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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秋兰-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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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整无缺的。何也?盖顺风而动耳。” 
“你是说:我什么都不要做,顺着父皇的意思办就好了?”兰王把玩着几片落花。 
“皇上既然不想让人看出来,那就跟着他隐瞒好了。王爷该办什么差便办什么差,想查什么东西也只管跟着别人去做个样子,只要把握好二者分寸——何者要尽心尽力,何者是蜻蜓点水。皇上是天底下第一明白人,自然会了解你的心意、你的体贴。” 
“好!就这么办!”兰王击节而起,一把抱住君潋,手中花瓣撒了他一肩,“我的潋啊,你简直就是孔明再世!” 
“少来!”他悠然一笑,避开他凑近的唇瓣。 
他却不依不饶,呼吸已近在睫前:“你怎么能什么都料得到呢?” 
闻言,君潋正拂落花瓣的手忽停了停:昊,你真当我是神吗?潋能做此判断都乃事出有因啊。手指不由滑落到了袖口之上:只因我已猜到了那瓶点幽蓝的去向…… 
一抹苦笑还没成型,唇已被人狂热的掠夺了去,他闭上了眼,一声轻叹便碎在了唇齿纠缠之间。 

重阳过后霜降,冷清秋意一日胜似一日。天虽仍高远,却已少了几分当初的明朗,蓝底子上透露出掩不住的灰色来。 
之惟告诉了父王成王交代的事。兰王听了,未发一言,便自去了成王府。 
之惟于是留在君宅相候,一直等到掌灯时分,却仍未见他归来,不由有些心焦。望望对面而坐的君潋,只见他神色如常,教人猜不透他对那事是否知晓,犹豫了下,终是忍不住问道:“先生,你……” 
却不料——“该微臣了?”君潋手上棋子就要落下。 
之惟忙拦住他:“先生,我还没下子呢。” 
君潋收了手——原来竟没一个心思在那棋枰之上。 
之惟暗笑,故意轻咳了两声,才重重落下一子。 
君潋垂睫凝视着棋枰,见状似乎一怔,随即便笑了:“世子棋艺又进步了,请容微臣好好想想。” 
“先生不急。”他的视线从棋盘上挪开,悄悄凝睇于那沉吟的身影,见白衣清寒,在外随意的披了件宽袖夹衫,光影流照皱褶之上,恰似一江春水蜿蜒。正心猿意马时,忽见那人抬起头来,他眼波一荡,忙又看回棋盘,这一看不由一愣:“先生,你下在哪儿了?” 
“微臣还没下呢。” 
“啊?”他忙再细看棋局,终于不能置信的发现棋盘上扭转的形势:方才还成竹在胸的布局竟在刹时倾覆。 
君潋看来早知他疑惑,如今换成他假咳连声,遥指棋盘微笑:“世子,你方才那子是不是放错地方了?你本是想放在这里的吧?” 
果然!他懊恼的看着自己放错位置的棋子,再懊恼的看着那个莫名其妙反败为胜的人。 
君潋笑得好生无辜,懒懒挑眉看他:“可要悔棋?” 
烛火一跳,映那容颜如玉,之惟一呆,随即咬了咬牙:“不悔!” 
君潋被他咬牙切齿模样逗得差点又笑,却正瞥见少年眸中的某些深沉。淡淡一笑,他不动声色,拈了枚棋子在手:“世子既不悔,微臣可就要趁人之危了。” 
之惟目光被拉回棋盘上:“先生可不要把大话说早了,看我如何只手扭乾坤!” 
“是是,微臣不敢轻敌。” 
之惟听他语中带笑,不由涨红了脸,反驳道:“先生可要小心了!方才连输三盘的人可不是本人!” 
君潋不以为然:“方才是微臣大意所致,若我认真起来,连你父王也不是对手呢。” 
“先生能赢过父王?”兰王在皇室中素有“国手”之名,之惟自是向非敌手,如今这手下败将却大言不惭,由不得他不信。 
“怎么赢不过?”君潋眉间隐隐含笑,“与他对弈十年,总归有输有赢。” 
十载流光偷换,面前人影早改,奇的却偏有什么仍留原地不动,影影绰绰,重合入眼前少年执着的眼睛:“可有凭据?” 
