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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宫百鬼-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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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遂也没犹豫什么,只点了点头,“这事交我来办,不过需得跟皇后娘娘请示,容我想想法子。”
  松阳自然没什么好说,“那成,你放在心上就是。”
  为着松阳这事,云棠左思右想,只得硬着头皮去找了趟皇后娘娘。
  此时的皇后独孤婧正不紧不慢喝了口冰镇的解暑茶,对云棠的到来已经见怪不怪了。
  的确,她们俩这些日子接触的是有些频繁了。
  云棠略抬了抬头,“娘娘,您叫臣给公主送去的水果,公主吃了,说很好吃呢。”
  独孤婧这才抬了抬眼皮,“哦?晏儿最近如何?可问了你什么?”
  “问?没问什么,公主在那还交了不少的朋友,看着比从前开朗多了……”
  本以为这话会叫人宽慰,谁知独孤婧悠悠叹了口气,“怕的就是这个,金枝玉叶,和那些个山野之人搅和在一起,好不容易养出来的气度,别生生被人给带坏了。”
  这话噎得云棠哑口无言,对于这女人来说来说,除了这宫墙之外的就都是山野之人,可一辈子困在深宫之中的滋味,她是不知道的么?
  不想再与她说这个,遂又展颜一笑,“是了,宫里成长出来的皇子公主,自然不是旁人能够比拟的,娘娘,说起来皇子公主……菱美人怀了身孕,已有三月了……”
  独孤婧作为后宫之主,自然是早就知道,也没怎么变化颜色,“是了,你与她要好,可多去陪一陪她。”
  云棠却叹了口气,似是犹豫许久,终是没说话。
  “怎么了?”独孤婧自然起疑。
  “臣……哎……妄议后宫嫔妃,总是大不敬的……”
  见她这般状似有难言之隐,独孤婧却暗自有些开怀,“无妨,在我面前就不必隐藏情绪了。”
  云棠这才抬头,此时却已是眼泪汪汪,好似受了大恩一般,“美人她……哎,终究是不同了,昨日听她晕倒,我忙的飞跑去看她,可她却……哎……”话不多说,语义却甚是明了。
  “哎……小姚啊,你还是年纪轻,有些事情,唯有到了一定年纪也就见怪不怪了……”独孤婧突然语重心长说了这么番感慨,倒让云棠觉得颇为愧疚。
  云棠抹了抹泪花,“我这人啊,就是下贱,昨日看菱美人面色不好,眼眶子发青,太医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就怕是惹上了什么不好的东西,我寻思着,请娘娘叫松阳道长去看看,我也就放心了……交心一场,她不仁我不能不义,这也是我最后一次为着她好了……”
  一边说着,一边又抻长袖口,擦了擦眼角,不说话了。
  独孤婧看了她半晌,这才叹了口气,“哎,你这丫头,真真是实心眼儿,既然如此,就应了你吧……”
  云棠听了,这才频频点头,又不断抹眼泪,“谢……谢娘娘恩典……”
  她突然觉得,自己在这里久了,也练就了一副虚伪嘴脸了。
  

☆、鬼胎

  不得不说,有些女人就是如此,比如独孤婧,你若直接跟她说,要去帮一帮采菱,她指不定怎么编排你白眼狼,可你若先把那人数落一顿,再表示自己受了莫大的委屈,要她知道你是站在她这一边的,再请求什么也就不难了。
  这边一成功,那头就赶紧告知了谷夏和松阳。
  松阳自是极其满意,“我就知道你这丫头靠谱,这才一天,就把事给办妥了!”
  连谷夏也忍不住夸赞几句,“谁道我们云棠痴傻?她才不傻,不过是懒得用心眼儿罢了!”
  云棠被他那句“我们云棠”叫的美滋滋,不知不觉,他们已成了自己人了,在这深宫里头,他就像是一位随叫随到处处护着你的兄长,虽有时有些毒舌的毛病,但你求到他的时候,他是连声儿都不带吭的,能帮的都会鼎力相助。
  再者说,他那么神通广大,有什么是他帮不了的?
