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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心里的恋人-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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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长得那么高了。

印象中,他似乎还是那个只及他腰高的小孩子,那么小,那么矮,那么瘦,只记得第一眼看到他时他黑亮的瞳孔,和他怯怯的样子。

他含含糊糊地叫了第一声“爸爸”时候的样子。

自己教会他骑自行车,他开心地又笑又叫时候的样子。

他去上小学,背着他们买的小书包时候的样子。

自己第一次去为他开家长会,老师说你儿子聪明得不可思议。

他总是考第一,什么都不用他们操心。

他带给他们那么多快乐。

他让他们知道,血缘不是唯一。

他一直都是他们的骄傲。

“所以今天,我很想和他们一起分享我的生日蛋糕。”莫雪辰笑着用叉子叉起蛋糕的一角,醒目殷红的樱桃,送进嘴里,“爸,我一直想告诉你们,我过得很幸福,谢谢你们。”

哗啦……

从厨房走出来的莫母看到了这一幕,手中捧着的碗碟瞬间摔碎在了地上。

“不——”

她发出了一块恐惧绝望的尖叫。

少年的微笑维持在脸上。

但他的身体,已经以一种极其缓慢的姿势,向地面倒了下去。

没有人知道莫母骨子里是个多决绝的人。

当她认定丈夫背叛的那天起,她就已经决定了玉石俱焚。

若是她付尽青春和心血都无法挽留住的东西,她会选择彻底毁灭。

但她万万料想不到的是,那份为背叛者准备的死亡蛋糕,竟会葬送掉她唯一深爱的孩子。

因为莫雪辰,从来不吃蛋糕。

所以有谁会想到,他竟会在今晚破例?






Chapter 08



one

当莫雪辰被送进医院抢救的时候,希落正坐在教室门前的石阶上。

有人说,双生子是最玄妙的组合,因为他们之间总是存在着最不可思议的微妙联系。

若一个死去,那么另一个无论身处何方,也一定会感觉到。

同样的,若一个遭遇到不幸的事,另一个似乎也总是不能幸免。

今夜对莫雪辰来说将是一个最难忘的生日,对希落亦然。

时间倒退回两个小时前。

透纳的风景。

依旧是迷离的烛光,色彩浓郁的油画,空气里弥漫着香薰蜡烛淡淡的香氛,在和莫爸爸告别后,希落来到这里赴夏佑川的约会。

晚餐是惯有的精致,但希落吃得很慢,其实她不太喜欢在外面吃东西,她的胃或许是被饿贱了,消受不起太矜贵的食物,有一次吃过松露后,她几乎吐到半夜。

“不合胃口?”

他注意到了她吃东西时候的磨蹭,不由得问道。

“没有。”她摇了摇头,用银质的叉子一下一下玩似的搅着沙拉,“只是总胃疼,疼得怕了。”

“原来你也知道怕,”烛光朦胧,映衬着他英俊面容上漾开的笑意,迷人得无法形容,“那怎么还不肯老实吃饭?乖一点,吃完这些,你才能拿到今晚的礼物。”

她哀怨地看了他一眼。

正想要开口讨价还价,旁边却突然凭空伸来了一双纤白的手,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

“脱下来!”

很尖锐的女声,伴着气势汹汹的架势。

一抬眸,看到的是一个一身burberrys新款的中年女子,脸偏瘦,眉狭长,眼锐利,正是那种最难缠的贵妇的典型长相,名贵的保养品和化妆技巧维持着她的风韵,养尊处优的生活则让她习惯傲慢无礼。

希落当时脑中的第一个反应,难道她是夏佑川的妈?

但接着闻声而来的侍者们道出了真相。

“南宫夫人,您影响到其他客人了。”餐厅侍者小心翼翼地劝解道。

南宫夫人?她是……


  “你们是什么东西?给我闭嘴!”南宫静喝道,使者们顿时噤声,面露难色。


  转而回头,她挑眉打量起了希落,目光很快就变得挑剔而不屑。


  “小铭喜欢的人就是你?”


  她果然是南宫铭的母亲。


  “他就是为了你,拒绝了郁家的千金?你果然是不简单……竟然迷的他连我丈夫送给我的周年纪念礼物,都偷来讨好你了!”


  “什么?”


  希落一怔。


  “这条手链!”南宫静眼一眯,言辞尖锐,“没想到你竟然敢戴着它招摇过市!我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分明就是我首饰盒里不见了的那一条!”


