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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记·晏然传-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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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50
“长秋宫?”我起身蹙起眉头;芷寒也随之惊醒;坐起身惊问:“出什么事了?”
云溪的眉头也紧蹙着;摇头道:“奴婢也不知……季大人亲自来传的;现在还在外头候着。”
“长姐……”芷寒紧紧抓着我的胳膊;“长姐不能去……先去找陛下吧……”
我望了一望天色,轻轻一喟:“这个时辰;陛下正上朝呢。”说着攥了一攥她的手,循循道,“长姐去看看,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你接着睡就好。有事无事,一会儿晨省时自然就见着了。”
她的神色仍是慌张不已,我静静地注目于她须臾,她平静下来,重重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长姐当心……”
我和缓一下,起身离榻。不愿再扰芷寒休息,到了侧间去更衣梳妆。林晋悄无声息地走进来,站在我身后踟蹰不言。
我从镜中瞥了他一眼,沉静道:“打听到什么说什么,别吞吞吐吐的。”
林晋无声一叹,躬身道:“臣明白。问题便是什么也打听不到,长秋宫和御前那边嘴巴都严得很,只听说……听说今儿一大早,宫正司的人去了长秋宫。”
我眉心一跳:“陛下找婉然问话了?”
他摇头:“没听说……不过昨日都那么晚了,应是不会。”
缓缓松了口气,我又问他:“是宫正去的长秋宫?”
他回道:“不是,臣问了,宫正今日当值,随在御前。”他轻抬了一抬眼,“再者……于情于理,宫正插手不了这事……”
怡然自是不该插手,我也不希望她插手。这一遭事,一边是我、另一边是婉然,是她无可偏帮的事情,何必叫她为难……
怅然一叹。曾几何时,我们三人被宫人们调侃地称为“御前三然”。如今两然反目,余下一个被夹在中间。
我挑了一袭藕丝素云缎交领襦裙穿上,外着蓝云缎大袖衫,再撘白素绢帔帛。云溪为我绾成的朝月髻一丝不紊,配着各色珠翠。我对镜自视良久,一遍遍地告诉自己:愈是出了大事,便愈是不能让旁人觉出心虚。
唯有心思稳下来,才有可能险中求胜。
踏出明玉殿,大长秋季靖泽向我一揖:“婕妤娘娘安。”
“有劳大人一直候着。”我微笑款款地欠了欠身,“本宫自己去就是了,天干物燥,大人不如先进殿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未待他回话,方从容提步离去,话语在秋风中显得寒意涔涔:“摆驾长秋宫。”
我在步辇上阖眼歇息,什么也不愿去想。昨夜睡得太少了,眼下却最是需要神思清醒的时候,与其什么都不知道的瞎琢磨,倒不如先歇上一歇。
我踏进椒房殿,一阵暖意中瞧清了殿中的几人。皇后自是在的,琳仪夫人与静妃也在,顺贵嫔和良容华同样在殿中。看来这是齐召了各宫主位的架势,只是尚有人未到罢了。
我径直行上前去,全然不理会跪在一旁的婉然与宫正司的人,向皇后盈盈一福:“皇后娘娘万安。”
“宁婕妤。”皇后颌了颌首,“婕妤坐吧。”我欠一欠身去落座,听到琳仪夫人浅浅地一叹,吩咐说,“品秋,去给宁婕妤上盏安神的茶来。”
品秋很快备了茶送来,将宫女先前奉上的茶撤下。换盏间她手上一滑,登时惊然跪道:“婕妤娘娘恕罪……”
云溪和红药忙不迭地取出帕子为我擦拭着衣裙,面有不快又不好说琳仪夫人身边的人的不是。琳仪夫人原是与皇后小声交谈着,闻声回过头来,见状立显不悦,训斥品秋说:“亏得你还是月薇宫的掌事宫女,做事也这么毛手毛脚!”
