多谢世子盛情。”
平安也笑笑,道:“些微薄物,聊表心意。”
随着风旗在前引路,一行几人却是跨过了正堂,还未走进□花院便已听到了丝竹歌乐混杂着人声嬉闹。
“现在天气一日热过一日,我嫌在屋子里闷热索性就在花园里置了几桌酒水,二位且随意,我去换件轻衫便来。”
“少将军请便。”
“少爷,奴才给您去取个相得益彰的酒杯来。”风旗抱了酒坛进房间,老管家丁伯守在门外毕恭毕敬地说道。
“不必,这酒最相得益彰的酒杯就是这喝酒之人的嘴唇,其余左不过是文人附庸,你先下去吧。”
老管家替自家少爷将门合上,恭敬地领命告退。
一把拍开酒坛上的封泥,一股醇厚的酒香扑面而来,风旗扬眉,“的确是难得的好酒,你也别躲了,一起尝尝?”
从厚重的纱帷后面走出一个人来,身长玉立,只可惜带了一张黑色的铁面具遮住了眼睛以下的部分,使人看不见他的容貌,清晰可见的是自额上道右眼眉骨上一道皮肉翻滚的一条疤的,名字因此叫残像。
残像走上前一步,嗅了嗅空气中的酒香花息,道:“塞上烟月。苏平安想到送这样的一壶酒,果然不简单。”
“他本就不是个简单的人。”风旗唇角勾起一抹浅笑,径自斟了酒递予残像,“尝尝。也不负他一番心意。”
“心意?”残像不客气地接了酒一饮而尽,看着在沙场上将自己救回来的年轻的将军,揶揄道:“塞上烟月不过是顺手人情,那九皇子手上的才是真情意。”
风旗不语,唇角一勾笑,却是叫人看不出心思,微一垂首,掂着酒杯细细品闻酒香。
酒方过了二巡,离沐已是撑不下全局剧烈地咳嗽起来。
“九哥怎么啦?”十七皇子方五岁,是只白白糯糯的小团子,此刻伸了只胖胖的小手,焦虑地想要去够离沐的额头,“让沣儿瞧瞧。去岁父皇染病,沣儿一摸父皇的额头便好了。”
离沐将将止住了咳,气息仍未喘匀,却依旧含着笑低下了头。小十七立马敛了焦虑,端出一副医者父母心的慈悲模样,扑腾着双手去摸离沐的脸。右手方落在俊秀的额头上,这得意地一抬左手,一大壶酒就哗啦一声悉数倒在了离沐身上。
一声笑在酒席上逸了出来,五皇子离澈三分嘲弄三分鄙薄的声音随即响起,“九弟近日来是越发地孱弱起来,怎得十七一壶酒也受不住了?”
离沐接过身边小侍递来的洁净的一方素帕,将身上酒渍略擦了擦,并不去看他,只摸了摸十七皇子顶心软发,道:“我倒是不妨事,不过叫酒给淋了,倒是十七弟,不过五岁,底下哪个不识轻重的人谁给的他这么一大壶酒,伤了身子,几条命够赔?回头叫父皇知道了,咱们做兄长的也免不了个护弟不严的罪责。”
原本言笑晏晏的酒桌不知何时变得阒无人息。
五皇子离澈面前的酒壶不见了,脸色憋得难看,半晌才吼出一句:“伶桧,你越发地不会当差了!这酒能胡乱拿给十七爷吗?!”
旁边一个容貌清秀的小侍忙跪在了地上,身子筛糠似的抖,结结巴巴道:“再,再不敢了,爷且饶了奴才这一回吧!”
离澈冷冷一笑,道:“饶了你,人家还能在父皇面前再治我个‘御下不严’的罪!下去自己领三十嘴巴去!”
