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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月记-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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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咧嘴笑了笑，“怎么这个表情，我现在很丑么？”
尹洛依说：“说什么呢，你一直都很丑。”
我撇了撇嘴。
尹洛依说：“你的事，我都听师父说了。”
我又撇了撇嘴，“哦。让师叔见笑了。”
尹洛依目光复杂，竟不像是在嘲笑我。
他说：“幸好师父给你的药里加了续命补血的药，要不然你就死了。”
我低下头，“哦。”
尹洛依突然生起气来，扯着我的襟领怒冲冲地道：“哦？你觉得没有所谓是不是？你究竟是怎么想的，用你的命去救别人？你以为你是谁，九尾狐妖？嗯？”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尹洛依发这么大的火，说实话有点被他吓到了。
我说：“这不是没死成么……师公神人天算，不会让我死的……”
尹洛依的眸子里突然蒙上一层意味不明的情绪，他的脸色有些白，他像是在压抑什么。
“若不是师父……你就……”
他把我一推，放开了我的领子。
他直起身，盯着我哼了一声，怒冲冲道：“你要是想死就死吧，我才不管你。”
说完，僵硬着背脊甩门而出。
我摸了摸被他扯疼的脖子，看崔展蝶道：“他哪根筋抽了？”
崔展蝶瞥我一眼，翻了个白眼道：“蠢，还有哪根筋。”
我从床上爬起来，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是不疼的，特别是那个地方，疼得像掉了一块肉一样。
我说：“师公呢？”
崔展蝶说：“在竹屋里。可怜七十多岁的老人家，差点没被师哥骂哭了。”
我摸摸头干巴巴地笑，忍着疼下了床，刚踩上鞋子尹洛依就走进来。
他看见我，愣了一下，然后快步走上来把我又拎回床上。
他皱眉道：“你干什么？”
我道：“我要找师公。”
尹洛依道：“不行，谁也不准找。”
我郁闷地看他，说：“为什么？”
尹洛依神情有些怪异，说：“你伤还没好，乱动容易感染。”
我摸了摸脖子上的伤口，那里贴了一张白色的纱布，碰上去有些刺痛感。
我说：“大哥，这点伤放一天就好了，别大惊小怪。”
尹洛依脸色有些不对，阴着脸说：“不是这个伤口。”
我看着他的神情，意识到他在说哪里。
当下我也有些郁悴了。
我可以想象尹洛依等人冲进房间里来，看见我一身秽物赤*裸躺在床上的模样。
我真庆幸我当时晕了过去。
不过我还是得确认一下。
“师叔啊，那你是不是帮我……”
尹洛依这变态脸上居然红了一下。
我宁愿相信我自己眼花了。
他没好气道：“当然是我，你以为那个人会帮你清理干净吗？”
崔展蝶脸色难看地走了出去。
我郁闷得想一死了之。
居然让尹洛依帮我清理后面，我简直不要活了。
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你怎么还没把弟子带走？
尹洛依把我按在床上，逼着我喝了药，又搬了一张椅子坐在边上看着我。
我说：“师叔，我不会自寻短见的，你不用看着我。”
尹洛依横我一眼，道：“你若是再寻死，我就先杀了你。”
我抖了一抖。
尹洛依这脑子怎么长的，我都死了他还怎么杀我。
不过我不会再寻死倒是真的。
好不容易捡回性命，要是死了岂不是顺了流苏那混蛋的心？
一想到那个人，我就气的牙痒痒。
