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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鸡逗狗-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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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琳娘皱眉道:“你怎么跟个土财主似的,韩大夫每天经手的病人有许多,若是独独为了我费去许多时间,耽搁了别人可怎么办?”
  张铭无奈道:“那得让我陪着一同去,别再像往常那样自顾自的去了。”
  “是……老爷。”
  张铭心情大好,府里诸位的夜饭便都加了一道荤,每人都多发了一个月的月钱,其余人虽不知情,但仍旧阖府欢欣。
  他满心欢喜不知该与何人言,还是琳娘劝了一句,要将这消息捂足三个月不往外面透露,才独自在书房哈哈哈了半宿。
  算上前世的年纪,他早就过了三十岁,又天生喜欢孩子,心里早想了不知凡几,又碍于琳娘身体情形,对于这事儿一直陪着小心,生怕说错了一句半句的令她伤心,这下得偿所愿,如何能不激动。
  手下的细羊毫不住的涂涂写写,他心里想着要个女孩儿,像孙珠儿那样圆滚滚胖嘟嘟的便好,眼睛像琳娘,鼻子也像琳娘,肤色随自己太苍白,还是应当像琳娘才好,嘴巴,嘴巴也该像琳娘。
  他和刘盛一道帮着淑妃弄的珠场已经陆陆续续的产珠了,可以给琳娘和女儿一人弄一箱笼的首饰,再布置间新屋子,挂上琉璃帘子。
  他一个人自得其乐的瞎想,仿佛认定了琳娘将生出一个女儿似的,还脑补了一番将来和女婿杠上的情形,被自己气的不轻,才站起身,捧了设计的图样,去寻琳娘。赶巧儿碰上端了汤药的明月,他随手就是一接,大步朝卧房内走了进去。
  …………………………………………………………………………
  张主事最近心情大好,船舶所一众均感受到了些,他原本便人好心善,大约还有些家底,时不时带蜜饯干果儿给众人吃,过年过节时还会自发的派些薄礼。
  船舶所内的小司务们均无什么油水,被他这样悉心照顾着,却没哪个心生退意。这段日子张铭一不会升官,二也没听说他与哪位梨园伎子有来往的,想来不会是风月场上的事情,见他时不时问起所内一位养了许多孩子的人士,便猜出了大概。
  不过,三个月禁言的习俗各处皆有,司务们均识趣,只暗暗凑作了一堆,预备着等张铭将信息公开的时候一道送一份礼给他。
  张铭对这事儿完全不知情,只觉得自己所里的诸位俱鬼鬼祟祟的也不知在做些什么,好在他交代下去的事情他们皆一一完成了,也就不去多管。
  燕京城南的梨园名气十分敞亮,文人雅士俱爱去那儿听戏,公卿之家也有几位小辈三五不时的去送些红绡鲜花,船舶所的人虽穷,但也不时往那儿去听听戏,兴许最近又出了个什么红角儿吧。
  张铭得空时,也会带着琳娘往那儿去听戏,不过他只做寻常看客,并不做那销金客。
  午间昏昏欲睡,他正想着等会儿要家去摸摸琳娘的肚皮。这小家伙儿可乖了,在娘胎里半点儿不闹腾,琳娘揣了只包子也没哪里不舒服,寻常人的孕吐也没有,胃口也大开了,往常不爱碰的甲鱼汤也能喝上一大碗。
  结果,有人递了张帖子到他案前。他拿起来一看,素云笺中间夹了碎金箔,就猜到是哪位了,叹了口气,想让阿良回家同琳娘报一声,结果又有人来报,递了张琳娘的字条儿过来。
  娟秀的字体仅短短一行,许桓的夫人安氏临时请她去用鹿肉宴,她推脱不过,便带了杨氏及两个丫鬟去了。
  得了,这下阿良也不必回去报信了。
  下了“班”,他捻了那张素笺,照着上面的地址走进一条小巷子,里面迎出来位老婆子,提了盏幽幽的灯,带着他七拐八拐,到了一处,将那灯朝他手里一塞,“进去吧。”
  这是城南梨园后院儿的一间屋子,不过,屋内首座上坐着的不是戏子,而是一位着了玄色暗金龙纹缂丝袍子的大贵人。
  张铭对他施了个拱手礼,也不念万岁,寻了张软椅子,便坐下了。
  “公子寻我何事?”