那本是被推出来做自家主子替死鬼的小侍脸色一片白,那是特制的竹木牌牌抽的三十个巴掌啊
风旗打了扇子,笑道:“哪里是五皇子的人犯的错,是我这府里下人办事不牢靠,回头我罚去,不在此刻饶了诸位皇子雅兴方好。”说完,含着笑看得却是苏平安,眼里的探究犹是隔着山岚雾气,大漠黄烟似的看不清。。
苏平安远山一般的眉不易察觉地一挑,离沐这一军将得倒是妙!这酒席是照着位分排坐下来的,太子居首位,其次是东道主风旗,其余皇子依着年岁分列两侧。离沐排行第九,处在太子右侧不上不下的位置,十七排末,与世子位的平安正相邻,那空着的席位上掀了盖的一盏玛瑙杯果子酿可还没动过呢。只是这接口的风少将军,怕也不是个简单角色。
“沣儿……沣儿……”到底只是个五岁的孩子,见众人都在说着自己酒不酒的事,还有小侍要受罚,被大人这么一喝就乱了分寸,哪寻得到一丝皇子的庄严相,“沣儿只是想给九哥看病。九哥咳出血来了……。”软糯糯的声音逐渐低下去。离沐执起弟弟的手,笑得和煦如春:“不打紧,九哥换套衣服就好了。沣儿给九哥看了病,九哥已经好了。”
“真的吗?”小十七抬起一张笑颜怒放的脸,毕竟还是个孩子,明亮的眸子星光熠熠。
“嗯。”离沐微笑着颔了颔首,转了身,徐徐道,“我不打紧。可别扰了皇兄的兴致。”
主座上的太子离清一笑,饶有趣味地打量着这一幕,顺带席上十几位皇子。
“九弟的病还这般严重吗?父皇开的药可有吃?”他素来不是有甚心计之人,并不如其他兄弟一般厌恶最被他父皇厌恶的儿子,反倒觉得这个九弟模样生得好看,在太书院读书功课也素来极好,为人又温雅,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令人生厌的地方,故而一直不咸不淡地相处着,甚至心底隐隐有着亲近之意。
“还吃着。”离沐脸色如常,面上带笑,只是那藏在锦帕底下的小指颤了颤。
从小的习惯自然瞒不过从小一起长大的人。苏平安无意识的皱皱眉,让身边的酥糖渡了枚丹药予离沐身边的小厮守心。皇帝开的是什么药,满座唯有他苏平安最清楚;九皇子为什么久病不愈,他苏平安亦是最清楚。然即使不愿,只能无奈。袖子里的手紧攥成拳。对桌的离沐双眉微蹙,平安的每一个表情代表着什么,他如何不懂,亦是为难了他了,本是个清冷的人,为着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每次都做不到作壁上观。
微叹一口气,离沐接过小侍渡来的药投进嘴里。
离澈为着刚才的事本就不悦,伶桧是个妙人,他这几日正宠着,逼着他三十个嘴巴打残他的脸,说不上难过终究还是可惜,故一直盯着离沐,且瞧见这一幕,便停了酒杯,斜着眼问道:“九弟,我们平安表弟给你送了什么?该不是~”他挑着眉轻佻地巡视众皇子一圈,“该不是那助兴的药吧?”
酒席上的皇子哄堂而笑。众人皆知,九皇子离沐与苏平安世子自八岁相逢以来,便形影不离、感情甚笃,世子入宫,时常便是夜宿九皇子栖宸殿,同桌而食,一榻而眠。
苏平安脸色一变,扔了筷子,冷着语气道:“五皇子的玩笑未免过了,你道我苏平安是怎样的人?再者,九皇子何尝不是陛下亲子,污言秽语,辱没的是皇家尊严,龙族气度!”
