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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梦-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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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来亲自谱曲作词,即便有此能耐,她又凭什么写出如此震人心魄,毁人修行的曲子。”
  元梦华奸诈的笑脸活脱脱一只成精狐狸,他眼睛眨巴眨巴闪闪发光的必定不会是什么安分守己的鬼点子。
  “那还会是什么人?写出此等缠绵悱恻,动人心弦,催人泪下……恶心肉麻到极点的变态曲子。”
  昏倒!本以为天雅好不容易脑子开窍了,到头来居然是这么个让他险些吐个半死的评语。好!你小子也会涮人了。绝!你笑吧,看谁能笑到最后!“
  面带得色顺便眼角抽搐着扭过头,“好心”地把情报与“好朋友”共享之余不忘用眼角的余光仔细观察着天雅,不打算放过丝毫破绽。“这首歌是新近传唱于整个京城的新曲子,尽管诉的是失去的爱,极尽柔情之所能,倒的的确确不是出自女子手笔,乃是一个很有来头的人为思念过世的情人所作,而那人正是你家痴情的兄长——皇甫烨。”
  烨?那个笨蛋!
  人都已经死透了他还较个什么劲,整日里伤春悲秋儿女情长的,他就不怕被人耻笑当朝皇帝软弱无能吗?
  “想来他也怪可怜的,短短的几日内情人、父母都离自己而去,匆匆忙忙登基当了皇帝,心里头却一片空落落的,没了半个可以诉说倚仗的人,倒活似个孤儿……喂,雅儿你去哪儿!人家红伶姑娘的曲子还没唱完呢。”
  夸张!有反应当然好,可也不能反应过度吧。难得来一次帝都,怎可错过人家红伶的天籁之音。紧赶慢赶才坐到的雅间呢,视野开阔又不引人注目,白白放弃了实在可惜,才刚品出点味道来就被他拽走,不去行不行?
  “你帮我这一次,要我唱给你听都成。”
  牵肠挂肚的事未了,他永远放不下。母亲的事,烨的事都不会因为所谓的“身不由己”自动消失,最可叹的是他们自己无法了却的纠缠还要牵扯到他这个“死人”来解决,无语问苍天啊!
  身边的元梦华也是个会装蒜的家伙,明明安排好了陷阱等着他来跳,还装出一副清纯无辜的可怜样蒙人。什么叫得了便宜还卖乖,把他的脸拿出来亮亮就一清二楚了,更恼人的是被他拿住了痛处,不得不受太摆布。
  “好,一言为定!天雅的容貌殊丽尤胜红伶姑娘,若能载歌载舞一番必定美不胜收,这笔买卖做来不亏!”阴险的家伙一转眼成了生意人,小算盘打得乒乓响。真是的,何止不亏,简直赚翻了!元梦华险些笑破肚子咬断了舌头,一张少年稚嫩脸庞欢快得连他身边的大小丫头们都掩唇诡笑,好象从没见过她们家主子如此狡猾奸诈的德行。唯一泱泱不快的也只有吃了个大亏又做不得声的天雅,狠狠瞪着元梦华的神情更像恨不得踹飞他以免贻害人间。
  “少费话,再不走小心我反悔,叫你什么热闹都瞧不成!”
  呀!真生气了呢!
  偷偷吐了吐舌头,元梦华赶紧丢了块酥饼进嘴解馋,三步并做两步跟了上去。当然他大少爷决不是怕有人认出天雅,而是担心错过了好戏开场。

  第 四 章

  第四章
  纵使白日当空的晴朗依然掩盖不住皇宫中死气沉沉到几近令人窒息的寂静,许是还未从前任主人离世的哀痛中恢复过来吧,来来往往上至主子下至宫侍脸上都找不到一丝笑容。
  飘浮在半空中的天雅心急如焚,却顾忌着自己“已死”的身份不敢轻举妄动。最最可恨的是身边的家伙一点都不帮忙也就算了,还摆出看好戏的欠揍样来刺激他,是可忍孰不可忍!先把他陷害了再说。
  鬼念头才在心里稍稍露了头就被及时发扬光大,脚已经伸了出来蓄势待发地要把某人踹下去与大地来个无限亲密接触,某人好象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回过头冲他咧嘴一笑,三分得意七分诡异。
  “让我猜猜雅儿心里头在想什么呢,想着让我丢丑是不是。你就不用白日里做梦啦,咱们都有隐身术护着,谁也看不见的。话又说回来了,皇宫之内你若想去见谁也可以大大方方去见,不会被人发现。”
  早不说!