  对方不言语,推给他一叠纸,道:“你看了和我说说。”
  张铭粗略一扫,惶恐道:“这……这恐怕也不是常……的过错,他为人谦抑,断不至于如此。”
  那人笑了一声,言语里却尽是怒意:“好个霍兰人,欺我大周无人,还有那一位,胆子颇大,此等要事也敢压着,真当朕、我是儿皇帝么。”
  张铭想着开口劝解几句,未及他发声,那人又道:“你也不必遮遮掩掩,你和楠楠一样聪明,她不愿搭理我,你一个工部的主事总该搭理我,知道些什么全说了吧。”
  三年来,眼前这人愈发冷漠跋扈,隐隐约约还透出些引人臣服之感,张铭虽道自己已经挺直了腰杆儿,也觉得压力颇大。
  这人好像对于自己的穿越者身份知道些什么,却又时不时的装傻。好在张铭早言明不愿意做出头鸟,对方倒也仁慈,让他过上了这三年多的安稳日子。
  他咳了一声老实道:“眼下重建水师也来不及了,舰船火炮又比不上霍兰人,只有谈判一计。”他看对方脸色变黑,又不怕死的补充道:“国库空虚,虽然鄙人也想替公子分忧,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总不能盘剥百姓以图一时之利。”
  那人叹了一口气:“我自己出三成,剩余七成交予你和许桓两人去筹,谈判也同时进行吧。”
  张铭听到七成由自己和许桓去筹,额上就落下了一滴汗。
  

  ☆、第84章 鹿肉

  琳娘这一顿鹿肉宴,全然食不知味。安氏温良,样貌虽平凡了些,但也出身大族,往常两人便时有来往。
  她夫君许桓如同乘了火箭,已经官拜从四品,地位比张铭高上许多,时不时要应酬,见识也算广博,因着这,安氏那处也常有夫人小姐来往,虽及不上蒋氏那处俱是公卿之家的内眷,也是十分有雅趣的。
  因着安氏脾气好,又替许桓生了两个儿子,地位稳固,她兄长叔父都是外臣,皇上起用新人,隐约有抬头之象,往来的夫人俱待她十分之好。
  按说琳娘与她交好,虽然年纪轻,可辈分上高一层,往常做客从不至于被人欺辱,今日却颇被人冷嘲热讽了一通。
  为首的便是黄翰林夫人,她是安氏老乡,泼辣嘴快。琳娘今日着了件白底青花嵌银丝薄绡广袖裙,因着怀孕怕热,就薄了些,张铭爱宠她,特特寻人做了血玛瑙的手串和耳坠子给她戴,看起来便分外娇艳。
  安氏处来往俱是从四品以下人家的夫人,少有日子过的比琳娘舒坦的,往常便不太乐见这景象,今日黄翰林夫人更是吃了火药似的,嗤嗤笑道:“广晴,你这位小婶婶可比我们在座的都俏丽。” 
  广晴是安氏的闺字,她这一句话既显出自己与安氏交好,又酸不可言,将琳娘刺了刺。她一贯依着礼数,谦恭为上,从不拿乔,总叫安氏许夫人,被黄翰林夫人这样一点,便不上不下。
  好在安氏良善,极有眼色的开解道:“芜蘅,就你嘴快欺负人。张夫人,快来坐吧,就待你一人了。”待琳娘坐至她身侧,又柔声问道:“这裙子绣工精致,可是那位苏家娘子的手艺?”