离澈没料到苏平安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愣住。
“离澈!”太子微恼地喝道,这个五弟他从来恨铁不成钢,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还不向九弟道歉,再跟平安赔个不是,否则叫姑母知道了,定不轻饶你!”最后一句话已是有了缓和气氛的语气。
“太子爷不必动怒。”风旗收了扇子,笑得轻薄,“五皇子生性不羁倒和我的脾气。九殿下与平安世子亦是豁达之人,好了,这章便算给在下一个面子,揭过去了。”说道这里顿了顿,唇角加深了笑,道:“在下倒是想起一件事,或可为这夜宴添些趣味。”他拍了拍双手,立即便有一名披着薄纱锦缎,身姿曼妙的美人迎了进来。
“将军~”美人声音娇媚,这一声“将军”端的是千回百转,听得人酥了半边身子,柔若无骨,肤若凝脂的一双纤瘦合度的玉臂地缠上风旗的身子,星眸含水盯着风旗,竟是将满座的皇子视若无物。
“此女唤作明姬,是我从塞外救来的。明姬的绝活是……”风旗顿了顿,将五皇子的焦躁难耐尽收眼底,调笑道:“一双青葱玉手就能让人如登仙境。”
五皇子最先按捺不住,脱口道:“当真?!”其余几个皇子,虽没有说话,神色间也是难掩猴急。
苏平安不悦地蹙了蹙眉。
“皇兄,沐久喘难平,不便再进酒,素闻将军邸花园风光如画,若皇兄与少将军不介意,还请准了沐带平安先离席,以免扰大家兴致。”
太子离清颔首答应,又添了句:“跟着十七的小侍呢,先带了你主子去别处玩耍。”
立即有个乖巧伶俐的少年带了离沣离开。
五皇子看着离沐与平安离开的背影,毫不掩饰地现出鄙薄之色 :“咱这平安表弟倒真是个天姿国色。”
太子头痛地扶额,不予理会。
月银如水,离着酒席远些,这大极的一个花园方显得幽情雅意。
苏平安背倚着棵合欢,繁枝密叶筛下几缕清辉,合着枝叶的阴影,在端端如画的一张脸上明灭,苏平安轻呼出一口气,“这次倒像是我连累你了。”
“何必这么说?若是可以,你知我也根本不想来。我知道你不爱看那些个场面。”离沐执起平安的手,温文而笑,仿佛笑容是他离沐与生俱来就刻在脸上的东西,“更重要的是,平安,我永远不愿那些个不堪入目的场面污了你的眼睛。”
这语气与神情,苏平安再熟悉不过。
平安,我再不让你受伤了。
平安,我永远不愿你为这些事不开心。
平安,你只要一直做你想做的事变好,其他的我来。
平安
从幼时到如今少年长成,这个不得宠的皇子为他挡惊马,替他抄罚书,得罪自己的兄弟,一直这般护着他
“御辰。”平安喃喃唤道,纵是知道此地不安全,以沐为名,御辰位子的温润皇子还是应道:“是,平安,我在。”
御辰这两个字,其实是不能喊的
平安恍惚忆起那日在栖宸殿外偷听到的,那场痛入他心扉的鞭笞。
“御辰?哈哈,柳倾眉真以为自己能颠覆朝纲?她只是只妓,用自己的身子来换朕的江山。可惜她败了,离沐,你那算无遗策的母亲终究是败在了朕的手上。她欠朕的,怎么能不还……”
那个帝王口中输了一切的女人,留给自己唯一的骨血的,便是“御辰”这两个字,她要他倾覆朝纲,天下在手,她死了,心愿昭昭,只是这两个字,却成为活着的人在沉重不过的枷锁,为他一生添了不知多少苦难。 “九皇子和世子果然好兴致。”风旗摇着扇子,从一旁的蔷薇花架后悠悠踱了出来。
☆、昙心晤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鸡油黄的翡翠镇纸压着一叠锦云兰花纸笺,微凉的夜风从开着的窗格子里溜进来,烛影摇动,纸笺上的两行字墨色浓黑,笔力雄劲,字体潇洒中不是格韵,自有风骨。
“最不喜舞文弄墨的风少将军何来的好兴致,写这般温情的字句。”黑铁面具覆盖住了大半张脸,叫人看不清说话人脸上的表情,语气亦是淡淡。
锦榻上仰面躺着个人,头枕着一只青素的瓷枕子,怀里抱着坛酒,懒懒问道:“事办得如何了?”
