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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淘沙之云南王-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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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鸿富楼一如既往的热闹,菜式也一如既往的精美。章文龙凭记忆找到当初见到虞静卿时坐的座位。他指着对面西楼靠窗的位置道:“你那时就坐那里。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好不得意。”
  虞啸是失笑道:“你倒记得清楚。”
  章文龙得意笑道:“你的事我都记得清楚。我对你好不好?”
  虞静卿笑而不答,将剔去刺的鱼肉放到他碗中。
  在黄昏暗淡的天光中,虞静卿一派温柔神色,章文龙看在眼里,心中无比畅快。一顿饭就在愉快的氛围中吃了好久。
  吃完饭,章文龙拉虞静卿到西楼去看他写的《浪淘沙》。可能虞家获罪后,老板怕受牵连早将那面墙壁重新粉刷了。对着一墙粉白,章文龙很失望,虞静卿倒不以为意。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两人以步代车,并肩漫步。
  街道两边的店铺有继续营业的都点上灯,灯火辉煌,热闹不减。他们在袖底携住手,紧紧握牢,默默无言的往前走。灯光在地上投下两个飘渺的背影。
  从朝堂上回来,墨擎辉的心情一直不好。想起章文龙振振有词的为那人辩护,心中就升腾起一股恨意。
  竟然对那人如此回护?
  这次南疆之乱被章文龙平息,着实出乎他的意料。本来他想通过策动骠骑、暹罗两国出兵,挑起南疆动乱,等几方消耗得差不多再一举歼灭,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将章文龙除掉。没想到章文龙竟出其不意的平乱成功,无论实力和威望都大大增加,现在自己更动他不得,连替虞静卿脱奴籍的要求都不好驳回,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他一向没把章文龙放在眼里,认为他只是头脑简单的武夫,看来自己是小觑他了。也小觑了他们。
  原想那人在南疆会百般受辱,没想到却是同心协力共进退。
  自己是为他人做嫁衣吗?
  回想初见那人时,还是翩翩少年郎,御苑绿柳荫里,自己亲手扶在恭谨执礼的少年肩头:“静卿,何必拘礼。”那人抬头,容光流转,傲气隐现,既如沐春风,又难以驯服。
  就是那样意气飞扬的神采让他下不了决心,在应该杀伐决断的时候一再心软。当他躺在自己手心中时,明明只要轻轻一握便成齑粉,却始终握不下去。粉身碎骨太容易,然而碎了之后要他再完整,却绝无可能。
  不想毁掉他,只想驯服他。
  百般折辱,不过是想抽去那人的傲骨,让他雌伏在自己脚下。然而他竟是如此倔强高傲,无论怎样的折磨都不曾让他掉过一滴泪,示弱过一回。那股锋锐精芒之意,仿佛利刃出鞘,始终光芒雪亮晃了自己的眼睛。
  这一晃眼就铸成大错!
  命中注定我们是死敌,既然不能驯服,就毁灭。
  墨擎辉手中一紧,本来拈在指尖玩耍的菊花被捏得粉碎。嫣红的花瓣落在他的白袍上,宛如血痕。

  第三十一章

  素兰与虞家其实颇有渊源。
  当年虞父外放江南做地方官时,曾经审过一桩冤案,救了素兰一家。后来回京偶遇素兰,得知她一家终究还是罹难,只剩素兰一人沦落风尘,虞家父子对她甚为怜惜多方照顾。
  素兰是有些侠肝义胆的女子,感念虞家恩情,心甘情愿为虞家做事,非常忠心。当年为避开墨擎辉的眼线,翠红楼就是虞家父子与人商谈,传递消息的重要据点。虞相遇难前的布局里,素兰也是很关键的一环。
  虞静卿未时依约来到翠红楼,章文龙怕虞静卿出事,派心腹侍卫跟随。到了素兰住的小院时,虞静卿让侍卫在外等候,自己带张立贤进去。
  素兰早已在住所等候。遭逢变故,重遇旧识,两人都心生感慨,一时无语。素兰自然是知道虞静卿的遭遇,此时相见,悲从中来,一面上前行礼,一面掉下泪来。
  虞静卿扶起她,问道:“你可好?”