  不得不说,支撑她在这复杂的宫墙之内披荆斩棘,不断前行的,除了为在那些个瞧她不起的人面前抬起头来,还有鬼爷……他功不可没,起码他叫她没那么孤独,即便在李连走了之后。
  他们反倒把她夸的不好意思,连忙摆了摆手,只对松阳说,“小事而已,道长谬赞了……”
  ***
  一切安排妥当,云棠早对采菱交代了实情,待云棠带着松阳、谷夏和穆霄到来,采菱正端坐在小椅上,见人来了连忙迎接。
  当然,除了同来的几人,无人能看得到谷夏。
  采菱到底是宫中嫔妃,几人先朝她行了个礼,这才开始了此行的目的。
  松阳在忙着四处观望,当然,这紫兰殿里住着的除了采菱,还有个薛才人,不过这是皇后娘娘下的懿旨,叫松阳道长看看采菱的屋子,再顺道把她那也看了,也没人敢说什么。
  旁人各忙各的,只是穆霄,定定站在原处,盯着采菱的肚子,仿若若有所思。
  她这般盯着,把采菱也盯的颇为不适,秀眉轻蹙,甚至有些恼了,心中只想:云棠怎的交了这么个朋友,一个劲儿盯着人看,没礼数极了!便故意将广袖挡在身前,用眼神示意着云棠。
  云棠刚在问松阳情况,此时转过身来,正巧看到这一幕,知道采菱脸皮薄,忙把穆霄拽了过来,“发什么呆呢?你去跟着道长,看看他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支走了穆霄,这才凑近采菱,“菱儿,别生她气,她这人作为女孩儿是粗犷了些,可到底不是个坏人。”
  采菱被穆霄盯着,不知为何,偏觉得有一丝心绪不宁,仿佛被她看透了什么似的,可又连自己也摸不着头脑,感到云棠拉了拉自己袖子,这才缓过神来,把手覆在云棠手背上,“你的朋友,人品总不会错的,只是缺少了些该有的礼数,云棠,有时候人是好人,可也得慎交,莫叫脑子不灵光的拖了后腿。”
  云棠知道她所担心,无非是觉得穆霄这般是脑子不够用,知她好心,可心中又疑惑,穆霄这人,虽说很多时候不拘小节,可也不至于失礼到这般程度,定是发现了什么,也不觉朝着采菱的腰身看去,从前不知道,这回知道她怀了身孕,倒好似真有些微微隆起似的,难不成是有什么问题?
  不敢表现太多,只对采菱宽慰一笑,“这人讲义气,我蹲大牢的时候,她去过许多次,甭管她什么样,就靠着她这般仗义,我也是当她作朋友的……”
  她这般说话本没什么别的,谁知听到采菱耳朵里变了味,她那时候蹲大牢,她刚刚被晋位,可是一次也没去过的……可她比谁都要担心,她也试了找人周旋,不过是身不由己,她能有多大的能耐?
  见她变了脸色,云棠这才觉得不妥,忙去搂她脖子,“哎呀呀,咱们两个谁跟谁?我还不知道你?菱儿可是最最疼我的人!”又趴在她耳边,“就知道有身孕的女人脾气大,还真是!”
  她说话的气息就在她耳边,把她耳根子喷的痒痒的,采菱这才噗嗤笑了,摸了摸自己肚皮,“小家伙,这是你小姨,云棠姨姨,娘亲最好的朋友……”
  她笑的甜美,或许每个女人在得知自己正孕育着生命之后,都会对未来充满着憧憬与希望,看她这般,她也觉得欣慰,连忙跟着瞧她肚皮,“哎呦呦,小家伙,我可不是托了你娘亲的福?做小皇子的姨姨喽!”
  她俩这般说着,穆霄蹙着眉头朝这里望了一眼,又是看了半晌,这才默默转过头去,与松阳说话去了。
  云棠捕捉到这一幕,愈发确定她发现了什么,一直待松阳要走,她也跟着走了,才把穆霄拉到一边,“穆霄,今日在紫兰殿……”
  穆霄早知她要找她,似乎觉得还是不够隐秘,又拽着云棠走了一阵,躲在一处假山之后,才抿了抿嘴唇,“你那朋友肚子中怀的怕是个脏东西。”
  她有些不明白,“脏东西?是指?”