  手链……她摸到自己腕上微凉的金属,心跳骤然停顿了一下——这的确是之前南宫铭送给她的“报酬”,因为觉得和今天的衣服很配,所以出门前随手戴上了。


  可——那竟然是他从家里偷来的?


  “南宫夫人,请你收回这些话。”略有些低沉的声音响起,夏佑川放下了手中的刀叉,湖水色的眸子里掠过了冷光,直视着南宫静脸。


  “你……”南宫静的眉又是一扬,认出了眼前的少年,这个圈子原本就不大,“我认识你,你是夏源生的儿子。”


  她的嘴角随即浮起了轻蔑的笑,瞟了夏佑川一眼。


  “像她这样的女孩你也要?也对,你父亲在生意上就爱捡别人玩剩下的,看来你也一样。”


  那样刺人的侮辱,让希落咬紧了下唇,她的指甲掐进了掌心,生生的痛。


  她根本不敢去看夏佑川,虽然她和南宫铭真的没什么,但别人不会信的,更何况,之前为了帮莫爸爸给莫雪辰筹钱,她的确那样随意的和任何一个家境优越的男孩约会……所以,迟早都会有这样一天的。


  迟早有这样一天,她会为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那代价或许就是,从此失去自己真正爱的那个人。


  可是就算她早已预知到结果,她还是无法后悔,就算再让她重新选择一万次,她还是会这么做——因为她这辈子只有一个弟弟,这个世界上,她只有他。


  为了保护他,她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可是此刻,当代价真的到了她的面前要她偿还时,她却痛得胸口发闷。


  她不是痛自己,她是痛那个原该永远站在光芒中央的少年,此刻却被她拖入了尘埃,她弄脏了他,逼得他和她一起承受这些难堪——周围的侍者们,用餐的客人们,那些目光加起来就像一千支锐利的羽箭,铺天盖地射过来,刺得她千疮百孔,却无从逃,无从躲。


  她根本不知道今天这样的闹剧,应该如何收场。


  “你给我脱下来!”


  南宫静薄锐纤长的指甲划破了希落手腕上的肌肤,血珠冒了出来,但对方随即用更大的力气一把扯下了手链,用力之狠,立刻在希落的腕骨上留下了清晰的血痕。


  “唔……”


  希落吃痛捂住了自己的手腕,但她第一次在别人咄咄逼人的时候没有转还手的念头。


  她现在只希望南宫静能满意,然后离开这里,她害怕她吐出更多难听的字眼——如果只有她一个人,她不会怕,但现在,她真的害怕自己再连累到夏佑川。


  怎么可以因为她,让他平白无故的受辱?


  “有些事情不用别人来告诉我,我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我既认定了她,那么就是她了,”夏佑川开口了,英俊的面容上,是一股从容不迫的淡定。


  “所以,我不会让别人随便侮辱她。”


  说完,他轻轻搂住了她单薄的肩膀,那一瞬间她震动了一下,抬眸望到他俊美的侧脸,泪几乎就在刹那凝睫。


  就像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幻想的那样,终有一天她可以安心躲在一个人的羽翼下,没有人再能伤到她,一切有他,不用再害怕。


  选择强韧,只是因为无所依靠。


  多少次在疲累到绝望的时候,都有过这样的希冀。


  可以不再独自苦苦支撑脆弱的自尊,可以不用再咬牙咽下眼泪,可以无所顾忌地哭出声音。


  拿回了手链的南宫静,以一种大获全胜的傲慢睥睨了他们一眼,转身欲走。


  “等一下。”


  夏佑川却侧身一拦,他修长清俊的身影,有一股浑然天成的尊贵气质,他用一种“我并没有允许你走”的姿态拦住了她,微微扬起下颔,少年的唇畔划过了似是而非的笑意。


  希落小心地望他,微觉惊讶,他现在的表情,是她最熟悉的,每次当他知道自己会赢的时候,都露出这样的个表情。


  “南宫夫人,为了一条假货,值得大动干戈么?”


  “你胡说什么?!”


  周围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转向了南宫静,那些惊讶怀疑的眼神让她怒极,徒然就提高了声调,“这是我丈夫在法国总店买下的,每一条出售的记录都有购买人的签名,怎么可能是假货?”