  素兰哽咽道:“素兰很好。公子……受苦了。”
  虞静卿勉强笑着安慰道:“我没事,不用担心。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素兰拭去泪水道:“只要能为虞相报仇,素兰在所不辞。”
  虞静卿拍拍她的肩,以示安慰。
  素兰定了定神,对虞静卿低声道:“人已经到了。公子里面请。”
  虞静卿随素兰到最里面的卧房,已有两人在里面端坐。这两人一位是天子太傅唐基,一位是墨擎辉的心腹幕僚赵岭南。
  虞静卿一见唐基连忙迎上去行礼,唐基牵起他,叫一声:“静卿。”眼泪就掉下来,嘴里一叠声道:“你受苦了、你受苦了……”
  虞静卿也无声垂泪。赵岭南在一旁低声劝慰。
  过了一晌,唐基勉强止住悲伤,道:“我收到你的信,你做得好!没有辜负你父亲一番苦心……”说到虞父又忍不住落泪。
  很多人都知道唐基和虞相交好,却不知道他们情同手足,是可以换命的知己。
  当日太子与镇北王争权,两人已经预料到太子一党覆灭的命运,为了保存实力,唐基和虞静卿合演了一出为素兰争风吃醋,虞父护子心切,与老友翻脸的戏。唐基在两派争斗时保持中立,虞家一倒台他马上站到对立面,口诛笔伐,成为倒虞的中坚力量。世人都当他是见利忘义,背叛朋友助纣为虐的小人,却不知道他是忍辱负重,等待时机翻盘。
  正因为唐基那时候的积极表现,墨擎辉不但没有对他不利,还安排他去作天子太傅。作为皇帝的老师,虽然没有实权,却是可以影响皇帝的人物,对他们计划的实施大有裨益。
  唐基还安排自己的得意门生赵岭南去作镇北王的幕僚,很快就取得墨擎辉的信任。虞静卿被墨擎辉囚禁折磨的消息就是他传给老师,唐基又传给李沛,再由李沛发动太学生上书才促使虞静卿被流放。
  而流放南疆也是赵岭南出的主意——希望把他放到远离墨擎辉势力范围的地方,以保证他的安全。墨擎辉一心想折辱他,所以把他送给章文龙,却忘记在他鞭长莫及的地方,有利虞静卿实施复仇计划。
  讲到李沛被杀,三人都唏嘘不已。
  唐基悲叹道:“如果不是我把消息透露给他,也不会累他被害。”
  “唐叔是为救我,说到底还是因为我才连累他。”虞静卿痛惜道。
  赵岭南摆手道:“夫子和虞公子快不要自责。李公是被奸王所害!虽说起因是为救虞公子,但李公为人耿直,墨擎辉早就视为眼中钉,即使没有这件事,他也会找别的借口。
  当日虞相为保全太子一党不被剿灭,牺牲了全家性命,何等气魄!何等忠勇!我们应当竭尽所能达成他的遗志,不可有这等妇人之悲。”
  两人听如此说,都止了伤痛。
  虞静卿将青海、北琉的情况告诉唐基。唐基大喜过望,道:“没想到事情进展得如此之快,看来报仇之日不远了。”
  虞静卿道:“当初太子兵败,有一条就是没有京畿的兵权,被墨擎辉控制了京城。这次我们要夺得京畿兵权,里应外合方有胜算。”
  唐基点头道:“这个我已经考虑过了,正在谋划之中,不久就会见分晓。到时候我会通知你。老虞以前留下的那批死士已经训练得差不多,可堪重用。”
  赵岭南对虞静卿道:“墨擎辉策动南疆动乱时,我们不知如何将消息传递给你,后来听说坤明被围都十分担心。没想到云南王独撑大局,凭自己的力量就平息动乱,反过来将了奸王一军。平时看他不过是个闲散王爷,原来也是个胸中有丘壑之人。你在他身边是否可以说服他起事?”
