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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宗师-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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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听说繁神侯都过来了,更不敢弄虚作假了。

后来,阿贤在第七天终于光荣地饿死了。县官送来繁神侯亲手写的一块匾,上题八个大字——“贞烈可风,贤惠过人”。

林芷彤听明白整个事后,连打了自己几个耳光,恨自己没能救出这个女孩。当晚一把火烧掉了县官的匾,把这家父亲、舅舅全部打折了骨头,还把县城境内十多个贞节牌坊一夜之间拆掉了。

颜雨秋气得七窍冒烟,当场上了密奏,以满汉文化交融的高度,要求把这居心叵测、蛇蝎荡妇、不尊国情、类似于汉奸与异端、挟洋自重又扰乱学堂的侧福晋弄走。

第二件事发生在一旬之后,就更让颜雨秋恼火了。

这些日子,恰好山东黄河流域洪灾,饥民满地,单是曲阜,百姓流离失所者不知其数。这样的事,哪朝哪代都不缺,也没什么好说的。繁神侯府照例在门前开了个粥铺,固定时间施粥,粥铺外自然是一面大大的旗帜“颜”。后来灾民越来越多,颜雨秋仍然开着一个粥铺,绝不少施一把米,也绝不多施一把米。于是不断有饥民活了下来,跪在地上谢谢繁神侯府的恩德;也不断有人抢不到粥,饿死在施粥铺前。繁神侯府就会派人过来送一张草席把尸首给埋了。一切都那么和谐。

颜雨秋有时还曾亲自看望灾民,在乱坟岗前泣不成声,十分忧国忧民。忧完之后,也做好事给无家可归又长得清秀的小女孩几碗稀饭,再讲一些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典故,小女孩们就往往自愿进府里做了丫鬟。

林芷彤在府内看着一碗碗递给母仪巡讲团的冰糖燕窝,又看到外面饿死的灾民,冲进院子内质问道:“颜先生,你跟我们讲了这么多节课的‘仁’,还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如今眼皮底下饿死这么多人,为何还在这儿听戏?不如繁神侯府多开几个粥场吧。”

颜雨秋看着戏台上戏子翻跟斗不去理会。见侧福晋拍了桌子,方抹了抹眼泪道:“侧福晋所说极是。只不多繁神侯府只是一介文人,家有三斗粮,不做教书郎。粮草方面,实在爱莫能助啊。侧福晋您也看到了,我也一直施粥,这是繁神侯府千年的家风,如今府里已经十分拮据了。但要一家之仁而救天下,实在是挟太山以超北海,非不为也,是不能也。”

林芷彤当着几个正听戏的地方官,从包里拿出只硕大的死老鼠,扔在桌上,当时天热,腐尸臭味四溢出,官员惊诧地捂住鼻子,根本不相信达官福晋能干出这种事。林芷彤嚷道:“什么太山,北斗我听不明白。我只知道颜雨秋骗人。你们看看繁神侯府的老鼠有多大,你们真的不能多开几个粥场吗?若不愿多救人,那开的那一个粥场也是沽名钓誉吧。况且我刚听礼部尚书的夫人说,‘巨师工程’又刚刚拨了万担大米,供繁神侯府士子餐用。繁神侯府能没有粮食?既是满口仁义之人,还是先救了急再说啊。”

这巨师工程就是颜雨秋在太师府提出的“百朱”,即培养一百个朱熹。礼部嫌这个名字一是对先哲有些不敬,二是谐音起来不好听,黎民总以为是百猪工程,所以更改为了大师工程。后来颜雨秋又向朝廷追要了几次拨款,改成了“巨师”工程。

颜雨秋怒道:“侧福晋,繁神侯府也没有余粮了,你爱信不信。至于巨师工程,那是朝廷的对儒家书生的厚待与关怀,自然当专款专用,不能混为一谈。士农工商各有天命,岂能为了几个泥腿子,让唯有读书高的国之栋梁去饿肚子。”官员们全部点头,拊掌称是。