  穆霄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我说了,我的眼睛可以通灵,我见了她,才发现她那肚子里竟是一团污浊之气……没有形体,却在极速生长着……”
  这话把云棠说的头皮发麻,“穆霄,你可别开玩笑?!”
  穆霄眉头皱的更紧,“我从来不开玩笑……”
  这时的云棠才是真正乱了阵脚,脑子里一片混乱,首先能想到的还是谷夏,她没有法子,连穆霄都不知那是什么,或许只能求助谷夏……
  ***
  然而谷夏也为难起来,他虽自诩见多识广,可这样的怪事还是闻所未闻的。
  遂又只能去求助松阳,本以为也是徒劳无功,或是穆霄看错了,谁知松阳大吃一惊,从檀木椅上直接弹起,“什么?!鬼胎!!”
  众人面面相觑,何谓鬼胎?
  松阳略捋了捋胸脯,这才坐回原处,“鬼胎,便是男鬼与活着的女人交合,使得生者怀胎,可这胎儿不同寻常,也是鬼魂之阴气所化,待到胎儿降临之日,也便是母体耗尽之时……”
  云棠听此,只觉眼前黑了一片,脚底也有些发软,幸而被谷夏和穆霄一人把住一边,这才好不容易站稳,就是这一瞬,面如白纸,唇也失去了血色。
  “道……道长,母体耗尽,便是……便是……”
  见松阳无奈点了点头,更觉绝望,一行清泪滚滚而下,那个曾给自己缝补衣裳的姑娘,那个曾朝夕相对的姑娘,那个给她入宫以来第一份温暖的姑娘,她说了要叫孩儿叫她姨姨的,鬼胎?什么鬼?
  “可有什么补救的法子?”
  松阳眯了眯本就不大的眼睛,又突然睁开,“法子是有,还需得看她是否愿意……”
  这次是谷夏替她问了出口,“怎么做?”
  “这鬼胎到底是依托其父的阴气存活,若是要救人,唯有诛鬼父……断其跟路……”
  云棠闭了闭双眼,酸楚泉涌而出,菱儿啊菱儿,你是为何……
  她想起采菱那瞧着自己肚子的期盼目光,要如何与她说呢?
  可无论如何也要说,她蓦地睁开眼睛,动了动唇,“此事我与她说……”
  谁道松阳仍是摇了摇头,“既然胎儿都有了,就说明与那鬼……你那朋友是愿意的,你确定她就能狠下心来,杀死孩子的爹爹?”
  云棠甚至想要抓狂,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要如何呢?
  感到谷夏伸来手臂,身子仿佛更加无力了,软绵绵倒在谷夏的身上,心中悲痛不能自抑,菱儿啊,我最好的朋友,你狠得下心么?可我不能让你就这么死了,我该怎么办呢……
  

☆、思念

  “菱儿,你……最近可有什么异样?”
  采菱正笑眯眯摸着自己的肚子,“除了这小家伙,再没什么异样了!这小孽障呀,真不知是叫人是喜是忧。”
  云棠哭笑不得,若是皇上的孩子,到当真不知是喜是忧了。
  可现在……哪有喜可言?
  “我是说,最近宫里头的魑魅魍魉又不安生,问问你这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
  采菱抬了抬头,又垂下长长的睫毛,“净瞎说,哪有什么事,我怎么没听过,说华阳公主去了观子了,最近可好?”
  云棠哪有心情去与她说别个,只得应付一句,“好不少了,人也开朗了许多,我最担心的是你……”想再问问,又不知如何开口,要不索性直接说了?想想又开始犹豫,这样的事要如何开口?她若是问了自己怎么知道的?说了她自己是个什么态度?