  虞静卿摇摇头。
  唐基疑惑道:“云南王上疏要脱你的奴籍,还在朝堂上和墨擎辉的人吵起来。看他对你很是欣赏信任,难道不能利用吗?”
  虞静卿眸色暗下来道:“我不想把他牵扯进来。”
  “难道他对你……”
  虞静卿忙截住唐基的话头,道:“唐叔,这事我自有计较……总之不要让他知道。”
  唐基见他说得坚决也不再追问。
  三人又谋划一番,虞静卿便先行离开。
  素兰送虞静卿出门,为了掩人耳目,故意执着他的手,低声叮嘱道:“公子千万要小心。”
  虞静卿点头道:“你也要小心。”
  章文龙听回到驿馆侍卫禀报,说是虞静卿单独在素兰房中待了好长时间,相谈甚欢,还手拉手一起出门,心中不免疑惑。又看他眼眶通红,像是哭过的样子,暗忖:“他并非是容易流泪的人,莫非与素兰感情颇深,不单单是狎妓这么简单?他妻子早逝,有两三红颜知己也不奇怪。不知道他现在到底作何想法?”
  一整晚两人都各怀心事,很早就上床睡觉,却翻来覆去睡不著。
  章文龙犹豫了半晌,终于开口问道:“那个……素兰与你交情很好吗?”
  “嗯。”
  “你为什么不纳她为妾?”
  虞静卿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把头靠在章文龙胸前,轻声道:“你不要乱想。”
  章文龙把他抱在怀里,闷声道:“你有什么事都不要瞒我。”
  虞静卿在黑暗中轻叹一口气,应道:“好。”

  第三十二章

  虞静卿自打到了京城,便经常出入翠红楼。章文龙开始并不过问,后来见他去的次数多了,心中颇不痛快。有时候试探着问他,他只叫自己不要乱想。
  章文龙怎么可能不乱想?
  这和遇到木恒的时候不同。对于木恒的嫉妒,章文龙更多是对于他本人的才华的忌惮。看见他和虞静卿在一起侃侃而谈,惺惺相惜很不舒服,那是自己所有物遭侵犯后的不爽。
  这一次却让章文龙开始担心虞静卿的想法。虞静卿来到自己身边时就是娈宠的身份,从一开始便理所当然的认定他要和自己在一起。虽然很喜欢他,很在乎他,可以为他拼上性命,但这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感情。他从来不曾了解过虞静卿心底深处的想法。他是否心甘情愿的接受自己?还是因为情势所迫不得已的选择?毕竟虞静卿以前不好男风,娶过妻,也有过一些风流韵事,如果不是遭逢变故恐怕永远不会和他有交集,更不用说有同床共枕交颈叠股的欢情。
  章文龙觉得很恐慌。
  他把这种恐慌告诉虞静卿时,两人刚刚云雨完,兀自沉浸在欢愉的余韵中。章文龙突然没头没脑的问道:“你喜欢吗?”
  虞静卿以为他是问刚刚的情事,不禁有些羞赧,低低回道:“喜欢。”
  章文龙似乎没有听到他的回答,呆呆望着帐顶道:“你真的喜欢和我在一起吗?你以前一直都喜欢女人,一直觉得这事违逆阴阳伦常……和我在一起你可会觉得勉强?”
  虞静卿明白了他意思,心中一酸,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半晌才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人是会变的。喜欢男人虽然不合伦常……人心又怎能说得清楚?”他顿一顿,伸手扳过章文龙的脸,轻声呢喃道:“我此情即付,便是终身不渝……我们出生入死那么多次,你要信我。”
  两人双目相距不过半尺,只见他清亮的眸子里倒映着章文龙面容,那般清晰而又深邃。章文龙忍不住亲吻上去,含含糊糊应道:我……信你……”
  一晚恩爱缠绵,章文龙的心情总算好了些。
  次日章文龙出门访友,素兰传信来要虞静卿未时到翠红楼。
  虞静卿正准备出门时,张立贤在一旁忍不住道:“公子,你不是和王爷约了今天去赏菊花?你去了翠红楼,王爷那边怎么办?”