费迪南德焦急道:“颜先生一定会仁慈,颜先生一向最仁慈。在上天面前,无论干哪一行,都是兄弟姊妹。能否我们吃得差一些,不用每日山珍海味了,把这些燕窝、熊掌。拿去河北换些口粮过来,这儿离河北近,快马加鞭也就两日往返,若换回大量大米,又多让几人活命。”

颜雨秋看了一眼她的金头发,更加生气了,抑扬顿挫道:“你是汤若望的学生吧。你们从西部欧洲蛮荒边陲之地过来,没见过世面,不懂文明也怪不得你们。实在是你那个日耳曼太远了,沐浴不到中华文明的教化。但你在此待着,只管进贡,领赏就好了。天朝上国的事,自然天朝上国会处理,岂能轮到番外小国女人指手划脚?侧福晋你要恃洋自重可就错上加错了,天朝上国几千年文明,岂会在乎这西洋小国。你读书不精,才满脑子胡思乱想,自然不知道‘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道理。吃肉必须切得方方正正,吃菜必须是上等的食材。吃乃人生第一桩大事,马虎了,那是丢了读书人的体面。人伦不存,乾坤跌倒。这是圣人不允许的!那比饿死多少人都要坏。这也是朱老夫子的存天理,灭人欲。”

林芷彤真想一掌把他劈了,又觉得这样做不妥,解决不了事情,还连累了耿聚忠,便拉着费迪南德道:“告辞,姓颜的,叫你两声先生,是本女侠做得最错的事,以后别跟我假仁假义。”

费迪南德气得哭了,林芷彤道:“西洋姐姐你别哭,你那个上帝会伤心的。我算是看明白了。这朝廷官员是一群骗子,百姓是一群傻子。明明快饿死了,为何不冲进来抢粮?繁神侯府的角色,就是让傻子更傻点,这样骗子就能骗久点。老百姓就只能靠自己,不能靠别人赏赐,有能力赏赐的十有八九都是坏人。我就觉得我家老爷爷林冲去梁山去得太晚,后来梁山招安我的肺都气破了。今晚我再去找只老鼠,跟着找到粮仓的位置。我去把它劫了。”

费迪南德摇摇头道:“没用的。我就知道粮仓在哪里,但那是个高高的悬空仓库。仓库和地面没有楼梯,又有家丁、恶犬把守。除非有人能不用他们的梯子,飞到粮仓上面去。否则,怎么都会被阻止。”

林芷彤道:“悬空仓库有多高?”

费迪南德道:“有两丈。”

林芷彤道:“两丈算个屁。你去找些饥民在外等着,让饥民弄走恶犬,狗肉也是一道好菜。看我跃上去放粮。”

费迪南德道:“狗肉就不要吃了吧,阿门。”

林芷彤道:“狗肉要放花椒才好吃,阿门。”

颜雨秋正和国子监的几个教授、祭酒闲聊,他们准备以繁神侯府的名义研究一个新的学术问题——“孔子三月不知肉味”,这个肉到底是猪肉还是羊肉,抑或是牛肉。这研究经费自然找礼部要。忽然听家丁道:“不好了,不好了。粮仓被劫了!”

颜雨秋一脚踢开跪着捶腿的丫鬟,骂道:“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劫繁神侯府的粮仓!再说没有梯子,贼怎么上去的?”

家丁道:“是侧福晋,带着一群饥民。侧福晋飞了上去,打开了仓库,往下面抛粮食。灾民都称她为菩萨。”

颜雨秋咬着牙坐在太师椅上,挥挥手道:“打出告示,就说是繁神侯府请侧福晋放粮的。粮食尽管放,我也早有此意。”心里道:林芷彤,你欺人太甚。我和你丈夫也不过是同朝为官,无非是你夫君官大半级而已,竟这般仗势欺人。手伸到我家粮仓了。你耿家不好惹,我繁神侯府就好欺负?何况耿精忠还造反了,不信你丈夫在京城日子好过。于是又给天子写密折,表示不处理侧福晋,自己就辞掉繁神侯之位。又给福建的学生写密信,让他们查查姓林的来头。

林芷彤和费迪南德终于被提前接走了。

费迪南德道:“妹妹你真像我们天主教徒,有信仰有力量,还有爱。你愿意入会吗?”