  赏了那人个颇为哀怨的白眼,有点不那么心甘情愿地缩回脚,对某人亡羊补牢的做法表示愤慨。算了,还有正事做,不跟他这个小人一般见识。
  “好天雅,莫生气了,容在下将功补过,带你去见你兄长和母亲就是了。”
  母亲——也在宫内?
  天雅睨了他一眼,思忖着他不是发烧就是在发梦。母亲一心除他而后快,巴不得从没生过他这个儿子,她没有因自己的死而仰天长笑三日已是留了几分母子之情,何况是找上门来理论。
  疑窦丛生不得解,忧思自然又深了一层。任元梦华牵着他翩然腾跃,轻盈穿梭于皇城各处宫院之间。便是遇见了宫婢内侍也对二人熟视无睹,想来某人所言“隐身术”真有几分用处。
  转过“长春宫”、“朝阳宫”、“寒露宫”后,隐没在长长的回廊之后被素白妆点得格外冷清的“长凉殿”已依稀可见。
  帝后崩猝天下举哀,梓宫必定是设在“洗心堂”和“凤仪殿”两处才彰显得出皇家气派,不小心设在了冷冷清清的“长凉殿”中的一小方灵位,凭吊的亡者莫不是——自己?
  一言不发地随元梦华飘进殿内,满腹的疑问还不知要着落在谁的身上。明知殿中人是看不见也听不见自己两人的,心下仍不免揣揣,悄悄退后半步,待看清了三柱清香后牌位上的字后,两行珍珠泪潸然滚落,玉色的脸颊挂着几许水滴,好不惹人心怜。
  如此的美人垂泪图百年难得一见,可惜只有自己能看得见,若底下的人也有幸目睹,不知要心疼成什么样子了。也没关系,今后总有机会补偿他过去受的委屈,不过这事急不来,一步一步总有搞得定的时候。想想啊,天雅美人儿现如今半游魂的形态已是倾国倾城,倘若恢复到过去精灵之王的优雅万方,连自己都无法抗拒的披靡众生还不叫人看直了眼一个劲的流口水。
  停!打住,不能再想了,再想流口水出丑的绝对是他自己。
  把自己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一律叫停,再心虚地偷窥一下某个红颜祸水,发现他老大的注意力根本没放在自己身上,如水凝眸欲笑还怨地锁在缓步入殿的白衣女子身上,神情呆滞得有些可笑。见到如此迟钝的天雅,元梦华却一点儿都笑不出来,他没有权利,没有权利去笑话一个见到自己亲生母亲却不知如何启口的孩子。
  一个是世间最珍爱他的人,一个是给了他生命却抛弃了他的人。该哭该笑,该喜该怒,曾以为是天人永诀再无相会之期,乍见后他竟无言,意外的只余下叹息——原来,他们还记得他。
  “云夫人……”
  “不必担心,我没打算对你下手。今日是他出七之日,来,是想见见他,送他一程。”
  往昔着惯了血色衣衫的女子换下了红衣,素净圣洁的气息迷满周身,前所未有的宁谥气质令观者大感讶异。从来不知道她还可以如此心平气和,在失去他之后,她的心等来的被救赎的借口,她的内心已没了过往的怨恨,那他的死也算有价值。
  燃起三柱香后拈香而立,口中诵悼着一些很难听清楚的祝词,她波澜不兴的眼眸微闭,过了片刻将香上入香坛,合十拜了拜,尽了在他而言需要尽的责任,没有了留恋的便要说走就要走。
  在有限的记忆中天雅从未见过母亲有如此娴雅的一面。她总像团肆虐的火,走到哪里烧到哪里,灿烂狂野也极其危险,她吸引了诸多目光停驻后出手一一摧毁,唯一愿意许下芳心的良人却抛她远走。懂事之后,自己不敢奢望有一天母子俩能心平气和地说一句话,乍见到在他灵前上香的她才分外惊诧。
  是幻觉吧,骄傲如她者怎会出现在“长凉殿”?不错!定是元梦华制造出来迷惑他的假象。
  “元梦华,你想要我做什么大可以直说,不必拐弯抹脚耍手段。母亲根本不在意我,哪会管我的死活,你的障眼法弄得再像我也绝对不信!我不需要怜悯!”
