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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罗河三部曲之天狼之眼-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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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那天半夜出现在我床下,把我吓得几乎魂不覆体的僵尸,它在我眼前生筋长肉时的情形,跟此刻俄塞利斯没有表皮、只有肌肉和筋血在不断扭曲衍生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 

一瞬间,我想我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然后,我看到俄塞利斯遮挡在我脸颊边那只没有皮肤的手,转眼间,恢复得完好如初。 

大片大片皮肤组织在他鲜血淋漓的身体上增长着,用着肉眼可辩的速度。甚至,我还可以听见那些皮肤在快速成长中摩挲出的,细不可辩的沙沙声响…… 

埋首在他怀中,我不再动弹。 

“呵呵……”一阵淡淡的笑,从头顶,悄然环绕到我面前的窗台,然后,在上头蓦地凝成一道身影:“好称职的主人,这么快就能找到这个地方,我还以为……他可以拖你更久的。”抱膝坐在窗台上,蓝微笑着抬手抚顺自己略带凌乱的发。 

被击碎了的玻璃在窗台上留下大大小小的碎渣,仿佛一个个晶莹锐利的牙齿。然而稳稳坐在这些碎渣上面,蓝却似浑然没有知觉,手指在玻璃闪烁着锋芒的尖齿上轻轻游移,一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又隐隐透出丝浅蓝色光泽的眼,似笑非笑望着我和俄塞利斯:“可惜啊,还差一点心脏就……“没有再往下说,他只是将手指收拢,伸向我,随后,在我眼前将五指突然用力弹开。 

突兀的动作让我情不自禁眨了下眼睛。 

他笑了,很开心的样子,继而扬了扬眉,将视线重新转向俄塞利斯:“说真的,我挺佩服你,俄塞利斯,这样的身体居然没有把你折磨死。” 

“那还不滚。”肩头一紧,当我不由自住随着俄塞利斯的手被他带向身后时,我看到他逐渐复原了的脸上所流露出的神态,那是种从未见到过的冷漠和踞傲。 

陌生而遥远的感觉,我的心,悄悄一紧。 

蓝依旧微笑着,起指,漫不经心刮了刮自己凌乱的鬓角:“你忘了,这里并不是你掌控一切的殿堂。叫我滚,这话还轮不到你说。” 

嘴角溢出丝冷笑。 

没有理会他的挑衅,俄塞利斯拉着我的手,带我朝被蓝的身体挡住了的窗口一步步走去。 

整个大厅里没有一丝风,连空气,都仿佛是凝固着的。可他披散在背后那道搀杂着银丝的黑发,却在窒缓的空气中一层一层波动,扬洒……轻柔得如同飞舞在风中的锦绸。 

蓝的眼神微微一变。 

掌心在尖锐的玻璃上慢慢划过,那些冰冷坚硬的东西,顷刻间脆冰般在他掌下化做一蓬晶莹的粉尘:“骄傲的俄塞利斯……谁都不放在你的眼里,是吗。”话音未落,他坐在窗台上的身影,突然间消失了。 

而我和俄塞利斯距离窗台的距离,恰好一步之遥。 

然后我整个人忽然腾空了。 

“俄塞利斯?!”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俄塞利斯抓着我的手微一用力,轻轻巧巧便将我抛出了那道布满玻璃残渣的窗口。 