“娘娘恕罪……”品秋死死低着头,我蹙了一蹙眉头,淡泊道:“茶水罢了,没事。夫人息怒。”
琳仪夫人压下几分怒意,挑了挑眉头:“服侍婕妤更衣去。”
“诺……”品秋一叩首。皇后淡淡道:“取本宫的衣服就是了。”
我起座一福:“谢娘娘。”
同品秋一道进了内室,宫娥取来干净的衣裙为我更衣,品秋垂首道:“这是皇后娘娘平日里的常服,婕妤娘娘暂且将就着……”
我瞧了瞧那几件衣服,虽是皇后的衣衫,但从颜色到花纹皆是嫔妃穿来也不逾越的,遂放松地一笑:“皇后娘娘宫里的东西,哪儿来的‘将就’。”
品秋低低朝我一福身,转身吩咐旁的宫人:“有我和婕妤娘娘身边的人在就行了,都退下吧。”
几人一福,安静地退下。
果然是有事。我笑了一笑,向品秋道:“夫人可有什么吩咐么?”
品秋一壁为我更换着衣裙一壁垂眸低声道:“琳仪夫人说,不论是多严重的事,婕妤娘娘不认就是了,耗到陛下来。”
我听得一悚:“究竟什么事?”
她忖度着,问我道:“娘娘昨日可差人去过宫正司么?”
我茫然摇头:“没有。何事?”
“旁的奴婢就不便说了……”她垂眸,为我整理好裙腰后向后退了一步,“娘娘小心行事。此一劫,只怕不是娘娘想得那么简单的。”
我感激地颌首:“知道了,代我多谢夫人。”
更完衣再回到正殿,方才未到的几个主位也皆到了。均是静默不言,目光在婉然与宫正司几人面上扫着,大约都是在猜测出了什么事。
我沉然一呼吸,提步进了殿。品秋本随在我身后,我落座后见她行到琳仪夫人跟前,深深一拜:“奴婢知罪。”
琳仪夫人看向我,我浅笑道:“没事的,谁没个不当心的时候,夫人莫怪。”
琳仪夫人这才缓和了神色,淡看着品秋道:“宁婕妤不怪罪便罢了,起吧。”
“谢夫人……”她再一拜才站起身,又规规矩矩地朝我福道,“谢婕妤娘娘。”
“宁婕妤待下人倒是宽和得很。”嘉贵姬涔涔冷笑着,审视着我讥刺道,“侍奉这么个主位,可见底下的人没理由陷害婕妤,只能是实话实说了。”
我淡睨她一眼,已是全然懒得应付她,只缓缓地回给她一句:“皇后娘娘还未有定论,贵姬的心思倒是‘通透’得很。”
“行了。”皇后沉然道。我与嘉贵姬都闭了口看向她,她觑了一眼宫正司的几人,“你们说吧。”
“诺……”为首那人一叩首,禀道,“奴婢是宫正司的司正,昨日陛下下旨将簌渊宫的宫娥婉然看押在宫正司,便是奴婢管着。”她顿了一顿,续道,“宫正与婉然姑娘交好,应要避嫌不便插足此事,但又担心不已,便嘱咐奴婢晚上多去看一看婉然姑娘有事无事。奴婢到时,见她屋中的桌上有两碟子点心,便随口问了一句是哪里来的,她说是宁婕妤娘娘送来的……”她说着有些惧意,伏在地上相叠的双手死死按着,“奴婢多了个心眼……觉得婉然姑娘与宁婕妤娘娘目下已算是反目,婕妤便是宽待下人也该不会这么大度,就寻了只鹦鹉来试。结果……结果……”
她不敢再往下说了,皇后皱眉追问道:“结果如何?”