林芷彤咬着萝卜道:“就是那个阿门来,阿门去的。算了,我跟他不熟,就跟姐姐你熟。我还是信观音菩萨好了,但行好事,其他不论。”

费迪南德道:“行善就好,不管什么教,都该让别人好好活着,否则就是邪教了。只是太可惜了。否则我们就可以一起在教会里研究天文学、数学、医学、希腊哲学的。我保证那是另一个世界,比这要讲道理和逻辑的世界。”

林芷彤道:“你还是可以教我啊。你还懂医学,真了不起。数学就是算数吧?我也会啊,基本上算账我都懂,小时候家里的酱油都是我打的。”

费迪南德道:“我们的医学跟你们不一样。这数学也不仅是算数,还包括几何学等。我的师父就靠着几何学,帮大清皇帝做了很多红衣大炮。这样才站住脚的。”

林芷彤好奇心起,又觉路上无聊。就跟着费迪南德学了几日的几何。林芷彤天资聪慧,费迪南德又循循善诱,不久林芷彤便弄清了好多个公式。

林芷彤道:“你别说你的这些东西实在多了——三角形最稳定,两点之间直线最短——那本女侠打架的时候若马步站成三角形状,手总放在身体最中间,拳、掌也只攻击直线,岂不是攻防都很有优势。”想到这儿,自己呆了呆,觉得回太师府要好好试一试。

费迪南德笑道:“你真是个武呆子。妹妹有时觉得,你真不像这个国度的女人,你太独立了。至于打架什么的,我真是不懂得。看你飞上仓库,真是神奇。我想也许是功夫给了你不一样的勇敢吧?”

林芷彤正想吹嘘几句,突然觉得肚子疼痛,道:“西洋姐姐,你不是会医术吗?你帮我看看怎么肚子会突然痛了。”

费迪南德也不探脉,也不要伸出舌头。用一块铁片,贴着肚子听了听。林芷彤只觉得好笑,这样能看什么病?费迪南德严肃道:“你是不是几个月没有来那个了。”

林芷彤惊讶地叫了一声,道:“咦?你真是神医,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费迪南德道:“嗯,你真是神奇,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见林芷彤一头雾水,费迪南德用手指对着林芷彤的头,道:“你居然还天天练武,没出人命就不错了。要回京恭喜太师,也恭喜你妹妹。你怀孕了,该是四个多月了。你肚子也快显形了。”

林芷彤一下子就乱了,手足无措道:“啊,我还以为是我胖了。怀孕,我还是小孩我怎么能生小孩?四个多月——啊!”林芷彤惨叫一声,山东一个月,京城一个多月,从福建到京城路上一个月,这孩子是漳州怀上的。这个孩子是徐精的!

费迪南德向往道:“孩子都是天使。可惜我是主的仆人,否则我也想要一个。”

林芷彤摇摇手道:“姐姐,你会不会不准啊?你说,你一定不准的。”

费迪南德不悦道:“我在日耳曼就学过医术,你们的太医也不敢这样说话,何况这又不是疑难杂症。放心好了,绝不会错。”

林芷彤坐在地上,又一次感觉到无能为力的恐惧。林芷彤想:耿聚忠会接受这个孩子吗?要不要跟他实话实说。就算不实话实说,耿聚忠也会知道吧。迷迷糊糊了一阵,暗暗又有些庆幸,也就差一个月而已,到时生下来就当早产了,耿聚忠又如何能知道?但林芷彤涌起一阵羞愧感,觉得为何要骗一个对自己好的人呢?她还是决定跟耿聚忠说真话,反正耿聚忠也知道她以前有过男人,既然没有在乎过她曾有过男人,也没道理会为难这个小孩子吧。

费迪南德道:“你显怀显得晚一些的,更要小心。小生命都是上天的赏赐。你一定要珍惜一点,别再飞来飞去,拳打脚踢了。你这样的娘,孩子没掉已是奇迹,他一定非常健康。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孩子啊。”

林芷彤闻言,荒诞感被一种天性的母爱替代了,虽然还不太适应。她摸着自己肚子道:“放心,娘是女侠,会保护你的。”