  “不是我安排的。”
  “不必安慰我了,我……”
  “冷静点天雅,平心静气地看下去,你应该相信我,也相信你所看到的一切都确确实实正在发生而不是出自我的法术。如有丝毫欺骗你我就是小狗。”
  难道他就这么没信誉,连起码的信任都不被给予?
  满脸黑线额角不停跳动的元梦华叹息再三,也许真的是他的信用不佳被划入了黑名单?至于嘛,坏心不能说没有,却都出自善意,不会当真把人往火坑里推的啦!
  “算了,你自己慢慢看吧,我先走了。待会儿‘聚仙楼‘见。”
  避嫌避嫌,越避越嫌。天雅实在不晓得该对元梦华说什么好了,大大叹了口气,认命并且甘之如饴地朝陷阱里跳。
  谁让他着实舍不得转身离开呢?
  “长凉殿”里寂静了仿佛一辈子那么久,香炉中的几柱清香烟雾袅袅,窗外树静风止,天地间的万物都像没了声息,随着这两人一鬼同伴着时光逝去。
  先开了话腔的竟是满身森然肃杀之气的“血姬”。
  “我杀了你父皇,逼死你母后,你不恨我么?”
  皇甫烨眼中闪过痛苦之色,随即俊颜又被忧伤所笼罩。在旁聆听的天雅彻底僵化,谁能想到短短数日内帝后相继亡故的真相竟是……母亲的杰作。
  母亲杀了皇帝逼死了皇后,身为新帝的烨却不恨母亲?这些事过于离奇,砸得他昏昏不知所以然,理智上接受了事实,情感上却无法相信。
  “恨?夫人你与我还有恨的权利吗?唯一有资格恨的人已经长眠于九泉之下,父皇母后,包括你我都欠他甚多,与其恨你,想杀了你,倒不如先杀了我自己。”
  比起其他人,自己不也是伤害了天雅的人并且是伤害得最深的那一个?云嘉仪固然可恶,铁石心肠的她从一开始就没给过天雅希望,她永远以残忍的手段残害着已经对此麻木的儿子;他则不同,以爱的名义,以情的借口,无形中逼迫着雅为他牺牲。最终他明白错在哪儿,再想伸出手的时候伊人已逝。
  后悔……莫及。
  同样沾满了爱人血泪的他还有责怪云嘉仪的立场吗,他恨不得以自己的命换回天雅的一息尚存。到死都没能见到他最后一面的绝丽少年只哭着乞求能得次相见的机会,尽管直到咽气时都未能如愿,他依然不曾吐露一字半句的恨意。
  一个不折不扣的傻瓜呵,父皇、母后、桦,所有认得雅的人都毫不怀疑,因为无悔才称得上痴傻,因为痴傻才令人动容,等想到了要珍惜,要补偿,斯人早转身而去不复踪影。
  说不怨恨是假的,毕竟情人、父母相继去世,还没等他发现一丝一毫的征兆生命中最亲近的人便烟消云散了。可耻的是他只怨母后逼死了天雅,只恨父皇也是天雅的父皇却半点怜惜都不肯给予。
  传扬出去定要被百姓骂成丧尽天良的不孝之子吧?