  “哎……今日我那差上还有些事没做……那菱儿,我就先……回去忙了……”
  采菱也觉得奇怪,她才刚刚来呀,这就又要走了?想留她多聊聊天,可听她还有事要做,“那就快去罢!若是耽误了正事也是不好,左右我这有人照顾。”
  唯有苦笑,云棠强挤出一丝笑意,“那我……就先走啦……得了闲再来看你……”
  然而刚出了紫兰殿,这头的事还让人焦头烂额,那头又出了事,戴雨跟云棠说,绮绣死了,终是没熬过去,昨晚死了……现下四皇子悲痛欲绝,正闹着要出家做和尚,自己已把头发剃了一半,被人把剪子给抢了下来。
  不得不说,这四皇子确实是帝王家难得一见的情种,可惜生错了地方,这般痴情,放在这里反而成了坏事。
  不过也想不了那么多了,现下云棠最害怕的还是华阳公主那头,前几日自己还说起绮绣来着,若是叫公主知道绮绣死了,可能受得住?
  哎,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怎么是这么个操心的命数?
  她也会累,为朋友担忧的同时,她也觉得身心疲惫,可她不能松懈,无论是她与采菱、公主的情分,还是自己的良心,她无法松懈……
  可她真的累了,这几日为了采菱的事她彻夜难眠,长期的积压使她身心俱疲,久违的困意袭来,她加快几步走回房间,穆霄已睡的呼呼响,她走向自己的软榻,连忙脱了外衣,连基本的睡前清洗都免了,谁知脑袋沾上枕头的那一刻,李连的脸又浮现在脑海中。  
  那是他一贯的笑呵呵的脸。
  洁白整齐的牙齿,使他的笑容更加灿烂,若是他能回来,明天就回来她的身旁,或许她会有个支撑,或许她会勇敢地面对这一切。
  李连,我想你了啊……
  ***
  而另一头,李连正为曹蓁的事而烦恼,不是为着她给人捣乱,反而是因为她太……能干了,斧钺钩叉,用兵布阵,竟无所不能。
  这姑娘在军事上的才华,叫大名鼎鼎的怀化大将军曲焕都哑口无言。
  本想找个过错将她打发回去就是了,可这,叫他如何找由头?
  邕州不太平,可山川草木却秀美至极,潺潺溪水,峨峨山峦,连皓月繁星似乎都比中原明亮清澈了几分。
  李连揪了好几根狗尾巴草,扎成了一只又一只的小兔子,扎坏了的就仍在溪水里,真是无聊坏了。
  冷不防背后有人猛地一推,好家伙,这力气可真够大!
  随后就响起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不用想,这地方除了她也没别的女人了。
  曹蓁挨着他坐了下来,看着脚边的五六只毛茸茸的兔子,“六皇子还会这个?”
  李连懒得搭理她,撇了撇嘴,“姑奶奶,什么时候回去呀?”
  “我都说了不回去了,你反悔了?”语气中甚是委屈。
  李连回头看,却被她拉住了袖子,曹蓁小嘴一撅,“别送我回去嘛……我想留在这……”
  再女汉子的性子,这时候女儿态毕露,也叫人不忍推辞,尤其是那双布灵布灵的大眼睛,拽着他的袖子摇啊摇,李连也只能悠悠一叹,“哎……好吧好吧,不过你这般热衷于用兵打仗,是因着你父亲?”
  曹蓁嗤之以鼻,“因为他?他算个什么?我这一身的本领,可都是我娘亲亲自教的,跟他没半毛钱关系!”
  霍!这副叛逆的模样,不过他还是好奇,“你娘?”
  “我娘,李巧环,大将军李宓的嫡亲孙女,刀枪剑戟,用兵布阵,兵法谋略,丝毫不比那些臭男人差上分毫!”说着扬起下巴,眼中写满的都是骄傲,与说起她父亲的时候,判若两人。
  李宓是谁?对于李连来说,这是太过久远的事了,他一向对这些不感兴趣,更不会去特地了解。
  可也装作听说过的样子,“原是李将军的后人,果真名不虚传……”
  一边应付,一边在心中搜索一个姓李的将军的名字,可惜一无所获。
  “那你娘,也是个厉害人物。”
  曹蓁的下巴扬的更高了,“那是自然,当年外曾祖父受命征伐,娘亲便跟着上了战场,后来外曾祖父受命去了南诏,攻打他的好朋友南诏王阁罗凤,就再也没有回来……娘亲便跟着姨姨携带南诏王赠予外曾祖父的铎鞘宝剑去了南诏,姨姨留在了南诏未再回来,只有娘亲一人回了中原……后又嫁与我爹……”又颇为可惜似的,“若不是外曾祖父战死,有他老人家提携帮扶,娘亲说不定会成为大唐盛世一代女将!”