终于到了四九城,最先见到的居然不是耿聚忠,而是纳兰性德。这公子,也不知怎么打听到侧福晋要回京的消息。就提前在太师府前的茶馆,包了一个房子,日夜守在那儿。

纳兰性德道:“林姑娘,我……我……我……”

林芷彤又无奈,又好笑,道:“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纳兰性德道:“寤寐思服,辗转反侧。我……我……”

林芷彤道:“我什么我,一个大男人如此忸怩,不就是喜欢我吗?你那心事就藏起来偷偷喜欢吧——我不适合你的。”

纳兰性德被说得一愣,低头道:“若说是没奇缘,今生偏又遇见她。若说是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

林芷彤听不太懂,却莫名心伤,心想:她一定是把我当成另一个女人了,也不知这个女人是她爱过的,还是他幻想出来的。或许每个人心中都可能藏着个幻影,就如自己以前想的闾丘丹逸。一阵大风刮过,林芷彤感觉有些凉,一个喷嚏打到纳兰性德的脸上。纳兰性德一愣,慌忙用手去擦。

林芷彤有意要逗逗他,装作不悦道:“擦什么擦,嫌弃我啊?”

纳兰性德一本正经道:“我不是擦,是抹匀。”

林芷彤全身都冷了,扔给他一个手帕,觉得又是可笑又是可怕。不敢再理他,走进了太师府。

张管家道:“侧福晋,您回来了就好。快去竹林居看看,太师日夜盼着你了。”

走进竹林居,耿聚忠明显憔悴了一圈。

林芷彤刮着脸道:“才一个月,没有婆姨想成这样吗?人都瘦了。”

耿聚忠一把搂过她道:“你回来了就好。桌上有菜,床上有酒。你回来了,也就有了兴致。”

林芷彤欢快地脱了鞋子,冲上床夹起一个凤爪,道:“想来想去,还是床上最舒服。”

耿聚忠看着林芷彤啃了那个鸡脚,欲言又止。

“你好像有些话说。”

“耿精忠还是造反了。我可能有些不妙。”

“我听说了。没事的,你跟皇帝关系那么好,一人做事一人担,是你哥造反,又不是你造反。再说皇帝还认我做妹妹了,不用害怕。”

耿聚忠眨着眼睛道:“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伴君如伴虎。碰到造反这种事,以前的那些感情也就不用谈了。权力是男人的势,男人大多为争权而生,所以男子去其势,女子幽其闭再是最重的惩罚。挡在这条路上的,就算是父是兄,也照杀照抓。”

林芷彤道:“我看皇帝哥哥不是这种人,还是有些良心的。顶多不当官了呗,官有什么好当的。”

“若能如你所愿。我们纵马江湖,粗衣淡饭,该是多好。可惜太难了——你是如何得罪了繁神侯府?他们这几日又把你爹参加天地会的事拿出来了。”

“什么,天地会?不是案子已经结了吗?”

“本来就算冲着我的面子,此案也已不会再起波澜。福建那边,朝廷的官员自然不敢去碰,靖南王府好歹沾着亲戚也没有道理去做此事,十三衙门已被买通,且第一次不上奏按官场成例就不可能再次上奏,否则不按时启奏就算渎职了。但繁神侯不知为何却盯上了这件事,派了他在福建的学生们,又把岳父入会的行径奏了天子,还一日三本地参。这个事情就麻烦了。”

林芷彤昂着头道:“入了就入了,都坐了这么多天牢了,还要怎么着?一不偷,二不抢的。”

“若真是偷和抢倒好办了。朝廷眼里,为了钱的事,那就都是小事,若岳父贪钱出了点事,那非但没事,还会被官员当成自己人。就怕不为了钱折腾的,朝廷不知你为了什么,就觉得你所图者大了。这才叫十分危险。而且这个天地会确实也有问题,本来只是一群卖私盐、走江湖的,跟着些假和尚、落第的秀才结社自保,偶尔骂骂朝廷的娘,虽说犯禁,也不算大事。可近来他们居然在福建立了个朱三太子,跟着郑经的人到处闹起来。这一下子问题就复杂了。去年京城就闹过一起假朱三太子事件,虽然被镇压,但在京畿之地,也弄得满城风雨。皇上最恨这个了。”