  苏婉容曾是青青的掌线师父,京城有名的绣娘,三十上下。可惜她势单力孤,又不愿将祖传的绣技交给大绣坊谋出路,才被张铭捡了便宜,请到家里教青青刺绣,之后青青追随了淑妃娘娘,苏师傅便问张铭借了些银子,自立了门户,琳娘的许多衣服便是她那处裁制的。
  “嗯,苏师傅新出了样式,让我当衣架子穿上些时日,有不对的地方再说与她好做修改,再做与诸位夫人穿。”
  安氏羡慕道:“苏娘子手艺精湛,等闲人等轻易穿不起她制的衣服,你真是好福气。”
  琳娘听后,总觉得此话也颇酸,但她心宽,便一哂了之。 
  席间上了鹿肉,杨氏知道琳娘难得有孕,便颇手快的替她拆成了薄片,又轻声劝道:“鹿肉性热,夫人且节制些。”
  她声音说的轻,除了安氏及一旁的杜夫人都听不见。杜夫人与琳娘不熟,并不言语,而安氏问道:“可是哪里不舒服么?倒是我的不是,将你赖出来。”
  琳娘知道杨氏是挂心她的肚子,但未到三个月,一时也不能告诉安氏自己已有了孩子,便尴尬道:“倒没哪里不舒服,就是近日怕热,鹿肉大补,吃了便要发汗。”
  安氏也是最近才学起用鹿肉等高档东西招待客人,不知琳娘哪里戳中了她的痛脚,生硬的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琳娘用了两片肉,便觉得油腻,勉强咽下去,却是无论如何吃不下了,又怕他人多想,便用筷子夹了些小菜到碗里,就着甜枣茶细嚼慢咽。
  黄翰林夫人见她如此,便开腔道:“近日我夫君迷上了位叫小凤仙儿的戏子,成夜的去那儿赶场子,若是听听戏也就罢了,偏偏要送彩头,不过挣那几个叮当钱,哪里够用呢?”言毕便唉声叹气。
  杜夫人凑趣问道:“有这回事儿?小凤仙儿的戏我也听过,唱的不赖,身段儿也颇好,可惜寻常的彩头入不了她的眼哩,你还是劝劝黄大人,别让钱打了水漂儿。”
  她俩开了这个话头,其余夫人也叽叽喳喳起来。有的道:“别说小凤仙儿,有个新起来的芍药儿,风头正好,眼下小凤仙儿都得给她让道儿了。”
  有的道:“这些个戏子,成日里抛头露面的,被人捧上天了,大家的闺秀哪个不比她们好。”
  有的道:“是啊,拢共挣几个钱,全送去了也不见她们有什么回音。”
  在座的都是有体面身份的夫人,却说话越发粗鄙不堪,琳娘听着颇烦,但看安氏听的津津有味,也不好扫她面子提前离席。
  有位雀斑脸蛋儿的吴夫人又道了一声:“你们也别叽叽喳喳了,看看张夫人,人家年轻貌美,张大人就从不捧戏子的,你们呐还是俱回去打扮打扮的好。”
  琳娘尴尬的笑笑,也不接腔,黄翰林夫人坐在琳娘对面,突然立起身在她脸上拧了一下,笑道:“可不是,怪滑腻的。”她行事素来如此,倒没人觉得唐突。她坐回自己位子旁,又瞪大了眼睛一瞧:“嘿,张夫人看着怪像一个人。”
  “谁?” “你别看谁都像小凤仙儿,尽想着拧一把。”
  黄翰林夫人掩嘴轻笑,又朝安氏看了一眼道:“哪里的话,张夫人看着像的那位,是梨园花旦芍药儿。”
  “你这么一说,真是有几分像。”
  琳娘心底里翻腾,又不好发作,还是杨氏在她身后看出些不对,对安氏道:“我家夫人看着像是不舒服,可否先离席?”
  安氏正和其余人笑作一团,听后便敛了神色,起身对其余人道:“张夫人身子不舒服,我去送送她。”
  走置门口,杨氏扶着琳娘便要上轿子,却被琳娘制止了,她唤住安氏:“许夫人,我有些话与你说。”
  两人走至一个小回廊,安氏疑惑道:“何事?”