  “他的确是买下了,”夏佑川微微一笑,“但他把真品送给了另一个女人,所以用来敷衍妻子的,就只能是仿造的假货了。”


  南宫静顿时气的面色发青,脸部的肌肉都微微颤抖起来。


  “你竟敢这么对我说话!你凭什么……”


  “就凭真品在我这里。”他打断了她的话,看到她不可思议地瞪大了双眼,少年露出了一个最优雅的笑容。


  一个海蓝色的丝绒盒出现在了他的手上,他打开盒盖,同色的丝绸垫上,一条银色手链在烛光跃动中,蓦然散出了柔美的光。


  像是汲取了月的光华,星的璀璨,那条世界知名奢侈品牌的限量版,此刻正躺在主人的掌心里,骄傲地嘲笑着它的仿造品。


  他说得缓慢清楚,几乎一字一顿。


  “或许南宫先生很爱他的情人,但显然,那个女人没有那么爱他,所以她才会辗转又卖了这条手链。”


  这个场面的刺激程度,不亚于当众甩了南宫静一个耳光。


  将手链系到了希落的手腕上,仿佛怕触痛到她手上的伤痕,他的动作轻柔小心。


  就如书中的小王子,悉心呵护着他娇弱的玫瑰。


  “你的礼物,”他对她微笑,执起她发凉的手,低头轻吻了一下她的手背,“生日快乐。”


  穷她一生,都无法忘记那一个瞬间他的笑容。


  在烛火流光中,他那仿佛能给她全世界的,那样宠爱的笑容。



two


  泼墨般的夜空,只有几颗细碎的星辰遥遥闪烁着。


  离开餐厅,他们一起走在这条安静的小路上,这里脱离了城市夜晚的繁华喧嚣,林立两边的法国梧桐枝叶舒展,朦胧光晕浮在沙沙作响的树叶上,像覆了一层细细的纱。


  临街的路边还保留着旧时白墙黑瓦的老洋房,紫铜的窗棂,褪了色的镂花木门,一抬眼,就能看到小小的阳台,花木扶疏,郁郁葱葱。


  路过的小唱片店内放着很老的英文歌,玻璃橱窗上贴着经典的电影海报,很浓郁的彩色,绚烂的就像小孩子手心里的糖果。


  时光仿佛就在那瞬间倒退了三十年。


  他牵着她的手,他们十指相扣。


  “我真喜欢这条路,”希落孩子似的雀跃,她走走跳跳,双眸流转间,顾盼生辉,“每次走过这里,都觉得是一种享受。”


  “那以后我们就在这里买一幢房子住,怎么样?”


  “算了吧,我的夏少爷,你怎么可能住得惯这样的地方?”她侧过头笑道,“这里的一间房,还不及你家的厨房大。”


  他只是淡淡地笑,也不反驳。


  “能不能……告诉我实话?”她仔细端详着他的表情,笑意慢慢从嘴角退了去,鼓了鼓勇气,才终于艰难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今晚,你是不是很生我的气?”


  “……”


  “我承认,我曾经做错很多事,”她轻声说道,就像个等待宣判的犯人,“而且我也不敢保证今天这样的事会是最后一次……”


  以后或许还会有这样那样的难堪和煎熬,他们之间的艰难,她知道。


  “如果我说我不介意,那就等于在说我不喜欢你,”他的声音低缓,望着她说道,“所以是的,我很介意。”


  她像是想笑,可乌黑的眸子却氤氲开了雾气,就如烟云缭绕的夜空,朦胧美丽。


  “你一定要表白的那么百转千回么?”


  “你不是听的很明白吗?”


  “那……为什么喜欢我?”


  虽然很多时候她看起来那样骄傲,但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曾经的她无论如何都不肯承认,她一开始就那么讨厌卓晓涵的原因,根本是因为她嫉妒。


  还有,自卑。


  告诉自己要骄傲,只是为了保护仅有的那一点脆弱自尊。


  如果连那一点自尊都失去了,那还能凭借什么勇敢的活下去?


  “在我十二岁生日的时候,爷爷答应送我一份礼物,后来,我在一家英国古董店里挑中了一块古董怀表,”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嘴角微扬,目光望向遥远苍穹的某一处,陷入回忆。


  “店员一再告诉我它有很多小瑕疵,比如它的时间是调不准的,永远要快五分钟,它的表链已经断了,全世界都不可能再找到相同质地的表链去换……可我还是毫不犹豫的选了它。”


  “爷爷问我为什么,我说我喜欢它永远快五分钟,那让我感觉,我永远领先这个世界五分钟。”


  “你的逻辑真奇怪……”似乎已经懂了他想说什么,希落牵动了一下唇角。


  “其实,那个理由只是借口。”


  他微笑起来。


  “最根本的原因,是我从第一眼就认定了它,所以不论别人再告诉我它有多不好,我都不会改变主意。”


  “那么……”这样的答案,让她禁不住有一点恍惚,“你的喜欢会有多久?”


