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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家玉笛暗飞声作者:葵花没有宝典-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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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家玉笛暗飞声》作者:葵花没有宝典

文案
大道理说给别人听,放到自己身上一贯是行不通的。
甲受了伤,乙在旁指着他笑,一转眼自己跌进相同的坑。丙见了,也笑,扑通一个不注意一起掉进坑里。
这时候甲乙看着丙,才有种顿悟的意思。
紧接着丁掉下来。随后是戊、己、庚、辛……
你觉得这样的错误眼熟吗?人人都在犯,聪明的是,如果你见到了,可千万要体悟啊。
然后回头找到乙。
别忘了回头,找到乙。

内容标签: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岑章十七 ┃ 配角:戚蒙唐月月赵惠 ┃ 其它:清水HE




第1章 楔子:某某不同样
【某某不同样】
手腕翻转,刀光闪动。

深邃的小巷尽头,有兵刃相接的金属声响,随即,模糊一声闷哼,片刻时候万籁俱寂,再闻叮当,当为长刀落地。

墙上一只黑猫呜咽着一跃而起,毛皮色泽乌黑光亮,像一道横划的墨迹,稳当当地窜进靠着墙根跌坐的人怀中。

那人欲抬手抚摸黑猫头顶,尝试一番,脱力不能,只得作罢,游魂一般气若游丝地笑:“一边去玩,乖啊,葡萄。”

黑猫喵呜,在他胸膛前蹭蹭,未得到主人一贯的爱抚,疑惑地歪头,试探地又叫了一声。

“葡萄,”五步之遥的阴影处,另一人缓步而出。月光仿佛明亮一瞬,照清那人纤细身形,苍白面容,湛蓝瞳孔,以及左耳反射微光的黑玉耳珰。他向前迈出两步,停下,居高临下地向着黑猫伸出手,“过来。”

黑猫似乎心存犹疑,左右打量着两人。

那人往前逼近,不容拒绝的强迫语调:“过来!”

黑猫大约被他凶狠的气息惊吓到,叫声急切而凄厉起来,连连后退,终于,扭头飞速跑开,窜上墙头,眨眼就不见了。

“拜托,十七,”倒地那人喘息着,满脸无奈,“不过是只猫,也要赶尽杀绝?”

叫十七的男子垂眸,瞳仁清澈干净,好像断绝情绪:“它是你的猫,就该死。”

“哈哈哈……”地上人笑起来,却咯出鲜血,“照这样的道理,你是我的人,岂不更该死。”

十七见他狼狈,皱起眉,蹲下身,抬袖近乎粗鲁地擦拭他唇边血迹,一面认真万分地回答:“我与葡萄自然不同。你喜欢它。你不喜欢我。”

地上人愣了愣,嗤笑出声:“呿,真直白。”

“我学不来你们中原人玲珑心肠。”十七道,手中弯刀一转,却比在了对方脖颈上,“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有啊。”那人怡然不惧,挑着眉翘着嘴角,“很久没听过你叫我的名字了。”

十七点头:“如果这是你的遗愿的话。戚门(蒙)。”

戚蒙笑的胸膛震动:“果然还是分不清这两种读音啊!十七,你要笑死我了。”

………………你要笑死我了。

第一次见面,十七作为青衣楼圣使清点各堂顶尖高手,念到戚蒙名字,对方也是这样,当着众人说出这话,好不给面子。

那之后除非必要,十七再也不叫他的名字。

倒也因此对这个白虎堂的新晋堂主多看了两眼。

十七在心中默默吐出一口气。是缘分,也是孽障。逃不脱的,只好顺受而已。

“不要笑了。我要动手了。”刀锋逼近皮肤,划出浅而痛的伤口。

戚蒙嘶地吸气:“真要杀我?你舍得?”