落地瞬间屁股被撞得生疼,幸好,不是脑袋最先着地。和一个集温柔和粗鲁为一体的人呆在一起果然是性命堪忧的,因为你绝对分不清楚,他到底是在想救你,还是杀了你。 

但我并不能为此而抱怨,刚才落地的刹那,我再次见到了那个身手诡异的银发男子,就站在我曾牢牢跟随在俄塞利斯身后的那个位置。 

眼中的光芒强盛得模糊了五官,他抬手对着俄塞利斯,手与俄塞利斯的脸庞间隔着一把剑。 

长度一米开外的剑身,通体漆黑,却又因为上面覆着的液体,而流动出暗红色的光泽。 

血的光泽。 

当它被俄塞利斯从自己掌心中拉扯而出的瞬间,我分明看到一蓬艳红色的血,随着这柄式样古旧的剑身,飞溅了出来。 

“该死的!”我听到蓝低低咒骂了一声,随即,他的身影陡然间不见了。只留下一截皮包着骨头的断掌,粘连在那柄剑上,翻腾出浅黄色的泡沫和汁液。 

我呆呆坐在地板上,看着俄塞利斯将那柄不知道是黑色还是红色的长剑重新收回掌心。动作很快,几乎是刹那间的事情。但仍然可以看清楚,当剑没进他手掌的时候,掌心里泉涌出的血液,被那把剑迅速吸收进体内化作一缕暗红色光芒的场面。 

背后响起一连串凌乱的脚步声。 

“警察!站着别动!” 

在身体和脸基本已恢复完全的俄塞利斯从窗台轻轻跃下来的时候,我眼角边出现了许多条身影,橄榄绿的,漆黑色的,统一的全副武装。一部分涌到碎裂的窗台前,一部分用枪指着俄塞利斯,然后迅速而无声地占领了整个大厅的每一处角落。 

“琳,疑犯不在这里。”窗台前一名警官在仔细张望了对面那座大厅后,回头对着我身后喊了一嗓子。 

我转过头,一眼便看到一身黑衣生死未卜的展琳,正抱着肩,从大门的方向朝这边慢慢踱了过来。她脸色不太好看;额头用绷带草草包扎着,隐隐泛着些血丝,身后不远处跟着抹几乎和空气混为一体的金色身影,守护神般如影随形。 

意识到我的目光,她嘴角露出丝笑,对我点点头,随即神色一敛,回头对身边的人道:“走不远,我已经让他们封锁了所有出口,28层楼想要逃离,除非插了翅膀。仔细搜。” 

“是!”那些穿着橄榄率制服的警察第一时间从各个出口退了出去,我留意到他们的武器,全部是威力强劲的自动步枪。 

不出片刻,诺大的只剩下我,俄塞利斯,展琳,以及那些穿着黑衣不名身份的男子。黑衣人手里执的武器似乎更为先进,其中几个人手里抗的大口径枪械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应该是现今电脑游戏里常见的那种榴弹发射器了。 

我有些惶然……这些人难道是来发动战争的…… 

而显然,展琳对于这些人有着某种怨气和不耐。 

没再理会我和俄塞利斯,她径自走到其中一名面目清俊,似乎是那群人之首的男子身边,带着种隐忍过后的礼貌,一字一句道:“雷蒙德先生,我希望您可以相信我们的办事能力,不论您和我们政府达成了什么样的共识,今后希望您能够不再插手这个案子。否则,我将不得不定下您干涉警方办案的罪名。” 

没有吭声,那名被称做雷蒙德的异国男子耸耸肩,对于展琳近乎尖锐的话报之一笑,抬头,朝站在我身边的俄塞利斯看了一眼。随后转过身,带着那些部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忽然觉得那个人有些面熟,只是一时倒也想不起来,曾经在哪里见过。 

“麻烦啊,有钱人……”展琳嘴里轻轻嘀咕了一声,一个转身朝我走来:“黎小姐,跟我们……” 

还没等她把话说完,俄塞利斯一把抓住我的肩膀,一声不吭带着我朝大厅东面一扇紧闭着的窗户走去。 

“你要带她去哪里!”被眼前的变化愣了愣神,随即意识到不对,展琳拔腿跟了过来。 

而这个时候,俄塞利斯已经推开窗户,抱着我坐到了宽敞的窗台上。 

我看到展琳的脸微微有些变色,她一定在惊讶着吧,从刚才我们所站的位置到窗台,少说也有百米远的距离。一句话的工夫俄塞利斯已经带我走到了这里,那简直叫瞬移了。 

窗台上的风很大。28楼,垂直望下去,那些纵横交错的马路就好像钢笔线条在纸上凌乱的涂鸦。下意识抓着俄塞利斯的衣服,我脑袋里有种眩晕的感觉,不知道这个人下一步,到底打算干些什么。 

“你在做什么,”见俄塞利斯没有理会她的意思,展琳一把掏出枪,直指住他:“下来!” 