她重重叩首:“结果那鹦鹉……被毒死了。”
满座寂然,唯静妃睇着我,冷淡笑道:“你竟能下这样的狠手……”
那冷笑,在旁人眼里许是惊怒交加,我看到的却只是一份嘲笑。我是生过除掉婉然的念头,却还未动手,能有人先我一步循着我的心思“替”我办了这事,她对我该是有怎样的了解……
若是没有这许多了解,她也未必能如此顺利的一步一步给我安上罪名。
这下子,我动不得婉然了……我忽然觉得极度绝望无助,几是连最后的挣扎也可以放弃了。婉然不死,宏晅早晚会叫她去问话的。不论他想问出的是什么,嘴长在她身上,她总能有机会道出先前的所有事情,一点一点将宏晅先前对我的信任撕裂,把他心中的我,变成一个心如蛇蝎的毒妇。
“奴婢从昨日说了那些话之后,就猜到大抵会如此……”婉然面上一片灰暗地喃喃道,仿佛是我伤透了她,而非她一直在害我。
“宁婕妤,你怎么说?”皇后问我。声音四平八稳的,表露出不偏不倚公正处事的意思。
“臣妾没有。”我冷声道。嘉贵姬嫣然轻笑:“那还能是谁呢?现在整个后宫里,还能有谁比婕妤更怕婉然活着?”
“那嘉贵姬觉得婉然此时被人害死,头一个会被问罪的是谁!”顺贵嫔一语喝了回去,静了一静,声音缓和几分,向皇后道,“皇后娘娘,就如嘉贵姬所言,目下阖宫里最怕婉然活着的也许就是宁婕妤,故而最不可能下手害她的也是宁婕妤。婉然若死,矛头必定指向宁婕妤。”她睨着嘉贵姬,语带讥刺,“嘉贵姬都明白的道理,宁婕妤会不明白么?”
皇后犹看着我,等着我的解释,我却是再未说话。是因为心灰意冷,也因为实在争无可争。想也想得到,此时我若说自己没差人去过,他们也必有办法查出个人来,那人自会供出是受我的指使。
庄聆……她当然是会这样把事情安排稳妥的,我横竖都是百口莫辩。
正文 151
拖到宏晅来……
我几乎没这个心思去拖。他上朝时间可长可短;取决于有要事与否,根本不知今日会是多久;再则,他总会从婉然口中听到那些事情吧。那么与我而言是就此一死还是晚上几日再死又有什么大差别呢……
兴许还不如让他就此废了我;至少不用面对他得知种种真相后对我的质问了。
所谓的心如死灰,大概就是这般吧。
却是过了不一刻就听到宦官那声悠长有力的“陛下驾到”。我静了静神;如常般与众人一道去殿门口行礼。
他走进来;道了一声“免了”,身后跟着的女子即刻过来扶我;焦灼地唤了一声:“长姐……”
是芷寒。
“怎么回事?”宏晅淡问。扫了一眼我面上的惊疑不定,一笑解释道;“芷寒都堵到成舒殿门口去了。”
我微滞。握住芷寒的手略有责意却更是感激地道:“不懂事……怎的闹到成舒殿去?”
“姐妹情深真叫人羡慕。”嘉贵姬轻笑,“婕妤娘娘又何必做那样的事?待得被赐死的时候,婉仪娘子不定怎么伤心呢。”
“谁说朕要赐死宁婕妤了!”宏晅语声骤冷;目光凌厉地从嘉贵姬面上划过,沉了口气缓和几分,问皇后道,“梓童,又出了什么事?”
皇后沉稳一福:“今儿个一早宫正司的人来禀了臣妾些事情,臣妾觉得事关重大便传了各宫主位一并来。”她说着冷睇了嘉贵姬一眼,续道,“并非如嘉贵姬所言那般说起赐死宁婕妤之事。”
宏晅轻点头。皇后又吩咐宫正司的人禀他,几人将先前所说的事情又说了一遍。宏晅看向婉然,森凉不已地问她:“当真是宁婕妤给你送的点心?”
婉然恭敬而从容地叩首,回道:“是。是叫徐茂的宦官送来的,奴婢认得他,绝无错的。”
从昨晚开始,她说出的每一句话都会在我心中添上一缕冷意。
徐茂,那确实是明玉殿的人,虽说不上什么特别得脸,也是时常近前服侍的人了。
静妃竟是连他也收买了过去,我却从来无所察觉。
宏晅看了郑褚一眼,郑褚会意,又递了个眼色给身边的小黄门,后者躬身出了殿,是去找徐茂的。我看向宏晅,无力地问他:“陛下信不信臣妾?”