心里也难受得像被捏着一样。
尹洛依看了我一阵，淡淡地道：“那个人，你知道是谁吗？”
我抬头望天装傻，“哪个人？”
尹洛依皱眉，“就是把你……把你什么的那人。”
我道：“把我强上了的那人？”
尹洛依脸色一沉。
我笑道：“师叔你想多了，他没有强上我。我是谁啊，他还想强上我？”
尹洛依的脸色更不好看了，“森儿，别说了。”
我扯着嘴角笑，“是我犯贱，自己送上去给人家的。”
尹洛依阴着脸，突然伸手把我拉到他怀里。
我下意识地一抖。
他的怀抱很暖，没有阵阵花香，是尹洛依的味道。
我道：“师叔啊，我又不是黄花大闺女，不会掉一块肉。”
尹洛依说：“不管他是谁，我不会再让他碰你了。”
还好，他还不知道那个人是万恶的流月宫流苏。
“明天，跟我回洛水山庄。”
我愣了一下。
我推开他，一只手搭在他身上，堆起肉麻的笑，“干什么？要包养我？”
尹洛依眯了眯眼，“你怕我养不起？”
我手搭不住了，笑容也挂不住了。
我撇撇嘴，转身下床，“不去，我要浪迹天涯，不要当小白脸。”
尹洛依拉着我的领子把我拎回来。
我发现没有武功真是件很麻烦的事情，整天被这么拎来拎去的很损我的自尊。
我说：“我要下床。”
尹洛依又皱起眉头，“不行。”
我叫道：“我要解手！要不然就在床上解决？”
尹洛依愣了一下，放行了。
我跳下床，踩上靴子跑出来，一路小跑着到了师公的竹屋。
屋子里弥漫着五颜六色的烟。
我叫道：“师公！”
烟雾中冒出师公白花花的头。
我怒道：“叛徒，怎么把尹洛依找来了！”
师公哼了一下，胡子飘起来，“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们一个两个没大没小，像什么样？师公一片苦心救你，你非但不领情，还摆起谱来了。真真是气煞老夫！”
我道：“弟子谢师公救命之恩。但是叫尹洛依来还不如让我去死呢。”
师公瞪我一眼，道：“要不是洛儿耗费一半的内力护住你的心肺，你还能活到现在？”
我怔了一下。
“什么一半的内力？”
师公道：“你身中鸳鸯连心散，若要除去此毒，须得放干体内血液注入新血。但换血时失血过多心肺即时衰竭，必须有旁人用内力护住心肺，才可活命。”
我眨了眨眼，抬起手果然看见掌心的红线完全消失了。
“放干体内的血再注入新血……也就是说……”
这老头子早就打好了算盘，从头到尾都在戏弄我。
师公哼一声，“不知好歹个东西。”
我愣了愣，道了一句：“多谢师公。”
师公道：“要是谢我就赶紧走吧。看见你们就眼烦。倒是跟洛儿一块来的小妞生得挺俊，问问她愿不愿意留下来和我学艺？”
我告辞师公出来，尹洛依在外面等我。
我说：“哟，美人师叔，来接我？”
尹洛依说：“师父跟你说什么了？”
我说：“他说让我们赶紧走，看见我们就眼烦。”
“还有呢？”
我道：“还要问问崔展蝶女侠愿不愿意留下来当他的小妾。”
尹洛依勾了勾嘴角笑了，“这老色鬼，都娶了二十七房太太了。还有呢？”
我摸了摸头，“还有……什么一半内力，什么血的，你不用不好意思，我就当作没听见吧。”
尹洛依看着我，挑起眉轻笑。
他说：“我不想告诉你，但是我想让你知道。”
我眨巴眼睛看他。
尹洛依这脑子是真的不好使了，说的话狗屁不通。
第24章 洛水山庄
次日一早，尹洛依不顾我的哀嚎叫嚣直接拎着我上了船，小船逆着风徐徐驶离南山岛，我回头一看，岛中央冉冉升起一股五颜六色的烟。
洛水山庄，依傍洛水而立，洛水十弯九曲，岸边柳影花香。
有位皇帝曾在洛水边上题过一首诗：
春蒐驰骏骨，总辔俯长河。霞处流萦锦，风前漾卷罗。
水花翻照树，堤兰倒插波。岂必汾阴曲，秋云发棹歌。
所以洛水又叫卷罗河。
洛水山庄大弟子和尹洛依带着私奔出走的一把美人剑回来了，洛水山庄上下都很高兴，庄主安瑞文携着妻子带着女儿跑到山庄门口来迎接，夹道两侧全是仰慕尹洛依和崔展蝶美貌的弟子和下人们。
