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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花事记-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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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也偶去其他宫妃处光顾一二,但一与自己便总要赴个抵死不休、酣畅淋漓,那种对自己的感觉锦秀知道是与别人不一样的。
    她便将殷红的唇覆上楚昂,抵着他朗硬的腰腹呢喃:“多少日不见皇上,臣妾心底思念皇上,皇上日理万机,让臣妾服侍皇上安寝。”嘘声儿旖旎谦卑,说着唇舌便沿楚昂的肩脊点点往下轻沾。忽而触到楚昂那里蓄势的轩昂,正待要启口含下,却被楚昂一臂从褥中托起,听见楚昂淡漠道:“爱妃身子倦惫,今夜便不用辛苦,早些歇下吧。”
    说着把手环过她的腰,将那渐起的动静又兀自隐匿了下去。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环她的腰了。从前的锦秀甚是注重体态保养,那蜂腰紧致如姑娘,现在却分明臃出一小圈,他本是个心思敏锐多疑之人,可他一夜却只言不提。
    锦秀是知他骨子里性情薄凉的,她便半试探道:“皇上可是因长春宫汤盅下毒那件事,而误会了臣妾?皇上的子嗣是天宫派下来的星宿,是王朝的正根龙脉,锦秀一介宫嫔,没有权利也没有那份胆儿。除却哪日皇上亲自发下旨意,无论谁人怀了子嗣,锦秀断不会妄自做主去伤害它。”
    说着把少腹隔着薄薄衣缕贴近楚昂的手背,想让他感受那份小乖嫩对于他的依附之情。楚昂便不语,只是在她脸上亲了亲:“既是天意便由它去吧,朕无有因此怪罪,爱妃单凭心意。”说着就阖目睡下了。那一夜之后,直到中宫嫡皇子女们的小家宴,他都没有再驾幸过承乾宫。
    那几天的锦秀几乎彻夜难眠。金丝蓝绿底刺绣的床帐盯久了让人眼花,她抚着微起的少腹仰躺在方枕上,身旁褥子空空,似能隔着风把另一个宫里的娇笑漫语传入耳畔。皇帝一连四夜光顾长春宫,并频频赏赐下珠宝与绸缎数匹,宫里隐有关于她怀孕的非议,他这般对比分明,无非是要把那结局交予她自己定夺。
    晓得楚昂内里其实柔软又薄凉的性情,譬如这些年对待淑妃,其实他并未做错什么,可是因着淑妃当年流产后不能再生育,他便不管淑妃对他多冷淡,每年总要去她宫中留宿一二次,为的是让宫里的人不至因她的无宠而轻慢她。更甚至把三公主留在淑妃身边一直到十二岁底,比之八岁搬去东宫的太子都要多出来四年,只因她是当年一起随龙进宫的王府侍妾。
    他做不出下旨逼自己滑胎的事,结果让她江锦秀自己抉择,她若选择留下,那么眼下的光景也就意味着今后几十年的光景,她将沦为与宫中任一妃嫔无异的待遇,他会像对待那些妃嫔一样,或隔个十天半月或甚至一年半载的来一次,而那个娇嫩的孩子也不会得到他的宠爱。但她若不留,那么只要小九还可接纳她,他们便继续复如三口的温馨小家一直下去。