俄塞利斯终于回过头,朝她轻轻扫了一眼。 

而同时我看到那个一直站在她身后的金色身影,朝俄塞利斯露出一丝浅浅的笑。 

“你们保护不了优,”窗台的风席卷着俄塞利斯柔长的发,让他略显单薄的身影看上去有些摇摇欲坠,但他的表情似乎很享受,在月光和那些猛烈而干净的狂风包围下:“28层想要离开,除非插了翅膀,是这样吗?”他低下头,似乎在问着展琳,又似乎自言自语,随后,他对我轻轻一笑:“那就插上翅膀吧。” 

我身子一沉。 

耳边传来展琳一声惊叫,那声音还没来得及在窗台汇拢,窗台,已经离开我有了三层楼的距离。 

不断下坠,这速度……已经无法用我混乱的大脑和迷绚的视线所能描述了。心脏与空气只贴了一层皮肤的阻隔,风在耳畔呼啸着,而比风更快的,是不断在我眼前上升着的楼层。 

迫于压力,心脏逐渐有种窒息的感觉,可是我并不觉得害怕。 

从28层楼往下跳,紧张,刺激,却并不可怕,我想,我感觉恐惧的神经,也许在那个空旷的大厅里,被彻底绷断了吧…… 

“优,怕不怕?”正上方隐隐传来俄塞利斯的声音。他始终牵着我的手,就如同刚才从窗台往下跳的一刹那。风和凌乱的发丝模糊了他的脸,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不怕。” 

“那就好,”如果没有看错,他薄削的唇,似乎微微朝上扬了扬:“我需要一点放纵。” 

话音落,那下坠的速度陡地加强了!一颗心猛地朝下一荡,在大脑还没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的时候,我听到自己嘴巴里,骤然间发出了一声不知道是恐惧,还是兴奋的尖叫。 

然后一切静止了。 

下坠的速度,空气,我的身体……仿佛时间突然之间停止了,我看到四周马路上的人和车辆,仿佛三维立体画面,清晰而静止地在我被速度冲击得一片混乱的视线中突兀出现。 

于是发现,我和地面相隔的距离,不超过一米。 

‘噗!’轻轻的闷响,只觉得背部被坚硬的东西不轻不重撞了一下,随即,便意识到自己已经躺在了人行道冰冷的地面上。 

周围静止的画面重新运转起来,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时间这部机器在运动过程中突然出现的一下小小的卡壳。 

俄塞利斯就坐在我身边,看着四周来来往往的车流和人群,嘴角挂着一丝笑。沾满血迹的外套已经被他脱下来搭在了肩膀上,线条优雅的身体一丝不挂,在这十一月底深秋微寒的夜风里,不可避免招惹来一波又一波悄悄的注视。 

“我们回去吧。”从地上爬起来,我把衣服拍拍干净。 

“好,”他跟着站了起来,随后,把我的手轻轻牵住:“走。” 

熙攘繁华的街头;有种晃若隔世的感觉。那些喧闹的夜市、衣着精致手里却抓着甜不辣边咬边匆匆而过的行人、流水般的车海……如果不是印在俄塞利斯外套上那些触目惊心的血迹,我几乎感觉,不久前我所经历的一切,只是一场把我吓得魂飞魄散的噩梦。 

楼里楼外,真的是两个世界的阻隔……现在想想,如果不是俄塞利斯的及时到来,我现在的处境会是什么样……蓦地,仿佛又听到了那些翅膀疯狂扑打的声音,手插在外套口袋里,我冷不丁打了个寒战。 

“怎么了?”低下头,他看了我一眼。 

“没什么,想起了刚才的事……” 

“忘了它,如果那些记忆是种累赘的话。” 

“你经常这么做?” 