残像听他语气,倒不敢再刺他,道:“五皇子果真偷带着明姬进宫了,就住在他的熹芳殿。”
“便料到这是个好色不要命的家伙,带话给明姬,让她机灵点。”
“只是苏平安渡给那九皇子的药却是”残像稍停了停,犹豫了一刹那,方道:“离魂丹(随便取得名字,看不下去就改一个好了)。”
慵懒半闭着的眼豁然睁开。
“呵,这么说,老狐狸给他下的是神仙散?果真最是无情帝王家”风旗拎起酒坛,仰头喝了一大口,似感叹似似嘲笑,也不能一笔描述。
“继续盯着。嗯着人去春溪谷问一下纪老头子,神仙散他有没有得救?”风旗将怀中的酒坛子放下,似是乏了般松松地撑了个懒腰,复又闭了眼,翻了个身,道:“下去吧。”
跟来时一样,残像无声无息地退下了。
原本躺在锦榻上的人却再度翻了个身,眼神清明不见半分困意,眼光瞟到被风吹起的纸笺页角,便忽然想起了那合欢树下,月华流转的少年,带着距离的笑意,一把清冷的嗓音,淡然道:“将军亦是好兴致。”
明明他静净无双,似莲清香,而一眼瞥来,却无端地衍生无边风月,牵动一池星光。
翌日。
苏平安用罢朝食,手里的《莲华经》才看了两页,酥糖旋风似的跑进书房,急急道:“少爷,我刚随着芳荪姐姐出门,你道我见着谁了?”
酥糖是随着他长大的,比他小着两岁,是府里老管家榆伯的孙子,榆伯是个鳏夫,无儿无女,四十岁那年在门口拾得个小婴孩便是酥糖。酥糖不过十四岁,性子活泼,做事也机灵,更兼的嘴甜人乖,哄得府里上下没有不疼他的,榆伯对这个孙子也是从心眼儿里宠着。他说是苏平安的侍童,苏平安倒是把他当做是自己弟弟般看的。
“嗯,见着谁了?风柳坞的花魁娘子给你糖吃了?”
酥糖扁扁嘴,谁说他家公子是个清冷不好亲近的人?可不见着他看着,嗯,那是什么?《莲华经》。嘴里却说着风柳坞的花魁娘子
“少爷,嘿嘿,那人可比风柳坞的花魁娘子好看啊嗯,跟公子一般的嗯”前些天酒楼里说书先生说的是个什么词来着“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是了,就这两句话!
苏平安的手一顿,打死不肯上学堂的人,他从哪里学来这些个话?“回头我会把你的话转告秋迦的,得便的,再跟榆伯说一声,近日你学问见长,什么词怎么用学得个妙。”
酥糖的脸登时苦了下来,“别呀,少爷你猜出来了呀,可别跟我爷爷说,他恼我随他打骂,可气坏了身子岂不是我不孝?”
苏平安倒是叫他堵得没话,也没真要跟他计较。
只是秋迦他的眉头无意识地渐渐皱了起来。
酥糖见公子皱眉,心里倒是不安起来,秋迦师父不是跟少爷是知己吗?怎么少爷瞧着不是个特别开心的模样?
“公子,公子。”外厅的小侍玉书急急遑遑地跑进来。苏平安转了身,眉目平静,只以眼神示意着来人。
“公子。”玉书作了个揖,说道,“昙心寺云游回来的的秋迦师父正在府门外候着,师父说请公子到昙心寺一叙,共论佛诣。”
苏平安放了书,疑惑道:“怎么不请秋迦师父进来?”