尹洛依挂着温文儒雅的微笑，是不是侧头朝熟人点点头拱拱手，崔展蝶跟在后面，一扫平时火暴的模样，眼波流转，抿着嘴笑得很甜。
我跟在两个大名人身后，恬不知耻地朝两边欢迎的人打招呼。
这么多年来，都没有享受过被这么多人膜拜的感觉了。
除了那次在怀春楼碰了人家相公的手，相公非说我弄脏了他，要我拿银子赔他损失，我身上没钱，被当众打了一顿扔出来，整个怀春楼的人都在看好戏。
我叹道：当名人真是好啊——
正在感叹着，前面崔展蝶突然停住了，我一个没留神撞到她背后。
崔展蝶转过头冷眼扫了我一下。
我摸着头打哈哈。
尹洛依对着前面的中年男人拜了下去，“师父，徒儿回来晚了。”
崔展蝶也拜，眼中噙着真挚的泪花，“师父，徒儿知错了，请师父惩罚。”
安瑞文朗朗笑道：“好徒儿，起来吧，师父都听说了，是游青那个孩子骗了你，是不是？师父不怪你。洛儿，蝶儿，都起来吧。”
崔展蝶感激地看安瑞文一眼，抹了抹眼角高声道：“谢师父！”
两人站了起来，尹洛依道：“师父，徒儿还有另一件事禀报。”
安瑞文道：“洛儿你说。”
尹洛依指了指我，道：“这位是徒儿同母异父的胞弟，名为林暮。徒儿此次前往赣西有幸与他相认，但他如今无处可去，所以徒儿想请示师父，可否……”
安瑞文道：“既然是洛儿的胞弟，那便是洛水山庄的人了。眉萍啊，快给林公子安排个房间，再给他配两个丫鬟。”
安瑞文身边的女人微微福了一福，对我道：“林公子，请往这边请。”
我笑道：“好说好说。”
尹洛依皱皱眉，道：“他生长在民间，不懂礼数，望师父师娘见谅。”
安瑞文抚须而笑，“林公子不拘小节，自是潇洒浩然啊。”
我跟着庄主夫人往山庄里走，尹洛依跟上来，道：“我和你一起去。”
我说：“师叔，我不傻，丢不了，你快去跟你师父老人家叙叙旧吧。”
尹洛依说：“以后你别叫我师叔，我是你同母异父的哥哥，你就叫我洛依哥吧。”
我笑道：“我同母异父的哥啊，你说我们两这血缘关系，上次你在客栈里亲我的事，我该不该和安庄主说？”
尹洛依脸红了一下，瞥我一眼道：“你爱说便说。”
洛水山庄不愧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大门派，这边方荷塘那边一座假山，简直能和皇帝老子的花园媲美了。
兜兜转转绕了半天，不知道经过了多少个花园，总算走到一座小楼前面。
庄主夫人笑道：“林公子，这座小楼名叫‘归暮馆’，正好和你的名字有点关系，以后便给你用作住宅吧，待会我再给你带几个丫鬟来。洛儿啊，带林公子好好逛逛，我就不陪你们了。”
尹洛依一抱手，“多谢师娘。”
我也学着他的样子抱手道：“多谢庄主夫人。”
庄主夫人点点头，婷婷款款地走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砸吧嘴，道：“师叔啊……”
话刚开头，尹洛依咳了一下。
我瞥瞥他，改口道：“尹美人啊……”
尹洛依看着我，道：“叫我洛依哥。”
我道：“不就是个称呼么，你这么在意做什么？”
尹洛依神情有些奇怪，道：“那你管他叫什么？”
“他？”我装傻地看他。
尹洛依一提到大美人表情就不对劲，“南山岛上那个人。”
我的心情立即阴沉下来。
我闷闷地说：“你总提他做什么？”
尹洛依见我脸色不善，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于是对我道：“我不提他了，你爱怎么叫我便怎么叫我，可好？”
我道：“那好，那我便叫你大王八。”
大王八尹洛依脸色变了变，最终憋了半天没说话。
我笑道：“大王八，你师娘叫你带我四处逛逛，你忘了吗？”
尹洛依刚回山庄，还有一大堆事要打点，有好几个弟子跑过来告诉他庄主在找他。