  虞静卿想起来是和章文龙约好的,而且约的时间也是未时,他叹一口气道:“事关重大,王爷那边是去不了了。”
  虞静卿到翠红楼时,素兰在前厅迎他,一见面便连连对他使眼色。他知道今日必是要见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来到小院时将侍从和张立贤都留在院外,附耳对张立贤道:“有什么异常就叫我。”
  张立贤点点头。
  他和素兰一起进屋,唐基走过来对他低语几句,就和素兰从后门退出去。他深吸一口气,慢慢走进内室。
  只见内室端坐一为宫装丽人,虞静卿跪下对那丽人行大礼,道:“罪奴虞静卿,参见太后千岁……”
  那宫装丽人正是青龙国太后上官氏。
  上官氏原是青龙先帝的贵妃,诞有一子,排行第六,本不是储君,不能继承皇位。但是上官一族是青龙旺族,父亲是朝中重臣,兄长又手握京畿兵权,所以镇北王极力拉拢,最终两方联手倾覆太子一党,扶持六皇子登上青龙国君之位。
  六皇子继位后,上官一族势力壮大,开始与镇北王起冲突。现在两方面和心不和,各自都有打算。
  上官氏对虞静卿道:“虞静卿,你好大胆子,身为罪奴竟然还做出此等谋逆之事!”
  虞静卿不顾失礼,直起身子,朗声道:“静卿虽为罪奴,守土护国之心却不曾动摇!镇北王一直保藏祸心,伺机作乱,国朝忠良岂能容他?我们此番起事只为诛奸佞、清君侧,并不敢有丝毫倾覆国朝之心!”
  上官氏冷笑道:“你没有覆国之心,怎能保证两位王爷也和你一样?”
  虞静卿一哂,答道:“两位王爷若有祸乱之心,以何作为出师之名?出师无名、失了民心又拿什么和镇北王对抗?再说朝庭握有重兵,自然有制衡的把柄。”
  上官氏盯着他,目光犀利,道:“你就是以说服皇上为条件换得他们支持的吧?”
  虞静卿不语,算是默认。
  “你凭什么认为能够说服皇上?”
  “太后当真相信镇北王没有野心,等过几年就会归还权利,让皇上顺利亲政?他若真是位贤王,当年为何要谋害太子?若不是上官氏一族掌握京畿兵权,他会让皇上登上帝位?”
  “大胆!”上官氏听他提起太子,登时有些恼羞成怒。
  虞静卿并不管太后的怒气,继续道:“皇上继位虽然用了些非常手段,但毕竟是皇家血脉,国之正统。镇北王不过是借皇上做跳板,等时机一到,必然会篡夺皇位!他才是真正想谋逆的人!”
  上官氏听他一番理直气壮的言辞,攒眉想了一会儿,突然笑道:“你果真是个胆大的,不愧是虞相之子。起来说话吧。”
  虞静卿叩谢后,站起身,又将当前形势仔细分析了一番。上官氏听他说完,道:“你的计划有几分把握成功?”
  “没有把握。”
  “哦?没有把握,你叫我如何信你?”
  “如果我们能攻下赤羽关,那时请朝廷予以支援,里应外和必能打败镇北王!”——赤羽关是京城地区的门户,攻下赤羽关其实也就是打到了京都城下。
  “如果你们不能攻下赤羽关呢?”
  “胜为王,败为寇,如果不能攻下赤羽关,朝廷不出兵便是。只是我们与镇北王对阵时,还望朝廷不要干涉。”
  上官氏瞧他半晌,朗然道:“好,哀家答应你!”
  章文龙此时正在约定的茶楼等虞静卿。左等右等不见人,便遣人去驿馆催促。
  正等得不耐烦的时候,旁边一桌来了两位茶客,衣饰华贵,一看便是有些身份的贵公子。
  两人坐定后,其中一人开口道:“我这几日去翠红楼,总不见素兰,每次都说她在陪贵客。也不知是怎样的贵客?”
  一人笑道:“什么贵客?不过是云南王的娈宠。只是这娈宠有些来头。”
  “是何人?”
  “前朝探花,谋反的虞相之子,虞静卿。”
  “是他!他不是被流放南疆,怎会成为娈宠?”