“不舍得。”十七答得干脆,“所以你要是交出本楼至宝,告诉我吴菲菲的下落,我或许可以保你不死。”

“哈,那算了,你动手吧。”

十七盯着他看了良久,却也只是表情缺缺地摇了摇头:“早料到不必抱此希望。看来你对吴菲菲,是动了真心。”

戚蒙不置可否地咧咧嘴。

“那么,永别了。”

十七言罢,手上不动,却突然将脸倾过去,青白双唇如幽风拂过,印在戚蒙嘴角。只是眨眼,立刻远离。

下一瞬,竖手为刀,利落劈在戚蒙后颈。

戚蒙连一个讶异的眼神都没来得及做完整,便晕了过去。

十七捡起戚蒙的回风刀,归鞘,插在腰侧。将将站起身,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晃了晃,赶紧扶着墙壁站稳。

内息翻滚不休,带着眼前画面混乱一片,他不得不靠墙站了好一会儿,晕眩感才渐渐消失。

咬牙勉强走到巷外,已是摇摇欲坠。

“参见圣使。”有人听见他的脚步声,从侧面闪出来,单膝点地,抱拳恭敬道。

十七努力压制住一阵阵翻涌上冲的腥甜气息,语调一贯了无情绪:“免。苏岑现在何处?”

那人闻言站起,答道:“苏神医已在叶城别庄等候。”

“甚好。你速速带戚堂主前去,尽快疗伤完毕,立刻离开叶城。”

“但是……”那人心存担忧,“圣使,您不走吗?”

“叛逃组织,后果你该知晓。”十七摇头,语速极快,“我若走了,便无人替你们阻挡组织追杀。闲话少说,你替我带话给苏岑,让他务必全力救治戚堂主。我只是挑了戚堂主手筋,这种小伤他曾经替我医过,叫他不要试图找借口。”

“属下遵命。”

十七喘了口气:“另外,在戚堂主痊愈之前,你务必寸步不离护他周全。以他的性子,一定嫌你碍事,所以你干脆藏于暗处,莫要现身。”

“属下知道了。”那人点头,“但是,只带回一把刀,能瞒住长老们多久?”

十七低头看向腰侧长刀:“运气好的话,大约两三天。”

“之后该怎么办?”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十七闭了闭眼,抬手取下耳珰,“把这交给苏岑,告诉他,执此物可提取我全部家当,估摸十万两白银。虽不多,也请他带你们去姑苏神医谷,暂作庇护。神医谷高手众多,就算是青衣楼,料想也不敢妄加得罪。”

那人接过黑玉耳珰,望着十七湛蓝眼眸,一时嗓音也起了颤抖:“圣使……您放心,属下一定会从戚蒙口中问出吴菲菲那个妖女的下落!”

“不要!”十七抓住他的手臂,五指收紧,“不必。他根本不知道吴菲菲身在何处,他也只是被利用的那个。你只需好生保护他,事定之后,我便放你自由,无须再为青衣楼卖命。”

那人还欲再说什么,十七将他向巷子里猛地推了一把:“去!快去!晚了就来不及!”

那人向后退了两步,终于一握拳,道声保重,便飞奔进了巷子。

十七则朝反方向离开。

惊鸿飞掠于夜色。寂静的空气沉闷而浑浊,不起半丝风,不带半分香,没有从前任何的绮丽曼妙氛围,枯燥乏味地让人想要昏睡。

区别于此前所有经历过的长夜。

比如遇到他之前,夜晚是走马章台,千金掷笑,脂粉中堆累出纵情风流,糯软甜腻的香躯美酒;比如和他相处的时候,夜晚是曲水泛舟,举樽酹月,明净宁谧地晕染出古士高质,侧脸朗笑时心弦蓦然拨动,温馨音调;又比如错爱之后,夜晚变成终于体会到痛,酸的,涩的,苦的,颤抖的,无人诉说又怕人寻问的……掺和在一起,倒是教会他带笑捂创,看花看月,良宵美辰,点点时光也动人。

肺部干涩。十七停下脚步,扶着一家墙壁喘息。

而如今的夜呢?

而如今的他呢?他们呢?

十七没有笑。他生来就很少笑。就像他生来痛感便不太灵敏一样。

他的母亲是西域舞女,也不爱笑,也不怕痛。记忆中她端着冷冷的表情,银簪划破腕脉,血流一地,也不皱眉头。

断气前冷艳的母亲流下泪水,总算对他说了一句遗言。

“等你晓得痛了,你就晓得爱了。”