尹洛依摆摆手，道：“回去告诉师父，我待会到瑞文阁拜见他。”
我道：“你要是有事就去吧，免得安庄主说我让你玩物丧志了。”
尹洛依道：“不着急，不过是些琐事，我陪你逛完了再去就行。”
我哼了一声，道：“古怪。不知道你那花花肚肠里都在打什么算盘。”
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尹洛依带着我随兴所至游览洛水山庄。洛水山庄占据着一方好水土，不仅花开得艳，人也长得好看。
一阵刀剑破空的声音传来，不远处烂漫梨花树下，一名黄衣少女裙摆飘飘，剑光流影，身形灵动敏捷，白色梨花似雪翩飞，飘飘而落，一套芙蓉剑法舞下来，当真有种“芙蓉初出水，菡萏露中花”之色。
剑住风停，少女发中一支海棠珠花簪熠熠生辉。
我鼓掌道：“好剑！好花！”
那少女收了剑，朝我们笑着跑来。
“洛依哥，你可算回来了！”那少女对尹洛依甜甜一笑，接着看向我。
“这位是……”
没等尹洛依说话，我拱手道：“在下林暮，洛依哥的胞弟。”
尹洛依看着我，眯眯眼笑了。
少女显出诧异的神色，道：“原来是林公子。小女子安如晴。我见公子的相貌谈吐与洛依哥说的那人有些神似，还当公子便是洛依哥那森儿呢。”
“如晴，瞎说什么。”尹洛依说着，神情有些古怪。
我笑道：“那森儿定是温山剑派的弃徒俞森了。如晴姑娘，洛依哥定是常常说那俞森德坏话，百般挖苦他吧。”
安如晴道：“坏话也不是没说过……”
尹洛依干咳了一下，道：“如晴，师娘方才找你，像是有什么事。”
安如晴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糟了，定是偷跑出去的事情被发现了。”
她对我莞尔一笑，道：“林公子，你住在归暮馆吧，小女子如晴改日找你喝酒划拳。”说完，挽起裙摆一溜烟跑了。
尹洛依这人精，脸色变也不变，对我道：“森儿，你自己再逛逛，晚些时候我来和你吃饭。”
说完，扔下我自己走了。
古怪，当真古怪极了。
我在偌大的洛水山庄里晃悠了半天，整个洛水山庄的美人被我瞅了个遍，当真是环肥燕瘦各有态，人人都是一枝花。
只是洛水山庄里的美人性子都太火辣，稍微调侃两句，要不是小脸烧得通红就是拔刀子跟我拼命，有一个还差点在我面前咬舌自尽。
没趣啊，真是没趣。
若是某个眼眸幽蓝的美人，定会不介怀地微笑，然后更无良地调戏回来。
茶水房的小妹怒叱一声在我脸上甩了个巴掌印，提着裙裾怒冲冲地走了。
我摸着肿起一个巴掌印的脸颊咧嘴笑。
在洛水山庄住了几天，每天吃喝打诨调戏美人，过得也颇为滋润。
尹洛依却很少露面。
第25章 洛水山庄（二）
这一天，我正在房内和丫鬟秋水和夏荷猜字谜，尹洛依来了，对我道：“师父在瑞文阁摆了家宴，叫你一起去用膳。”
我道：“我又不是你们洛水山庄的人，我才不去什么家宴。”
尹洛依笑道：“你是我的人，当然是洛水山庄的人。”
我打了个寒颤，“什么是你的人，你先搞清楚，兄弟也要分家的。”
尹洛依道：“反正你要来。否则你今晚就饿肚子吧。”
我睁着无辜的眼睛朝他抛媚眼，“洛依哥……”
尹洛依看着我顿了一顿，接着叹口气道：“没事的，你挨着我坐，我看着你。”
我纵然万分不愿，但居人篱下不得不看人脸色行事，这种时候还是得硬着头皮上。
梳洗完毕，换了套尹洛依给我的绸缎衣服，这些年来穿粗布衣服，乍一穿这种滑溜溜的料子，总觉得像穿了一身鼻涕。
换好衣服，尹洛依盯着我看了半天，眼神有些奇怪。
我道：“当土鳖当久了，突然变回乌龟真不习惯。”
尹洛依眼睛像长在我身上了，“你还是当乌龟好看。”
我朝他拱手笑道：“彼此彼此。”
走进会堂，里面已是一副座无虚席觥筹交错的情景，几十支高烛将整个会堂照得亮堂堂的，说是家宴，实则以大弟子回山庄的名义请来了许多江湖上朋友，此时高朋满座，洛水山庄的弟子端着酒樽迎客问候，穿着轻纱款服的少女端着精美菜肴在席间穿梭。安庄主身穿一套华贵的翔凤刺绣玄色宽袍衫，携着娇妻带着女儿频频朝来宾拱手祝酒。