“凭据?”他想了想,言道,“世子可是清楚微臣武功之微末的吧?” 
“怎么?这与下棋有关?” 
君潋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一面轻捋衣山带水,一面声调悠悠扣启光阴之门:“初与你父王下棋,我也确是屡战屡败。你父王便道我是未尽全力,于是就提出以后下棋要有些彩头。” 
“彩头?” 
君潋两颊飞霞忽现,停了停才又道:“还不是你父王坚持?!我只得答应他:若是以后我再输棋,便要随他学武。” 
不提赢了如何,之惟自也识趣不问,只道:“原来父王还是先生的先生啊。” 
“才谈不上。”他忙否认,“世子有所不知,其实微臣在家中也曾习过些武艺。” 
“哦?” 
君潋目光投入纵深秋夜,缓缓言道:“君家百年诗书传家,历代既有名宿大儒辈出,也有不少人因循魏晋风骨,我自小耳濡目染,难免不受其影响。遥想那竹林七贤纵情天地,王谢世家傲情江东,如此种种怎不令人心驰神往?更何况连诗仙太白也尝愿‘我乘素舸同康乐,朗咏清川飞夜霜’,若真能一生如此,该当何等快意潇洒?现在想来已然是儿时痴梦,那时却也曾暗发宏愿:要效谪仙人仗剑狂歌游五岳,‘倒着接离花下迷’。于是,年少时还真曾请人教过几天剑法……” 
谢公宿处今尚在,那时少年又若何? 
之惟顺那人目光望去,但见萧索,几茎秃枝寒影与窗棂交错。 
君潋似也不堪此秋意深重,收回了目光来,望着棋线纵横,继续道:“但以那时孩童心性,哪里肯真苦练?自然是以追求姿势居多——反正李白当年身携宝剑还传说是未开刃的呢!所以你父王就说我的武功都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便非要教我扎实根基不可。可微臣都这把年纪,哪里还肯吃这个苦?他却不肯罢休,终借了下棋这个由头来强迫于我。” 
听他语气,似对这“用心良苦”颇有物议,之惟不由笑了。 
“不过,我又岂是那么容易教他得逞的?”君潋也微扬了唇角,“自定下了这个‘彩头’,我便强打了十二分精神。如此下来,与他下棋至今,我的武艺终仍能停留在‘金玉其外’,世子可想,微臣能输过多少回呢?” 
“只怕先生偷懒才是武艺不济的真因吧。”之惟却撇嘴,“以父王那样的盖世武功,只要是肯指点,就没有不受益的。” 
“呵。”君潋也不再反驳,只自落子枰上。 
之惟于是也重整旗鼓,边下棋边道:“先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学生真是好羡慕先生,不但平时能这样见识父王武艺,还能与他同上战场欣赏其马背英姿!” 
君潋听后,只是苦笑:“傻孩子,沙场有何英姿可见?血海刀山只教人担心都来不及。” 
“先生是关心则乱。父王战神之名威震四海,我虽没机会亲见战场上他何等骁勇,却也曾亲眼见过他独斗数十高手却毫不落败!试问如此身手,有多少可担心的?”之惟少年心性,不由一阵热血沸腾。 
却不知君潋动了眉峰:“数十高手?是何来历?” 
“都是御前侍卫,个个真刀真枪!”他答。 
“到底是怎么回事?”君潋追问道。 
之惟便将那夜为救狱下君潋,他怎样闯宫,怎样见皇上,最后又怎样与兰王同闯宫门的事说了。 
“竟有这样的事?为什么谁都没告诉我?”君潋听后喃喃。 
“先生,有什么关系吗?”他只意识到他久久没落子。 
“没什么。”君潋良久才捻起一子,放下,又问,“世子,你方才说道有人向你父王射了一箭?” 