  呵呵……不怕呵,要是能就此放下一切去地下相会情人,被万世唾骂又何妨。
  “说的也是,欠了他的是我们,只有他恨我们,轮不到我们说这个字。皇甫烨,你与你父亲不同,你比他要好得多,他也只能当个皇帝,连做人的本性都失去了。”
  再度提及负心人时胸中已无了往昔的痛。最艰难的事都已经做了,接下来还有什么可介怀的。唯有对天雅,说不清是爱是恨,总放不下他的身影。她的身边找不到他存在过的痕迹,来到皇宫祭拜他,也仅能遥对一块木牌出神。事到如今,果然说什么都迟了。
  “夫人,父皇总有千般不是也是过去的事了,您又何必耿耿于怀。”
  “天雅纵有千般好处不一样化成了灰。你又为何念念不忘?”
  皇甫烨哑口无言,纵有七窍玲珑心也斗不过云嘉仪九曲回肠的心思。难怪母后不情愿地承认假如当日母仪天下的是云嘉仪,今日绝无可能出现外戚夺权的局面。她有雷霆手段、诸多心计,加上倾国之貌、绝世武功,谁可与之匹敌。她一句话堵住了皇帝的嘴,让后面的长篇大论没一个字说得出口。她一把剑横在一个人的脖子上,却杀死了两个人。她唯一没料到的是她仅有的不被承认的孩子,她恨了十八年的男人的儿子在死后竟能牵动她的心絮。
  来,求心安,却越发觉得悲怆。她不该来的。
  “罢了,是是非非都已随他们远走,今后我不会再来,你好自为之吧。”
  她骄傲地向帝王宣告了事端的平息,既然付出了生命作为代价,过分地追究便是辜负了逝者的本意。不论她甘不甘心,事情都将到此为止。
  “等一下!”
  年轻的帝王突然间想起什么,拦下正欲离去的高傲女子,犹豫半晌,深吁口气,指着灵堂上的牌位正色道:“云夫人,‘血姬’,今日当着天雅的面,我代他问句话,请你凭心而答,莫再欺骗亡者。”
  “好,你问。”
  “……天雅到死都仍视你为母为你着想,可算是仁至义尽。若早知天雅会如此以诚挚待你,你可会后悔当年所为,可会抛却仇恨多予他几分疼爱教养呵护他长大?”

  第 五 章

  第五章
  皇甫烨一句话不啻一枚炙烫的钢针扎进天雅的心间。他隐身旁听,苦苦等待的仿佛也就是这句话。如果说世间还有什么遗憾未曾实现的,不外是破碎的母子之情不得偿而已。
  原来元梦华也深知他心意,这才想方设法带他来次圆他的心愿,或许先前是自己错怪他了。
  一面记着回去要跟元狐狸道歉,一面不忘盯紧了连头都不曾回的云嘉仪,生怕错过一个字都会抱憾终生。
  血姬攥紧了的拳头松了紧,紧了又松,艳丽的脸孔阴霾密布,全身上下都笼罩着往昔惯有的杀气,竟是有将惹恼她的人杀之而后快的欲望。
  清晰地感受到她迫人的杀意,冷汗顺着额头滑落,不自觉间背脊的衣裳都已湿透。就在皇甫烨认命地打算到鬼门关前观光一圈的时候,耳畔传来冰冷彻骨的女声。
  “皇甫,你怪我心狠,我承认。我一生只有天雅一个儿子,从前恨他源于其父的负心薄幸,倘若重新来过,虽不敢说会疼他入骨,至少我会记得他是我的血脉,是我亲生的儿子。”
  还是那句话,事到如今,说什么都已迟了。
  本待再开口,回过神时女子已飘然离去,留下帝王对着心爱之人的牌位空自悲叹。
  年轻的帝王缅怀过世的情人,却不知那人正化作了幽魂旁伺在侧听了许久,同他一起接受着震惊的洗礼。
  莫说是皇甫烨,便是天雅自己都没奢望过他那铁石心肠的母亲还能吐露出一丝半缕的柔情仁慈,是不是母亲也向往一尽人母的职责,享受天伦之乐的温情了呢,还是她叱诧半生后终于老了?
  直到失去了才知宝贵。元梦华希望他看见的就是这些?
