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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罗河三部曲之天狼之眼-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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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五官惊人的美丽。 

那是一种天赋的丽质同与生具来的高贵气质胶柔而成的完美,一种美丽到虚幻的美丽。如果不是因为裹着他身体的白色床单上那触目惊心的艳红色血迹,我几乎以为,有个天使躺在了我的床上…… 

大片大片鲜红色的血,散发着若隐若现的淡腥,在雪白的床单上怒放出一朵朵瑰丽无比的大波斯菊。对比他恬静迷人的脸庞,绝美中隐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 

是谁,是谁把这样一个人杀死并放在我的床上,是谁?! 

我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窗关得很紧,房间仅有的几件家具没有可供人容身的余地,除了血腥味,我感觉不出丝毫有陌生人存在的气息。 

平缓了一下心跳,手摸到靠墙放着的扫把,捏在手中,我试探着朝那尸体跨出一步。 

尸体静静躺在那里,安静得像个睡美人。 

于是我再次朝他的方向跨出一步。 

他是个外国人,没有欧洲人那么白,也不像非洲人那么黑,而混淆性别的细腻五官又让人辨别不出他的国籍……国际人士在我家里被杀,我不由得考虑,等会儿报案时,我该对警察怎么样说才算最好。 

不知不觉中,我朝他的方向跨出了第三步。 

也就在这一步刚刚落地的刹那,我整个人蓦地一抖,手不由自主松开,任凭扫帚‘啪’的一声脆响跌倒在地。 

因为那尸体突然动了动,甚至,轻轻发出一声呻吟。 

我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在一声尖叫险些从喉咙里冲出的刹那。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那静躺在床上死尸般的男子,原本紧合着的双眸,慢慢掀了开来。我似乎看到一缕蓝光从那眼帘底下一闪而逝,然后,那双眼睛睁开了,疲倦而安静,对着我的方向,轻轻眨了眨。 

他的瞳孔是漆黑色的,圆润剔透,夜空般深邃的黑。 

片刻,我听到他略带沙哑和无奈的声音,从那薄削优雅的双唇中,低低溢了出来:“你来了,西芮丝……” 



第四章 美丽到虚幻的美丽 



“你来了,西芮丝……” 

我脑子里把这人的话再次过滤了一遍,没错,这外国人对我说的是中文,并且,还很利索。 

但我不能确定他是不是认错人了。他看上去受了很重的伤,不断有暗红色的花在裹着他身体的白床单上漾开……他嘴里叫的是西芮丝。 

如果我有英文名,我想我会叫薇薇安、辛西娅、辛蒂、玛丽……但决不可能是西芮丝,因为它的发音,让我想起天狼星——Sirius。 

男孩子用更合适吧,这样的名字。 

许久,见我没有动静,那人支起身坐了起来。腿挪下床的瞬间,松垮在他身上的床单软软滑了下来,盘横在腰际,露出他赤裸的上身。 

他的身体很漂亮,同他那张脸一样,可以说是种艺术美的极致体现,当然,这得排除从肋骨到小腹,那个深得可以看到后背的血洞之外。 

浓稠得发黑的血在内脏缓缓的蠕动中泌出,他不得不一直用手小心按着腹部,以防止身体内某些器官,因为他的这种姿势而从血洞内滑出…… 

我的腿一软,直直跪倒在了地上。 

死死瞪着他的身体,却又被他用一种近乎是悲悯的眼神,静静注视着我自己。他的眼睛里找不到一点点因为伤口而痛苦的痕迹,而我光是看着,都觉得身体和他伤口相同的那个部位,隐隐痛得蚀骨。 

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越来越浓,我手用力捏紧,努力克制着反胃的冲动。 

半晌,他挪开了视线,若无其事地站起身。 

沾满了血迹的床单滑落到地上,他似乎没有什么感觉,只是蹙着眉,慢慢走到我的面前。伤口已经不再需要他仔细留心了,就在刚才我俩对峙的那点时间,伤口边缘用着肉眼能够辨别得出的速度,一分一分地愈合起来,似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那大张着的黑洞上,灵巧而轻快地编织缝补着。 