十七揪住腹部衣衫,那里绞痛不已,当是生受了戚蒙一掌,内伤严重。

却也比不过某日,被醉酒的戚蒙推到在床,内力震碎衣裳,赤裸相对,被进入时那般撕裂的感受。

说起来,戚蒙无论如何也打不过自己,却也能得逞,不过是,自己从没想过拒绝罢了。

当时心内窃喜,次日晴天霹雳的消息,青衣楼至宝冥功卷失窃。

十七想控诉:但是母亲,我晓得痛了,我晓得爱了,你却没告诉我,原来存在这样的不幸。

我爱的人,并不爱我。

不爱也就罢了,他的接近,实在是利用。

十七继续前行。

茫茫前路,无处归途,无处安栖。他像失了双脚的孤凰,不停振翅,没有停歇的能力。

飞到死为止。

一把戚蒙从不离身的回风刀,能挡住长老们的怀疑一日,便是至多。

接下来,就该他采取最极端的方式了。

一命偿一命,简单原始,却也是能为青衣楼所接受的。

他替戚蒙受罚,过十五回青芒赤火阵,能活下来,诸罪勾销;活不下来,一死而已。

倒也不错。

就像母亲,也不过是为了一个错爱的人,断送自己一生的幸福,最终郁郁自戕。这是骨血里带来的宿命,逃不掉的。

缘分也好,孽障也罢,逃脱不开,顺受罢了。

十七走进一幢小楼,从暗道下到地下。密室里灯火通明,人列两边,全都盯着他一步步走近。

他将兵器接下,扔在一边,跪地,纤细而苍白,坚定又冷肃地:

“章十七,有辱使命,前来领罪。”




第2章 一、唐月月
着意隋堤柳,春风满洛城。

洛阳约百里外有山,山势极高,耸进云头,使得山腰之上都绵延着白飘飘的云雾,很有仙气。加之山中鹊鸟最多,傍晚时分常可见乌压压一带鹊儿横飞竖去,于是有途经的文人骚客联想到贯架银河两边的那道鹊桥,遂名此山,鹊桥山。

鹊桥山中有条可供两骑并驰的土道,取此道向洛城,比之从山脚蜿蜒过去,估摸能节省两三天的时间。

然寻常人却宁可多走上那两三天,也不轻易上山。说起原因,却是因这鹊桥山望着美得很,偏偏在山腰处傍了一个乌苍寨,驻了伙劫道的悍匪。

据说从前有不信邪的押镖队伍,为赶时间上了山,最后逃下来的,只剩了一匹奄奄一息的马。那马横冲直撞地奔到山下,长嘶一声,也咯噔翻到在地,便是断了气。

“呿,什么乌苍寨白苍寨,一群狗屁。”

循声,见一位灰衣人侧骑马上,一面不屑地啐了口唾沫,一面从马颈边挂着的包袱中掏一条白帕子,慢条斯理地擦起手中一柄短剑来。

那人擦了两下,把剑身凑到眼前端详一番,取下一个羊皮酒囊,倒了些酒液在剑身,这才将那点顽固的血渍冲洗掉。

那人满意起来,仰头喝了一大口酒,头上戴着的兜帽顺势滑落在肩,满头乌发没了遮掩,在白日光下幽幽泛出光泽。

“唔……”那人愉悦地低吟,抓了几下帽子都抓了空,只好扭头望着肩膀,才抓准了。

一张脸甚为白皙,五官也小巧玲珑,以适当的比例布着,看着觉得舒服温柔。尤其是一双眼睛,圆圆的,黑白分明,眼角微微向下弯一点,让它显得充满了惹人怜惜的柔弱感,很是可爱。

………………原来是个女人。

女人重新戴上兜帽,把短剑归鞘,喝干最后一口酒,便掩着嘴打了个呵欠。

“搞什么啊,我都到了半个时辰了,苏瘸子怎么还不来?”

嘟囔着,手在马鞍上按了一把,人便腾空跃起,半空中一个转旋,就近落在一根树杈上。

扶着树干,踮脚往来路望了望,什么也没瞧见。扯了片树叶在手里揉着,过了会儿,再瞧了瞧,隐约见到远处腾起一线灰尘来。

女人脸上一喜,急忙从树杈上跳回马背坐好,三两下脱下灰色的连帽罩衫,露出里面一袭藕色长裙;又从怀中摸出面镜子,把自己仔细端详一番,抿了抿唇,指腹顺过秀眉,确定没什么不妥了,方弯唇对镜俏皮地笑了笑。