“也许。会给自己带来困扰的东西,何必让它留在自己脑子里。” 

“更多的时候,忘记比记忆要难。” 

“也许。” 

再次沉默,他牵着我的手,不急不徐地走着。离家的路程还很远,但他不喜欢坐车,他总是喜欢长时间地用自己的双腿去消化路程,仿佛一生一世都嫌走不够。 

“俄塞利斯,”再次打破沉默,因为一个在我脑中盘旋了很久的念头,我想,现在应该是问他的最好时机:“你是不是它。” 

“什么。” 

“一直以来,我以为那是我的幻觉,一个在半夜突然出现在我床底下的僵尸。”顿了顿,见他没有什么表示,于是我接着道:“记得上次我带你去看的电影吗,《木乃伊》,我记得当时你看的表情很奇怪。现在想来,也许是因为某些地方你很相似吧,所以我猜……那天出现在我床底下的僵尸……就是你。” 

他没有作声,放缓了脚步,继而,忽然笑了笑:“是,那天你叫得很凄惨,我差点被你吓死。” 

“喂,是你差点吓死我好不好。” 

揉了揉我的发,他笑着没再言语。 

“……俄塞利斯,”走着走着,想起还有个问题,藏在我心里一直想问,却一直又觉得不知道什么时候,用什么样的语气才合适去问的问题:“疼不疼。” 

“疼什么。” 

“那些肌肉组织和经脉在你身体上长出来的时候,你……疼不疼……” 

他微微一愣,低头,轻轻扫了我一眼。 

那眼神有些古怪。我突然觉得自己的脸很烫,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但想来想去,我琢磨不出自己这话问得到底有什么不对。 

“疼,当然疼。”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我觉得自己手心在悄悄渗出汗水来的时候,他淡淡的声音,将沉默轻轻打破。 

“不过每次你看上去总是一点都不疼的样子,虽然我看得……我看得……” 

他再次低头看了我一眼,我张了张嘴巴,感觉自己好象又说错什么话了。 

可他对我微微一笑,很柔软的那种笑:“疼久了,也就麻木了。” 

我怔了怔。 

心口忽然掠过一丝疼痛。 

极细,却仿佛一根最锋利的针,在心脏那块柔软的表面狠狠扎了一下。那种奇怪而熟悉的感觉,似乎在很久以前,我被同样的疼痛,同样那么折磨过。 

我忽然用力握住了他牵着我的那只手,就好象平时内心混乱的时候,下意识紧拽着自己的手心…… 

“哥哥哥哥,买束花送给你身边的姐姐吧,”突兀而来的声音,是个捧着几丛垂头丧气的玫瑰的小女孩。 

跑到我们身边,她前前后后缠着俄塞利斯:“漂亮的姐姐,和花一样漂亮呢,哥哥买一束送给姐姐吧,玫瑰会给你们的爱情带来好运气。” 

“我们不是……”回过神来,刚想出声把这个不管三七二十一拉来就把人当情侣的小姑娘劝走,俄塞利斯却停下了脚步。 

他不是想买花吧,永远都记不住自己身无分文的家伙…… 

对我摆了摆手,他低头在那丛花里仔细看了一圈,随后,从里头抽出一支连花瓣都皱得发黑的玫瑰,转过身把玩着慢慢离开:“优,给钱。” 

“……”我无语。 

付完钱,有意拉开一段距离,我在他背后拖拖拉拉地走着。他也没有理会我,只是捏着那朵花时不时看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喜不喜欢别人送你花?” 

问得有些突然,好半天,这才意识到那是在问我:“喜欢啊。”问得多余,只要是女孩子,谁会不喜欢别人送花给自己。 

“有没有人送花给你过。” 

“没有。”好象以前有过一只鬼魂给我送过花吧,可惜是只花圈,结果被我砸了回去并且整整咒骂了他两个月。那,还是读高中那会儿的事了…… 

“我送你吧。” 

“好啊。”还沉浸在回忆里,对他前面那句话,脑子里过滤都没有过滤清楚,便很干脆地答应了下来。直到一朵吐着幽香娇艳欲滴的鲜红色玫瑰,突然出现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我才似乎有点明白了,他刚才对我说了些什么话:“给我?” 