这情形似曾相识。 

我曾亲眼看到一只全身干瘪的僵尸当着我的面脱落死皮,生筋长骨……那时候我以为是我的幻觉。而现在我亲眼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在我面前,短短几分钟内身上几乎是开膛破肚般的伤口迅速愈合,不借助其它任何一种力量……如果我们把一切我们认为不可思议的现象称之为神迹,如果我们把能创造一切神迹行为者称之为神,那么……它是什么,他,又是什么? 

我怔怔看着他的伤口,他静静看着我的眼。 

就这样沉默着不知过了多久,当那伤口在我眼前合并成一条细线,又在不出几秒的时间化作一丝红晕隐去后,他伸手抓住我的下颚,迫我看向他的眼睛。 

“你怎么会成了这个样子。”他的眼神是悲伤的,带着种淡淡的失望。似乎相比之下更能令他疼痛的,不是刚才他身上巨大的伤口,而是现在,我惊恐得有些发抖的神情。 

“放开我!”被血液濡得冰冷湿滑的指一个激灵,我回过神的同时身体后仰,轻易挣脱了他的钳制:“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从干涩的喉咙里冲出的声音,尖锐,刺耳,有些走调。 

他嘴角牵了牵,片刻,蹲下身,意味深长地看着我:“西芮丝,为什么不问问你自己,你,又到底是什么东西。” 

“嗖!”扫帚柄从地上旋出一道弧度,直抽向那人毫无防备的脸庞! 

我相信这个不屑于我的惊惶的男子,他一定想不到,我会在这种时候想到去把地上的扫把抓在手里,然后在他最接近我和最不设防的时候攻击他。 

可是我却错了。 

他两指拈着扫帚细长的身体,美丽的眼睛里失望更深:“我没想到,成了人,你学会了人所有的愚蠢和无能。” 

话音落,他的手轻轻一松,而我随即失去重心,一个趔趄扑倒在地上。 

我听到他似乎轻轻冷哼了一声。 

等我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他已经撕下窗帘,代替床单包裹在了自己的身上。窗帘是纯白织花的,缠在他修长挺拔的身体上,分外飘逸动人。 

他真的美丽得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神。可是,我却并不想花力气赞美这样一个对我满眼都是轻视的神。 

“西芮丝,” 

“这里没人叫西芮丝。”他的声音漠然而沉静,所以我力图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更为漠然和沉静。 

或许我的语气让他有些意外,怔了怔,他微微一笑:“一直叫惯了,也没想过你会不会接受这个名字,那么,现在的你,我该怎么称呼?” 

一下子高傲,转眼间却又变得温和有礼,倒让我一时不知所措起来。正不晓得该怎么回答,房门却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砸响了。 

“砰!砰砰!砰砰!” 

“优!在不在!是我!” 

我认出了阿森的声音。他不是去见客户的吗,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 

才迟疑了片刻,身旁忽然响起淡淡的话语:“优,还不快去开门。” 

回过头,我嘴巴张了张,不晓得说什么好。 

那男子背靠着墙,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窗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打开了,冷冷的风扑面贯进来,吹走一室血腥,吹起他的发,像漫天温柔的柳丝。 

门开,阿森微微急促的喘息,夹杂着身上尚未褪尽的阳光余温,朝我扑面而来。 

我有些惊讶于他的神情,带着某种不安和焦躁:“阿森,什么事……” 

他没有回答我。 

平息了呼吸,他的目光从我头顶越过,一动不动注视着我的身后。 

不用回头,我也知道他在看什么。那个不知道该称作是神还是魔的男子,他从背后隐隐传来的体温,近在咫尺。 

突然间我的后背猛地一痛。在我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的时候,整个人已跌倒在身后那名男子散发着淡淡薰香的怀里。 

与此同时,有两道声音,用着不同的温度,同一时刻在我耳边响起:“他很危险。” 