“师父是坐了辆富丽堂皇的马车来的,嗯,车子里像是还有个人呢,师父看着挺匆忙,只着小的速请公子。公子若是不便,也吩咐我只管速速回禀了即可。”
苏平安默然。秋迦此番出现,着实不和时节。离约定的期限,还有一年半的光景,这马车里的人是谁?他本不是个愿意这般费心思考的人,只是托付秋迦的事,出不得差错。
酥糖见自家公子垂着首半天不说话,想了想便大着胆子说:“回了吧。公子他……”
“不必。”苏平安抬头道:“与秋迦师父说,我这就来。”
“是。”玉书拱了拱手便转身迅速离开。
刚刚踏出府门,苏平安的脚步便顿住了。
一袭灰色僧袍的秋迦双手合十静静地伫立在门口,一辆盛装马车候在他身后,只是马车上,一只手掀开车帘,一个青衣锦缎的身子探了出来,一把折扇轻摇,一张俊脸含笑。
“平安世子安好。”笑语温存,自有风流。
苏平安愣了愣,方回过神来,淡淡道:“少将军安好。”
“世子别来无恙。”秋迦微微躬身,浅笑致礼。
平安微笑,亦躬了躬身,道:“师父曾订下三年云游之期,如何竟早归一载光景?”
“是小僧之误,游历婆娑世界,寻觅世间佛理,本非人力可致,纯然视乎缘之一字,世子有心,正巧又遇上风少将军,可愿移趾昙心寺,与小僧清谈一番?”
纯然视乎“缘”之一字?苏平安心中一个念头一闪而过。颔首道:“幸甚何如。”
苏平安上了马车,风氏一族的泼天权贵,从自己现在身坐的马车上便可窥一斑,不过是一辆行动用的马车,却比寻常富贵人家的要大了近一倍,甚至于自己上车时一眼瞥见的四匹拉车的俱是名驹。车内摆着一张矮几,上置文房四宝,读书几本。矮几旁另有一只小柜,柜里尽是珍宝玉石等供人赏玩之物。
秋迦自上了车便打起了坐,风旗也是一言不发,不过笑望着苏平安。平安暗叹一口气,周遭氛围着实怪异,拣起几上的书,倒真是本禅宗经典,左右无事便认认真真地读了起来。
马车“嘚嘚嘚嘚”地前进,车夫的马鞭时不时地扬得意气风发,车内却是一派宁静。
先前原是连着下了几日的雨,不过昨日下午刚歇,加之昙心寺地处深山,平安一下车便见古寺隐隐出现在山岚雾气中,倒是一幅世外仙境的光景。
“美景兼美人,在下此番确是来着了。”风少将军摇着扇子,战场修罗化作翩翩公子,一双桃花眼笑意盈盈地望着平安。这美人一词,所指何人再明白不过。
苏平安眉峰一皱,他不是看不惯别人轻佻的人,只是人家调戏到自己头上来了到底不能还迎上去说笑,忍了忍,只清清冷冷地回了句:“将军说笑了。”方又回过身去对着秋迦道:“前些日子,正读着《华严经》,尚有几处不明白的,今日赶上了,请师父指点一二。”说罢又看向风旗。
秋迦略作思索,转了身对风旗道:“少将军稍候。”
“师父请便。”未等秋迦说完,风旗忙道,“风旗不过是家里祖母逼着来听师父讲经,杀场之人,终究身负人命。师父自与世子且去,在下也乐得先将这寺内美景细赏一番。”
秋迦躬身,“老太君素来有佛心。”引着平安朝西厢走去。
山风本就大,平安迎着晨风步若流云,一身素白的衣衫风中翻飞,离着他远去,羽化般人力无可挽留。只是
他还是这般瘦。
深山之中,着实清凉,风旗还是打开了折扇轻摇,发如鸦羽轻飞,俨然一派风流韵度。眼眸微垂,敛去意气奋发,一片暗色。
平安,你果真半点不记得我了吗?