她把镜子收起,挺直脊背坐在马上,握缰耐心等候。

过了片刻,马蹄声已充耳可闻。女人眼角眉梢都是欣喜,偏自矜地压抑住,提缰催马行了几步,迎上前去。

迎面十来骑,见到她皆勒马停下。几人翻身下马行礼,为首另几人则在马上抱一回拳,打个招呼:“唐五姑娘。”

“苏岑呢?”女人伸长脖子探看,问完才发现后面还停了辆精巧的马车。

女人立刻从马上飞跃而起,两下起落,稳当当地站在了车辕上,一挥手将车夫扒到一边,另一手就去推车门,人也作势往里钻:“苏瘸子………………”

“停脚。”车门先一步从里打开,一只手从里伸出来,抵住她的肩膀,“唐月月,你刚杀了人,别往我车里进。”

唐月月看着阻挡自己的那只手,竟还戴着白绸手套,一时表情郁卒:“我几时刚杀了人?明明是你洁癖病犯了。”

车内人哼笑:“地上那些湿痕,不是你唐门独制的化尸水搞出来的,我叫你姑奶奶。”

唐月月扭头望了眼,果然满地湿淋淋的,泛出的血色尚未被泥土吸收干净。

“我帮你救人,你还跟我摆脸色!”

肩膀上的手收回去:“知道我要救人,就别缠着我废话。去把马骑到我车边来,我同你讲到了洛城的行动。”

唐月月不满地嘟囔几句,却也容不得她反对,只好重回马上,依言到他车边。

苏岑在车内下了指令,一行再度赶路。

马车要慢上一些。唐月月控好马速,贴着车边在窄道旁局促驰行,耳边听得咔哒声响,抽空侧目,见到苏岑开了车窗,也正看向自己。

心跳一滞,从脖子到头皮都腾腾发起烫来,唐月月心神大为不属,险些从马上跌下去。

………………因窗里这张脸,实在……实在英俊地过分了!

什么眉若刀裁,目似寒星,貌比潘安,神若宋玉……这些庸词俗词都用上,加上一百倍,也不足以完整地表达出此人丰神俊逸,合该是天上才有的人。

唐月月赶紧掉开脸。

唐家的女儿绝没有养在深闺中的道理。唐月月十岁起跟着父亲天南地北闯荡,江湖上各色俊秀豪迈人物见了不说一千,也有八百,直培养出她极刁的审美习惯。也因此,她十四岁时回到蜀中,求亲者踏破门槛,竟没一个瞧得上眼。

唐月月在家中排行第五,上头四个哥哥俱把她捧在手心里疼,她说不嫁,没一个敢催促的,都由了她继续到处游荡。那时她听闻人称江湖第一美男的张汶在姑苏逗留,便也兴冲冲地跑到姑苏去,打听到对方晚间会泛舟秦淮,犯了少女心性,偷偷潜入对方所乘画舫,躲在梁上意图一窥美男俊颜。

张汶在三五歌姬并一位友人的陪伴下现身,的确英眉朗目,猿臂蜂腰。只是唐月月看了半晌,注意力竟更多地放在他腰间那柄青钢剑上。

她正寻思如何将那柄剑弄到手,一个不留神,发出了响动,立刻被张汶一众发现。

张汶出了名的谦和有礼,加之识得她乃唐五小姐,笑笑也不计较,只是问她在此作甚。她是不屑于编套谎话搪塞的,直言:“听说你是美男子,我来看看。”

张汶瞠目结舌,他身边那位沉默的友人却冷笑:“肤浅。”

唐月月的认知中,有两条决不容颠仆。一,凡对容貌嗤之以鼻者,皆样貌不济;二,凡对她唐五小姐不敬者,皆不得好死。是以她柳眉一剔,朝那位友人瞧去,嘴角颇鄙夷地撇了撇:果然,凡夫俗子。

碍着张汶的面子,她不便对那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友人下明手,但唐门中人用毒从来不必昭彰,一抬手就是百十种毒药咻咻而过,寻常人压根察觉不了。唐月月鬼灵精怪,选了两种最毒的,作势抬手行个抱拳礼,衣袖飘飘,药粉早钻进那人鼻腔里,只待毒发。

她道了告辞,下了画舫,在岸边寻个石墩子坐着笑眯眯地等,直过了两个时辰,那艘船上还是没有动静。又半个时辰,一行几人从船上下来,她凝眸瞧,张汶当头,身侧落后半个身位的,是那个本该毒发身亡了的友人。