相同的话,在同一时间从两张不同的嘴里吐出,令我不得不惊讶于两人间的默契。我抬头看看把我牢牢抓在怀中的男子,再望望对面的阿森。 

阿森平日里向来温柔散漫的眼神此刻一点点都找不到了,我从来没见过他用过这样的神情,陌生,犀利,冰冷,如同两把磨尖了的刀,直直对着我身后的男子。 

而那男子的眼神也是冰冷的。虽然从第一次见到他起就没在他眼中找到过多少温度,但现在这样的目光,让我心寒…… 

我的牙关忽然控制不住地打起架来。冷……很冷……这两个人的目光让我好冷……抬头看着天花板,惨白惨白的,和我身周的空气一样,森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我觉得自己身体抖得厉害。 

身后禁锢着我的那人似乎也感觉到了我的颤抖,他手上的力气加大了,我觉得后背很痛,他要把我的背扯裂了……厌恶这种感觉,厌恶! 

不加任何思索,我咬紧牙,抬脚朝他齿裸的脚背上狠狠跺了下去! 

我喜欢穿大头皮鞋,有着厚厚的橡胶底,每只都轮斤来算的。就算他再能忍痛,也一定防备不了我这一下突如其来的重袭。 

我猜对了。 

吃痛,他的手一松。 

而我立刻从他身边直窜出去。扑到阿森面前时,我看到他嘴巴动了动,说了些什么,我没听见,也不想去听。我一把推开了他,几乎把他撞倒在地,然后发疯似的奔下楼,仿佛后头追着一群猛兽。 

可能从小到现在,我都没有跑得那么快过。 

快到一楼时,被突出的扶手撞了一下,我整个人朝楼梯下滚去。幸好不是直跌下去,因为在下坠时我的手朝扶手上牵了一下,牵掉一层皮,却也因此,让身体像皮球一样滚落到地面,痛归痛,尚不至于头撞地。 

落地的瞬间其实我什么感觉都没的,被磨破皮的手如此,一路滚到底的身体也如此。耳朵里只听见楼上飞速而下的脚步声,我一骨碌爬起来,头也不回地朝小区外奔去。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逃什么。他们两人间互相交汇的冰冷目光,并非是对着我,可我却疯狂地想逃。到底是为什么,我不知道。 

一直到头顶的阳光开始让我觉得晃眼,一直到面前大道上大量出现的车流让我觉得混乱,我身上的疼痛,这才一并开始发作。 

我跑不动了。 

坐在马路边上,我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浑身上下痛得仿佛要炸裂开来,手心里的血随着钻心的疼滋滋往外冒,我抱着自己的膝盖,突然哭了。 

已经很久,没有哭得那么痛快过,只觉得那些泉涌的泪,坏了的水笼头般怎么样关都关不住。 

不知道到底为什么会这样伤心,就跟刚才突然无缘无故朝外逃一样,那原因,根本不知道。 

随手抹抹泪,烈日当空,车来人往,时不时的有人朝我这边东张西望指指点点。手接触到脸的时候,一阵胀痛。抬起手心,才发现刚才鲜血淋漓的表面,此时已经红肿一片了。膝盖和手臂倒是不疼,可是一块连着一块的淤青,看着有些糁人。 

我吸了吸鼻子,用红肿的手摸摸淤青的腿,眼眶一热,泪,竟然又涌出来了。 

肚子有点饿,可是钱包在家里,我一口气跑出那么远,不叫车,我真不知道这种样子该怎么回家。原来冲动和吗啡是一样的,一旦消失了,那支持和麻痹着人神经的力量,也就消失干净了。 

我低头枕住膝盖,肚子里叽里咕噜。 

该死的…… 

“看风景呐?”一道身影,在我眼前遮挡住一片阳光,晃了晃,紧挨着我身边轻轻坐了下来。 

我吓了一跳,而随即辨别出了声音的主人,把头埋得更低,我不打算理他。 

“下次想跳楼跟我说一声,给你找个替身。” 