  琳娘吸了一口气道:“今日这鹿肉,我确实不大吃的惯,扫了你兴倒是我的不对了。”
  安氏忙笑道:“哪儿的话,你既不舒服,难道我要逼着你咽么?回去好好将养着才是。” 
  琳娘又道:“那便告辞了。”
  安氏陪她走到回廊口子上,刚要转身回去,却又被扯住了衣袖,只见琳娘脸上露出些凝意:“你帮我告知黄翰林夫人一声,看不住自家的男人却逞些口舌之利没什么利处,我倒罢了,下回若冲撞了别的夫人,闹到场面上就不好看了。”言毕,她还深深的看了一眼安氏。
  安氏被她看的心惊肉跳,喃喃道:“今日是我不对。”
  琳娘旋即笑道:“刚刚在席上不能说与别人,现下偷偷告诉你,我肚子里有了个孩子了,才不爱吃油腻,眼下还没到三个月,你可要替我保密呀。”
  安氏知她不易生,当下便瞪大了眼睛,绕着她纤细的腰身看了一周,羞惭道:“真是,这真是大幸事,你得好好养着,我过些日子便去探你。”
  “好。”
  送别了琳娘,安氏捂着胸口默默的往回走,想到些什么,眼泪就下来了。
  琳娘坐在轿子里,杨氏立在外头轻声劝道:“这位许夫人看着也不是个好的,夫人往后还是安心在家养着,等孩子诞下了再出来应酬吧。”
  琳娘疲惫的应了一声:“她不过是一时迷了眼睛,我总不能为着小事就不与她来往,到时候传出去相公面上也不好看,何况她家亲戚众多,相公和我势单力孤的,能交好还是尽力吧。”
  许桓青睐芍药儿的事,琳娘也有耳闻。初时也有人说她与芍药儿长的像,她一向自认行得正做得端,这事儿就很令她气了一阵子,还是后来张铭开解她,说她与芍药儿不过是眉眼里像,气质内涵却半点儿不同,才又好了。
  今日安氏借了黄翰林夫人这把刀向自己发难,着实令她心寒,可见这诸位夫人皆不是好相与的。与蒋氏来往的那一批上了年纪的夫人则不同,她们地位高贵,一贯养尊处优,也就不将琳娘放在眼里,更不会拿她开涮,反而好相处些。
  她心里轻叹了一口气,可想到张铭,又觉得为着他被一时欺辱了,也没什么关系,就是有些想她阿姐瑾娘了。 
  …………………………………………………………
  另一头,张铭魂不守舍的听徐澈布置了许多任务。他便知道,自己这回要升官儿了,正经的五品通政司参议,直接从工部调到通政院,简直一步登天。还将被派到攀云港去,负责督建新舰船,自己做了多年的功课,就要一朝用上了,真是不可思议。
  不过,一切的前提是他得先帮着许桓替徐澈筹到三百万两白银,将他扶成正四品右通政使。他想到现下应当在家里呼呼大睡的张鉴,暗自佩服他眼力高,一抓一个准。
  许桓这人虽然胆小又好美色,办事却细致周到,于政见上也很有见地,难得的是不贪,已经俨然成了张系的一张新的大旗,这其中虽难免有徐澈偏爱张氏爱屋及乌的缘故,但若是许桓没能耐,也有“周桓、李桓、王桓”等着他用。
  他接了密旨,将薄薄的黄绢塞进自己衣服的夹带里,提着老妇给自己的灯笼,慢悠悠的沿原路走了出去,果然有个轿夫来迎他,接过他手中的灯笼,笑道:“老爷,请上轿。”
  他坐在轿子上想,要筹钱,只有下江南一途了。说到江南,秦游在苏州履新,已经往桐里去历练了,算一算,他再过半年就要升任知州了。他们也许久未见了,去叙叙旧也好。
  可是琳娘还怀着孩子,不能跟自己一道去了,真是愁杀人。 
  

  ☆、第85章 南下

  张铭到家后,便觉得琳娘似乎不太高兴,他当是因为自己回的晚了,便耐心与她解释道:“是那一位找我有事儿。”
  琳娘回了他一个浅笑:“我知道呀。”
  “恐怕等清明一过,我就得南下一趟了。”
  “是什么事儿?”