“朱三太子?有这人吗?我在福建这么多年,怎么从未听说过。”

“人是真是假,也没多大分别。关键是有这样一个符号,能引来很多对满清不满的遗老遗少。你要知道,汉人里面是不缺人才的,就算一个乡村都不缺。朱明皇朝毕竟存续了几百年,还是能召来些对天潢贵胄五体投地的人的。这里也不会缺谋臣、勇士。”

林芷彤有些担忧道:“那爹又会被抓起来,我不在身边,娘怎么办?”

耿聚忠道:“这倒暂时不会,福建都不知道如今算谁的地盘。你爹身上背着少林大侠、太师岳父、王府亲戚、天地会弟子这么多招牌,如今城头变幻大王旗的,谁又好去捅你爹这个马蜂窝。倒是我——很可能要消失一段时间了。”

林芷彤道:“为什么?”

耿聚忠道:“反贼之弟,逆党之婿,妻妾破坏满汉一家,捣乱繁神侯府。哪一条都够了。”

林芷彤抓紧耿聚忠道:“你会被抓进牢里?他们不会打你吧?”

耿聚忠一叹道:“看三藩之战怎么打。若主要对付吴三桂,怀柔耿精忠,以离间三藩,我的日子倒不会难过。若朝廷赢了大战,康熙是个念旧情的人,也不会拿我怎么样,多半还要官复原职,以示胸怀。怕就怕朝廷输了,那我就必死无疑了。如今战场形势难料,皇上以怀柔耿、尚两家为策。我估计暂时会是软禁。昨日万岁已经暗示我告病一段时间了,很可能过些日子,就会被十三衙门带走。一边歇息,一边治疗身体。”

林芷彤道:“奶奶的。我也要关在一起。”

耿聚忠道:“有妻如此,夫复何求?但这就是我要嘱咐你的话了,你千万别冲动。你有功夫,又是女流。只要他们还没有下狠手对付我,看管你也不会太严,你自然可以脱身。脱身后不必留在京城,直接回福建也好,浪迹江湖也罢,但万不可去救人,或当皇帝真是你哥哥,硬闯皇宫——这儿不是草莽,讲的不是这套规矩。我坐在一品大员位子上,本就是无奈,是生是死没什么好说的,况且活的可能还大些。你照顾好自己,我就没有了遗憾,这一辈子,最记得就是百花湖一醉。你要犯傻,可能害死自己不说,也让相公没了退路。这个,你必须明白。”

林芷彤想了想道:“好的。只要皇帝不杀你,我就不去救。若要杀你,我就去拼一场。”

“好的。你就过来陪我死吧。若到时又怕了,就赶忙逃。千万不要勉强。”

“明白。我都有些后悔得罪那姓颜的了,其实我只要装得跟其他夫人一样,吃人饭不说人话,可能就没有这么多事了。”

“你要是八面玲珑,我就不想要你了。”说完把林芷彤推倒。

林芷彤道:“小心点,我有身孕了。”

耿聚忠张大了眼睛,眼珠子放出光芒来。小心翼翼地把林芷彤捧在手心,围着床转了个圈。道:“老天待我不薄。你一定要逃出去,哪怕我被斩了,也不要来救。”说完眼泪就流了下来。

林芷彤犹豫了很久,咬咬牙道:“聚忠,这孩子不是你的。”

聚忠的脸冰冻地如一朵菊花,半晌,没头没脑地说了句:“以后的日子,多喝点汤,少练些拳脚。”

第一十六章 粮仓小吏

林山石想不明白,当年这钱怎么来得这么慢,自己拼死拼活教四个徒弟,外带耕三亩田,日子还是过得紧紧巴巴的。如今每日只去粮仓逛个时辰,喝一壶茶,再教士卒们用一刻时间打个套路,每月的钱都花不完。这时才知道朝廷官吏的薪水都有两份,十九两银子的俸禄还只是摆出来给百姓看的,背后还有份官吏人人都有的月例。林山石不知道算什么级,反正跟粮仓的总计吏拿得一样多——三十五两一年,按月份发放。这几日,天气刚刚转热,粮仓又发了份酷暑寒冰费,整整三两银子,说总管、计吏、教头们辛苦了,好弄点冰好放在家里降暑。林山石一边窃喜,一边不安。心想:若坐在这儿喝茶就要酷暑费,那些烈日下耕田的怎么算?当官的还不做事,那就真没良心了。