  还有注定无望的烨。从他们成为“兄弟”的一刻起上天就宣判了他们没可能再在一起。即使两人都可以忍受诸多非议执意相守,可攸攸众口难平,一个弄不好便会掀起轩然大波,到时候恐怕烨的皇位和他的性命都会不保,还谈什么幸福呢。
  不希望付出努力后得到的终究是失望,今仅今日,眼前的一幕说明得了一切,在他们的思念中尚有他的一角,心满意足。
  泪水再度滴落却已是欢乐的泪,如玉的脸庞散发着温润如月的光华。倘若有人有幸目睹也必会惊为天人。天雅的笑中没有了遗憾,畅快地惊艳;他眼中的忧虑被温柔地抹去,清澈灿烂足以照透人心;他的心不再无奈,相信从今往后无论何时何事,都将以最真诚的心情来面对。
  该走了……
  得到慰籍的灵魂飘飘忽忽地离开皇宫,走在京中大街上。依稀还记得“聚仙楼”应是在京中大街偏南的方向。心情激越未平的他未曾留意到自己正“走”在街道上,更没察觉元梦华施加在他身上的“隐身术”正在失效。
  先不说以他的形貌随随便便就能招来多少色狼的觊觎,光是喜上眉梢心不在焉的状态极易将危险带到他身边,比如此刻深厚疾驰而来的马蹄声就被他顺利发展地“忽略”了。
  痛!全身的骨头散架似地叫嚣,近乎麻木的疼痛感在他栽倒在地后庆幸着已体味不到撞击的创伤。古人诚不欺我,乐极之后便要“生悲”啊!
  ……
  “出了什么事?”
  冷冷的,不带分毫感情的问句冻僵了周遭的人,仅仅掀开的车帘中伸出的细白如雪的柔荑便引得旁人浮想联翩,可惜预料中的花容月貌始终藏在了车内无缘得见,令人不禁扼腕。
  “宫主,是前面的马踢到了人。”
  赶车的伸长脖子瞄了眼,前头早就乱做一团,奔跑中的马踢到人,即便不横死当场也难免重伤。隐约瞧见倒在地上的少年满身是血,连挣扎呻吟都有气无力,只怕也挨不了多久。可怜哦,怎么就让他遇上了京城里人人谈之色变的小霸王了呢死了也是白来,家里人非但不敢吱声,万一闹起来不但得不着半点好处,恐怕还得再搭进去几条性命。
  车内女子显不是多事的人,淡淡吩咐车夫绕行避开,放下了车帘不再吭声。
  马的主人原是京中一霸,仗着其姐是当今皇后的身份在京城里横行不法,惹下了不少祸事。这些个事儿也在京城府尹的手里头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平日里放马驰道撞死了人也从不赔礼受罚,百姓们自是敢怒不敢言,如今眼见得又是桩血案,那纨绔子弟却命手下搬开伤者弃于路边,还连声“晦气”,越发怒从心起,纷纷指责起他的不是来。
  “废什么话,你们这帮贱民,爷我踏死一两个又有什么关系。”
  “小侯爷,不管您怎么看的,至少人家也是活生生个人,也是人生父母养的。您的马题伤了他,您总得出钱医治吧,便是死了您也得负责发送了才是。否则咱们可要报管了。”
  “报管?官府衙门也是我家开的,只要爷一句话,谁敢管这事儿。”骑在马上骄气纵横的男人全没将蝼蚁似的百姓看在眼里,鄙夷地扫了眼已被路人扶靠在墙边的倒霉蛋,意外地失了神。
  以月为态,以柳为神,以花为貌,以雪为容的佳人,曾经有幸见过一面的先帝幼子,传闻中与当今圣上关系颇为暧昧的沧海遗珠,有着“天下第一”美誉的御敕“延雍亲王”皇甫雅?
  “雅……王爷?不,不可能,他已经死了,他明明死了的!不是他,不是他!”
  看他从盛气凌人变得惊慌失措,最后干脆仍下一锭银元就翻身上马落荒而逃的狼狈神情来看,他必是认得受伤的少年又不敢承认,还有听起来与“活见鬼”没多大区别的喃喃自语,其中还加杂了什么“王爷”之类的称呼,难道此人与皇族又有什么关系了?