  “这样……” 
  琳娘听后,沉思了许久,随即抬手理了理张铭的衣领,“该去的,不必担忧我。”
  张铭却更越发忧心,“这一去兴许就要大半年,没准咱们的孩子出身我都赶不上,是我不好,随便应了人家,欠考虑了。”
  琳娘却正色道:“孩子乖乖的就在我肚子里,跑不了。何况是那一位的命令,你怎么可能推的了,还是安心替他办事,争取早早的回来才对。”
  她在燕京过了几年日子,心智也愈发成熟起来,离权威越近,也越知道它们的可怕之处,高下尊卑之分,在这里比起故乡更为显著。
  张铭看她脸上神情自然,一时里倒不知该回些什么。只能握住她的一双手,叹了口气道:“其实,我当初不过是想让咱们能安身立命,才去考了举人,就想混个一官半职就辞了和你一道回家去。若是连自己孩子出身都不能够在场……也太本末倒置了些。”
  “你竟然这样想么?”琳娘诧异道,“……我只当你一直想着要扬名立万呢。”
  张铭眨了眨眼睛道:“若是我想扬名立万,当初何不直接去吏部呢?”
  “也是……”琳娘轻声道,“有些时候你的心思真难猜,我天天和你在一处,也不能全明白。”
  她声音逐渐低沉了下去,张铭心里突然一酸,诚恳道:“我肚子里弯弯绕绕的是多了些,不过,你得信我,”他咬了咬牙,“至多十年,十年后咱们便回家去,过最平常的日子,跟你爹娘那样的。”
  琳娘噗嗤笑了一声:“我不爱过他们那样的,我的嗓门可没娘那样大。我一直都信你,只要咱们在一起就好了。别说十年,就是二十年三十年也无妨的。”
  她不大说情话,许是性格使然,近年来则越发沉静了,不与她熟悉的人都只当她是个瓷人儿,只有张铭知道她内里芯子始终未变,遇刚则刚遇柔则柔。
  因此,听到这一席话,张铭心里熨帖,便将她往自己怀里抱了抱,眼下,他们是三个人在一处了,往后,也只会越过越好的。
  ……………………………………………………………………………………
  隔日,皇帝便下了圣旨,擢升许桓为朝廷特使,查勘江南道,筹资以备建设新舰船,另派工部船舶所主事张铭同行作副使,负责巡视攀云、环渚、青田三港。
  这道圣旨一出,全场哗然。皆因这道旨,未有内阁的票拟,仅有批红,言下之意,便是皇上不信任阁臣,亲自拟旨了。首辅陈太师当庭便跪了下去,求皇上三思,他身后门生诸多,一并跪了,黑压压一片。
  倒是吏部侍郎张鉴举贤不避亲,当即称颂了皇上一番。工部多年来为其余五部相轻,船舶所则为其余二十七所薄待,尚书李嗣函甚至都不大记得自己手下有张铭这么个人物,但他仗着年纪大行将退休,无可顾虑的,也多了句嘴,称赞张铭年轻沉稳,可堪大用。 
  陈派诸位跪了一地也未见皇上反悔,他们已跋扈惯了,俱有些无措,倒是为首的陈太师岿然不动,依旧跪着。
  僵持了足有半个时辰,皇上命人提了把太师椅上来,特地走下龙椅将陈太师扶至座位上,才开口命诸人都平身。退朝后,还将几个阁臣留了下来。他这一连串动作做完,到底还是没有收回成命,许桓张铭这一行,是必然了。
  那之后作为补偿,皇上有擢升了几位陈派的官员,两派间的硝烟才稍稍灭了一些。
  临行前几日,张鉴同张铭彻夜长谈了一番,他早在听闻徐澈提到张铭时,便大为诧异,若说徐澈是因为自己女儿才爱屋及乌,他是不信的。
  若才人入宫不过三个月已升至贵人,徐澈甚至在宫内新建了一座百花楼给她独住,更不顾礼制,夜夜宿在她楼里。反观陈氏、自己女儿张氏、蒋氏这三位,没有哪位曾得过他的欢心。
  他心里颇为纷乱,徐澈此人,年幼时上有徐淮便不显,因为“意外”做上太子时也好似浑浑噩噩,亲政后更是万事听“娘”,除了不喜欢太子妃之外,同个木偶没什么区别,令人忧心,何以会突然发难。
  再看眼前的张铭,他亦觉得不解。若说此人多智,未免太抬举他,可是回回运气都那么好,就惹人怀疑了。早在清河县时,就遥控了扳倒金显一事;几年前弃吏部而选工部船舶所,看似滑稽却也算歪打正着;前些日子刚被打了三十大板,近日却又被提拔了;还不好女色,连个通房都无,他已不知该说什么了。
  张铭叽里咕噜说了半天,大多是向张鉴保证自己不会做出头鸟,看他神游物外,便收了声。