可是林山石还真做不了事,刚想再教士卒几套拳,发现整个仓库的人,全部懒洋洋地不干,他们都觉得练了一炷香的套路,就够给朝廷面子了。林山石和木头痴一顿大骂,照样无济于事。林山石道:“你们再这样,我就要撤你们的职,砸你们的饭碗。”

几个士卒冷笑两声,不以为然。一个平素里吊儿郎当经常迟到的汉子,躺在粮食上喝着酒道:“哟呵,这么横,还没有抬成正黄旗吧,就把我们当奴才用了?还是生个女儿好啊,父凭女贵啊。”

林山石正要发火,教头周驼子拦住,小声道:“总教头别生气,这群人大半是满人,有些还是从龙入关的八旗后人。这撤职的话就别说了,他们生下来就是吃皇粮的。满人愿意练多久就练多久吧。大清不缺这几个钱。我把那十几个汉人叫过来再练练?”

林山石冷哼道:“都是兵勇,只练汉人,不练满人,这算什么?那就都不用练了。”生了一肚子闷气,只好接着喝茶。就这样日复一复,蹉跎岁月,时不时领一些不明不白的银子。银子一多,渐渐地不安倒多于窃喜了。他经常问自己,凭什么赚这么多钱?倒一不小心就想起强盗、小偷来。

终于有一天,黎知府痛骂,说衙门人浮于事,作风散漫。要求所有公门人员,不准躲着喝茶,全部下到村里去种一日的兰花。要与民同苦,亲历躬为打造“繁花漳州”。仓库里有身份的官吏顿时怨声载道,觉得这黎知府就喜欢玩这表面文章。林山石却很高兴,赚了这么多银子,正觉得不安,终于有个报效家乡干点实事的机会了。当天第一个跑到地里,拿起铲子,烈日下卖力干了起来。林山石闻着这土地的清香,感觉找到了自己的根,那是一种独特清甜的韵味。见其他的同僚,有穿着皮靴下来铲了两三把土的,有干脆就坐在水边吃花生的,有在那聊天大闹的,居然还有出钱买替身来干活的。林山石长叹一声,觉得老百姓真划不来,养猪比养他们好多了,锄头就握得更紧了。

田野身后,闽南画派的画师们悉数来到,正在抓紧记录这官民一家、政通人和的场景。闽南诗社的人更是当场写出几十首诗歌,说要文以载道,讴歌盛世里与民同苦的政迹。忽然间,官吏们都下到土里,也不骂知府了,也不骂命苦了,拼命干起活来。林山石抬头一看,黎大人的马车已经到了。马车后边是更多的画师、诗人。

黎知府带着主簿、通判走下马车,深情地捧起一把泥土,眼里闪烁着泪光。他不理会众人,径直走近一个真正的农民身边,轻拂着他的肩膀道:“老乡,收成还好吧?”

那老汉没回头,蹲在地上干活,慢悠悠地道:“好个屁。你不知道今年干旱啊,下个雨像阳痿的尿尿,水库的一点水还都用来种兰花了。”

黎知府脸冻住了,通判正准备发怒,刚升为捕头的徐精一脚踢了过去,叱道:“跪着说话,你也不看看谁来了。”

老汉一个趔趄,被踢得生疼,偷偷望着身前的一群大人。刚才老农式的慢悠悠不见了,虽仍不知眼前是谁,但看着架势,只怕比里正还大一级。当场腿就软了,跪在了地上直哆嗦。

黎知府脸上阴晴不定,突然把手上捧着的泥土扔到徐精的身上,大骂:“混蛋!应该跪下的是你!多好的百姓,以后谁赶随便踢百姓的,我就扔谁。这样做,还期待百姓说点真话吗?要知道,水可载舟,亦可覆舟,说真话的没了,江山社稷就危险了。”