    那些深夜里,锦秀便不止一次回忆起这十多年的辛酸起伏。是东筒子闱院绕过回旋的低矮长廊,手端着水盆子替人接生的卑微小主;是景仁宫里十年如一日辛苦隐忍的大宫女;到如今积盛宠与光辉于一身的后宫主位。可这荣华她要么一个人走得彻彻底底,无有贴心后继,要么便从琼台跌下,拖个小累赘打回原形。
    深夜漆黑的光线中,她忽然又想起朴玉儿宁舍了性命也要把骨肉生下的执着,竟是心生出嫉恨的。那覆在肚子上的手忍不住便颤颤地抠紧衣帛,从牙关间发出悲痛又或不甘或是残忍的“嘶嘶”哽咽……
    李嬷嬷回宫的那天,是在八月初一的早上,老大寿昌王楚祁亲自打马送至东华门外。她手挎着个亮绸包袱,身后跟几个帮忙提行装的奴才,慢步走过了金水桥,便换作一抬敞篷小轿晃悠悠往内廷进去。
    秋日的天空旷远,一片蔚蓝中浮着几朵洁净的白云,抬轿的太监脚步慢慢,李嬷嬷端庄雍贵地靠坐在椅背上。她的肩脊扳得优雅而直,穿一袭青莲色的对襟褙子,脑后绾着大圆髻上插三枚简致的琥珀银簪,虽是五十多岁的人了,但仍保持着光洁润泽的仪容。
    今岁正逢四年一次的选秀,那些刚进宫的宫女们不识得她,但见这气派连忙纷纷勾头退让在一旁。说来她在宫中的身份甚是特殊,从皇后娘娘在杭州娘家出生起,十二岁的她就在跟前照顾,后来又照顾了皇后五个孩子的出生。虽则老五没能留住,但这宫中是连张贵妃与戚世忠都得惧着她几分面子的,便连皇帝在许多事上也对她心存敬重。皇长子楚祁今岁接她出宫照拂王妃,还得亲自一大早候在乾清宫门外求请了圣意。
    宫巷红红往东西走向四面铺开,过崇楼看那些勾肩垂脑的烟紫宫女与森青太监,好如一只只碎步慢移的画上人。数月不回内廷,怎得那碎金溢撒的琉璃瓦下,竟弥散着一股奇妙的静谧与祥和气息,像有什么不知名儿的又或是熟悉的旧味儿又混入了进来。
    像在等待着迎来心底里隐隐的祈盼,李嬷嬷淡宁的妆容上眼目睿亮。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
  
第168章 『陆壹』无可替代

轿子抬到内左门外停下,跨步迈进东一长街,那扑面而来的感觉便更为清晰。
    桂盛领着寥寥几个宫女奴才在露台上迎候,他是多年莫名忌着李嬷嬷的; 怕她嫌鸟屎味儿脏; 把鸽子也给圈后头去了。
    李嬷嬷鞠了鞠礼; 去往左排房门扇下摸钥匙。手触到钥匙的那一瞬间; 就像是有什么调皮捣蛋儿的旧影从脑海里掠过; 把人心尖轻轻一挠。
    许久未曾打理的灶间弥散着净朴的味道; 那味道里似有女儿遗香。几个琉璃瓶罐虽在壁角安静搁放,但里头少了些什么; 李嬷嬷一眼洞穿。这宫里头能不记错自己的顺序; 还能取了东西原样摆回去的; 除了那一个小灵精还能有谁。
    想起当年那个扣着太监帽耳朵,脸腮儿粉嫩可人的小麟子,李嬷嬷眼里不禁浮了笑。打开茶木柜子; 看到从前给她拾掇的小玩意里少了本《百草集》; 她便转身对小路子道:“近阵子我不在宫里,这后宫中可有什么新鲜事儿讲来听听?”