  张鉴反应过来,看了他一眼,道:“此行也不算你唱主角,安心辅助许桓便是,我知你与秦之游交好,他出身江南大户,眼下亦在苏州,能帮的便帮他吧。”又叹了一口气道:“三百万两,皇上未免想的太美了。总之你尽力便是,若是完不成,到时我就厚了脸皮替你们遮掩吧。”
  张铭感激的笑笑,又道:“临行确要求兄一件事。”
  “你说。”
  “孙氏已有三个月身孕,怕是我赶不及回来她便要生,要请嫂嫂多照顾她些。” 
  张鉴一愣,哂笑道:“这个容易,我家也有几个御医来往,到时候请了产科的来帮着看便是。你倒是瞒的紧,许久了才告诉我。”
  张铭略尴尬道:“她身子虚弱,我怕不稳当,就瞒了些时日。”
  “你且宽心吧,孙氏做了许多善事,我也有耳闻,定会福泽长远的。”
  “多谢。”
  ……………………………………………………
  琳娘正思量着选哪位丫鬟去陪伴张铭,明月她用着合心意,不大想将她支出去,和青青同龄的缘儿又弱质可怜了些,不堪大用,至于阿绣,她想到自己当年将她买下时的尴尬事,又不大乐意,其余两位梅梅和竹儿,只能用“唉”了。
  她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丫鬟们,才惊觉其中几位早已到了婚配年龄,却因为自己和张铭想不到而拖了这几年,再不放出去,就要惹来闲话了。
  她满心歉疚,便和杨氏悄悄商议。
  杨氏原先在张鉴家做过管事妇人,早就想提醒她,但又看她和张铭蜜里调油久不有孕,只当她要将这些个全留下了替张铭开枝散叶。听她这样一说,真是哭笑不得了。
  “我和夫人的意思一样,趁早全放出去的好,若是找不到好人家,鉴大爷家也有许多小厮可配的。就是得看夫人你的喜欢,陆续放出去才行,不然全换了新的又不趁手了。”
  “是这样,也是我疏忽了,相公平日里不操心这些,连替名字都不乐意替她们另取。”
  杨氏听了这样的秘闻,忙道:“若是再买新的丫鬟,这可使不得了,得另取名字才行,否则夫人的权威就弱了。”
  琳娘笑道:“那便这样吧。”
  最后拍板儿,由年纪最长且沉稳的明月伴着张铭赴江南道,负责照顾他起居。阿绣则第一个嫁出去,琳娘费心替她寻了个殷实的庄户人家,还赠了嫁妆,烧了卖身契,就此了却了当年买下她的一段缘分。
  出发的那个早晨,张铭好好的亲了亲琳娘略微鼓起的嫩肚皮,才带着明月做上了官驿的马车,待他见到许桓身旁带着的人,便愣了愣。
  “延铭,这是我新纳的妾室,曼姬。”延铭乃是张铭及冠时所取的字。许桓官位高出张铭太多,因此,公开场合都叫他字。 
  张铭心里怒骂,这哪里是曼姬,明明是戏子芍药儿。 凌云髻,点绛唇,盘金双蝶四幅裙,看着同琳娘像了不是一点半点,可惜形似神不似。
  他顿了顿道:“恭喜。”
  许桓看了看他周身,不见孙氏,便大失所望,待见到丫鬟打扮垂手而立的明月,就轻轻一笑,携着他的曼姬兀自上车去了。

  ☆、第86章 秦游

  官家的马车内饰虽然一般了些,但空间十分大,还有张软榻可供休息。张铭一夜未能睡好,便倚在那上面休息。
  许桓和他的妾室曼姬在前头的车里。明月替张铭将东西全部收拾好,便坐在另一头发愣,夫人替年纪比自己还小一岁的阿绣找了夫家,却让自己陪着老爷出门,她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临行前,阿绣和自己还算熟悉,两人讲了一宿的话。阿绣生的貌美,比当年的珍怜犹甚一层,刚进张家门时,她还当这是老爷的通房,后来两人相熟后也知道夫人当年确实存了这个意思,可不知为何,老爷中举后,却再无动静了,那之后举家到了燕京,一晃数年,也未见老爷往房内添新人。她们几个年纪稍大的丫鬟凑在一处说话时,便纷纷猜测夫人手段高明,将老爷哄的这样好,竟对她死心塌地的。
  “夫人既然怀孕了,不得随行去伺候老爷,她点了你去服侍却没点我,还不明白么?”阿绣当时一边描着花样子,一边冷笑道。
  明月却是羡慕她的,不仅能够嫁给殷实人家,夫人还赠了她好大一份嫁妆,还了她良家子的身份,自己想要嫁人,却没这样的机会。但被她这样一说,饶是她一向心宽,也不免脸上一白。
  “你这是什么意思?”