  晚风吹碎了少年黑色的发,吹碎了他眼中漾开的温柔。


  张开手臂,他把她拢进怀里。


  “会和生命一样久。”


  那夜他在她耳边的低语,在很多年后回想起来,依旧会让她微笑。


  其实永远有很远,其实承诺很沉重。


  只是因为当时年少,我们才会那么无所顾忌的承认相爱。


  不知道未来会如何,但起码在那一刻——我喜欢你,如此全心全意。


  浓郁暮色中的教堂,塔尖高耸,十字的倒影被月光投射到了地面,拉出了一道斜长的影子。


  “礼物很漂亮,”临进门前,希落抬起手冲他晃了晃,腕骨上的手链发出轻轻的叮叮声,像风的吟唱,“我很喜欢,谢谢。”


  “预备怎么谢?”身材修长的少年,被逆光剪成了俊美的影,他站在那里,嘴角微微挑起。


  她很快踮起脚尖,轻盈吻上了他的唇。


  “不够。”他揽住她,笑道。


  “那你还想怎么样?”她撇了撇嘴,看着他,喜欢看到他湖水色的眸子里,映满她的身影。


  清澈的月光,洒落了一地皎洁。


  他凝望了她半响。


  “我只想要你答应我,别不高兴。”他沉声说道。


  “……你还有话要告诉我?”她敏锐的意识到了什么,突然心生不安。


  “对。”


  “如果你知道说出来我会不高兴,那就不要告诉我。”


  她依旧保持着微笑,即使心底预感到的不安,已经让前一秒空气中的甜蜜灰飞湮灭。


  “有一件事,我有必须要去亲自处理,”他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变得僵硬,这让他忍不住伸出了手,慢慢握住了她逐渐发凉的手掌。


  他还是说出了这句已经藏了一个晚上的,关于道别的话。


  “所以我要去一次英国,明天早上的飞机,到我父母那里。”


  她久久地陷入了沉默。


  她早该知道的,神从来也不会眷顾她。


  太多的爱宠和甜蜜,果然不是她能够消受的起的。


  “那么……你还会在回来吗?”


  良久良久之后,她终于低声问道,声音中有了一丝异样的暗哑。


  “当然。”他像是对她的这个问题感到惊讶,他揽紧了她,吻了吻她的发。


  “我很快就会回来,因为……有你在这里。”


  看到她进门之后,夏佑川最终回去了。


  在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之后,已经关闭上的教堂大门,再次无声无息地打开了。


  希落缓慢地沿着石阶走了出来,在最后一格阶梯上抱膝坐下,她看着他背影消失的地方,眼泪很慢地滴落了下来,滚过腕上的名贵手链,在那里晕染出了一闪而过的异光。


  其实她也有话要告诉他。


  现在的她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回去了,在她满十八岁生日的今天,她必须要离开孤儿院了。


  因为她成年了。


  用迦琳修女的话来说,那就是她再也没权利待在这里白吃白喝了。


  而以撒神父正在澳洲传福音,所以没有人,再能帮的了她了。


  本来想告诉他的,可是她不知道怎样在这样的气氛下开口,所以她一直藏着这句话,直到刚才,在她想告诉他之前,他却先一步告诉她,他明天就要离开了——那一刹那她只有一个奇怪的直觉,只要这次他离开,她就永远失去他了。


  其实在那之前还有一句话,是她没有说出来的。


  即使他说他有多喜欢那块古董怀表都好,现在戴在他腕上的,都是另一块表。


  一块时间准时,毫无瑕疵的名贵腕表。


  希落把脸埋在双臂间,任由冷风吹干她脸颊上又冷又湿的泪痕。


  胃部突然就传来了一阵刀绞般的剧痛。


  她并不知道那就是莫雪辰倒下去的同一时刻,当时的她立刻就被那股怪异的痛楚扯碎了,她抱着肚子滚倒在石阶上,身体痛苦地蜷缩成了一团,她想喊,可却像被扼住了咽喉,全完发不出任何声音——最后的记忆,依稀是自己颤抖着摸出了手机,她不知道拨了谁的电话,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她只记得映在瞳孔中最后的画面,是浓黑得化不开的墨色天空——那么高,那么远,就像那个少年最终被黑暗模糊的身影,一点一点的,淡出了她的视线。