    小路子候在门边,恭敬地嘎呀着太监嗓子:“劳李嬷嬷惦记,近阵子宫中事儿还不少。先是白虎殿后头的小太监院子闹鬼,四殿下中了邪;后长春宫里两个新晋的美人相继把出了喜脉,再就皇后娘娘祭典一过,四殿下与小九爷兄弟和睦,七皇子也得圣恩进了撷芳殿学堂。”
    “哦,对了,还来了个小宫女,做得一手巧食儿。六月一道荷叶肉叫四殿下与皇上冰释前嫌,眼下正在殿下跟前伺候着司膳……”
    在孙皇后去世的这么多年,后宫中此兴彼落,李嬷嬷已经对楚昂妃嫔的子嗣无有波澜。一直凝眉静默着,在听到这里的时候便欣慰地抿了抿嘴角。
    陆梨是在八月初一那天傍晚见到李嬷嬷的。叫小路子过来传的话,说是听闻局子里有个小宫女做的膳食出挑,这就把她要去帮两天忙。小路子也机灵,没直接去西三局,大抵怕陆梨是不是又与楚邹在忙什么。径自去咸安宫里找的小榛子,叫小榛子给带话儿。小榛子打午休后便去了昭福门下,他是个二十三四岁的年轻太监,个子中高,肩微有些勾,因为是御前老张福亲自栽培的徒弟,宫女们都有些忌惮。那会儿曳撒扑簌地杵在门下,猜都知道是来找谁,一个个不禁艳羡地看向陆梨。
    宫中各局子逢初一十五就要大扫,陆梨正挽着袖子蹲在灶台前擦洗,见状便低了头走出去。她先前被姐妹们逼供时是咬着牙死活不认的,后来被楚邹在下院门外那般公然一吻,现在是瞒也瞒不下了。她也就收起伶牙俐齿的揶揄本事,算是大大方方默认了下来,那时的她想起楚邹满心都是少女初开的甜蜜。
    小榛子在前头引路,楚邹候在巷子口等她。未末的朱红宫墙下他着一袭玄色斜襟长袍,夕阳打着他英俊的身影像能发光,见她来,便很男人地把她牵过跟前。抵着她柔声问:“好点了么?”
    彼时距陆梨与他缱绻已经过去四天了,他的那个坏起来时实在大得叫她难容,那一晚上直侵着她最深处的温柔,抽离开去后陆梨空疼都得移不开步子。后来楚邹就托小顺子找魏钱宝弄了药,叫小翠给她送去了。红盒子外还套着个荷包袋儿,什么这般神秘,小翠那颗好奇的心眼怎么可能不看,半路走着走着就给掀开了。
    见着了陆梨就问:“是疼么?”
    陆梨先时还不懂意思,小翠又挤眉弄眼地努嘴巴:“那个。”
    陆梨脸就一赧,接过来转身走:“他发羊癫疯哩,你也信他。”
    可她的鬓间眼角都沾了那爷的味儿呢。小翠见了,便在后头满眼欣羡道:“你别不承认,那位爷荣光在即,和他好了不吃亏。初看你两个就觉着该要有什么,这世上能给人这样感觉的,要么是兄妹眼熟,要么就是一对鸳鸯天作之合!”
    反正什么在小翠的眼里都是计较掂量,陆梨听了也没往心里去。这会儿只答楚邹:“再不好该要爷偿命了,见着阿嬷别叫看出来。”
    看出来又怎样?
    “吱溜~”楚邹却光听不应,兀自在她嫣红唇瓣上一咬。
    李嬷嬷正在廊前抖帕子,便见那凤彩门下迎面走进来一对璧人儿。打前头的少女,头扎方布巾,一抹普青的褶子裙裾盈盈伴轻风,皓齿明眸美如绝尘。身旁的皇子爷发束脂玉冠,五官清俊仪表不凡,看面相与皇帝昔年轮廓几分相似。身量已是拔长到八尺有余了,那丫头只到他肩头,阳光打着两个人青春的脸庞,般配得晃人的眼睛。
    李嬷嬷认出是陆梨和楚邹,暗叹丫头长大后果然是天姿国色了,眉角便渐然匀开笑弧。
    陆梨抬眼也看见李嬷嬷,琥珀的银簪子在她发髻上打着耀光,时间过去了这么多年,再回宫她也像并没有什么变化,叫人心底里生出亲切。