他有一瞬的犹豫,俄而走近了我,从芷寒手中握过我的手,笑意隐有苦涩:“若不信你,就不会走这一趟。”
“陛下还惯着她!”嘉贵姬眉目含怒地啐了一口,“若不是陛下纵着,区区一个贱婢怎会恃宠而骄到这个份儿上!竟敢下毒下到宫正司去!”
“任霜月。”宏晅神色厉然地横过去,眼瞧着嘉贵姬在她的目光中打了个寒噤。他不快地凝睇着她,一字字道,“传旨下去,嘉贵姬位降容华。此事朕交给宫正司查,旁人再敢妄议,同罪。”
“陛下……容华她只是……”琳仪夫人开口欲劝,宏晅看向她,颜色稍霁几分,口吻犹是生硬:“夫人,朕早已说过,不许再议论婕妤出身。”
“是……”琳仪夫人闭了口不再多说。宏晅再度看向婉然,眸光如寒刃般投在她身上,冷涔涔道:“婉然,你和晏然一样跟了朕多年,朕让你侍奉她也是因你们从前交好。此番你若是有意害她,朕会拿你的三族来抵。”
他很少放这样的狠话,直听得婉然浑身一个激灵,连忙叩首道:“诺……奴婢绝不敢欺君。”
他要灭她三族,太容易。
“陛下。”方才离开的两名宦官回到长秋宫,在殿门口躬身一揖,带着另一名宦官一并进殿。是徐茂。
我看着他,他不敢与我对视。心虚的分明该是他,感觉到恐惧的却是我,手被宏晅握着仍是禁不住地打颤,刚欲开口发问,只觉那握着我的手一紧:“带成舒殿去,晚些再说。朕觉得累了,先回去休息。”
不由分说地往外走,手却犹未松开我,我挣了一挣无果,就这么被他拖着出了长秋宫。
走出好远,他向郑褚道:“郑褚,听着,徐茂在回成舒殿的路上畏罪咬舌自尽,朕没来得及再见他,但他自尽前说此事与婕妤无关。”
郑褚微有一怔,随即平静应道:“诺。”便躬身折回去,去找押徐茂回成舒殿的宦官,了结徐茂的命。
“陛下这是杀人灭口?”我强笑着,难掩酸涩。他亦一笑:“说是免增烦扰好听些。”
我思忖着,缓缓问他:“陛下当真信得过臣妾么?”
他回头看着我:“嗯,不信,朕赐你一死好了。”
“……”
然后就是一路的静默。和从前的无数次一样,却又不一样。一样的是同样的安静无声、旁人都远远地随着;不一样的,是从前有这般静默同行,多是因为他有心事,或是我与他闹了小别扭一时不肯说话,此次却是我知道自己现在已命悬一线,他大概也多少意识到事态愈是发展愈是难以控制。
宫中的事,大多取决于他偏着哪一方。可闹大了就不同了,上面有帝太后,外头还有一帮朝臣。各自有着各自的势力,都能来掺合一脚,就不是他能左右得了的了。
我意识得出,静妃这般一件接一件地挑出事端,便是不给他息事宁人的机会,事情终会在不休中越传越广,直到一方落败才会平息。
他应是也能觉出幕后之人的心思,却不知那人是谁,我也不能告诉他是静妃。无凭无据,即便说了也无甚意义,没准还惹恼了帝太后。
“陛下……”我轻唤了一声,他转过头来,笑意和煦:“怎么了?”
我停下脚步,侧过身子正对着他,思忖了一瞬垂首跪下。他一惊,连忙伸手扶我,我挣开他,低垂着眼帘平淡道:“陛下,臣妾有事求您。”
“……你起来说。”他复又伸手拉我,我跪着不起,与他视线一对,极尽恳求之意地道:“陛下,如是此事到了收不了场的境地……但求陛下赐臣妾一死,不要让臣妾在冷宫度日。”
他正扶着我小臂的手一颤,默不作声地加了力,强要拉我起来。我紧紧反握住他,恐惧道:“陛下答应臣妾……就算陛下狠不下心,可冷宫的日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还不如死了……”
“起来!”他低喝了一声,我执拗地非要听到他的答案不可。僵持一会儿,他蹲□来,端详我片刻一声叹息,“晏然,朕杀不了你,朕心里清楚。就算这会儿答应了你,真到了那般地步,朕也决下不了手。”
“陛下……臣妾不是头一个被赐死的嫔妃……”我竭力地想要说服他,他眉心一搐,我噤声了一瞬,改口道,“陛下就当是再待臣妾好一回行不行……”
“你……唉。”他漫长地一叹,沉默了良久,终是无力地缓缓道,“好,朕答应你,如是没有更好的法子,就这么做。”
明明是要取自己性命的事,我却是心中一喜:“君无戏言?”