“对。而且那箭好生奇怪,居然没有箭头!不过父王还真是厉害,一把就将它抓住了!”之惟心不在焉的回答——他只注意到了先生刚才的一着棋恰让他有机可乘,或许反败为胜便在此一举。脑中飞转百千念头却都只在方寸枰上,后来才知那时自己究竟忽略了怎样重要的机宜—— 
如果那时,他能抬头瞧那人一眼; 
如果那时,他能凝神听那人一叹; 
如果那时,他没说方才那番话: 
如果那时,他能懂得那人更多…… 
或许以后的很多事情都会改变:命运或有改写,天下或有不同…… 
然而,世上毕竟没有“如果”。 
那时,他抬起头来相望,并不是因为想问先生到底想到了什么,还是自己猜到了放箭者为谁,而只是因为听到了那人的轻咳,“先生,你怎么了?” 
“呛着风了吧。”君潋以袖掩口。 
后来他才恨透自己的傻:他怎能没注意到门窗紧闭——既无缝,何来风? 
接着二人便又继续未竟的棋局,君潋偶尔咳嗽一声,很快便掩盖在了棋子提落声中。 
“那箭……当真是直冲你父王去的?”下了几步,没想到君潋竟又问起。 
“恩。”他直觉回答,这才有些意识到对方的不对劲,举眸望去,只见那人修眉深锁经纬纵横,眼波深潋黑白交错,似凝神又似失神,一时竟看得呆了,不解他心思,更不解自己心思,半晌只嚅喏出句:“……先生,该你了。” 
君潋忙落子。 
之惟发现他竟没去提子,这样一来,己方顿时胜券在握。奇怪心底却无方才之兴奋,他反指指自己本该被吃的受困棋子,提醒道:“先生,这里啊。悔不悔呢?” 
君潋未答。 
烛火明灭,之惟见他顺手以剪拨了两拨。火苗陡长,光亮映进那无限瞳心,刹那间便碎在了那幽深旋涡,打着旋儿陨落,如同某种不死不休的纠葛。“先生……”凝眸良久,他忽觉口中问句多了几分沉重,要在唇齿舌间辗转几多,“悔不悔?” 
君潋终于望向他:“不悔。” 
落棋无悔。 
于是,终成定局。 
之惟大获全胜。不知怎的,却有一丝惘然久久的嵌在少年心底,他看那人起身离座,打开了书房的门。一阵秋风登堂入室,凌乱那如雪白衣,那人却反又往前走了两步,背倚门框抬头望着天宇淼茫,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在他身前,淡淡的,月光疏落,早错过了寒塘藕花影,只照见满池残茎纵横,难续月下香——惟余秋凉罢了。 
听见他又在低低的咳嗽,之惟这才惊觉他的夹衫竟落在了椅上,忙站起身来,手触到那袍子,却又迟疑:怎给他披上呢?他还不及他高,怎够上他的肩膀?何况他还背贴着门呢,又怎样近得他身旁? 
不知究竟是哪个念头牵绊了自己,他的手按在那椅上,久久,却始终提不起那轻轻一件衣裳。 
那……那就等他转过身来,等他一转身,他就将夹衫送上!一定!等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心跳隆隆而起,期盼着期盼着,那人却径直走出了门去。 
他一怔,赶紧跟上,却见那人已步入了卧室。 
门扉掩上,教他至今记得那一瞬心底的滋味——似怅然、似空虚,又似凄凉——可是因那一句“悔不悔”?当时他无从说清,直到许多年后自己也看尽草如茵、松如盖,方才懂得:有些事竟是要一辈子计较思量的。悔与不悔,各自用去一生各自见证。留给他的,惟有一份馨香…… 
然而几个时辰后,他却的确是悔了—— 
兰王是夜深时回的,一回来便见之惟趴在书桌上睡着,怀里团了件衣裳。他一扯,少年便醒了,道先生已回了卧室。他便拿起那人的夹衫,也往卧室走去,却见室内仍透出晕黄灯光。还没睡啊?想这懒人竟肯守侯,心头一甜,他无意中低眉看向手中衣物,念他芬芳,却—— 
“潋!”——已推门而入。 
那头之惟也听见了他惊呼,忙奔过来,却见父王手中抱着昏厥的先生,夹衫滑落于地,几点殷红从袖口内面透露出来——他竟没有发现!还来不及追悔,心潮便埋没在了父王传唤太医的焦急声浪里。 

晓来谁染霜林醉? 
