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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长安-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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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长安一拱手,“是,末将遵令。”
  程贵和面上愁云稍淡,躬身行礼,“下官领命。”
  刘珩一向雷厉风行,这点顾长安倒是挺欣赏,她生平就受不得拖泥带水,举棋不定的人。顾长安跟着刘珩,带着一队亲卫转瞬又出了城。到了大军驻扎营地,刘珩点兵一千,由县丞领路,直奔决堤的位置而去。
  厚重的黑云压着整个泉顺县,惊雷阵阵,待刘珩等人到了发洪水的安阳河堤上时,豆大的雨点就开始毫不留情地往人脑袋上砸了。小兵拿来蓑衣给刘珩、顾长安等人披上,刘珩把佩剑解下扔给跟来的决明,自己大步往被冲毁的断口走去。决明接了剑,想上去劝又知道劝也劝不住,只得紧紧跟上。
  顾长安跟在后头拍了拍决明,道:“不必忧心,他心里有数,这里有我看着,他出不了事。你安排人去装沙袋,再让县丞去把近几处的堤坝图纸和管工程的人叫来,到那边候着。”
  决明犹豫了下,最后还是抱着刘珩的剑走了。他这些年一直跟着刘珩在边关,跟顾长安也算是熟悉,知道在关键时候,顾都尉说话都还是管事的。
  顾长安紧走几步跟上,却发现刘珩已经率人在扛沙袋了,那劲头实在有点不要命。她摇摇头,伸手把蓑衣解下来,挽起袖子俯身拎起一沙袋就抡到了肩上,快步往前面走去。

  第十八章 失踪

  暴雨冲刷着不堪一击的堤坝,前几日被大水冲垮的缺口愈渐扩大,沙袋扔下去的作用杯水车薪。顾长安踩着泥泞跟官兵一趟趟扛着沙袋往下扔,几次胸口骤然的闷痛都差点让她被肩上的沙袋压倒。
  刘珩身先士卒冲在前面,一直也没瞧见顾长安,满以为她跟县丞都在岸边,谁知方才一个错身竟让他看见顾长安满脸泥水地正从地上搬一个沙袋,而那满脸泥显然是刚在哪儿摔了一跤。
  顾长安正气喘如牛地扛着沙袋,冷不防被人一把拽住后领,紧接着肩上一松,沉重的沙袋就被后面人拎在了手里。
  “顾长安,你不要命了!”刘珩瞪着眼喝她,“你回岸上呆着,让那负责工程的给我滚过来。”
  顾长安拍掉他的手,把沙袋夺过来,“吼什么吼,搬你的沙袋去,我死不了。”
  周围来来去去的官兵都侧目看着他俩,刘珩一咬牙,松开拽着沙袋的那只手,盯着顾长安一字一顿道:“你要敢伤了病了,有你好看的。”
  顾长安把沙袋甩到肩上,瘦削的肩头被压得一弯,刘珩面色也随着一沉,却没再说什么,转过身指挥官兵们搬运沙袋。
  由于防洪堤宽度有限,一次不能上去太多人,所以决明把人分成了四个梯队,轮换上堤。半个时辰以后,顾长安被决明换下来。县丞心惊肉跳地上去给顾长安递帕子,他不晓得这个女将跟端王爷到底是什么关系,只是从两人的相处来看,关系不一般,只怕眼前这个瘦高的女人出点什么闪失,那就是忙上加乱了。
  顾长安接过帕子,随手擦了两下脸上的水,对县丞道了句谢,然后道:“这样只是堵缺口恐怕不行,你把图纸拿给我看看。”
  “都尉大人请这边,方才监工把图纸都拿来了。”
  县丞引着顾长安进了临时搭的防雨棚,里面的木桌上铺着几张图纸。
  顾长安拿帕子抹掉头发上的水,生怕滴下的水把图纸弄湿。她对工程之事算是一窍不通,多年积攒下来的经验也是在战场上,皱眉看了片刻图纸,只能看懂点皮毛,又对照着泉顺的地图看了看,心里才约莫有了个想法。
  “王爷您这边走,顾都尉也在里头。”外面传来一阵说话声,顾长安抬起头来,见是刘珩双眉紧锁从外面进来。
  “方才说疏导的法子行不通,你指给我看看。”刘珩径直往顾长安这边来,旁边还跟着低头哈腰的两人,看去像是做防洪工事的。
  顾长安自觉地给刘珩让出个位置,他扫了她一眼,见她气息均匀,面色也算红润,心里稍安,便指着地图继续对那二人道:“来,跟我讲讲,这里均是平原荒地,为何不能挖渠疏导?”
  “这……”两人看看县丞,县丞无奈,只得硬着头皮过来,对刘珩道:“端王有所不知,如要挖渠疏导,那经宛城外到百岔河是最快的路径,就是会毁了宛城附近的百亩农田,您到泉顺前,程大人曾去向宛城知府求告过此事,知府大人顾念民生,并未同意。”
  顾长安见刘珩面色阴郁,便开口问道:“不知宛城知府是哪位大人?”