  “打打杀杀有什么好的?战场厮杀,更不是女儿家该参合的。”
  一听这话,曹蓁就有些生气,“你这是对女孩儿的偏见!”
  李连但笑,“不是偏见,是你用不着这么去舍生犯险,哪有什么战争是真正不劳民伤财的?人呐,要么就是活的太闲,要么就是贪心不足,非要打打杀杀,最后呢?谁真正得了好处?女人不用去参加这些纷扰,是因为这些纷扰本就是男人们挑起的,自要由他们自己去解决。”
  “噗嗤……”曹蓁这才笑了,“那也无妨,既然是男人挑起的战争,我就去帮着平息这战火,不过想不到你这养尊处优的皇子,竟还会想这么多?”
  李连知道劝她不动,也笑了,“从前呢,我也是对女人有些偏见的,并非别的,其实是因着宫里的那些女人,让我觉得虚伪而造作,直到后来有一个人,她改变了我的想法,叫我对女人肃然起敬起来。”一边说着,一边嘴角挂起微笑,显然是幸福到心底里去了。
  “你是说……那女官?”
  李连只点了点头,依旧是满面笑意。
  “做女官,无非还是在方寸之地,伺候男主子女主子的,有什么意思?地位再高……也不过还是任人宰割,她与那些个宫女,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李连听这话有些不开心,眉头一皱,因此连话都未让她说完,“不是人人都生来就有崇高的地位和锦衣玉食的生活,她能做到这般,我已是极为她骄傲,虽我知她不需要,可我会叫自己变得强大,以能好好的照顾她,护着她,给她一个安安稳稳的生活,没人可以给她一点点伤害……”
  这语气分明是不开心了,可愈说到后来,就愈有一股子温情渗透蔓延,曹蓁不知说些什么,只好咂巴咂巴嘴,心中想着,那小女官被他这样的人爱着,也是极为幸运的事了……
  “不是人人都生来就有崇高的地位和锦衣玉食的生活……堂堂皇子,说出这般话来,还真叫人刮目相看!”
  这话明显就带着讽刺了,李连也懒得理她,直接站起身来,朝自己的营帐去了,一边走着,一边泛起一阵酸楚,他想那个人啊,已是想的深入骨髓了……不知她现在正做什么呢?自己写就的书信,已叫人送往长安,又何时才能得到回信呢?
  

☆、入梦

  松阳道长说,有的小鬼缠人,未必是在现实生活中,在梦里也是可以的。
  遂谷夏和云棠决定到采菱的梦中去看一看。
  因着采菱怀孕,皇帝虽是常去,却鲜少在紫兰殿留宿,云棠也就是借着这空子说要去偷偷摸摸陪她一晚,采菱自然是极其欢迎的,想来自打她被册封以来,想再找个机会像曾经那样一个被窝儿里叽叽咕咕聊天儿,可真是不容易了。
  宫里避讳外男,却不会避讳女官,因此云棠要溜进紫兰殿偷住一晚,并不是多大的难事。
  自然,还有两个看不见的鬼魂儿,谷夏和乌有。
  乌有是个神通鬼,说想要上天入地,那是吹大发了,可想要入个梦,还是不难的。
  故此这日云棠和采菱刚刚躺下,简单聊了几句,采菱还有话要说,云棠却说困了,闭上眼睛便要睡觉。
  采菱瞧了瞧,猜她是白日里太累,只得无奈笑笑,轻手轻脚给提了提被子,自己翻了个身,也闭眼睡了。
  大概是怀了身子的人真是极爱乏累,不到一刻钟,采菱也渐渐沉入了梦乡。
  而这一边,乌有带着谷夏和云棠,也悄悄潜入了采菱的梦,因着不好露面,颇为猥琐地躲在一处巨石之后,纷纷伸着脖子偷瞄那方的景象。
  却见眼前是一处清幽静谧的山谷,飞鸟鸣涧,泉水叮咚,甚是清晰真实。
  而就在那不远处的山间平地之上,伫立着一处竹篱茅舍,栅栏上缠绕着茂密的忍冬,刚刚抽出纯白色的花儿,看起来一片初夏的景象。