  “流放只是说得好听点,其实是送给云南王……那云南王最好男风……”
  “真是可惜了。听说虞静卿和素兰很有些交情。”
  “何止是有些交情?当时天子太傅唐基包了素兰,虞静卿与她私会,结果唐基为这事和虞相翻脸,从此不再来往。虽然虞静卿有点不地道,但是这一段仍成为被人传颂的佳话。毕竟是郎才女貌,才子佳人……那唐基太老了,怎及虞静卿风流潇洒?”
  “现在他们怕是旧情复燃,浓情蜜意。难怪素兰没空见我……就是不知道云南王作何感想?哈哈……”
  两人又嘻嘻哈哈八卦了一通,直听得章文龙火冒三丈,当时就摔了茶盏。
  章文龙的侍从从驿馆回来,禀报道:“王爷,虞公子出去了。”
  章文龙沉声道:“他去哪里了?”
  侍从见他面色青白,双眼通红,满面怒容,嗫喏道:“他、他去翠红楼……”话音未落,章文龙一脚踢翻桌子,周围的人都惊恐的望着他。他拂袖往外走,边走边说道:“去翠红楼!”
  一路上,章文龙只觉得胸口像压了铅块,几乎喘不过气来,急欲寻找一个出口将盘旋在胸中怒气、怨气宣泄出来。他没有想到虞静卿与素兰的事竟然在京城中广为流传,也没有想到他现在会不顾舆论、不顾身份继续和素兰来往,更没有想到他为了素兰会耽误与自己的约定。他从来不是个没有分寸的人,然而现在他的所作所为竟是如此不顾一切,就像所有话本小说里的痴情男子。他又置自己于何地?
  到了翠红楼章文龙说要找素兰,老鸨说素兰有客,他怒不可遏,甩了老鸨两个嘴巴,打得对方满脸是血。老鸨吓坏了,说素兰在她的院中,他丢下人就往院里闯,有龟奴上来阻拦,被他一顿狂扁。
  他好似一头暴怒嗜血的野兽,浑身散发着肃杀的戾气。
  张立贤望见章文龙,扭头对着院里大喊:“王爷来了……王爷来了……”
  章文龙见到他这般举动,更加忍耐不住,一把推开张立贤,几个箭步就蹿到小楼门口,抬脚踹开房门。外室里没有人。他往内室走,脚步却不由得慢下来。
  真相就在眼前,再往前走几步便能揭开,可是他的心在那一刻却犹豫起来。他既害怕看见自己不愿见到的一幕,又带着一点希翼希望一切不过是误会,每往前迈一步,都觉得脚上有千斤重,要用上很大的力量和勇气才能迈步。
  终于,他走到内室门口。
  床上锦帐低垂,虞静卿只穿件里衣坐在床上,向外探出身子。依稀可以看见床上还躺着一个人。
  章文龙只觉得天塌地陷。
  在他急怒交迸的眼里看出去,虞静卿的眼神清明而平静。两人目光相接的时候,他脸上毫无波澜,更不见一点愧色。但是章文龙没有看到,虞静卿放在被中的双手紧攥着,指甲在皮肤上攥出一道道血痕。
  在看到他的瞬间,失望、愤怒、伤心一瞬间暴涨,充盈了整个屋子,章文龙漆黑的瞳仁里正孕育着风暴,眼里一片血色。他哗的一声抽出佩剑,剑尖直指虞静卿。
  虞静卿望着他,神色恬淡,毫无惊惧。
  章文龙心想:他果然不怕我……
  怒到尽头,悲到极处,竟然是笑。章文龙一阵狂笑,笑得全身颤抖,连指着虞静卿的剑都抖起来,“虞静卿……你叫我如何信你?”话音到最后,一片苦涩。他一挥手砍翻身旁的花架,然后象风一样卷出门去。
  虞静卿呆呆坐在床上,耳畔依稀还能听到章文龙那痛苦无比的笑声。
  上官氏坐起身来,理了理鬓间的乱发,问道:“刚才是云南王?”