  复杂,实在复杂。
  “来来来,大家伙搭把手,把人先送到医馆救命要紧。”
  管他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身份,受了重伤就会死人,救人为上!
  几个粗壮汉子挽起袖子弯下腰刚准备抬人,眼前一花身体一麻已被定在了当场动弹不得,围观的定睛一瞧,还没找着施了定身术的是谁,地上受伤的少年竟平空消失了。
  大白天的见鬼了不成?好事者议论纷纷之余倒不敢多作停留,各自散去,没多大会儿街上已不见了人影。血溅了一地,丝毫不知情的马车载着冷漠的女子遴遴而去,却没意识到这一错过,也许再难相见。
  梦,近了,水滴滴答答地倘着,入目一片鲜红。
  呵,原来,是血。
  谁的血在流?惨淡的色彩漾成朵朵形状完美的花儿,延伸开去,妖艳异常。流了这么多的血不痛吗?应该是受了很重的伤吧,寻常的创口是流不了那么多的血的。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有人说话,冥冥的一片黑暗间,模模糊糊的总能“看见”点什么,凝神屏气寻找着“看”的目标,却总是一无所获。禁不住好奇心驱使的下意识搜寻声音的来源。
  源头似乎在不远处,在黑暗的尽头,越往前行越见血红,刺鼻的腥味越浓,待得重重雾散去,人影绰绰几分明的时刻,地上的血已蜿蜒成河,触目惊心。
  自认手上沾染过血腥的他也不禁为之动容,什么力量能仍濒死的人执着地追逐直到生命终止的一刻?那人挨近心口的位置深埋着足以致命的尖锐匕首,身上的白衣也染上或深或浅的片片血迹。他恍若未觉,踉跄追赶前面无情的背影,沾满血的手无力但执拗地拽住他视线内唯一的男子。
  “琰,给我个理由。”
  “理由,你问我要理由?缇雅,你怎么说得出口!”
  “我为何说不出口?你……你要杀我,连个原因……都……都不肯告诉我……琰,你……你莫……莫要忘了,我是……堂堂……精灵王……不是你……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奴隶!”
  受伤的白衣人一阵激动过后,创口再次崩裂,血泊泊涌出,他痛得低吟出声,细细的喘息再死死咬住的牙缝中溢出。
  “不错,堂堂精灵王,好生了不起,所以就能随心所欲跟我的王妃过不去了么,你挥挥手就活该有人死无葬身之地么!”
  压根没将受伤的人放在眼里,狂怒中的男子一把甩开辛苦攥着自己衣袍的血衣人,讥讽之意显而易见。
  虚弱至极的血衣人被他一甩之下抛开很远,奇异的银发铺散开来,美得好似在血海中盛开的水莲花,花中的仙子徜徉于艳色波涛之上,美得妖异凄绝,煞是动人。
  “琰……我不曾……不曾授意过任何人,伤害……伤害你……你的王妃,你,你怎么……怎么就不能……相信我呢?”
  男人冷冷瞥他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的眼中泛起了泪花,奔上前欲为血衣人疗伤,却意外地迎上那人绝丽的容颜与哀伤的双瞳——与自己惊人相同的脸孔和流着血泪的银眸。那人绝望地嘶吼着,血块伴着被抛弃被背叛的伤痛喷涌而出。
  良久,泪干了,血亦将涸。银眸无神地移到他身上,沾满自己血的手艰难地握住他的,一字一顿。
  “……若……有来世……莫……莫再……爱上……任何……任何……人……”
  “别……”
  他一双眼呆滞凝视着那人毅然决然地从自己胸口拔出了匕首,血已淌得所剩无几,那人有些干瘪的身躯仍矜持地保有往昔的那份王者的高贵,在彻底心死之后冷冷地告诫后来者切勿步上他的后尘,不曾有半分挂怀自己的生死。
  “记住……我的话……”
  “你的伤……”
  “答应我!”