“……”他垂眸,“君无戏言。”
我释然笑道:“多谢陛下!”
“起来。”他扶起我,定定地凝视我半晌,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我说了一句,“会有别的法子的。”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咳……果然木有起来……大家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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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52
会么……大概很难;我淡淡而笑并未接话。君无戏言,无论闹到怎样的份上,他最终也只能赐我一死而免去冷宫之苦。
哪怕婉然告诉了他一切。
他回过头;提步继续往前走着,我随着他;走得不紧不慢,又是一阵静默。
“陛下……”我犹豫着开口;他转过脸看着我。我低低问他:“陛下有事骗过臣妾么?”
“骗你?”他思索了一瞬;摇头,“没有……哦;有一件。”
我又问:“什么事?”
“小时候你那本佛经……不是让郑褚抄的;是朕自己抄的。”
“……”我生出一阵窘迫;低头道;“这个不算……早看出来了。”
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晏家刚倒,父母双亡,我什么也做不了,就一字字地抄写佛经为他们祝祷。彼时年纪小写字本就生疏,佛经中又有许多生僻的字眼,抄得极慢。有一天,那时的皇长子——也就是他的兄长,到太子府中找他,他恰巧不在,皇长子闲逛到书房,看了看抄写的佛经又随手放下,不经意间正好放在了砚台上。
佛经被墨汁浸透了好几页,让我撞个正着,我又不知那是皇长子,焦急之下和他吵了起来……也亏得皇长子没计较,他恰巧回来,打个圆场了事。
我在书房里跪了一个多时辰无妨,他晚上回到书房后却是当着我的面将剩下几页佛经利落地撕了。
于是我哭了一晚上,一边哭着一边一笔一划地重新去抄,眼泪落上去就要撕了重写,越写越委屈。
所抄的经文是《地藏经》,上下两本。过了半个月,我手里的上本仍未抄完,他却把一沓纸交给我,面无表情道:“下本替你抄完了,算赔罪。”
我怔了一怔:“……谢殿下。”
他睇了睇我:“别谢,郑褚抄的。”
说得颇是淡然,我一度以为真是郑褚抄的,对郑褚感激不已,郑褚也不敢说不是。后来日子久了,我对他的字迹熟悉了,自然知道了那到底出自谁之手。
“嗯……还有件事。”他思忖着说,“不算骗你,却是一直瞒着你。”
我好奇道:“什么事?”
“当初许你嫁人……夫家是如今的骠骑将军。”
他竟说了!
我以为这件事我们会互相瞒着一辈子,他不告诉我是谁,我也不告诉他我早已知道。
我点了点头:“哦……”
犹是没有告诉他我早已知道,因为这是若是会有麻烦,不是我一个人的麻烦。
他看着我,脚步未停地犹是缓缓踱着:“怨朕么?”
我想了一想,抿唇轻哂道:“还好。”
“还好?”他蹙眉,“这算是什么答案?”
我歪头看着他:“陛下您总得承认,当初强要了臣妾纵有无奈,也有私心吧?”
他哑笑一声,颌首:“是。”
自是有私心的。否则他能强要了我来逆皇太后的意思,就同样能强把我嫁出去来逆皇太后的意思。诚然,那样于霍宁而言更加凶险,那时兵权尚在姜家手中,娶了我与皇太后结怨,霍宁在军中势必不好过。
“合着你什么都知道。”他笑睇着我,“却什么也不说?”