  就像从此淡出她的世界。



three


  当希落醒过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纯净的白。


  纯白的天花板,纯白的窗帘,就连站在床边少年的笑,也是那样无暇的纯净。


  “这里是哪……”


  她无力的用手背挡住眼睛,遮住透进窗户的阳光,那光芒灼白的刺目,眼睛疼得想要流泪。


  “我家。”


  千琉起身替她拉上了窗帘,房间内的光线顿时黯淡了下去。


  “你昨晚打了电话给我,不记得了吗?”


  希落困难地摇了摇头,怕冷似的蜷缩了一下,就像是宿醉未醒那样,她只觉得头脑昏沉的厉害,身体重的几乎抬不起手来。


  “我都这样了,你居然还不送我去医院……”她含含糊糊地指控他,昨天那样诡异的疼痛已经耗尽了她的体力,她的声音沙哑而虚弱。


  他顿时只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小姐,我半夜接到你的电话,只听到你不停地哭,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楚,我问了半天才猜到你的大概位置……”


  说到这里,他咳嗽了两声,声音里有隐约的鼻音,像是感冒了。


  “找到你之后你不停哭着说要回家……我能怎么办?”


  “……我哭了?”她怔了怔。


  “你哭得就像有人在你面前切了一千颗洋葱,你的眼泪已经把我的外套弄湿了,你要不要看一下?衣服正在阳台上晾着。”


  千琉又咳嗽了一声,鼻尖红红的。


  “你感冒了?”希落立刻知趣了,她讪讪的开始转移话题。


  “托你的福。”他的声音哑哑的,眉头拢着,鼻音越来越重,“当你半夜被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吵醒,顶着接近零下的温度去找一个根本不确定在哪里的人的时候,你也会感冒的。”


  她终于安分的闭嘴了。


  递了一杯热好的牛奶给她,千琉看着那个女孩裹着被子坐起了身,她双手捧着牛奶杯,一点一点的啜着牛奶,那满足的样子,就像一只窝在壁炉边取暖的猫,透着懒洋洋的妩媚。


  他忽然就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昨天接到她电话的时候,当他听到她在电话那头语无伦次的哭泣的时候,他的心脏突然就会一阵狂跳,那种剧烈的悸动,让他自己都忍不住心惊起来。


  那是——恐惧吗?


  他曾经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感到恐惧了。


  可当他终于找到她的时候,他看到她就在那个滴水成冰的温度下躺在水泥地上,身体紧紧缩成一团,当他抱住她的时候,她一动也不动,冰冷的就像一具尸体——那一个瞬间,他真的感觉到了恐惧。


  他怕她就会那样死掉了。


  直到他听到了她从胸腔里发出的沙哑的哭音,她像痛极了,把自己蜷缩成了那样小小的一团,缩在他的怀里,只是哭,不停地哭。


  他却突然舒了一大口气。


  她还活着,她没有离开,那就好了。


  “我昨天说什么了没?”


  千琉抬眸看她。


  希落正捧着牛奶杯,微仰着脸冲他问道。


  窗外的光线,透过亚麻窗帘落在她的肌肤上,就像是在她细白的脸庞上蒙了层光,映得她的眸子异常璀亮,她的嘴角还沾着一点乳白色的牛奶渍,纯真的像个小孩子一样。


  “……没有。”


  他沉默片刻,然后微笑了一下。


  窗外暮色四合,楼下院子里的老榕树,哗啦哗啦地摇晃着枝桠,吹落下的树叶拍打上了玻璃窗,然后坠在这幢老洋房的布满青苔的墙角下,再无声息。


  房间里的旧地板,被时光打磨得异常光滑,原本清晰的纹理,已经被岁月模糊了痕迹。


  木质的茶几上,煮好的水果茶正氤氲着白雾,飘出的甜甜香气,溢满一室。


  仿佛连时间都慢了下来。


  这里布满了安宁沉静的味道。


  千琉曲膝而坐,画板支在面前,他的眼睛盯着素白的画纸,指尖轻轻转动着炭笔,却始终没有画出任何东西。


  希落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她刚沐浴完,脸颊透着自然的绯红,半湿的头发绾在脑后,因为没有替换的衣服,她穿着他的衬衫,裹着羊毛毯,窝在沙发里吹着暖气。