    陆梨就也对李嬷嬷笑,低声清脆地叫了一声:“阿嬷。”
    楚邹亦跟着道:“嬷嬷回来了。”
    清泽的男儿嗓音,凤目熠熠有神,几许沉淀下的沧桑。站在陆梨身旁,两个是那样的和谐相称。
    李嬷嬷看着,不禁又想起东宫被废之前,少年太子端坐在影壁下病瘦脱型的阴影。她再想起孙香宁,一时便感慨良多。当年孙皇后必是料到自己离世后,老四怕难逃他父皇此一劫,这便安排了个贴心巴肺的小丫头,真就在他最低谷的时候生生拯救了他。
    看他二个这般站着,她以过来人的眼睛便猜出了一二,只也不多问,笑道:“诶,来了。初秋起燥,煲了盅鱼腥草水鸭汤,进来喝一碗。”
    说到鱼腥草可是陆梨小时候的拿手。八岁的楚邹哮喘发作病在床上起不来,她猫在御膳房院子里玩耍,听老张头随口对人一说“今儿大景子咳嗽,回头给熬碗鱼腥草”。她便把地上丢掉的下脚料捡起来,洗了煮成水给楚邹端去了。
    天生就爱吃些黑的、丑的、臭的,没把楚邹熏晕,可到底是比他母后叫人端来的汤药好喝。陆梨杵在床头看着他一口口咽下去,后来花样儿就多了,黄花菜蒜香鱼腥草、鱼腥草肉丸子、鱼腥草拌鸡丝青笋、鱼腥草炖秋梨子……以至于楚邹到江淮办差,小碧伢特特拔了草,匀了艰辛涨下的银子给他炖了排骨,楚邹亦嫌寡淡无味不曾喝。
    那素朴的小灶间里,长大后的陆梨坐在桌边舀着汤勺,少女身姿莞尔,眼如星辰明月,瓜子脸儿完美无瑕。叫李嬷嬷在旁看着,是怎样也看不够的。
    李嬷嬷问陆梨:“这普青的裙子可是今岁新发的制服?你小时候宫女一年只得三色,现如今可有四五色了,穿在你身上倒比那主子们的还要得体。”
    又欣赏地抚着陆梨的双鬟髻:“梳头也是自个儿学会的?当年姑娘小小跟着老太监出宫,生怕你在宫外没个体己照应,看如今生得这样乖巧,真是个好丫头。”
    终生无有生育的妇人,五十多岁的年纪了,看着陆梨就像在看从小带大的闺女,看哪儿怎样夸都是自满。
    陆梨答她:“是阿嬷教导得好。不瞒阿嬷,当年小麟子知道是个丫头时,就常躲在破院子里偷扎辫子哩。被宋玉柔告了状,还挨了太子爷一回眼刀子。”
    说着凝了眼对面的楚邹,脸上几许秋后算账的意味。
    楚邹笔管条直地倚在门叶子旁,手上端着一只白玉瓷碗,正在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汤。听她两个像母女久别重逢一样,互相拍着没完的马屁,那清削的俊颜上不禁几分戏谑。
    心下却是道不明一股满足的,大概因着这份久违又或是陌生的烟火俗尘。
    李嬷嬷顺势看去,便看到外头小榛子也端着个碗,背个身子立在院里有一口没一口地喝汤,屏蔽着屋内的对话。
    看楚邹这般模样,如今倒是终于学会黏着自个丫头了,杵在门旁半天不走。
    失而复得的总是弥足宝贵,李嬷嬷可是全然偏袒陆梨的,便佯作嗔怪口气:“真是不应该,再给你眼刀子真就不该回来。让我瞅瞅这辫子……该再往上梳梳,若能买个同色的宝石簪子衬着就亮眼了。”
    一边说,一边紧了紧陆梨普青色的绢花条子。宫女们搭配讲究一色一系,那朴素的颜色衬在她光洁的肌肤上,比小主们的珠光宝气还要好看。
    楚邹到这时候才总算听明白过来,当年李嬷嬷原是知道陆梨没死的。呵,一个个都生怕把她舍给自己,宁看他少年颓靡,藏着掖着瞒着不把她给他,现如今莫非还能扯得断么?