厢房内。
燃香一线,禅意悠远,能静人心
平安坐在木桌旁,桌上是一套齐全的茶具,小炉上正煎着一壶茶。
白衣素衫的世家公子与灰色僧袍的年轻僧人相对无言。
静坐半晌,茶壶冒出腾腾的热气,壶盖“噗嗤”轻响。秋迦卷起一旁洁净的棉布,拎起茶壶,在两人面前各斟了满满一杯,缓缓做了个“请”的动作。
平安看着他,面前的年轻的僧人垂着眼,平静的脸上是淡淡的不争,串着佛珠的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苏平安也缓缓举杯轻抿了一口。
“雨前青芽?”
秋迦点了点头。“一年前偶游陵水之地,曾在风华寺挂单,讲法七日,临别之时,住持赠雨前青芽一罐,世子可喜欢?”
平安盯着他,不答反问,抿了抿唇,道:“此番,你究竟带来的是生路还是死路?”
秋迦将茶杯放下,缓声道:“依世子看,这雨前青芽与闻蝉孰优孰劣?”
平安蹙眉,此刻他并无心绪品茶论艺。“平分秋色,并无优劣之分。”他仍道。
秋迦点点头:“若世子有青芽,小僧有闻蝉,千金不换,世子可愿用凤笋来换?”
平安微怔,问道:“你的意思是,要救离沐,需付出代价极大。”
秋迦放下茶杯,往壶里添了水,复放回炉上。“小僧此番云游,无意间到了一处名为春溪的山谷。那时,小僧正患痢疾,腹泻多日,浑身无力,竟昏倒在了谷内。幸而谷主是个善人,将小僧带回家救了醒。他予了小僧一味草药,小僧服下不过两个时辰的光景,便已觉通体舒畅,疾痛全消。”
“这人是?”平安问道。
秋迦拨着炉子内的火,让炉火以一种温润地姿态舔着茶壶。“世子博古通今,可听说过纪闻虚这个名字?”
“阎王敌纪神医?”
“正是。”秋迦应道,“纪施主退隐多年无人知其下落踪影,一心弄花侍草,与夫人闲云野鹤,不问世事,连医术都懒得经营了。”
“那么……”平安皱眉,像这样的世外高人,强不得求不成,只是御辰当如何?思及此处,一惯波澜不起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惶急。
秋迦向他摆手示意 :“世子不必心急。小僧曾与纪施主商讨过救人一事,施主坦言他有三成把握可救。”
“只得三成把握?”平安皱眉。
秋迦叹口气:“当世纪施主说有三成把握,世上便再无人敢说有三成半,只是,要救九皇子,必须许他一个承诺。”
“师父直言。”
“麒麟血。”
苏平安抬头,眸中难掩惊异。手边,青瓷的茶杯倾倒,碧色的茶汤在红木的桌面上,一滩水渍。
“风旗方从竹林转至西厢,便见苏平安独自走在枫林小径上,还是夏天,手掌形状的片片枫叶还是碧青的颜色,树叶的阴影一层层地掠过他的脸颊,少年人别样清丽的面容上是显而易见的心事重重。
“世子。”风旗出声,紧几步赶至他身边。
“少将军。”回过神来的平安礼节性地应了一声,口气虽然恭敬,生分却也明显。
风旗脚步一顿,一向轻薄的脸上倒现出几丝受伤的神色。
只可惜平安并未察觉,只是埋头思索,麒麟血是什么,王室秘宝,几代君王独传,轻叹一口气,平安苦涩地自嘲,苏平安啊苏平安,你明明早能救他却不施以援手,待到一切都已无可挽回,却又妄想改变时局,御辰——心口一阵钝痛——御辰,若你知道真相,还能原谅我吗?
“苏平安!”身后之人一声怒吼,平安诧异地回头,他不知何事,这纨绔将军竟至如此失态?
“少将军有何事?”
风旗微不可查的叹了声气,缓和了语气,道:“平安,我唤了你三声。”
平安恍然,连忙致歉道:“风少将军见谅,方才平安正想着些私事,不曾留意周遭,委实不是有意怠慢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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