“我哪有跳楼!”刚开口,我就后悔了。不得不承认,有时候我是挺笨的。 

阿森笑得挺开心,因为我总算抬头看他了。然后他笑得幸灾乐祸,我想一定是因为我两只红得像兔子一样的眼睛。 

我想伸手给他一巴掌,可在看到手心亮晃晃的肿块时,急忙缩了起来。 

“笨蛋。”他眼明手快地抓住我的手,轻轻骂了一声:“你干吗呢,逃得跟赶投胎似的。” 

“你乌鸦嘴啊!就没听你说过一句好话!”我恨恨地抽回手,力气大了点,疼得我一咧嘴。 

阿森没言语,只是从口袋里掏出包烟,抽出一支,低头点燃。 

闻到烟味,我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瞥他。不喜欢闻烟味,但我喜欢看他抽烟的姿势,优雅,很好看,即使是坐在大马路边。 

“他从哪儿来的。”许久,从口中缓缓喷出一缕薄烟,阿森望着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漫不经心地问。 

我知道他指的是我家那个漂亮得像天使一样的怪物。可他到底是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的,又怎么会好巧不巧地出现在我家,那恐怕只有天知道了:“不知道,上午一回到家,就看到他了。” 

“听上去你好像不认识他。” 

“从没见过。” 

他把烟掐灭,随手弹入边上的垃圾桶:“那为什么让他进门。” 

“阿森,你在审问我?!”我用力站起身,可膝盖上好象缠了两块厚重的湿布,硬是让我重新跌坐回了地上。 

“那叫关心你。” 

“你少来!” 

“好吧我在审问你。” 

“你去死吧!!” 

“死之前让我先送你回家好不好。”他微笑着朝我伸出手,一副英雄救美的臭屁样子,我很窝火。 

阿森的个子很高,比我足足高出一个头。他的肩膀很宽,趴在上头,随着步子一摇一晃很舒服,让我想起故去的父亲……嘴里忽然落进几缕发,我这才留意到,他那总是很神气地束着的发,可能在追我出来时散落了。长长的,软软披散在脑后,不时被风吹起,拂在我脸上,带着种绒毛般的温柔和一丝浅浅的洗发水清香。 

“阿森,” 

“干吗。” 

“那个人不是我放进屋的,进去时他已经在我屋里,我都不晓得他是怎么进来的。” 

“哦。” 

“哦什么哦,就知道你不会信。”其实,如果换个人同我这么说,我也不会信。何况是他。 

“信,为什么不信,辛辛苦苦把牛吹得满天飞,总得有个人给捧捧场是不。” 

我无语。 

反正,从小到大,类似的话听得多了,他信或者不信,无所谓。 

“喂,可别睡着了,本来就沉,一睡着你会比猪还沉。” 

“死黄毛!再乱说话我把你头上的毛都拔光!!” 

“怕了你了大姐,别乱动,我这可是在穿马路。” 

很快,我们已经回到居住的那栋楼。 

一路无语,偶然碰上一两个认识的邻居,冲着我们点点头,有些暧昧地一笑而过。 

“优,”背着我朝六楼爬的阿森,在一个转弯过后,忽然开口:“为什么会突然逃出去,像疯了一样,我都来不及拽住你。” 

我愣了愣。为什么,这个问题我自己都想知道。可是,有一个问题现在却更让我想知道:“那你先告诉我,你说他危险,为什么。” 

沉默。 

他背着我,又上了一层楼,然后我听见他轻轻笑了笑:“当然,看到个陌生人在你家,而且还披着条窗帘,怎么着都感觉不像是个安全的人。” 

“那他为什么说你危险。” 

我感觉身体下他的步子顿了顿。只是片刻的滞缓,不用心,几乎感觉不出来。 

“呵呵,我哪儿知道,这你得去问他。” 

“你认为他现在还会在我屋里?” 

“优,你当我是先知?” 