    他就勾了勾嘴角,哂笑着回过头来:“缺什么,回头爷给她买。今后的用度爷尽给她包了。”
    说着霸道又爱眷地凝了眼陆梨,晓得她“母女”二个还要体己话要说,便拂了袍摆往小榛子那头站去了。
    在陆梨回宫后的某一次对话里,吴爸爸告诉了她当年李嬷嬷的暗中相助。那天的陆梨对李嬷嬷行了跪礼。
    陆梨说:“谢阿嬷危难时开金口,救陆梨于火海中一命,这恩情梨子没齿难忘。”
    李嬷嬷把她扶起来,却没叫她跪,只恬淡笑道:“你能回来就好。这原是当年皇后的旨意,在最初就识得了你是个姑娘,嘱我教你本事,也是为着老四将来能有个体己伺候。是我出于私心,舍不得把你留在他跟前受冷落,这便放你出宫了。你既绕了一周最后又回来,可见还是皇后不忍看老四空虚,冥冥中注定的缘分。”
    她说的或许就是了,在陆梨终于与楚邹心心相惜后,在那遗世的小儿终于与他四哥兄弟释嫌后,孙香宁便舍了这座三丈红墙,去往了那无它之境。
    那天的楚邹牵着陆梨从左排房下出去,在交泰殿的露台上撞见了楚昂。
    彼时楚昂一袭绫罗团领袍卷着风,正欲从台阶上踅下,便看见老四手里牵着个女孩儿,眼目里都是笑意与宠爱。他还从未见过他笑得这样释怀,定睛一看,便看到了陆梨姣若桃花的胭脂红唇,脚步不自觉便顿了下来。
    楚邹乍然抬头望见父皇,是有些惶乱的,但那一次却并没有松开陆梨的手。年轻的面庞上有坚定,恭敬地叫了声:“父皇。”
    那时的楚昂大抵已经意识到孙皇后去投胎了,在祭典结束后的某天,他忽然在梦中看到孙香宁坐在竹筏上,一个人静静地沿着河水飘。他一路悸动地寻她而去,她却始终并没有察觉。墨色的竹林也似幽冥,弥散着淡淡的雾气,眼看着她就要从那迷雾中隐去,才看见她蓦然对自己远远一笑。
    还是很久以前娇媚俏丽的脸颜,那目中痴凝着,忽而便不剩其他,又笑着转回头去了。
    他竟是一瞬对她无语凝咽,明明发自内心的深深思念与刻骨孤独。只因在她的眼中看到了无可隐瞒,是他在她之后又有了缠绵替代的锦秀。
    后来楚昂夜半猛地惊醒,心就忽然从未有过的空旷,他就猜度孙香宁大抵是去了。之后的一连段时间内,便都不愿再踏足承乾宫去看江锦秀——如果不是因为她隆起的腰身。
    那天的楚昂俯瞰着台阶下的陆梨,便像忽然去开了一道氤氲的膜,再看陆梨方看清她与孙皇后的不同。青春娇俏的花儿年岁,她站在老四的跟前是多么和谐。而她看自己的眼睛,也无有任何旁他情愫。兴许孙香宁去了,便把最后的一缕相似朦胧也带走,把人留给了老四。
    见陆梨慌忙扯开楚邹,屈膝搭腕按制施礼:“奴婢拜见皇上。”
    可人儿的少女,声音听着都是叫人柔和的。楚昂末了便无有责怪,只对楚邹道:“见过李嬷嬷了?近日天渐转凉,仔细着旧疾莫要发作。”
    “嗯。”楚邹想起那寿安宫台阶上与陆梨的彻夜一幕,不自觉俊颜一赧,低头应了声是。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
   
第169章 『陆壹』春美秋

楚昂是在八月初五的中宫家宴上把陆梨指给的楚邹。
    那日天气温和,长公主楚湘与寿昌王楚祁早早就携了家眷入宫。坤宁宫正殿里摆着一张大红木圆桌,黄焖鱼翅、烧鹿筋、万福肉、什锦素盘、溜蘑菇……各色荤素珍馐琳琅满目。楚湘一家五口,连着楚祁夫妻与楚邹父子三个; 刚好凑成一桌十全十美; 气氛倒也显得难得的融洽与热闹。