“是的送你。” 

可是送人花应该是种很浪漫的事吧,但是为什么……感觉和送头猪送头羊愣没啥区别呢…… 

我呆呆看着他把那朵买来时还蔫了吧唧,此时却神气得仿佛刚从花圃里摘下来的玫瑰插到我的指缝里,随后扯起我的手,继续往前漫不经心逛去。 

“怎么办到的。”我晃着手里的玫瑰。 

“很简单,我对它说,你看看你自己,和走在我身后那女孩一个德行。然后它就变成这样了。” 

“你猪啊!!”忍不住跳起来想揍他,他轻轻一甩发,笑着拉紧我,突然之间朝前飞奔起来。 

“喂,你在笑什么。” 

“我在想……曾经有一个女孩对我说过的一句话。” 

“她说了些什么?” 

“她说,如果可以,她希望我能一直牵着她的手,就像现在这种样子。” 

“为什么不去牵。”下意识地,我把手从他掌心里轻轻挣开。 

“因为她没有手。”手再次被他握住,紧紧的,在我试图将自己的手掩到背后去的时候。 

那天,我和他手牵着手,在这座繁华的城市最繁华的街道走了一整夜。 

那天,我明白了一件事。 

俄塞利斯有个很在乎的女孩,一个能令他想她,想得会轻轻微笑的女孩。 

那女孩希望俄塞利斯能够牵着她的手,就仿佛他现在,牵着我手奔跑着的样子。 

可是那女孩没有手。 

我想把手从他那温暖干燥的手心里抽出,因为我不是那个女孩,因为我不想让那种温暖塌实的感觉,成为我日渐滋长的依赖。 

可是却办不到。 

他的手握得太紧,紧得让我的手我的心……隐隐发痛,痛到当我惊觉时,竟然已经无法去呼吸…… 



第十一章 肿瘤 



快到家的时候天飘起了雨。先是淅淅沥沥的,冰冷细碎,撒在人脸上一阵阵的麻痒。然后突然毫无预警地,倒豆子般从头顶浓密的云层里劈头盖脸砸了下来。 

出了闹市后街上基本就看不见几个人影了,小区外的街道更是连辆车都找不着,倾斜密集的雨被惨白的路灯扯出一道银亮透明的幕,罩着我和俄塞利斯两道匆匆的身影,逃难般朝着近在眼前一团漆黑的楼道里冲。 

一身透湿打开房门的时候,客厅里的电话拉长了调,在那里一个劲地疯响。 

俄塞利斯看了我一眼,拧干了手里的外套,自顾自走进卫生间。他似乎从没有接一下电话的觉悟的,就算电话近在手边,也不会动一动指头。而我也不太想去接听,这会儿少说也快凌晨一两点了,认识的人中没谁有那闲心在这种时候打电话给我,更何况经历了不知道是昨晚,还是更久之前那次凌晨访客事件后,我哪里还有胃口去接听这种时候打来的电话。原谅我弄不清楚时间,因为遇到白衣人昏迷之后那段时间,我不知道具体过了多久,也忘了去问俄塞利斯,因为心里的疑惑,实在太多太多。 

可铃声依旧坚持不懈地响着,在这样风雨大作的夜晚,听上去刺耳而心烦。似乎对方知道电话边有人,也知道电话边的人在犹豫着,到底要不要接。 

轻轻叹了口气,我脱掉外套抓在手里抹了抹脸上的雨水,几步走到桌子边,把电话拎起:“喂?”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让我原本忐忑的心脏不由自主揪了揪。幸好不久之后的一声叹息,让我松了口气:“林医生?” 

“优,最近还好吧。”每次都是这种方式的开场白,用着每次都相同的安静口吻,让人不由自主感到平静和安定。林翔,确实很适合当一名医生的。 

“还好,但是为什么最近你都不打来电话了,而且小芊她……”说到小芊,不由自主想起那只京巴眨着亮绿色眼睛朝我露出的诡异笑脸,我的话音一窒。 

“小芊她……我不知道。” 

他的声音听上去比平时低沉,心事重重的样子,人心事重的时候会让身边人觉得压抑,更何况一只鬼。于是我清了清喉咙,试着用轻快点的方式道:“对了,那天聊着聊着你怎么就突然走了呢,后来又一直不出现,我还当你赶上有高人替你超度了呢。” 

“超度?”电话那头,他轻轻笑了笑:“差点连鬼都没得做了……” 

“什么?” 