身后顿时一片雷鸣般的掌声,有两个诗社的文人当场感动得飙泪。林山石也叫起了好,但心里很复杂,一边为徒弟徐精而难过,一边也为黎知府的行为五味交杂。他跟这位知府打过几次交道,深知此人不露声色的功夫,明明不算好官,偏偏你还说不出什么来。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大人物吧。

林山石继续干活,但想起老农的话,又觉得干活也是种罪孽,于是就叹了口气,跟着其他的小吏喝起茶来。

夕阳西下,林山石准备离开,安慰自己说好歹为漳州无偿干了一天活。

计吏又过来发放钱,说是下乡费。林山石掂了掂,是二两纹银,觉得脸红得像屁股。身边一户部堂主事大声道:“今年怎么才四两银子,前两年都是五两。剩下一两又不知喂了哪条狗了。”

一个兵部的参领道:“只怕是喂了哪个尼姑了。”

众人大笑,又纷纷哭起穷来,一致认为少发的一两银子里面有黑幕。

林山走到今同客栈,喝着闷酒对阮如梅道:“阮先生,我真不知道怎么回事。以前老被银子烦,总想着哪天发财了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现在却有些烦银子了,老巧立名目的发钱,我经常觉得用不完。每天喝个茶,逛上一圈,银子又多了几钱。想想那些耕田的,有时拿钱都拿得都不好意思。”

阮如梅笑道:“你还是太嫩了。进官吏圈子时间太短,所以才不好意思。等时间长了,你也就嫌少了。”

林山石睁大眼睛道:“还少?阮先生,我实话跟你说吧,我们记在账本上薪水都只是收入的小头,还有一笔大头都不知道怎么来的。可是我整天都没有干什么啊,真的没干什么!”

阮如梅道:“嗯。等日子久了,你自然会觉得自己日理万机的。人啊,最不可能否定自己了。现在你否定,是因为以前穷得太久,还没适应现在的日子。等多拿几次,尤其是见惯了其他官吏拿了更多时,你自然会给自己找到理由和借口了。”

林山石道:“我徒弟木头痴以前最想去闽远镖局,现在问他还去不去,他一口就回绝了。你说这衙门里,哪来的这么多钱?”

阮如梅道:“你去厨房把那块没煮的生肉拿来给我。我来告诉你,你的银子是哪里来的。”

林山石满肚子狐疑地去拿砧板上的肉,把肉放下。

阮如梅问:“你现在手上是什么?”

林山石道:“是油。”

阮如梅哈哈笑道:“你懂了吧?只要沾过肉,手上都有油。”

林山石沉默了一会道:“你说得对。肉食者手上都有油。我听说古一粮仓就故意隔了两层,上面那一层才交给国家。然后隔板上故意弄一个很大的窟窿。漏到下面的粮食都被官吏们私分了,叫火耗银子。听说有一定身份的人都知道这个秘密。有时我在想,这么做,皇上也不管吗?”

阮如梅道:“皇上管得过来吗?这粮仓设隔层,官吏吃火耗,该是哪个地方都如此的。总不可能都抓起来吧,那皇上靠谁治理百姓?最重要的是,皇上为什么要管?他自己已经得了最多的油了,不分点给别人,别人凭什么支持他。”

林山石震道:“啊!你说什么?”

阮如梅道:“从古到今,皇上和大臣实质上就是一种分赃关系。皇上高高在上,大臣才可以狐假虎威,得到好处。大臣得点好处,皇上才能安心享受,高高在上。他们是一回事。虽然这中间也经常会吵吵架,会隔三差五演一些清官故事,杀几个贪得过分的官员,给百姓留个念想。如果百姓造反了,就等于猪跑了,谁都没肉吃。林兄,你现在还没拿到最大的好处,等年底,火耗银子发了,你就知道你这个差使有多肥了。”

林山石一拍桌子道:“这个社会真乱了。人心不古啊。”

阮如梅盯着他道:“人心从来不古,人就这般贪婪。我问你,你这么正直。那发的莫名其妙的银子,你可曾想过要退给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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