    楚湘默默看着陆梨在楚邹和楚鄎跟前布菜; 楚邹的眼睛总时不时挂念着她; 那丫头竟也体恤; 进宫没多久就晓得了他那不可捉摸的喜好; 总似不经意地把他爱吃的移到他跟前。
    楚湘的这个四弟,从进宫起就是内忍深沉的; 倨傲; 冷清; 仿佛将自个儿高悬在离人之处,总是负重太多。可从来没见他眼中这样对谁表达过欢喜,还是个年岁相当的俏丫头。
    楚湘便主张道:“父皇前阵子叫康妃给四弟物色侍女; 总归是惦着他跟前缺不得人; 儿臣眼瞧着这丫头倒是仔细,不若这就请旨把她拨给四弟好了。”她把话说得笑盈盈,却分明在提醒着人,楚邹业已是个成年皇子爷了。
    楚邹听了不禁转头看向父皇,晌午光线清朗,那年轻的面庞上印刻着与楚昂依稀几分相似的轮廓,目中有专注有祈盼,亦有小心翼翼。楚昂看着,后便感慨地颔了颔首:“就按湘儿说的办吧。”
    那天的陆梨便被正式指给了楚邹,楚邹不禁长释了口气,在人群散去后扣着陆梨的五指,用力地磨了磨下唇齿。可见彼时在等待父皇答复时内心的紧张。
    午休后吴全有曾私下里见过一回楚邹。因为怕给丫头心里添负担,背着陆梨不知道的时候,等在楚邹去圣济殿的必经之路上。内金水河悠悠淌,老槐树下打着他枯干瘦长的身影,看见楚邹迎面过来,虽是垂眼恭候的,但那透出的气场却分明是严肃凛凛。
    若说对于陆安海那个蔫闷的歪肩膀老太监,楚邹是愤懑且摒弃的,那么对于这个除了戚世忠外,阖宫没第二个人敢招惹的膳房大掌事,他却是莫名有些忌讳的。晓得吴全有对自己的不待见,这些年被幽禁,御膳房的膳食就没少把他故意亏待。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但见吴全有态度虽是客套,却不掩生分与质问,楚邹便停下步子道:“爷既得了她去,此后必会护着她安稳!”
    那年轻的皇子爷浓眉微凝,言辞间多有郑重,吴全有看在眼里,便躬身答:“但愿殿下一言九鼎。这紫禁城里最跨不过去的是身份尊卑,奴才就是奴才,主子就是主子,亘古难变。恕咱家往下的话逾了矩,丫头在殿下的眼里是个婢女,可在奴才们的心里,她是个叼着金汤勺儿长大的宝玉。殿下今朝得回她,盼望能将她好好当做个人,若是依旧将她看做招来挥去的奴才,这宫里奴才三千上万,那么咱家就恳请殿下另换一个即是。”
    他说得不亢不卑,年近五十的年纪两鬓微霜,说完把高瘦的肩膀欠了欠。楚邹听得无言一默,后来便垂下织锦长袖从他跟前掠了过去。
    隔天清晨陆梨给吴爸爸送去了一盅花菇鱼饺,另捎带了两盒子豁嘴花生,还有一副镶金铜嘴的象牙鼻烟壶。清早的御膳房长条院里,吴全由耷着一袭宽长的紫青曳撒,两条蚂蚱腿儿往地上一搁,就像是春天里地上冒出的木桩子。
    那芳朴斋的豁嘴花生京城里鼎鼎有名,每日限量出新,排着队儿卖完了只能等明天,非得是天不亮就得派人出宫去排队,不然可买不到两盒子;镶金铜嘴的象牙鼻烟壶描画栩栩如生,一笔一勾捺一看便知是出自宫廷造办处御制的。想不到那小子堂堂一名皇子爷,竟能为了丫头而花心思给太监送孝敬,倒像是有些下聘或约定的意味在里头。
    吴全有心里默默叱了句:好白菜都让瞎拱了。面上只作不愠不怒地问陆梨道:“是你自个儿愿意的还是他逼迫?”