那一年的红叶据说艳得希罕:一夕白霜后,京郊山峦竟都赤霞染遍,一时间竟是满眼霜色红无数。然此美景却也引来了不少议论,言说此乃上苍降异,恐有变数。 
九月初一,仍在天坛的圣上忽然颁旨:停本年秋决,以祈为圣母皇太后纳福。 
朝中纷扰却半点难入此方岑寂,香烟缭绕中,之惟只见父王双手合十,虔诚祝祷:“佛祖有灵,弟子昊诚心祷告:愿以我身代他身,愿以我命续他命,只求他能健康平安……” 
后娴难杂镆丫?岬靡?眯娜ヌ??磺笊喜砸材芴??馄??硗??br》之惟在旁默默看着。自那日先生突然昏倒后,兰王便急召了太医诊治,然太医来了,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道是因太过操劳,又兼饮食失调,所以才会生不适,如能将息得当,相信定能好转。然而之惟却只眼睁睁的看着先生吃下了许多药,却仍旧缠绵病榻,后来竟至每日呕血。太医们也都束手无策,三七等吃了无数,却也难止那血丝蜿蜒。眼见那人日渐委顿,一天之中竟是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教人提着一颗心,既怕他从此睡去,却又不忍看他醒来受罪。 
兰王忧心如焚自不用说,广求天下良医的同时,向来不信鬼神的他竟开始频频出入寺庙,最后索性在君宅和王府都设下了佛堂,日日屈膝膜拜。 
君潋醒时知道了此事,轻刮兰王鼻尖,轻笑他傻,言道生老病死岂能强求? 
兰王却一把抓了他手,只一句话:“与卿生为并身物,死为同棺灰。” 
君潋笑得甜蜜而凄楚,凝望他良久,直到再次陷入昏睡。 
这一睡便睡到了九月这日,此间无数晨昏,兰王空对床上人影,案上宝相,两者都无言无语,徒留人绝望心碎。 
兰王向着佛像深深叩首下去,起时光线正照在他脸,那般枯涩无光。 
之惟不由心头绞痛,正想出言安慰,却见有人推门进来,见了兰王,嘴唇动了两下,却又迟疑。他便问:“怎么了?” 
兰王也转过头来。 
那下人声音是抖的:“王爷,老爷……老爷他……不好了!” 
兰王噌的就从蒲团上跳了起来,奔到门口时,却竟被门槛重重绊了一交。 
“父王?”之惟惊呼刚刚出口,便见他已爬了起来,风一般的冲进了君潋房里。 
房里一片混乱,君潋双目紧闭,呼吸急促,身体猛烈的痉挛着,片刻便是一阵,太医们有的在用金针刺穴,有的则忙不迭的将装满了冰的水袋贴到他额上。之惟看着一阵发憷,兰王早已上前将人紧紧的拥在了怀里。 
“潋!潋!”他不停的大声的唤着他的名字,回应他的却只有急促的喘息,以及烫得灼人的温度,病骨支离已不堪一握,却不知哪来的气力一波又一波的剧烈抽搐,只把他的心也给扯碎。 
“王爷,请王爷稍挪……”一个太医还没说完,兰王已一把抢过了他手中的冰袋,紧紧的贴在了君潋额上。 
君潋呻吟了一声,一阵抽搐方停,一阵又起。 
“潋……”兰王的语音已然支离破碎,只又把人圈进怀里,死死的牢牢的环着,一松都不敢松。 
“王爷……”那太医又上来,拿着袋冰袋,却苦于无从下手。 
“这里!”兰王仰脖示意。 
“王爷?”太医明白了他的意思,却迟疑。 
“快点!给我拿过来!”兰王低吼,吓得那太医一个趔趄。之惟却只听出了其中的颤音,眼眶不由一片模糊,恍惚记起以往在戏台上听过,天子冲冠一怒为红颜,如今才知:那其中哪有什么威风凛凛?有的不过是恐惧满满,只怕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去。 