“臣妾能说什么呢?”我耸了耸肩膀,“又不能再让陛下把臣妾嫁出去,干什么执著这些。”
他不语。我心知这样的答复许是尖锐了些,但这是真心话。以后未必还有机会再说,倒不如此时说清楚了。
竟是再无旁的事骗我了么?我愈发地清楚,在他得知了那些事之后会是何样的愤怒,又只能干坐着等死。
“陛下一会儿去看看元沂好不好……”我问。
他一点头,又说:“一起去吧,母后不会因此说你什么。”
我摇头:“事情了结之前,臣妾不见他为好。”
这事是庄聆做的,不知帝太后有否插手。即便没有,她此时也必定是对我不悦的,我却全无心思去应付了,不如不见。
回了簌渊宫,林晋急忙迎上来,见我无事,微松了口气:“娘娘,方才郑大人来人带了徐茂走。”
“我知道。”我边说着边走进殿中,“徐茂死了。”
“死了?”林晋一诧,“怎么回事?”
我将长秋宫的始末及宏晅的吩咐一一同他说了,他放下心来,想了一想又道:“陛下既能杀了徐茂息事,怎的不连婉然一起……”说着神情凝肃了些,“莫不是还疑娘娘?”
我缓摇头:“并非因此。疑么,大概是有的,但目下要紧的是他想息事护我,所以疑不疑都不打紧。问题在于那天是在辉晟殿,虽则宫宴散了,外命妇已皆尽告退。但六宫上下都在,在场的宫人也多,帝太后亦是知情的……此时他若杀婉然息事,就偏袒得太明显了。传出去,反倒又惹得朝臣反对,更难收场。”
庄聆这一计……还真是够狠,逼得他进退两难。
“那娘娘打算怎么办?”林晋问我。我一喟,答得直截了当:“什么也办不了,等着。”
下午时芷寒又来了明玉殿,犹是忧心忡忡地半点笑容也没有,我反倒显得比她还轻松一些:“别这个样子,长姐还没死呢。”
“乌鸦嘴……”她委屈地斥了一句,“长姐怎么心这么宽?都火烧眉毛了。”
“不然我能如何?”我反问她,“要解释又解释不出,难不成到成舒殿门口跪着谢罪去?”
芷寒不服气地同我争执道:“陛下待长姐那么好,长姐倒是说啊!顶不济了还能先求个恩典……”
“我求了。”我淡淡而笑,“我求他若是压不住此事,便赐我一死,莫要让我到冷宫去。”
“长姐你……”芷寒惊诧而错愕地凝视我半晌,眉头一拧,怒道,“长姐这样……让元沂怎么办!”
“元沂就交给你了。”我握住她的手,温和地向她解释着自己的无奈,“别怪长姐不争,你当长姐真愿意等死么?实在是确实做不得什么罢了。宫里的事就是这样,圣宠不是免死金牌,很多事情连陛下都左右不了。你……日后也要记得。”
“可是……”她眼里泛起了泪意,“我才刚和长姐相见不久……真的到这般境地了么?一点退路也没有?”
没有。因为那人……是婉然,是随时可以扼死我的婉然。
自宏晅降了任霜月的位份后,事情很是平息了几天。直至光禄寺卿上了一道疏奏,未提及我、亦未提及嘉容华,只是“恳请”宏晅彻查。一时间数位官员复议,事情终于是闹到了朝堂上。
“嘉容华不中用,她父亲也不过是被人摆弄的棋子罢了。”我冷声笑道,问林晋,“赵大人怎么说?”