奇了怪了!唐月月心里存疑,悄悄尾随那人。见他辞别张汶,独自乘轿,到一家医馆外停下,下轿进了。

唐月月紧跟其后。她的轻身功夫修得不错,两下跃上屋顶,见屋内燃起灯火,便揭了片瓦往里窥视。

屋内人正坐在镜前,拿一块帕子,沾了些什么液体,往脸上擦拭。他把脸缘慢条斯理地擦了几遍,修长手指摸了摸,揪住一点,哗啦,撕下张人皮面具来。

………………对容貌嗤之以鼻者,原来还有一种截然相反的可能。

唐月月的认知遭到毁灭性打击,感到天旋地转。

那之后她多番查探,才算摸清此人来历,正是姑苏神医谷第四代谷主,苏岑。

唐月月咽口唾沫,舔舔嘴唇,这才重新迎上苏岑目光:“瘸子,你只说要救人,但对方是青衣楼,你到底有把握没?”

苏岑被马车颠得直晃悠,一张俊颜白惨惨的:“没把握。”

唐月月眨眼:“没把握,但是有计策,对吗?”

“少不得巧言骗上一骗。”苏岑点头,“便是吃人猛兽,也要哄得他把人给我吐出来。”

唐月月撇撇嘴:“差点忘了,你骗人是把好手。”

“我什么不是好手?”苏岑一直绷着的脸缓了缓,笑起来,“先不说闲话。你记得,等见到那帮人,你只需表明你是唐五小姐,别的不用多做。话也不要多说,免得给我出乱子。必要时候我让你下毒,你就下。对了,年前张汶帮你改良的暴雨梨花针,可有带着?”

唐月月被他像使唤丫鬟似的语气弄得郁结,偏偏又有些暗爽,听问别扭地恩了声:“必杀器我能忘吗!”

“甚好。”苏岑很满意,抬手抛给她一个玉瓶,“每根针都给我淬上瓶子里的毒。青衣楼那几个老匹夫,这次让他们去死!”

唐月月满脸惊骇地将苏岑看了又看:“瘸……苏哥,他们到底抓了谁?”

苏岑冷笑两声,眼睛缓缓眯起,一贯斯文的脸上肌肉隐隐抽动。他死死捏着窗框,明明手无缚鸡之力,竟也将木质窗框硬生生掰断开来。

“抓了谁?”他重复一句,咬牙切齿,一字一顿。

“章、十、七!”