他揉揉眼睛,却不料方才水雾未散,就又来新一浪的泪水涌起,泪眼中只见父王用身体紧裹着先生,下巴贴在他头顶,用下颌与颈项牢牢固定着数袋冰袋,将那人的额、那人的身深深的深深的嵌进怀里,而将冰冷刺进了自己的肌肤、心底。 
无论君潋怎样挣扎,无论过了多长时间,兰王也总保持着这个姿势。之惟知道:他怀中抱的就是他的整个世界,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撒手,从那时那瞬直到永世永生。 
水,一滴滴的顺着紧拥的二人流淌下来,滑过君潋散乱的长发,像是雨点混入瀑布的流泻,最后一起在床沿汇成了一汪墨色深沉,分不清是冰融,是汗落,还是泪滴。就这样,也不知过了多久,君潋终于停止了抽搐,瘫软在兰王怀中更加局促的喘息。 
“这个喘法……怕是不成啊。”一直忙于指挥抢救的医正轻轻对身旁的一个太医说。 
“不成就想办法啊!”兰王却仍是听见了,转头就是一句。却不料这一扭头,冰袋顿时就滑了下来,他反应过来,想拣,却又不敢松手,只能眼睁睁的见冰水徒洒一床一地。他怔怔的看着看着,终于爆出一声嘶喊:“医正,你给我想想办法,给我救救他啊——我求你!”语音落时,泪飞顿化倾盆雨。 
人人都只闻兰王英雄了得,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却哪里能想见今日场景——情到深处,百炼钢也化为了绕指柔——只见喊罢的兰王将脸贴在怀中人脸上,哭得像个孩子:“潋,你别再吓我了,好不好?你不要这样,我不许……我求求你……” 
见此情此景,纵是铁石心肠也能软上三分,白发的医正紧蹙着眉头,不住摇头,一年轻的太医走近他道:“老师,我有个土法,不知可能一试?” 
医正看了眼已成泪人的兰王,点了点头,示意他上去试试。 
那年轻太医便找了几张纸飞快的做了个纸袋,呈于兰王道:“王爷,您试试,用这个捂住大人口鼻。” 
“父王不可!”还未等兰王答话,之惟已叫出来:先生呼吸已是这般困难,再捂上这个,岂不要活活闷死? 
兰王抬眼望着那太医。 
那太医立时便跪了:“这是下官乡下的土法,还请王爷……” 
还没说完,兰王已接过了那纸袋去。 
潋,我不想就这样失去你,你知道吗? 
在那喘息无定的唇,他轻轻落下一吻——以后,以后的一辈子我都还要这样吻下去的,一辈子,你明白吗?所以现在,请你坚强。我也一样。 
所以才能将纸袋套上那鼻那唇,即使心头止不住的凄惶:也许,也许下一刻那唇就会永远褪色……如果,如果是这样…… 
如果真是这样,如果上苍终不肯垂怜,那也由自己亲手来终结好了——此生所恋,不许谁哪怕病魔哪怕生死来断来抢——生相依,魂相系,纵同上了黄泉路,也必是要亲手泼了那孟婆汤! 
潋,你可知?我只愿生生世世、世世生生与你魂梦相连,无关朝暮,无关阴晴;无关荣辱,无关浮沉;无关天地,无关死生! 
你可知,可知我心?! 
潋,我明白都是我任性纠缠,可能否请你在迁就了千次万次之后,再在今日梢停一程? 
这一生,还没将你爱够啊…… 
所以,潋,请你,不要走!!! 
薄弱的喘息隔着纸张传到掌上,一浪一浪,他见他胸口剧烈的起伏,像蝴蝶扑扇着翅膀,纵使花残蕊灭,却仍熄不了想飞的希望。教他更加死死的、死死的攥紧了那人身躯、那人呼吸,死死的不放—— 
皇天后土,请让他活着,让他活下去,行吗? 
能不能再多给我们点时间啊,上苍?! 