安瑞文看见我们，招了招手叫我们过去。
我正要往那边走，尹洛依对我说：“你坐下吧，我过去一下。”
这小子，是怕林胞弟丢了他的脸吧。
我撇撇嘴，在坐席前坐下。
尹洛依走过去，像一个大户公子一样彬彬有礼地朝安庄主旁边两位斑白老者行了个礼，两个老人很是欣赏地微笑点头，和他说起话来。
尹洛依脸上挂着礼貌尔雅的笑容，应答自如，引得宾客更多的赞赏。
他在别人面前，总是这样一副乖巧得像猫咪一样的模样。
这些瞎子，都被他猫咪一样的好看皮囊给骗了。
他的狡猾乖戾，他们都不知道。
“林公子，好看吗？”
我猛然一抬头，看见安如晴笑眯眯地看着我。
她穿了一身淡粉色罗裙，裙裾上桃花点点，腰间一条织锦腰带束起纤纤楚腰，眉黛青螺长，乌鬓染春烟。
我笑道：“绰约多逸态，轻盈不自持。尝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好看，好看呐。”
安如晴目光有些诧异，“林公子不拘泥于世俗之见，敢爱敢恨，如此勇气，如晴敬服。”
这安如晴姑娘的反应也太奇怪了。
不过洛水山庄怪人一大堆，也不差这一个。
转眼再看，却突然对上尹洛依看过来的目光。
一瞬间，目光交汇。
我眨眨眼睛，挤出一个媚眼抛回去。
原以为他会恶心地别开目光，结果他居然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这个恶心的媚眼，还笑了一下。
安如晴道：“洛依哥身为男子，生得这般好看，也难怪山庄里女子艳羡呢。”
我道：“他就是披着羊皮的狼。”
安如晴沉默了几秒，道：“林公子，如晴想问你几句话。”
“好说好说。”
“洛依哥和展蝶姐姐在外面这么多天，你都看在眼里，可有……可有……”
安如晴好看的脸庞浮上一点红晕。
原来又是一个被尹洛依的皮囊欺骗的傻姑娘。
我道：“你放心，他俩比白开水还白。”
安如晴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回头看见崔展蝶往这边走过来，安如晴甜甜地喊了一声：“展蝶姐姐！”
崔展蝶皱皱眉头，道：“臭丫头片子，怎么跟这种人混到一块去了，也不怕染臭你的名声。”
安如晴笑着抱住崔展蝶的手臂，道：“展蝶姐姐可是讨厌我和他说话？”
崔展蝶道：“我可没这么说。”
安如晴摇着崔展蝶的手臂说：“你说嘛你说嘛，你说你讨厌我和他在一起。”
崔展蝶皱着眉头想抽回手，却被安如晴抓得很紧。
崔展蝶道：“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拉拉扯扯的。”
安如晴笑道：“我不管，我就要听展蝶姐姐说。”
崔展蝶瞥她一眼，神色奇怪道：“你愿意和他一起便一起，与我有何干？”
安如晴敛了笑容扁扁嘴，眼波一转扭过头，故作委屈道：“展蝶姐姐一点儿也不关心如晴了，那我便去南清苑寻别的男子玩了，才不要理你！”
安如晴一甩云袖作势要走，崔展蝶赶紧拉住她，斥道：“什么去南清苑寻男子玩？你是洛水山庄的少主，怎能到那种地方去？”
我探出头来，“南清苑是个什么地方？那里的男子随便玩么？”
崔展蝶冷眼射过来，我缩回头。
安如晴扁扁嘴，别过脸作势不理，只委屈道：“反正展蝶姐姐也不管我，我找谁玩又有什么区别？”
崔展蝶无奈，只好软下语气道：“我如何不管你？那我不愿你去找那些人，你可答应我？”
安如晴一转眼阴霾尽去，又喜上眉梢地挽着崔展蝶的胳膊，笑道：“展蝶姐姐可是讨厌我同他们在一起？”
崔展蝶被她磨得没法，只好随意道：“只是不愿你糟蹋山庄的名声……那便是讨厌吧。”