“没什么。上次你楼里有些东西,影响了我和你说话的波段,所以我没办法继续和你聊。” 

“楼里的东西?”我微微一愣:“什么东西?” 

“我说不清……”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电话里的杂音忽然多了起来,沙沙作响,令林翔的声音听上去时断时续的模糊:“有……危险……优,我可能不能再打电话过来了,你要……”电话里一阵嘈杂,当俄塞利斯的脚步声在我背后响起时,电话那头咔的一声轻响,随即,只剩下一片盲音。 

“优,”转过身的同时,一块毛巾不偏不倚丢在我脑袋上:“洗澡去。” 

“哦。”毛巾上有着洗发水淡淡的清香,那种我最喜欢,却总是在自己用过的发上嗅不出的味道。我把它从头上轻轻扯了下来:“又洗冷水澡,都快冬天了。” 

“习惯了。”将一头湿发掠向脑后,他斜倚入沙发,拿起遥控器漫不经心打开了电视。 

淡淡的表情,让我不由自主觉得,之前一路他牵着我手时的微笑和温柔,只是稍纵即逝一刹迷人的错觉。 

我转身走进了浴室。 

浴室地上水光粼粼,浴帘半掩着,滑落在浴缸外的帘角滴滴答答朝地上不停淌着水。我摇了摇头。不知道揪着俄塞利斯的衣领警告过他多少回了,可是,他就是没有养成把浴帘遮遮好的习惯。 

习惯,唉……习惯。这个人总是执着于自己的习惯,不管是对还是错。 

反手将门锁上,再用拖把死死顶住,拉了拉把手确定外界很难将这扇门打开后,我面向镜子,开始解身上这件半湿的睡衣扣子。 

手抖得厉害,我心里清楚这是因为什么。 

镜子照出我的脸,苍白得像只鬼,我看着自己颤抖着把一粒粒扣子解开,每颗都得足足花上半分钟。当最后一颗口子被解开的时候,我犹豫了那么一会儿。抬手在自己左胸处轻轻碰了碰,又挣扎了片刻,终于定下心,一把将衣服扯开。 

有大约几秒种的时间,我似乎忘了什么叫做呼吸,在镜子清清楚楚将我身体展现在我面前的时候。然后我转过身跨进浴池,拧开水笼头,在冰冷的水从花洒内宣泄而出的一刹,抱着膝盖在里头坐了下来。 

我左胸上长出了一颗肿块,小核桃大小,椭圆形的肿块。 

发现这块肿块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算起来,应该是阿森失踪后不久的事。我一直没跟人说起过,没有贴心朋友,婶婶又处于这种状况,俄塞利斯……想想总不合适。 

最初的时候,是洗澡时摸到这个部位感觉有些硬,那个时候没太在意,因为既不痛也不痒,而且表面看不出任何异常。然后慢慢的这快硬的地方开始凸起,不注意不会觉察,但仔细在这个地方抚摸的话,会很明显感觉到一个弧度。 

依旧不痛不痒。 

但我开始有些慌了,囊肿、小叶增生、乳房肿块等等一系列的名词开始在我脑子里晃动,于是在君芷住院那阵,我在那家医院做了个胸透。 

检查结果是什么都没有,我很正常。虽然,医生证实我胸口上确实是长了块东西,但拍出来的片子上什么都没显示,让她感到无法解释。后来她介绍了一家市内相当著名的肿瘤医院,叫我上那里去看看,而之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很快让我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没想到今天,它居然成长得那么明显了。虽然在回家的路上我或多或少有所感觉,但当镜子把那一切明明白白呈现在我眼前时,我还是骇住了。 

小核桃那么大一个肿块,在我左胸靠近心脏的那个位置,高高突起,圆润光洁,像个不小心烫出的巨型水泡。皮肤因为它的肿胀而变得透亮,我甚至可以感觉到,它使劲想冲出那层皮钳制的一股子顽强劲道…… 