  虞静卿点点头,忙翻身下地,叩首请罪。上官氏摆摆手道:“罢了,你也是迫不得已……你回去如何向云南王交待?”
  虞静卿不语。
  上官氏露出一抹玩味的微笑,道:“云南王对你还真有情义。”

  第三十三章

  虞静卿回到驿馆的时候,章文龙还没有回来。遣出几播人去寻找都没有找到。他心中焦急,又无法可施。
  为了静心,他坐在案旁抚琴。其实他并没有心思弹琴,只是凭着感觉挑拨琴弦,弹了一会才发现,自己竟然在弹一首时兴小曲。虞静卿从来不弹小曲,因为章文龙喜欢,他特意学了一首,可能因为天天练习,自然而然便弹出来。
  “怕黄昏忽地又黄昏,不销魂怎地不销魂!新题痕压旧啼痕,断肠人忆断肠人……”他轻声唱起来,恍惚中觉得自己的声音难以控制的哀伤哽咽,他苦笑一下,喃喃自语道:“当真是断肠人忆断肠人……”
  当时因为不能暴露太后的身份,不得以将人藏在床上,造成欢好的假象。回想起章文龙震惊绝望的表情,好像拿钝刀子割肉般让他心痛难忍,听着那凄楚的狂笑他只觉得心在滴血,天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定力才忍住上去拥抱他的念头。
  是的,他想拥抱章文龙,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他,用自己的胸膛抚慰他,告诉他眼前的一切不是真的,都不是真的。
  可是,不能。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痛苦、愤怒、悲恸、失望、灰心……然后在他和自己的心上插上一刀。
  凡事都有代价,而他要付出的代价就是亲手毁掉自己的爱情!
  在所谓大局之下,个人的爱情原是毫无关系,自己这一腔曲折
  哀痛的情意有没有人相信,算得了什么?
  当他在沉思中淡淡苦笑时,门被猛地推开,章文龙踉踉跄跄走进来,显然喝了不少酒。虞静卿忙过去扶他,章文龙一把将他推开,口中怒骂道:“走开!”
  章文龙常年习武,手劲大得惊人,这一巴掌又使足气力,把虞静卿推得连退数步,重重撞在柱子上。虞静卿被撞得眼冒金星,五脏六腑似易了位一般,一股腥甜直冲喉头,鲜血从口中喷出来。
  他擦去嘴边的血迹,抬起头,直视章文龙。
  章文龙迷迷糊糊的,并没有注意到他吐血,反而被他清明的目光激怒,几步跨上来,一把捏住他的脖子。
  此刻在章文龙脑海中反复出现的是虞静卿坐在床上的沉静无波的面孔。他慢慢收拢手指,感觉到虞静卿的血脉在自己掌中脆弱的跳动。
  章文龙激狂的想,他在骗我!他在骗我!
  那些温柔的眼神,那些滚烫的泪水,那些灿烂的微笑,那些诱人的呻吟……何曾有一丝一毫矫饰做作?怕在他心里,我还不值得他如此。他为的,不过是委曲求全。
  竟是天上仙人下凡历劫来了。
  怪只怪,自己千不该,万不该,动了色念欲念,还动了心。
  相遇争如不遇,有情却遇无情。
  就让我现在了结了吧,只要再用一点力,再用一点力……
  虞静卿呼吸越来越困难,脸被憋得通红,但是他丝毫没有挣扎,神情竟然出奇的柔顺安静,甚至还带出一丝笑意,仿佛眼前面对的不是可怕的死亡,而是幸福的解脱。章文龙头脑中突现一点清明,想起他在床苐间婉娈承欢时,也常常流露出这一种温柔神色,忍耐的欢愉和爱恋。
  他手上的劲力忽然松懈下来,喃喃失声苦笑道:“我终究……我终究……我真是傻啊!”
  他丢下虞静卿往门外走,虞静卿声音沙哑的喊道:“文龙……文龙……”他脚下顿了顿,最后还是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章文龙连续两天没有回来。到了第三天,他遣人回来吩咐,要虞静卿离开他的卧房,搬到偏院去住。
  张立贤不服道:“公子从来都是和王爷一起住,为什么要搬?”