说话间,他已带着我站在我家的门外。轻轻放我下地,他看看我:“要进去?” 

“这是我的家,不进去还能去哪儿。”我一瘸一拐蹭到门前掏钥匙。 

“如果他还在里头……” 

“那就撵他走。” 

“我陪你进去。” 

“不要。”很干脆地拒绝了他,我用身体阻挡在他和门之间。那个出现在我房里的男子凭直觉,有着某种不为人所知的能力,如果他存心要害我,阿森跟我一起进去的话,两个一道死在屋里烂到发臭还不一定会有人知道:“你在门口等,我两分钟里不出来,你就报警。” 

“我们像不像在拍电影。”有点失望,我还以为他会很英勇地来一句:‘你在这里等着,我进去。’可惜没有,这个没心没肺的,就知道不能指望他。 

“有点那意思,感觉还不错。”门开,没有回头,我走了进去。 

我的家成了一滩沼泽,这是我走进去的霎那所没有想到的。 

除了脚下半米开外还维持着那么一点干燥,其余部位无不是波光粼粼,只差没有鱼在里头蹦达了。幸好没有淹到插座,而且家里电器比较少,没有拖在地上的电线。 

我趟着水朝水势比较严重的房间里走去。这房子建造结构有些问题,房间的地势比客厅矮,所以自然而然的,成了‘洪水’的汇合地。在房门口观察了一阵,确定没有什么潜在的危险后,我迈开步子朝里走进。 

不出所料,那个不知道该称作是神还是魔的男子并没有离开我的家。而满地的积水,想必就是他的杰作了,因为我看到他满头的长发湿漉漉的,纠缠在他裹着窗帘布的身体上。 

他抱膝坐在窗台,眺望着窗外。正午的阳光洋洋洒在他微微泛着金属色光泽的肌肤上,他的身体很干净,已经找不到一丁点血渍。 

从我的角度看上去,他真的很暇意,暖暖的太阳,柔柔的风……暇意到连我进来,他都似乎充耳未闻。 

我用力在积水上踩了一脚。 

“啪!”水溅在我裸在七分裤外的小腿上,冰凉的。而他眉峰轻挑,随即朝我转过头来。 

“优,回来了?这么快。”头枕着窗棂,他冲我微笑,懒懒的,不妩自媚。我忽然觉得相比之下,他倒更像是这里的主人…… 

蠕了蠕嘴,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冷冷看着他,然后将手指向门外。 

他眯了眯眼,然后对我摇摇头。 

“出去。”我开始隐忍不住。 

“我不会走,也不能走。”目光从我身上移开,他从窗台外的盆栽中折下一支太阳花,拈在指间轻轻转动。 

“那只能请警察送你走了。”我走向梳妆台,那上头摆放着电话机。 

“警察?”他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随即轻轻嗤笑了一声:“就是神,也不行。” 

话音未落,我的手已抓向电话机。 

谁知道指尖还没有碰到它光滑的表面,这台暗蓝色的电话,忽然如同长了脚般,朝后一挪。 

我狠狠吃了一惊! 

有没有搞错,电话自个儿移动?!我飞快朝那人坐的方向瞥了一眼,他转头对着窗外,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东西。目光再次移向那部电话机,仔细看了看。它很安静地摆放在那里,看不出一丝一毫曾经移动过的痕迹。 

我抿了抿唇,把手重新伸了过去。 

不到一公分的距离,那电话居然又后退了!这次我看得真切分明。好象我的手同那部电话安装了同极的磁石,只要靠近,它就会朝后倒退。 

怎么回事?!不死心,我又一次朝它抓去。 

这次它不但倒退,还灵巧地转了个弯,因为差几厘米远的地方,就是梳妆台的边缘了。 

我懵了,呆呆看着它,而它表面那排半月状的提示灯,似乎一张大大咧开的嘴巴,正对着我发出讥讽的笑。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也来了。”风送来那人淡淡的声音,以及一丝似有若无的烟味。 