它已经开始发疼了,就好象长智齿时,牙龈被深埋在它底下那急于释放出自己的牙齿,所钻顶出的肿胀。 

我很害怕,因为我想到一个词,恶性肿瘤。 

忘了开热水,一蓬蓬冰冷的水劈头盖脸洒在我的身上,皮肤被冻得已经泛紫发青。可我什么感觉都没有,看着胸前那个醒目的肿块,我愣愣着发呆。 

是的我必须承认,我怕死,害怕得要死。 

如果说童年的那个可怕的记忆,是我可以深藏在心灵深处的最深层的恐惧,那么死亡,是我,乃至所有的人不得不面对的,未知却最真实、最绝对的恐惧。 

这世上什么东西最可怕? 

未知。 

小芊曾告诉我,即使在被恨和绝望冲昏了大脑的时候,面对死亡的一刹她还是觉得怕了,虽然,那只是短短一瞬的感觉。但死亡的感觉到底什么样,她也说不上来,任何一个鬼都说不上来。林医生说最痛苦的记忆最容易忘却,婴儿出生时的记忆永远无法保存,那种记忆,也许比母亲把他生下来时还要痛苦。所以鬼记不住它的死亡过程,或许,就是因为太过痛苦。 

慢慢的我都不知道自己脑子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了,越来越深的绝望……用手扯着发,脸上淅淅沥沥爬满了水,渐渐的,模糊得让我的眼睛都无法睁开。那些纵横肆虐的液体,沿着我的脸颊和下颚往下滴落的时候,已经分不清楚究竟哪些是水,哪些是……我的泪。 

“优!”浴室门突然被敲响,冷不防让陷入沉思的我,一个激灵。 

感官骤然间复苏了,那些刺骨的冷、麻木、僵硬,还有胸口隐隐的……疼痛。我全身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优?!你怎么了,洗那么长时间,优,开门!”门被敲得更响,一下下,在淅沥沥的水声中,仿佛砸在我的心脏上。 

“优!说话!怎么了?!” 

我转过头看了着门,那扇三夹板的门,被俄塞利斯拍得微微震动。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再不出声我要进来了!优!说话!优!!” 

听到他要进来,我急了,水冻僵了我的四肢,赤裸着身体连站都站不起来。 

“优!说话!!!优!!” 

拍门声突然止住,我一惊。努力挣扎了一下,就在以为自己终于能开出口来的时候,却不料那猛然间从沙哑的喉咙中宣泄而出的声音,竟是我怎么都无法克制住了的抽泣…… 

门突然开了,顶在门上的拖把,消失得莫名其妙。然后我看到俄塞利斯,抓着门框站在门口,脸色铁青,静静看着我。 

“啊!”我一声尖叫,抓起边上的沐浴露看也不看就朝他身上砸去。 

他也不躲。结结实实挨了那一下后,人已经一阵风般来到我的身边,一把将我从冰冷的水里抓起,卷入怀中:“怎么回事。” 

他的动作有些粗暴,被他用力抱着,腰生疼的。但他的声音很平静,那种听了之后,能够让激动的情绪慢慢舒缓下来的平静。 

所以我没怎么挣扎,只是低头靠在他怀里,因着寒冷和抽泣一味地浑身抖动:“我大该活不长了,俄塞利斯,我大概要死了……” 

“你最近情绪很不稳定,这样不好。”没有再多的话,也没再朝我身上多看一眼,俄塞利斯用浴巾包住我,把我带进客厅。 

脸上依旧是一成不变的淡定和冷静,仿佛刚才撞进浴室时刹那而过的紧张,又是我的某种错觉。 

蜷进沙发的一瞬,之前在冷水里所受的刺激,在我身体里开始发作起来,我抖个不停,不要说继续哭,连句话,都挤不出来。直到俄塞利斯进厨房找了瓶黄酒往我嘴里灌了几口,随着一股热流由胃肠逐渐融入四肢,那些不安分的牙齿,才渐渐停止了它们间的战争。 

“有没有好点。” 

我点点头。客厅橙色的灯光和嘴里的酒精起着镇静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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