  由不得他犹豫,那人急促喘着气,催促着听到他的保证。
  “好,我答应你。”
  心灵得到最终的慰籍,血衣人握着他的手软软垂下,雕着精灵花纹且在刚才夺走了一条生命的匕首“咣当”坠地。
  “不——”
  不明所以地悲从心来,他仰天高喊,本以为会泪湿眼角,一摸之下一片干涸,原来早已忘记了哭泣是什么滋味。
  怀中之人终化作了轻烟,消散得无影无踪。
  ……
  心死,梦醒,人惊,爱……碎……
  “烨,你,再一次,负了我!”

  第六章

  第六章
  “醒了?”
  掀开眼帘,头一眼见到的是元梦华,奇异的,忐忑不安的心竟平静不少。方待启齿,胸口闷痛接踵而来,连喉口都火烧火燎的疼痛。
  “我……怎么了?”
  “不长眼的家伙纵马踢伤了你,好在我就在附近,及时救了回来,不然后果堪忧。哼,仗势欺人的东西,是得好好教训一下。”
  什么教训不教训的倒无关紧要,咝!肋骨大抵伤着了,真是够疼的。居然在闹市纵马伤人还无动于衷,嚣张得无法无天了,便是元梦华不出手管一下,将来也迟早要吃苦头的。说到嚣张,梦中无情离去的男子岂不更胜一筹,偏偏对他又讨厌不起来。
  缇雅!是了,还有缇雅,与自己拥有同一副容貌的人。是单纯的巧合?不,绝不是巧合,梦华,元梦华曾以同样的名字称呼过他。
  “梦华。”
  “嗯?”
  “琰……是谁……”
  屋子顿时静得一根针掉下来都清晰可辨,天雅强打起精神目不转睛盯着元梦华,誓不放弃捕捉他平寂无波中泄露出的丝毫情绪。
  良久,元梦华完美动无懈可击的面具终于裂开了一丝缝隙,他苦笑着,勾起几许回忆,如浩渺烟波深邃的眸中泛起了朦胧如月如雾的水汽。
  “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三界五行之内谁敢罔顾创世神的命令提起此事?
  “半梦,半醒之间,见到了……垂死的缇雅……和他……”
  梦吗?一段被神尘封的过去,以梦的形态映射进了天雅的意识,宁可相信是那人有意为之,倘若不是,就代表此时的雅已有能力取回“他”的记忆。
  果真妥当吗?且不说雅的身体尚不足以承担随着记忆而来的精灵之王的力量,光他与皇甫烨间藕断丝连的感情便令人头疼万分,再无端端加上个琰的话,呜……后果不堪设想。
  头都疼了那!见鬼的,他就注定不会有太平日子过不成!
  “梦华……请你……回答……问题。”
  脑子清醒不少,身子也不似方才刚醒来时痛得厉害,恢复几许精神的天雅缠上了元梦华索要对等的“代价”。
  其实他本不是好奇心重的人,尤其是对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牵动他心弦的是梦中含冤莫白的精灵之王和无情撒手的男子,何以他会对着不相识的人怒吼,何以会将他错认为烨,明明是两个完全不相干的人,在他的心里无疑重合了。
  深深凝睇着趟在床上受了伤仍固执地追寻真相的天雅,元梦华突然觉察到了一种阔别已久的熟悉的无奈感。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天雅还没有拿回过去的力量和记忆,可他们俩的脾气简直是一模一样,缇雅因其高高在上的地位而更形冷然,仅仅作为他的灵魂的天雅经过时光的洗礼似乎比原神更多了几分勇气和坚强。这一点缇雅不如他,然而,他们俩在强迫他就范这件事上可是有致一同地强势哦,怀念啊!
  暗自叹了口气,犹豫再三还是据实以告。
  “他是琰,希琰,第五界‘魔幻王国’的帝王,也曾是精灵王缇雅的情人。”
  “曾是?”
  天雅感觉自己灵魂中的某个死扣于无形中被触动,无意识地重复着他在意的字眼,进一步探究的欲望更加高昂。
  “不再是了,从缇雅被他亲手杀死之后,就不再是了。”
  原来精灵王胸口上深深刺入的匕首是他的杰作,本以为不过是场误会的——
  “缇雅他,是位善良的精灵之王。”
  提到生平头一位好友,嘴角忍不住浮上几缕幸福的笑,暖暖的看得人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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