很熟悉的烟味。 

我迅速拉回了神智,急回头,一眼看到了本该在门外等我的阿森,嘴里叼着支烟,斜斜倚门而立。他漆黑的眸在烟雾中微眯着,对着那靠窗静坐的男子方向。 

“阿森……”本能的,我朝他走去,却见他一抬手,一串闪着银光的东西,不偏不倚朝我飞来。 

伸手接住,摊开掌心,一串钥匙静静躺在我的手心。我抬起头,有些疑惑地向他看了看。 

“去我家坐会儿,现在。”他直起身走到我身边,搭住我的肩膀,只是一个转身间,已把我带出了房门外。 

我几乎是身不由己。 

有些愣愣地看着他,他已经回过头,朝坐在窗台上的男子那里走去。那男子气定神闲地看着他,侧着头,嘴里叼着样东西,阳光下,闪烁出金色的光泽。 

“快去。”阿森忽然又转回头,看了我一眼。那目光暖暖的,似乎隐着某种没有说出口的东西,他对我笑了笑:“我和他得单独聊会儿。” 

我朝后退了一步。在准备离开的瞬间,我看到窗台上那精灵般美丽的男子,抬起头朝我意味深长地一笑。 

脑中忽然一个激灵。 

这次看清楚了,他口中所叼的东西,形状是只展翅的雄鹰,那是古埃及人所惯以佩带的护身符…… 

“博物馆再次失窃,这次被盗的是奥拉西斯时期一枚纯金护身符。”我想起临出看守所之前,那位女警官展琳,她是同我这么说的…… 

*** *** 

阿森的家格局同我家一样,一厅一室一厨一卫,但是装修比起我家,可谓是一个天一个地。我头晕目眩地在他光线充足,贴满落地镜的浴室里转了一圈,出来的时候,险些找不到门。 

房间的色调冷冷的,黑与白的搭配,之间缀着一种烈烈的红,红的枕头,红的沙发靠垫,红而柔软的地毯……干净整洁,整洁得纤尘不染,整洁得几乎没有一丝人住的气息。一个懒散随便的单身男人居然有着这样一丝不苟的窝,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茶几上的玻璃罐里盛着满满嫩黄色爆米花和五颜六色的怪味豆,想来不是阿森的癖好,必然是给他某个女朋友所准备的。肚子里一阵鼓噪,想起从早上到现在都没碰过吃的,于是窝进沙发,随手从里头抓了一把塞进嘴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玻璃厚度的关系,阿森的房间很安静,听不到楼下行人或者自行车经过时的声音,也听不到每栋楼里时刻都会发生、却普遍得不再会让人注意的嘈杂。 

整个房间像个小小的隔音室。 

仅有的一点声音来自那间明亮的卫生间,有些渗水的抽水马桶轻轻淌着水,一滴,一滴…… 

忽然觉得有些寂寞,寂寞到有点点惶然。 

“呵呵……” 

隐约听到有谁在笑,细细的,淡淡的,似乎来自客厅,又似乎,近在耳畔…… 

我下意识咀嚼着口中的怪味豆,很用力,用力到耳根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笑声不见了,我轻轻舒了口气,原来是听错了。 

再次抓起一把米花,一古脑塞进自己的嘴里。浓郁的清香,伴着耳根吱吱咯咯的声音,让房间显得不再那么死寂。 

死寂?是的,死寂。我想不出为什么,那样阳光灿烂的一个男孩,他的房间为什么让我感到死寂。 

“呵呵……” 

又是一阵笑声,比刚才甚至还清晰了几分,在我刚把一口米花咽进肚里的时候。 

我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几步走到房间中央。这个角度能让我一览无余地看遍房间每个角落,包括门外的客厅。 

“呵呵……” 