第3章 二、斯人
章十七,年二十五,身长七尺六寸,碧眼乌发,形貌昳丽。
唐月月脑筋一转,自动调出这些信息。
他使名刀斩刃,于永泰十年正月初二孤身荡平天山三十六洞,名震武林;后归入中原第一邪教青衣楼,为圣使,至今,九载有余。
唐月月回想起来,暗惊。
永泰十五年,她十六岁,拒绝了白马山庄少庄主的提亲,被父亲禁足。当时她满心怒忿,兼带十分的委屈,一心只想同苏岑叙说,便辗转偷逃至神医谷。刚走到他的少语院外,已反常地听见多人呼喝。她越墙而入,躲在一丛冬青后,便见到院中乌拉拉跪了一地,而廊下站着苏岑,只是他衣衫不整,乱发遮面,一条腿撑着,另一条膝盖以下空荡荡的,连假肢也忘了穿。
他的颈上还架着一把弯刀,白刃,朱柄,吞口处一颗莹绿宝石,如夜猫阴森的眼。
唐月月识得,妖刀斩刃。
执刀人则当为章十七。
章十七比苏岑矮了寸许,又半侧在他身后,从唐月月的角度,只能看见对方握刀的手,满指竟都是鲜血。
唐月月吓得不轻,以为他伤了苏岑。而此时苏岑却说话了:“这位,要么杀,要么起开。我是一条腿,可陪你站不住多久。”
他此言一出院中众人又是一阵慌乱。唐月月瞧见神医谷四大护卫跪了三个在当首,其中一人一面求章十七高抬贵手,一面砰砰磕头,额上都碰出了血。
章十七没出声。苏岑不知在想什么,扯下腰上一块玉佩便朝磕头者砸过去,骂:“出息!”
他骂完喘了一回,又道:“我说,这位,要是你再不让我替你看看手腕子,从此也就不必使刀了。”笑两声,“比着我脖子老半天也不下手,该不是舍不得吧?”
章十七终于说话:“章某说过了,请你跟我走一趟。”
苏岑哈哈作笑:“不去,你便要强带我去?”他说着,微微偏头,便与挟持者目光相接,“跑到神医谷来威胁我苏岑,还想活着出去的,怕是笑话………………”
话音刚落,唐月月眼角瞥见一抹黑影从屋内一闪,紧接着,电光火石间章十七突然从旁猛地撤开刀锋,身形一矮,一掌拍在苏岑后背的同时,另一手手腕翻转,弯刀顷刻横划而出。
苏岑被拍开,从阶上滚下,满身沾了灰土,当真蓬头垢面,狼狈不已。
一名护卫立刻将他扶起护到一边,另两人则欺身而上,和那从背后突袭的同伴一起,与章十七斗在了一处。
唐月月与苏岑相识两年,虽尚未弄清他身边那四个护卫究竟是谁,却也晓得其人个个深藏不露,从前当都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功夫自然不能差了。她放下心来,果然,不出多时,纵章十七如何神乎其技,也被生生擒住了。
章十七被反剪双手,被迫单膝跪地,仍高昂着头,湛蓝双眸像有千言万语,都化作两道杀气腾腾的视线,死盯苏岑。
苏岑早坐上轮椅,一面揉着腿,一面着人推他到十七跟前,把对方仔细打量过,吩咐:“带下去,稍后处置。”
几人押着章十七走了。苏岑又令仆人备好热水,他要洗澡。
当大夫的多少有些洁癖,不过像苏岑这般,洁癖成了病症,恐怕还是少见。唐月月在澡室外悄声等了近一个时辰,热水都换了几拨,他苏某人居然还没洗完。不耐烦了,她轻手开窗,翻了进去。
澡室内热气腾腾,白雾弥漫,叫人看不清。唐月月稍不留神,哐当一脚踢在了池边放着的木桶上。
“光天化日偷窥男子沐浴,唐家的闺训果真独特。”
唐月月满面通红,强自镇定:“呸!这里雾气这么大,谁瞧得见你?”
水声响动。唐月月瞪圆了眼努力视物,肩上却忽然搭上一只手。她一震,回身,隔得近了,正正撞上苏岑水淋淋的胸膛。
“那让您看仔细些。”苏岑谑笑道,“怎么样?满意吗?”
唐月月如同大雪天突然被扔进滚烫的铁炉子里,全身皮肤都紧绷起来。她啊地尖叫,向后猛退,不料扑通一声,一头栽进澡池子里。
“哈哈哈……”苏岑朗笑,“唐月月,没事学什么女花贼?”
唐月月扑腾几下方站稳了,浑身早湿透,一身滾雪细纱裙子黏在身上,成了透明。她赶紧双臂抱胸,藏进水里不敢出来,被苏岑笑话,眼眶立刻红了:“你……你……我爹逼我成亲你知不知道?!亏我巴巴地逃出来找你……”
苏岑没再笑,在池边屈膝蹲下,盯着她半晌,问:“唐月月,你喜欢我吗?”
唐月月大窘,又羞,咬着嘴唇不答话。
苏岑皱眉:“谁允许你喜欢我的?”
唐月月一颗少女心本是千回百转,满腔憧憬心上人说出“恰好我对你也颇有好感”之类的话,然而此刻听这语气,瞧这表情,怎么着都不像自己所期待的,只好呆呆傻傻地问:“为什么……还要人允许?”