还能是谁染霜林醉?之惟见此情此景,才知只合离人泪。 
大约不过一刻,却让人错觉千载,不知是否是真听到了兰王内心的呐喊,纸袋下君潋的喘息竟终于逐渐平稳,死水般的容颜上也慢慢有了丝生气微漾。 
“潋,潋……”他却只会一遍遍的念着他的名字,任太医们围拢上来。而那人似也感觉到了什么,眉心一蹙,一口鲜血便喷在了纸袋上,热量烫灼了他手他心,还没等反应过来,君潋已又一团血花吐出,浸透雪浪纸张。 
“太医?这……?!”心如刀绞,他不知此时自己脸色竟比怀中人还灰败三分。 
“这个……这个暂且无事。”医正边把脉边道,“总算已是挺过来了。”抬眼见兰王仍盯着那血染了的纸袋发愣,忙示意弟子上前取下。 
年轻的太医瞥了眼那纸上血色,脸色忽然一变,悄悄将纸袋掖进了袖中。 
自然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动作,所有人的关注都集中在君潋身上,只见终于缓过气来的他面色惨白,一头一脸的也不知是水是汗,血丝慢慢的从唇角蔓延出来,然而他却除了微微蹙着眉头,便没任何表情,也未显得如何痛苦,一如他披散一枕的长发,安安静静的垂落在人间,永似流泉清漾。 
这让之惟心底有一丝绝望的释然,他以为先生已经失去了知觉,即使……也不感痛苦。可就在不多时后,他便知道自己大错特错了——当太医们忙至半夜终于才让君潋的病情平定下来,他听见医正对父王郑重的说:“王爷,大人这样呕血固是凶险,但还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千万不能再由着他将血咽下去了——吐出来倒好,咽回去便成毒啊!如再这样下去,只怕下官就真回天乏术了……” 
他这才明白:先生的意识竟还是在的,即使被病痛折磨至此,某些本能竟还在他身上隐隐泛光。而后来更懂:无论何时,他的先生都没有放任过自己沉沦,即使已经对生命绝望。 
兰王闻言,身体一震,良久不能言语。 
医正留下两个太医继续守着,自己便请告退。兰王点了点头,目光便又凝回了床上人身上。 
老医正便走出门来,他年轻的弟子却悄悄扯了扯他衣袖:“老师,您看……” 
他瞥了一眼他手上的物事,立时神色大变:“你!你拿着这个做什么?!” 
年轻太医似未看到他眼中的恐惧,反问:“老师您瞧这上面的血,为何中间都凝出点蓝色来?” 
医正猛的将他扯到一边,又抬眼望了望四周,确定四下无人,才责备道:“劣徒劣徒,你是要给我闯大祸啊你!快给我拿过来!”说着就要抢过那物。 
年轻太医却将那染血的纸袋护得更紧:“老师,这么说,我猜对了,是不是?” 
“作死啊作死啊!”老医正不停摇头。 
“那就是那种毒咯?”年轻人盯着老师的眼睛。 
医正叹了口气。 
年轻太医得到了证实,反倒吸了口凉气,这才意识到自己当真已踏进了某个旋涡中:“老师,那可怎办?我们还要治,还能治?” 
医正看向那“红花蓝芯”,眼中不知闪烁着什么,道:“医者父母心,咱们作大夫的断没有不治病救人的道理。” 
“可是老师……” 
秋风掠过满头银丝,老医正看着他的弟子,缓缓言道:“无论何种情况,你都记住六个字:尽人事,听天命。” 
年轻太医听得一震,恍惚体味之时,手中物事已被人夺了去。 
老医正将那纸袋扔进了提着的灯笼里,沉声道:“徒儿你记住了,这件事跟谁也不许说,最好是忘掉,要是忘不掉就永远烂在肚子里。” 
年轻太医苍白了脸色,点了点头,眼见灯笼中火苗窜长,青烟袅袅升腾,一切瞬时便化为了灰烬。 
其后几日,君潋虽没再像上次般抽搐过,却仍是睡多醒少,醒时也不言语,目光却越见亮泽,弄得之惟屡屡担心那是所谓回光返照。再到后来他能醒来的次数就成屈指可数了,最后竟渐渐的说起了胡话来。本来这些天,不能进食的他便是靠着几口参汤几碗汤药续命,这一谵妄起来竟是滴水难进了。 
兰王急得连佛也不拜了,日夜守在床头,念念叨叨恳乞那人清醒。谁才是父王心中唯一神祗,之惟这才明白。而到后来,他却不再明白究竟是谁在说胡话。 
先生说着:“父亲……昨夜已温完了书——‘子曰: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 
说着:“父亲,儿没背错吧……那就放儿进屋吧,外面下雪了……真冷真冷啊……” 
兰王便将他紧紧的往自己的胸膛里揽:“我们进屋。” 
“好黑……” 
兰王答:“我们点灯。” 
君潋终于吐出口血来:“好想家……回家……” 
兰王掉下泪来:“那就回去吧,我再不拦你。你若真想走便走吧,总之,你若身回,我陪;若魂回,我殉……潋,你听到了吗?” 