  云棠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梦也可以这般的真实而……美妙绝伦……
  就在几人藏身巨石的几步之遥,采菱独自伫立了许久,秀眉轻蹙,轻咬樱唇,面上似乎藏着无限的哀愁与烦恼,终是轻叹一声,慢悠悠朝着茅舍行去。
  她的步子起初极慢,后又好似下定了决心,急匆匆朝那去了。
  也无需敲门,只轻车熟路推开竹篱门,一路朝着小屋中行去,刚要开门,却正巧从里面出来个人,手抱着把五弦古琴,一身荼白色的交领袍子,无论从款式还是暗纹花色,在这个时候都有些过时了,不过穿在这人身上,还是说不出的清秀俊逸。
  穿什么都靠一张脸,这是大实话,要是这人脸长的好看,穿什么都有样儿,就比如这人,爽利的剑眉,高挺的鼻梁显得那双标准的凤眼更加深邃,薄薄的嘴唇,瞧见了采菱,抿起一抹轻笑,把那所有的阳光都凝结了似的。
  一手抱琴,一手便伸手来执采菱的腕子,满眼都是宠溺,“好丫头,来了……”
  采菱也只是淡淡一笑,却笑不到眼底,“这几日太过忙乱,遂好几日未来,你……还好么?”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抚摸那眉眼,怎么看也看不够似的。
  那人也去抚采菱的青丝,“自然是极好,只是日日抚琴,等你回家,有些无聊罢了……”
  家?他居然说回家?
  采菱的肩膀一下颓了,慢慢背过身去,“孟郎,我们还是……断了罢……”一边说着,一边又去揩眼泪,面色苍白,甚是可怜。
  那所谓的“孟郎”也很是吃惊,自己绕到采菱身前,使劲儿往自己胸怀里带,“菱儿,你说什么?”
  采菱挣脱不开,便只得呜呜哭泣,想起自己的肚子,只得狠了狠心,“孟郎,我……怀了孩儿了,要做娘亲了,我……要对他负责,所以咱们还是断了罢……”
  谁知那“孟郎”听完却一脸喜色,“叫我瞧瞧日子……”又去探采菱的脉,在她的肚皮上摸了又摸,眉头一会蹙起,一会又疏散开来。
  采菱不知他搞什么鬼,又怕他恼羞成怒,对孩子不好,忙打开他的手掌,捂紧肚子,“孟郎,你我相识相知相惜一场,我江采菱这辈子都会记挂着你,可毕竟人鬼殊途,且我又有了身子,我……”
  却被那人的双唇堵住了嘴,轻拢慢拈,好一阵光景,才恋恋不舍地离开,“菱儿啊菱儿,你怎么这般糊涂,除了那老男人的孩子,就不能是我的么?”
  采菱着实吃了一惊,“什么?你的?可你是……而我……虽有过那么许多次,可毕竟是在梦中,怎么做得了真?”
  那人撩起一缕采菱的发丝,颇为痴迷地放在鼻尖上轻嗅,“怎么做不得真?你以为人与鬼想要这么,还能怎样?还不都是在梦里?你自个儿的梦虚无缥缈,我造的却不同,这是我的世界……”
  “你的世界?”采菱喃喃低语,瞧着面前人,眼中满是痴迷,两行清泪缓缓流下,也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
  躲在石头后的云棠却着实被震的心间噶噔一声,以至于指甲紧紧抠着谷夏的手臂,却仍不自觉,这是什么个情况?什么叫他造的梦境?采菱竟知道他是鬼的么?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却听那“孟郎”又开始好声哄劝,“我知你过的苦,你那么善良,对谁都以诚相待,可你自己呢?谁又来照顾你?这回好了,我们有了孩儿,待他降生之时,我接你们母子二人回家,咱们就住在这里,永远都不走了,可好?”