笑声再次响起,来自头顶。我没有抬头,眼睛直直注视着边上那张宽大的床,头皮冰凉。 

白底黑格纹理的床褥,缀着艳红似火的枕头,枕头上并排靠着两个少女,漆黑的发,暗红的衣。她俩在对我笑,只是笑声,传自我的头顶。 

“是她…是她…是她…是她……”我听到无数蚕食般的细小声音从房间每一个角落,每一道缝隙里溢出,与头顶低低的浅笑声纠缠在一起,似有若无,铺天盖地。仿佛站在某个大会堂中央我努力表演着一幕哑剧,而底下观众不知所云窃窃低语。 

这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我突然觉得脚底下柔软的地毯在浮动。 

鲜红张扬的地毯,浪一般,一波一波地涌动,下陷,再涌动。我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这一切,床上那两个女孩子蓦然消失了。 

“呵呵呵……”我听见她们消失的瞬间,余音绕梁般流转在天花板上的笑声。 

脚踝上猛地一阵冰冷的刺痛!低下头,只见一双莹白如玉的手,死死抓在我的脚脖子上,而我的脚,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齐根抹入这血浪般起伏着的地毯之中! 

“啊————!!!” 

尖叫声刚一出口,我整个人突然猛地下坠,就仿佛承载着我和这一室家具的地板,突然之间崩塌了。 

我疯狂地抓住了拖在地板上的床单,血色的地毯含住了我大半个身体。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失去意识前,我看见房间在扭曲,黑与白,白与红,红与黑……然后它剧烈地颤抖起来,不停地笑,不停地笑:“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我的身子再次一沉,这一次,我的脚底再没有触到任何障碍。 

无底深渊。 

“啊————啊————啊————!!!” 

“你的祭司黎明出迎,以欢笑洗心,神圣的风带着音乐,吹过你黄金的琴弦,在日落时分,他们拥抱你,犹如每一片云……” 

苏醒过来的时候,我听到耳边有人在低低哼唱着某种调子古怪的歌谣。虽然曲不成曲,调不成调,但那柔和的嗓音依然让我清晰辨别得出,歌声里每一个流畅简洁的词句:“你的光照亮每一张脸,却无人知晓,千年万年,你是新的生命热切的根源,时间在你的脚下卷起尘土,而你永远不变……” 

我缓慢而费力地睁开眼,一片混沌而刺目的光线。我努力分辨着周围的景物,想从中看出,我被地毯究竟吞到了哪里。 

视力逐渐清楚了。 

我看到一张简单雪白的天花板,除了陈旧的定角线,没有任何额外的装饰。一盏圆形的吸顶灯孤单地盘横在上头,静静吐着柔和的橙黄色光芒。 

那么多年每次醒来后一成不变的景色,我的房间。我怎么会躺在我的房间,阿森的房间去哪儿了,那间会发出奇怪笑声的房间,那些会扭曲变形的色彩,那块会把人整个儿吞没的地毯……难道只是场梦…… 

我眨了眨眼,耳边似有若无的低吟声却终止了。片刻,我听到一阵轻轻的脚步声,朝我的方向过来。 

“醒了?”低低的声音,如同刚才的吟唱,干净而柔和。 

然后我看到一张天使般美丽的脸,带着优雅温和的笑,静静出现在我的眼前。那个我不知道该称他是神还是魔的男子,那个即使微笑着,漂亮的眼睛里也找不出多少温度的男子。 

我动了动嘴唇,好半天,我才辨别出自己的声音,那个声音在说:“我怎么在这里……” 

“你在他家睡着了,我把你搬了回来。”他说话的时候,我一直注视着他的眼睛,正如他同样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我,他的眼睛很黑很深,深得仿佛……我被阿森家的地毯吞没时,感觉自己坠向的无底深渊。 

“阿森在哪儿。”我坐了起来。他离我太近,近得让我觉得呼吸有些压抑。 

“他,”似乎意识到我的不适,他后退半步,轻轻掠了掠自己的长发:“回去休息了,已经很晚了。”说话间,他转头看了看窗。 

遁着他的目光我把视线投向窗外,外头一团漆黑,连路灯的灯光都感觉不到的黑。 

听阿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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