不知昏沉中的君潋究竟有没有听到,听到这话的一屋人泪珠早已扑簌坠下。 
而在窗外,老天仿佛也能感受到这刻骨留别,淅沥秋雨从天而降。 
之惟擦了擦眼泪,独自走出屋去,门外雨丝绵密细碎,如织一张情网。他呆呆看了良久,一蓑烟雨,一片凄惶。正在此时,却见庭中走过三个人来,隔着蒙蒙雨雾,瞧不真切,走近了才看清是福全领着两个身披蓑衣之人。 
“什么人?”他问。 
“回世子,这两位是游方的郎中,自称颇能医些疑难杂症。”福全答。 
之惟心知一府上下都早已存了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思,只要是大夫便来者不拒,也就点了点头。 
那两个郎中便解了蓑衣,跟他走进屋去。 
之惟看那二人一个五绺长须,隐然有些仙风道骨,另一个则是学徒打扮,外貌虽平常,一双眼睛却灵动得很。正自纳罕,只听那师傅模样的人说道:“老夫姓胡,这是小徒,不才有些家传的医术,请给君大人诊脉。” 
那声音含混低沉,教之惟怀疑更深,却见兰王看了二人一眼,便递出了君潋的手去。 
那胡大夫便搭上那手腕,捋须沉吟。 
兰王抬起头来,对屋中众人道:“你们都下去吧。” 
众人虽有些莫名其妙,却也都默默退下。之惟正迟疑,那徒弟却拉了拉他袖,将他半拖半拽出房去,他刚要发作,却忽有一股甜香扑入鼻际,仿佛是三月袭人杏花雨,不由更加疑惑了去。 
房中相对二人,眸光却都是雪亮,兰王盯着正搭脉的人:“顾无惜,我知是你。” 
那人松了病人手腕,撕下假髯,冷冷一笑如松间月照、石上泉流,可不正是那医仙?!向兰王略一拱手:“承蒙王爷惦记。” 
兰王只发一问:“你可能救他?” 
顾无惜也只得一问:“为何非要救他?” 
兰王一怔,隐隐明白他意思,却又不愿真去深想。 
顾无惜望了眼病榻上的憔悴容颜,淡淡道:“王爷确定这是在救他而非在害他?他活得有多痛苦,相信王爷比我清楚。” 
兰王不答。 
“王爷可知顾某当初为何也曾不肯为他施治?”顾无惜站起身来,远眺向窗外:雨丝如烟如雾,恍惚那日重现,无数桂子也如此样纷纷坠落衣间,“那是因为我见他的第一眼,就看出他没存着要治病的心——病人我见得多了,往往越是绝症反越要求生——他却不同。那时我见他望着落花那神情,便道这样的人我管不了:他自己不抱希望,我们作大夫的也没有犯贱非求着他活命的道理。” 
“这就是‘顾医仙’你的医者襟怀?且不论医者当持父母之心,就光说他对你尚有救命之恩,你便不该如此漠然他生死!” 兰王已是虎目含怒:对方所言虽说自己也心知肚明,但平日里都是一翻上来便急忙压下去的,哪堪今时今日被人赤裸裸的摊到眼前?! 
“救命之恩?谈得上吗?”雨雾迷茫,顾无惜忽然笑得凄凉:谁要这所谓救命之恩?若没这番纠葛,即使丢了命,他的心也会好端端的揣在自己胸中,好端端的醉在往日情里,如何能沦落到今天样失魂落魄遍寻不着? 
“顾无惜,你是聪明人,本王也不与你兜圈子。你要知道:从一开始,我便没想过要留着你。我可没有潋那样的菩萨心肠,我巴不得你稀里糊涂的为你那情郎顶罪去,这样最是干净利落,我少劳神。是非曲直我管不着,于公于私,你的生死也与我没关系。”冷冷的目光落回床榻间,转瞬已换了无限宠溺,“但潋不同,你喂他几贴药,他便奉你一片心。我知你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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