  云棠更是气愤,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的玩意儿?爱你就要为你去送死?呸!哪来的自信?!
  可那一头,采菱竟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可不就是鬼迷心窍了?什么?她不要命了?她可知道,那句来接她是个什么意思?
  实在忍无可忍,便要冲上前去,好在叫谷夏一伸胳膊给捉住了,只得呆在原处眼巴巴看着。
  那两人又是耳鬓厮磨了一阵,“孟郎”便好声劝慰采菱,“家里怕是来了臭虫……”
  采菱不解,“什么臭虫?”
  姓孟的故意放大声音似的,“你无需管,只先回去,待为夫好好收拾一番!”说罢一吻采菱的脑门儿,一个大活人的身影,就那么凭空没了。
  凭空没了?采菱醒了?这不是她的梦?她若是醒了,怎么这梦还存在着?
  容不得他们细想,那姓孟的便变了嘴脸,凤眼一眯,方才的柔色荡然无存,“来者是客,却没有偷偷摸摸的道理,明人不做暗事,我孟隐这厢有礼了!”
  这是被发现了,也再没藏着的道理,乌有哈哈一声,站起身来直了直腰,“也好也好,我这老腰也实在是受不住了,兄弟!咱们一不小心进了您的地界,要上前打招呼,刚才那场景又实在不便,您看看……实在是不好意思了!”
  他这话说的冠冕堂皇,谁是脑瓜子有毛病?能信他这鬼话?不过孟隐也没怎么动怒,却也未搭理他,只看向谷夏,“谷爷,久仰大名,真乃百闻不如一见!”
  谷夏皱着眉头,“上官珝?”似是认识一般。
  “哈哈哈哈哈!”孟隐笑了一阵,也未说承认也未说否认,“谷先生说笑了,我叫孟隐,不过是个可怜的织梦者罢了,跟你说那贵人,并无什么关系……”
  谷夏只点了点头,倒也不再追问,“只知孟隐来无影去无踪,却一直在这大明宫里,竟不知是你。”
  看来是当真认得了,云棠记得,在他们来说,前尘往事都已不再提,过了便是过了……他们的身份、地位以及一切早已随着年华流逝了……
  留下的都是执着,拖泥带水的执着,执着不放,就只好留着虚妄的身型走也走不掉。
  云棠忍无可忍,上前一步,“孟先生,我不知你是谁,左右都不那么重要了,我来是为着我那朋友采菱,采菱是个好姑娘,你作何要缠着她不放?!”
  “哦?我二人情意相投,若说纠缠,也是相互纠缠。”
  世上竟还有这般不要脸的人?!呸!云棠更气,“你是鬼,她是人,即便相爱,可这样下去她是要死的,你就舍得?你爱她,难道就非得叫她去陪着你?”
  孟隐嗤笑,生死,不过在你们生者来看重要罢了,谁也逃不过一死,不如把这些统统抛开,怎么乐呵怎么来,她在宫里并不开心,来陪着我,她自己都愿意,那是到乐土来了,你作为她的朋友,又何必要阻着拦着?”
  世上还有这般荒谬的理论,云棠怒极反笑,“不贪恋活着,那你倒是走啊?你以为在这故弄什么玄虚就成仙儿了?不过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罢了,莫要拐我们菱儿信你那鬼话!”
  本以为会激怒了他,谁知却像打在了棉花上,孟隐翘嘴一笑,“你说我倒无妨,只是也伤了你身后的朋友,惹了他,看谁日后还护着你?”一边说着,一边笑的不怀好意。
  云棠心里咯噔一声,孟隐与谷夏,都是被困在这大明宫里的亡灵,又能说谁更幸运一点呢?她这般说,无异于扎谷夏的心……
  回头看向谷夏,正巧在他的眼中捕捉到了一丝未来得及收起的悲色,终是后悔,姚云棠啊姚云棠,你何时变得这般冒失了?鬼爷对你那般照顾,你竟这么伤他?这可不就是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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