    话中之意分明,都晓得楚邹幼年对陆梨的霸道与专横。
    自从陆梨考进尚食局后,便时常借着差事的便利,给吴全有与大师哥三五不时地送些调理羹膳,又或是纳几双鞋袜垫子。因为在天一门下考试时帮她解过围,说是报答恩情也无有人觉得不妥。父女倆关系虽依旧掩得甚淡漠,到底是能自然地交道了。
    陆梨那时答吴爸爸:“殿下说了,若您不信任他,且给他二年时间考验。若考得不合格,随您往他饭菜里搁虫子下药。”
    下半句一听就是这丫头胡诌,过二年,过二年都该抱上小皇孙了,下药毒死他叫自个丫头守长寡么?
    知他俩个自小难拆,拆也拆不散,到底是长大了,一句决定可不比小时候轻省。吴全有末了便宽和地道一句:“既是心里喜欢,就由着你去吧。受了欺负找你吴麻杆儿说,你吴麻杆儿旁的本事没有,收拾人的伎俩倒是不用你出主意。”
    那天的傍晚陆梨便正式搬进了楚邹的咸安宫,在此直到她的身世被抛光于众前,两个人如胶似漆地做了八…九天的小夫妻。
    刚进宫的宫女没甚么家当好收拾,两床薄褥子搭几样洗浴盆子,再有一包袱衣裳,叫小榛子和小翠一道过去一趟,这就给拿来了。死人的咸安宫废置空屋不少,夜里风中也似能听见凄凄的诡声,便给安置在沈嬷嬷的下排房隔壁凑个人气。可没把沈嬷嬷乐呵得眉眼含笑,听说这次指给四爷还是长公主亲自开了金口的,这丫头不学她母亲,是个贵命的好丫头哩。
    但那屋子楚邹可一回也没让陆梨去睡过。八月一到宫中便去了凉席,楚邹寝间里到底换上了簇新的软褥,他往床内添了个枕头,在搬进去的当天晚上就缠着陆梨与他做了第二回夫妻。
    烛火透过帘帐打着朦胧的光,那织着蓝锦的被子下勾勒着他修长的身躯,他把陆梨秀雅的脚踝牵制着,只是孜孜不倦地往她温柔里侵犯。好像天生就该是一对子相爱相杀,除却最初那次的水火不容,隔几天后的再来便只是刚开始有艰难,后面便都是好如浑然为一了。那深夜里他不肯放她好过,四周静悄悄地也听不见什么声息,他把木头架子震得厉害了,那诡秘的海潮便掩也掩不住,听在两个人的耳朵里都赧红着脸羞人。
    怎么就能那么夸张呢,她对他的反应也未免敏锐得过分。
    楚邹叫她低下头看看自己与他,陆梨哪里敢细看。楚邹便贴着陆梨的耳畔,用清泽的嗓音霸道地低语:“真不知这宫里哪个奴才生了你这尤物……小蠢瓜儿麟子,爷便是再百摧不折,这条性命也早晚要丧在你手里!”