林晋躬身拱手:“赵大人说,此事过去已有月余,忽被提起怕是另有人作祟,劝陛下小心谨慎,莫要冤枉了人。”
果是和赵伯伯无关的……这算是个好消息。赵家的事,多是帝太后和赵伯伯做主,如若赵伯伯对此毫不知情,帝太后大抵也是不知情的。
庄聆胆子够大,竟擅自做这样的主。
当晚,我被禁足簌渊宫。旨意是长宁宫下的,郑褚在片刻后到了簌渊宫见我,无奈地深深一叹,眉头紧蹙道:“婕妤娘娘,陛下说让娘娘莫太着急,他尽力替娘娘压着。皇次子已接去了成舒殿,由乳母照顾着,娘娘安心。”
“多谢大人。”我淡然颌首,郑褚便要躬身告退,我叫住他,思量了一番徐徐道,“大人,劳烦大人转告陛下……无论如何,这一次的事,我没有骗他。”
郑褚不明就里地打量我片刻,见我再无解释,复又告退。
这一次我没有骗他,但先前有很多……
正因如此,不能再加一件事了。
我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就算是当初被怀疑喝了避子汤,也没能把我禁足。只觉这个夜晚格外寒凉,黑幕上的那一轮皎月都仿佛覆了一层冰一般,随着月光散发出无尽的寒意。院子里的树木在秋日里干枯、发黄,在黑暗的夜晚里虽是看不清晰,却能真切地听到寒风掠过树枝时发出的生硬声响。那声音不似夏时树叶相互摩挲的柔软的沙沙声,分明是枯枝与枯枝在风里下硬碰着硬,毫无生气,好像再用力一些便会脆生生折断。
当真是会折断的……我先前曾注意过,早上宫人还未打扫完院子的时候,地上会有些散落的枝桠。轻轻一踩就是一声脆响,那样无力。
自不能是它们想这样自身,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和后宫一模一样。
风凛冽了几分,树枝间的轻碰几乎变成了敲击。一件斗篷加在我身上,红药在我身后低低劝道:“娘娘,风大了,回去歇着吧……”
一句简单的劝告,直说得我心里一阵搐痛。曾经,无数个类似的晚上,这样类似的劝告,是从婉然口中说出的。当然,也有些不一样,四下无人的时候她从来都叫我“姐姐”,那是我册封当日严肃地要求她的。我是那么在意这份姐妹感情,我以为她也是在意的。
最傻的事莫过于一厢情愿,最可悲的事莫过于年过数载才在一夕之间得知自己是一厢情愿。
我没有听红药的劝,身形半分未动,她也不敢再劝我。我就那么静静站着,听着风声,听了好久。
风真的越来越烈了,一阵阵地掀着,我侧头看了一眼,红药有些瑟缩的样子。见我回头,她以为我有什么事,欠身道:“娘娘……”
我淡淡道:“你回去歇着吧,本宫没事。”
她不太自然地笑道:“奴婢不困,知道今晚要值夜,下午睡了很久。”
“哦……”我亦是牵起一缕笑意,“穿得这么少,去加件衣服去。”
“……诺。”她有一瞬的踌躇,才福了一福,就要往外走。我明白了她的犹豫是为何,要加衣服,她自然要去房里取,可眼下外面风这么大。
“哎……”我伸手拉住她,歉然而笑,“这么大的风,别出去了。婉然有件斗篷在本宫屋里放着,你去取来穿吧。”
那是一件白貂的斗篷,本不是婉然的。那是宏晅围猎回来差人送给我的料子,碰巧婉然进来,笑赞了一句:“呀,好棒的料子,做斗篷一定好看。”
我和她都是从太子府到宫里,从小见惯了各色珍品,很少见她面对什么物件眼里会有这样的赞许,碰巧那时她生辰又近了,我便找了个由头将她支开,转身吩咐临近说:“交尚服局做件斗篷来,按婉然的尺寸做。”
过了这么久我才知道,她不配。不是不配一件貂皮的斗篷,是不配我待她这样好。
我一直站到了天亮,竟没有丝毫累意。
“让开!”一声断喝,我怔然抬头望向月门,竟是怡然,“再敢阻拦的,莫怪事结之后我这个宫正以权谋私!”
她和看守的宦官争执着,这是个颇有效果的威胁,谁也不敢得罪宫正司,不然不一定会怎么死。
几个宦官犹豫了一瞬,默不作声地退到两旁。她还不忘狠声又叮嘱一句:“都听清楚了!我今儿个没来过!”
她走进来,我回身往里走,她声音惊疑:“姐姐?”
“你不该来!”我厉然道,“这个时候最不该来的就是你。”
“怎么顾得了那么多!”她追进来,拦着我身前,“姐姐知不知道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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