  阿绣慢悠悠道:“没什么意思,夫人信任你却不大信任我,就这样呀。”她嘴角微咧,“你看看,这样成不?”
  “成……”她嘴上胡乱应着,心里头却乱作一团。
  “明月,你在想什么呢?”张铭站起了身,提醒她道:“到了港口,便要收拾了行李下车换乘商船,你还是先收拾起来吧。”
  明月刚刚正在神游,被他一唤,身上便一抖,忙不迭站起来,应道:“是、是。”
  张铭略疑惑的看了她一眼,将车门拉开一道缝,问自家小厮:“行到何处了?”
  阿良已慢慢的开始管事,负责府里的内务。他父母俱替张铭看护孙家村的宅院,已给他在孙家村看好了亲事,此行便未跟着出来。而是年纪略小的周芹跟了张铭出来,他难得担此大任,便朗声回道:“老爷,你看前间的那个茶寮,再过去不到十里,差不多就到港了。”
  他身旁坐着的是官驿的车夫,亦笑道:“是的。张大人不必心急。”
  张铭递给车夫一包点心,又对周芹道:“你也别总是打扰人家车夫大哥,安生学着点,若是嫌热就进来坐吧。”他虽然脸嫩,但对小厮仆妇说话时一贯老气横秋,多存了些包容,也不觉得哪里不妥。
  周芹虽跳脱,但机灵懂事,便道:“是,老爷。”
  张铭看了眼前头的马车,心头闪过一丝不虞,马车走的是官道,一路上尘土飞扬,他看了眼前面的光景,便又退回了车厢。
  他想了想还是对明月说道:“到了船上,寻常衣服你替我洗了便是,贴身衣物就别动了。”又问她道:“你如今几岁了?”
  “回老爷话,二十有一。”
  张铭皱眉,“哦”了一声。会选明月随自己南下,也是他和琳娘商议后的不得已之举,确实委屈她了,年纪这样大还未得嫁出去,可惜合用的人确实少,他身边不带女眷又势必有许多不便之处,只能取这样的权宜之计了。
  下车后,张铭见到那曼姬一派腰软腿软的样子,娇滴滴的半倚靠在许桓身上,更觉得她与琳娘不像。只是实在气恼许桓此人,竟然肖想他的琳娘,还弄了个不伦不类的替身回家,纯粹恶心人不是。安氏也忒敦厚,竟然就这样同意了,也不知许桓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
  好在,上船后,他就极自然的晕船了,虽然被许桓嘲笑了一番,到底不用总去看他和曼姬那副碍眼的场景了。
  昏昏沉沉了近一个月,到了苏州港,张铭软着腿下船,足足瘦了一圈。许桓是此行的重点人物,他即是特使,官阶也比知府高半层,来接应的便有苏州知府董怀瑾,他任期将至,不日便要让贤于秦游,因此也带了他过来。
  张铭看到了董怀瑾身后的秦游,心下大喜,他还是那张白净脸,倒是未变,也没特意蓄须,不过气质看着比数年前沉稳多了。秦游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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