  侍从无奈答道:“这个……小人也不清楚,王爷是这么吩咐的。”
  虞静卿温言道:“王爷这两日宿在何处?”
  侍从看看他,吞吞吐吐道:“王爷……宿在……城南的相公堂子。”
  虞静卿了然道:“王爷可是要带什么人回来?”
  经过坤明一战,虞静卿在王府的侍从中很有些威望,现在他态度和蔼的询问,那侍从是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犹豫半天才答道:“王爷相中了一位相公……要带回来。”
  虞静卿点点头,吩咐张立贤道:“收拾东西。”
  张立贤咬着嘴唇,不甘不愿的收拾,他看虞静卿一脸平静,终于忍不住道:“王爷居然为个相公要我们搬走!”
  虞静卿淡淡道:“他心里不痛快。”
  张立贤还要说话,虞静卿拍拍他的肩膀道:“那天王爷的情形你也看见了。就让他出出气吧,原是我伤了他。”
  张立贤想起章文龙在翠红楼的样子,心中明白虞静卿的意思,便不在说话,迅速收拾好东西,和虞静卿一同搬到偏院。
  这些天京城因为有了云南王,不知凭添多少风流。
  除了上朝之外,章文龙每日在驿馆中宴宾客喝花酒,一座驿馆每天管弦齐响,妙人云集,清歌绕响,丽容耀目。
  这一日,关于虞静卿脱奴籍的奏疏终于被获准,原先这件章文龙顶关心的事,现在却让他感到锥心般的痛。
  他知道这段时间虞静卿偶尔还会去翠红楼,过了开始的震怒之后,现在他已经不再生气,只是感到一种心如死灰的冰冷。原来那人的心根本不在自己身上,到如今一心惦念着别人,竟到了连掩饰都不耐的地步。
  章文龙渐渐意识到,那个人在自己心上留下的,不是伤痕,而是无边无际的空洞。这空虚如冰川海洋一般,无论用怎样醇香的美酒,无论用怎样销魂的欢情,都无法驱赶。每当午夜梦回时候,立刻汹涌而至,无处不在。
  只是——那颗心从来不属于自己。
  所以在接到诏书时,章文龙生出的第一个念头便是:现在他自由了,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离开自己,也好,走了干净。他着人将诏书给虞静卿送去,同时送去一些黄金,意思已经很明白。
  不一会儿,虞静卿就来找他。他正在屋里和几个相公喝酒作乐,听说虞静卿要见他,便对身边侍从道:“本王现在没空,你去问他有什么事?”
  侍从出去一会儿,进来禀报道:“虞公子把王爷的赏银都退回来了。”
  章文龙冷哼一声,他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侍从又道:“虞公子还在外面等着,他说有话要和王爷说。”
  章文龙冷笑道:“本王没空!”
  不知过了多久,章文龙带几个相公去酒楼吃饭,出门时看见虞静卿站在门口,显然一直没有离开过。有些时日没见,他好像瘦了些,脸色是病态的苍白,湖绿的长衫被风吹起,更显单薄。
  两人目光相碰,章文龙心头一抽,而虞静卿的眼中浮上一抹温柔。
  章文龙避开他的眼睛,转头就走。
  虞静卿在身后叫他,他本想狠下心不理,却神差鬼使回头。
  “我有话要和王爷说。”
  “本王有事,你先回去吧……外面风大,小心着凉……本王有空会去找你。”章文龙听到自己有些沙哑的声音回答。
  虞静卿还要说话,章文龙已经快步离去。
  经过这么一折腾,章文龙寻欢作乐的心都没了。草草吃完饭,把相公打发走,神差鬼使就往偏院去。
  进到院中听见虞静卿在唱曲:“怕黄昏忽地又黄昏,不销魂怎地不销魂!新题痕压旧啼痕,断肠人忆断肠人……”说不出的哀婉凄楚。
  章文龙听得呆了。等曲子唱完时,他惊觉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他终于意识到,原来人世间还有一种温柔一刀,伤心小箭,任你百炼钢,也成绕指柔。
  门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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