    陆梨被他颠簸得连枕头都落了,一幕青丝漫漫散洒在腰际。那光影朦胧中,楚邹英俊的脸庞上容色迷离又狠劲,叫她满心爱眷不已,叫她不听使唤地把柔软往他那儿上熨帖。楚邹那时说她是妖精,可他自己却像是一条贪心的蟒狼。陆梨想起小翠的话,怎莫名记起乾西所大火中听到的太监嘀咕,她彼时可不相信那谣言,实在是幼年太卑微。便只娇虚着拿话儿嗔楚邹道:“爷怎知就是奴才了?万一是个妃嫔呢。爷这厢对我做着坏事,万一爷成了梨子的兄长可怎么好?挨千刀万剐。”
    但那谣言当年埋得深隐,皇子一辈的爷儿是无从得知的。孙皇后约束得紧,使得楚邹自小受着最为苛刻的天家礼教,莫说连一个小太监都无法忍受,更何况是堂系长幼。压根就是莫须有!
    那床帐子朦胧轻荡着,把陆梨愈发娇美如晕绽,一切的点滴都叫他被诱惑得裕罢不能。楚邹懊恼又爱恋不已,唇齿便惩罚地覆上去:“叫你再说些不着边际的?若真是隆丰的遗女,爷此刻也须先做死你,回头你便将爷杀了了断吧!”
    “爷,嗯……”欺得陆梨毫无防备地扣紧他肩膀。
    在谡真王与完颜娇进宫的前几天里,楚邹除却上早朝与下午去圣济殿读书阅卷,整夜便都与陆梨厮守在一处。那空旷的旧宫梁下,红木雕花的澡桶子里有过他们的旖旎痕迹,贴着墙角的暗影里亦留下过他的喘息与她的嘤咛,他们在帘帐内迷茫试探,隔着门做着青春年岁所有能想得到的放肆,是以为羞却并不以为耻,只因着迟来的深爱。
    楚邹给了陆梨太多的极痛与欢,他所有在人前隐匿起的坏都只是对她一个表露。那无人声的夜半,他甚至把她放坐在桌案上,铺了张画纸然后将她欺负,用她留下的痕迹在纸上绘了张画。那落英缤纷流水无归,楚邹把它取名叫《春美图》。画得真是惟妙惟肖,初秋的天,他把它赫赫然地挂在正中的影壁下,小九爷过来了也不避讳,到底局外人看不懂,还站在画下对他的工笔满目崇拜。
    如果不是后来楚邹离开了,带着讨梅和小翠去了江南。陆梨一个人回过这座人去殿空的寂寞废宫,她险些都要以为那短短长长的七八天,原是他们无意中穿梭了时光,彼此臆构出来的一场梦呢。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通宵到现在,本来想一口气写到锦秀的孩子,一看字数,还有一千六,于是只好放到下章了(掩面)
   

第170章 『陆叁』海棠花开

世间之情之欲有千般万化,有些单纯止乎于情,亦有纯粹关乎于欲。楚邹想,他对陆梨的应该是那至美至醇的爱情吧。
    因爱情催使人对生活充满斗志; 更激发了骨髓深处对于权力的渴望; 只因想要能给她更好。那段时间的楚邹很是刻苦和努力; 每天天刚朦朦亮就一路从西北角绕出内右门外去等早朝。
    卯时日始破晓; 奉天殿前按例要升朝; 朝臣们总是在寅时天不亮就得动身进宫。守在午门前的金吾卫每天都两眼巴拉地看着; 看谁最早谁最晚谁脸上不痛快皆默默收在心里,回头总有司礼监相干的人会去打听; 然后最终传到皇帝的耳朵里。
    但无论那些天谁最先到; 总能看到废太子爷一道清颀的身影; 挺拔地立在奉天殿的汉白玉台阶下。昏幽的黎明里弥漫着初秋的湿凉,他的肩头上挂着雾气,脸上却写着坚毅; 往来风雨无阻。总是第一个到; 亦最迟一个离开,继而又移驾到皇帝的养心殿,笔管条直地站在那珐琅的仙鹤腿香炉旁,听那些阁老与大臣们议政,亲自帮皇帝研磨墨水。那阵子的宫人们,经常会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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