安如晴笑起来，明亮的眼睛弯弯的，笑道：“我最喜欢展蝶姐姐讨厌那些人，你越讨厌他们，我便越开心。展蝶姐姐多讨厌他们一些吧！”
看那安如晴笑得一副喝了蜜的模样，我觉得女子的心思实在是奇怪极了。刚才还在担心崔展蝶抢了尹洛依，如今粘着崔展蝶那样子就好像饿狗护食似的。
那边尹洛依和宾客寒暄完，终于抽出功夫回来了，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边上粘在一起的崔展蝶和安如晴，皱皱眉对我道：“如晴那丫头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我道：“有。”
尹洛依表情又一瞬间变得有些尴尬，接着又若无其事道：“玩笑话，不要当真。”
我道：“她说她讨厌我，原来是玩笑话啊。害我白心碎一场。”
尹洛依眉角扬了扬，轻扯嘴角笑道：“她当真说她讨厌你？这可能是句实话。”
我看他笑得一副得意满满的模样，奇怪道：“她讨厌我，你乐个什么劲？”
尹洛依笑起来，一双丹凤眼水亮水亮的，像水里倒映的月牙儿，“你别轻易接近她，如晴对她讨厌的人可不会手软。”
有他盯着，我还敢对他的好师妹下手么？
我道：“我知道我知道，人家有心上人了，我才不会这么没眼力见。”
尹洛依满意地点点头，叫来丫鬟把我们两人面前的酒樽满上，举起酒樽看着我道：“林暮，可愿意和我饮一杯？”
我笑道：“今宵有酒今宵醉。”
举起酒樽，和他的相碰，两只酒樽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几点温热的酒浆泼洒出来，溅在他细润的手上。
他毫不为意，只是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被他盯得发虚，仰头把酒喝干了。
他促狭的丹凤眼微微地眯着，里面深邃如夜空下的湖水，透出一股邪魅的味道。
他轻轻地开口。
“林暮，喝了这一杯子，便是一辈子。你愿意么？”
他说，一辈子。
一辈子被他欺压么？
他当我是受虐狂么！
他还问，你愿意么？
尹师叔，你不觉得，这种话应该在我没喝的时候说么？
我抬一抬手，说：“慢，等我把酒先吐出来。”
尹洛依说：“喝下去了便是喝下去了，哪还有吐出来一说？”
我把酒樽往桌上一放，道：“尹洛依美人，你这是讹人。我不管，来人啊，帮我把酒再满上。刚才那杯不算啊。”
尹洛依收起笑，道：“你不愿意么？”
我怒道：“我愿意个屁啊！我愿意被你关在这当一辈子小白脸？我宁愿死了。”
尹洛依彻底冷下脸，淡淡地道：“你本就是死了。若我没有去救你，你早就死透了。你这条命是我给的，你这个人就是我的，你愿意也得愿意，不愿意也得愿意。”
我瞪着他，傻了。
我气得面部肌肉都僵硬了。
这是抓着我的把柄，逼我卖身给他么？
他把我俞森当成什么人了？
这鬼地方没法呆了，这日子没法过了。
我要到外面去。
我跳起来，盯着他冷冰冰说了一句，“尹洛依，真有你的，你不让我走，除非打断我的腿！”
转身，大步离开了会堂。
会堂里喧闹非凡，酒杯酒筹的声音盖过了我说话的声音，我只是一介小人物，没有人发现我的离开。
我知道尹洛依一直在看着我走，我能感觉到他的视线盯着我的背脊。
第26章 洛水山庄（三）
我本想跑回归暮馆，好歹也带点东西再走。转念一想，我除了药箱子里那几瓶不值钱的药，剩下的就是尹洛依那把剑，如今也该物归原主了。
还不如把身上这套衣服当了换几个钱。
世界这么大，总会有我的容身之所。
于是我就这么一身轻地跑出了洛水山庄，把这身滑溜溜的鼻涕衫脱下来，寻了一处当铺换了三十两银子，揣着银子沿着洛水边的杨柳小道一直走。
雨余笼灞岸，烟暝夹隋河。
风慢日迟迟，拖烟拂水时。
巷子里爆发出一阵阵叫好声和大笑声，还有铜钱碰撞哗啦哗啦的声音。
多年在市井摸鱼打诨的经验告诉我，这巷子里定有赌坊。