  似乎精神好了很多,她正抱着水果茶,饶有兴致地翻着他厚厚的画稿。


  他的素描画作有很多,有静物,也有肖像,他似乎只画自己想画的东西,并没有什么固定的主题,那些素描画中,有盛开刹那的茶花,有莞尔微笑的少女,有夕阳下的老洋房,还有哥特风格的教堂。


  “我发现一个问题。”


  翻着翻着,她突然出声说道,侧过头望向他,她挑眉,口气老大不满。


  “为什么你从来没有画过我?”


  他的画里有很多素描肖像,包括卓晓涵,夏佑川,甚至学校里不少她都叫不出名字的学生,但是,唯独没有她。


  “我没画过你吗?”千琉抬起眸子,作困惑状地反问。


  “废话。”


  她咬着牙挤出这两个字,没好气地把厚厚一叠画稿扔给他。


  “你说,我有哪一点不值得你画了?!”


  “……”


  原来女人无理取闹起来的时候,真的是完全不可理喻的。


  然而,当接下来希落开始暂住他家之后,他才醒悟到这只是一个前奏。


  “你收留我会有很多好处的。”最开始的时候她如此信誓旦旦地说道,“因为你一个人住,我可以帮你收拾房间,帮你做饭洗碗……”


  但结果是——她从此独占了他的点心,独占了他的电脑,最后独占了他的床。


  “你洗碗。”


  吃过晚餐后,千琉终于决定要她付点报酬出来了。


  “你忍心让这样一双手去泡冷水吗?”希落却冲他伸出了手,她的手指纤长白皙,就像钢琴家的手,的确很漂亮。


  他看了她半响。


  “记得再把地板拖一下。”他最后说道。


  “……卓晓涵会喜欢你才怪!”希落的声音顿时恨恨的,“你一点都不懂得体贴女孩子!”


  “对我来说你不是女孩子,”他笑得轻飘,让她几乎牙痒,“你只是一个付不出房租的房客。”


  “我怕我手滑把碗都砸了,”要知道,所有家务里她最讨厌的就是洗碗,于是她迅速改变战略,“到时候你该心疼你的碗了。”


  “砸吧,”他悠然说道,“让佑川赔就是了。”


  听到这个名字,希落原本流光溢彩的眸子突然黯淡了下去,就如一颗璀璨的星,骤然失了光。


  千琉微觉惊讶。


  而她不再说话,只是背过身去,打开了水龙头。


  水池中的碗碟碰撞在一起,她开始默默洗碗,清水冲到瓷碗上,发出了清脆的叮叮声。


  “他不会回来了……”她低声说道,睫毛微垂,冷水哗哗而下,水珠飞溅开来,打湿了她的手,让那样冰冷的感觉,直刺到心底,“我预感的到,只要这次他走了,我们就结束了……”


  “什么?”他闻言一怔,“不会的,你想多了。”


  她摇了摇头,只是手指揪紧了沾满泡沫的抹布。


  千琉并不知道她怎么会得出这样的结论,他看到她僵直的背脊,清瘦的身子,映着厨房的暖光,莫名的让人心疼。


  他站到了她的身后,伸出了手臂。


  依稀拥抱的姿势,她蓦然感觉到了他的呼吸,但他没有碰到她,只是伸手,替她打开了热水。


  “怎么这么傻,”他轻声说道,“冬天不会用热水洗么?”


  她抬头看到厨房的玻璃窗上,映出他的容颜。


  少年的剪影在漫天的暮色中浮现,美好如夜。


  “好好爱你自己,”他对她说道,就像他曾经无数次对自己说过的那样,“就算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陪在你身旁。”



Four

  最近这几天,希落开始暂住在千琉家,她始终不知道莫雪辰发生了什么事,因为本来在学校里,他们之间就很少有交集。


  所以,直到医院对莫雪辰下了病危通知书之后,希落才终于接到了莫爸爸的电话。


  那一个午后,她站在学校的走道上,窗外是明媚的阳光,可淹没她的冰冷恐惧却像潮水那样呼啸而至,几乎将她溺毙,无法继续呼吸。


  依稀又看到了那个小小的身影,背着一身艳丽的霞光,哽咽着对她恨声说道——“我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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