苏岑像是懒得同她多话,一声“来人”唤进来两名丫鬟,一者为他披上衣衫,一者则按他的吩咐,“带唐小姐换件干净衣裳,再送她出谷”。
于是唐月月当真被“送”出了神医谷。
事情这样发展,她便也没机会知晓后来苏岑是如何“处置”章十七的,不过依他那睚眦必报的做派,下手当不会轻了。
但那之后并未再听说苏岑与青衣楼圣使还有什么来往。此次怒发冲冠的,到底是为了哪般?
唐月月心中有惑,待问,发现苏岑已关上了车窗,只得作罢。
一行人风尘仆仆,赶到洛城时值次日凌晨。
露重,雾深。天边犹挂一勾摇摇欲坠的月,街市巷陌则早早苏醒,散发出飘忽但慰藉的烟火气。
苏岑下了马车,拄杖而行。木质假肢磕在青石铺就的街面,发出咔哒声响,一下接一下,节奏甚快。
其余人也弃马步行。到了一处寻常宅院外,苏岑打量完正门,又绕到偏门,四下找了一圈,终于在墙根野草丛生处摸到阴刻了一个“青”字的石砖,眉梢一挑,低喝:“闯!”
话音一落,随行一人大步上前,一掌拍在门上,几寸厚的沉木门板发出咔嚓嚓的碎裂声,没多久便散了一地。
苏岑等人进得院中,四下静悄悄并无一人。
“谷主,小心有诈。”
“诈?”苏岑瞟一眼四周,冷笑,“我倒要看看青衣楼长了些什么本事。老曹………………”
一位中年汉子应声。
“既然没人出来迎接咱们,咱们就自己造点响动罢。”
中年汉子沉声应下,弹指咻咻连射数十枚霹雳弹,在不同方向炸响,登时便弄得院子里烟土蓬飞,乌烟瘴气。
这一着效果显著。硝烟未散,已听闻诸多脚步汇集,不多时,原本空旷的院中便出现了近三十多名青衣人。
苏岑眯起眼:“青衣,朱绦………………看来是朱雀堂了。请你们吴长老出来说话!”
“不知苏神医尊驾光临,”他话音将落,一把苍老嗓子在人后响起。青衣楼众自觉分开两边,让出一位白发老者,“老夫怠慢了。”
苏岑随便抱一回拳,朗声道:“吴长老,几年不见,你的百会穴不知还会时常刺痛吗?”
吴柏松神色一变,脸上闪过杀气:“痛啊,痛得很呐!这还要谢谢苏神医,一根银针就让老夫日日钻心,委实神乎其技!”说着抚须一笑,“苏神医难得造访,怎么如此简单粗暴,很不像您一贯的风格啊。”
苏岑:“你也道我简单粗暴,该知道我没工夫同你委蛇。把章十七交出来!”
“哦……原来神医是为圣使而来。”吴柏松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圣使是本楼中流砥柱,又不是件物品,哪是神医说要,就能随便给的?”
苏岑抿着嘴唇,深呼吸,忽然咧嘴一笑,只是笑中阴毒狠厉,绝不寻常。他招一招手,唐月月侧步上前,刚站到他身边,便被他一把拉过手腕,平平举起,正对吴柏松。
“再问一遍,交是不交?”
吴柏松愣了愣,哈哈笑起来:“神医怕是糊涂了,牵着位小姑娘,就想威胁老夫吗?”
“小姑娘?”苏岑呿了声,“唐月月,我猜你也很久没被人小瞧过,不如喂这位老头儿吃几根毒针,叫他认识认识你。”
唐月月噗嗤笑出声,一面拉下衣袖,露出腕上绑缚的一只金属护腕:“说的是呢!开了年,我的暴雨梨花针还没见过血。”
吴柏松脸颊抽了抽:“………………唐门。”
苏岑将手杖在地上敲了敲:“眼神如此不济!除了唐门,霹雳堂,秋水宫,逍遥门,神鹰帮………………怎么,你竟认不出?”
听他道出,吴柏松凝眸将他身后众人一一打量,心下不由暗惊,果不其然,虽都是各帮各派甚少露脸的人物,但却俱身怀绝技,无一不赫赫有名。
吴柏松多了十分的警惕,向后退了半步,面上仍作出冷静模样,道:“看来苏神医是铁了心同老夫要人了!但神医恐怕不知,章十七犯了本楼禁令,自甘过十五回青芒赤火阵,早已于昨晚毙命!神医………………你来迟了!”





第4章 三、章十七
青衣楼创建百年,传至今第二位楼主手上,大大小小外扰内乱十余次。每有祸事初定,便是独立于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堂之外的刑堂运作的时候。刑堂,顾名思义,负责处置惩罚违反禁令的楼众。而刑堂之中最严酷的刑罚,便是所谓青芒赤火阵。
过阵而生还者,无。
苏岑一震臂,手杖如一杆长枪,被他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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