赌坊，在我等小民眼中，是一个神奇的地方。
有的人胖子进去，成了肉酱出来。
还有的人，瘦子进去，成了胖子出来。
不过也有的人是被打肿了。
我摸了摸兜里刚出炉热乎的三十两银子，撸起袖子钻进巷子里去。
乌烟瘴气的小房子里热气腾腾，汗味鞋味脑油味混杂在一起，别提有多恶心。屋子里摆了好几张大桌子，桌子面油光锃亮，被磨得看不出原来的材质。每一桌都有好几个肥头大耳的大老爷们趴在旁边，瞅着中间那伙计的眼神就跟狼盯着肉一样。
“格老子的——老子五两银子开你的！”
一台桌子爆发出一阵幸灾乐祸的叫好声，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被一伙人推了出来，仍在外面的街上。
那男人啐了一口，骂道：“呸你妈的，不就是三十两银子么，拽你丫个屌！”
我抓好银子，钻进了臭烘烘的房间，在一张桌子上挤了个位置。
“别慌别慌，公子我还没下注呢！”我叫道。
那伙计见我是新来的，道：“你赶紧的，没见这都等着呢么！”
我道：“伙计，刚才都是什么势啊？”
伙计道：“没看这写着长庄么！下一把说不准就是闲赢了啊，要下注的赶紧下注！”
我掏出五两银子，拍在“闲”位上。
伙计晃动着两只骰筒在空中舞弄了几下，啪一下扣在桌上。
“各位爷，该下注的都下注，小的这可要开了！”
“开！开！”一群大老爷们喊。
我也跟着喊：“开！开！准是闲大！”
伙计拿开骰筒，一边三三六，一边四五六。
伙计高声报：“庄大——”
“切！”我跟着啐了一口。
伙计又道：“这都连了七次庄了，下回准是闲赢！”
我又往闲上投了五两银子。
连输了好几把，我头上蒸出一脑门子热汗。
一老爷们怒道：“这庄都连十多把了，你这一准儿是出老千！”
我也道：“准是出老千了！公子我不玩了！”
伙计拉住我，道：“公子，你都赊了二十两银子了，你走可以，银子请留下吧？”
我甩开他手，鼓了顾底气，斥道：“公子我像是那种输钱不还的人么？公子我回去取钱，待会便给你们送来。”
伙计道：“这可不成，在我们这说这话的人多了去了，我可不能让你这么走了。要想走，除非押点东西。”
这可坏了，我身上值钱的东西一件没有，要命倒是有一条。
我中气十足地哼一声，一掌拍在赌案上，怒道：“本公子说会还便不亏欠你们一文，你们胆敢不信本公子？你们知道本公子是谁吗？”
伙计道：“来咱们这的还有说自己是那洛水山庄大弟子尹洛依的呢，这可唬不住咱们。”
他怎么知道我要说我是尹洛依？
我冷哼一声，道：“尹洛依？那是个什么货色。你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本公子，便是名满江湖的流月宫宫主，流苏！”
此言一出，整个赌坊都安静了。
接着那伙计笑起来，道：“唉呀妈呀，原来是流苏宫主啊，没想到流苏宫主小样还挺俊啊……公子你别跟我开玩笑了，你要是流苏，那我还是皇帝老子呢……”
那伙计话音刚落，只听唰一声，一枚袖箭不知从何处飞出来，直直地钉入那伙计的喉头，一时间血花飞溅，伙计张着嘴瞪着一双圆目挺身向后倒下，已然是当场断了气。
人群愣了一瞬，接着尖叫着往门外涌，桌椅板凳的声音混乱不堪，铜钱骰子四处乱蹦。
“胆敢说我们宫主的坏话，不要命了！”
女子清脆的声音响起，我心下一沉。
一缩头，想混在人群中偷跑出去。
一只手搭在我肩上，我只觉身体一个不稳，紧接着就向后翻滚了一圈，仰面倒在地上。
女子一抬腿踩在我胸膛上。
我差点没一口血喷出来。
我艰难地道：“好姐姐，你该减减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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