  县丞面露难色,轻声道:“是许之舟,许大人。”
  许之舟?顾长安一时想不起这人是哪位,又费力想了想,只想到康王刘隆的生母丽妃大约是姓许,而刘隆的外祖父就是兵部尚书许之栋,这宛城知府叫许之舟,该不会……
  顾长安抬头看向刘珩,看他那沉郁的眼色,就知道她这回大概是猜对了。
  在镇北关时,刘隆曾借流寇之名想除去刘珩,两人间的积怨恐怕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这回许之舟对泉顺见死不救,只怕是正好撞在刘珩的刀刃上了。
  **
  经过一日奋战,防洪堤上那几个缺口总算堵上一部分,但也非长久之计。暴雨时停时下,程贵和在府衙里转来转去,着急得不行。
  泉顺没有其他可以落脚的地方,刘珩和顾长安及决明等人只得挤进了府衙,大军还是由南励统领驻扎城外。
  刘珩带来的大夫留在村子里没回来,只派人把药方带回来抓药,说是时疫不算厉害,应该能控制住。顾长安和刘珩在府衙跟程贵和他们草草用了晚膳,然后她就被刘珩赶去换洗衣裳,说是怕她着了风寒。
  顾长安从议事厅出来一脸莫名其妙,童生在外面候着,见她出来便迎上去,“您怎么出来了,可是商量好对策了?”
  “他把我赶出来了,”顾长安指指紧闭的门,“说怕我着了风寒。”
  童生诧异了一瞬,然后就憋着笑没吭声。
  “这人从京城出来就不对劲,我看该让大夫给他瞧瞧。”顾长安闷头往回走,她本来是想劝刘珩不动声色地把那个许之舟大人给办了,免得节外生枝。可刘珩半点没这意思,他还是计划把问题都摊到皇帝跟前去。只是这么一来一回,官兵和周遭无辜的百姓都要多受不少罪。
  不过顾长安理解刘珩,她知道他的处境不易,于他来说,牺牲少数人利益来顾全大局,才是划算的。
  顾长安回到她的房里,洗了个热水澡,泡进浴桶的时候,重重打了几个喷嚏,算是把白天灌进去的那点寒气给蒸出来了。
  人洗完澡就容易犯困,顾长安趁着晾头发的功夫让童生去议事厅打听了一圈,童生回来说端王爷说是没什么要紧事,让顾长安早点歇着,有事明日再议。
  顾长安知道刘珩是故意不让她参合,她坐在桌前无奈地拨着烛心,思量了一阵也觉得没什么意思,干脆就回床上睡觉去了。
  睡到半夜的时候,顾长安从梦里惊醒,她半眯着眼想下床去捞口水喝,一抬眼却看见门外一道黑影迅速跑过。
  残存的睡意顿时全无,顾长安抄起手旁的匕首便追了出去。
  直觉告诉她,这人是冲着刘珩去的。
  黑影行动极快,雨夜里视线模糊,顾长安只隐约能看到那人向着刘珩房间的位置掠去,她打了声呼哨,喝道:“有刺客,保护端王。”
  那厢,守在刘珩门外的决明已与来人交上手,顾长安随后而至,闪躲间加入战局。
  顾长安的功夫多是从战场上磨出来硬碰硬的,身法上与江湖出身的人还是有不小差距,所以她与决明联手同那人过了四五招后便果断抽了个空隙退出来。
  决明师从江湖名家,如不是给刘珩做了护卫,应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顾长安方才动起手来,就知道他要比那人功夫略高一筹,因此她一插手倒反而坏事,不如在一旁伺机而动。
  刘珩的亲卫在顾长安奔出房门时已纷纷冲向刘珩所在,却还是晚了一步,顾长安正密切盯着决明与那黑衣人之际,只听房内有人喊道:“顾都尉!”
  顾长安心下一沉,糟了。
  顾长安反手握着匕首夺门而入,只见刘珩房间的窗户洞开,他的外袍都还整齐地挂在架子上,可人却已不见踪影。
  “都尉,屋里有迷香的味道。”凑上来说话的人叫白辛,也是刘珩的亲卫之一,不擅武艺,却精研医道。
  顾长安迅速将整间房扫视了一遍,皱眉道:“这人潜进府衙却没惊动你们任何一个……如果不是你们失职,”顾长安把屋里站的四人一个个看过去,冷哼了声,“那就是有内鬼了。决微,你去封锁县衙,包括程知县在内,挨个查。”
  顾长安一句话说到最后已经听不出情绪的起伏了,在场的别人不清楚,常和决明跟着刘珩的白辛却知道,顾长安是动真怒了,要半个时辰内查不出所以然来,恐怕就拿他们问罪了。
  “都尉,属下已制服那刺客。”决明提剑微喘,站在门口对顾长安恭敬道,胳膊与前胸都挂了彩。
  顾长安大步走到门口,睨了眼已倒在地上的刺客,对白辛道:“把你看家的本领拿出来,该灌的药灌上,只要套出话来,死活不论。”然后又抬起头看着决明,“叫人到城外通报南励,封锁泉顺四个城门,只说是端王的命令,然后你去把伤口处理了,在府衙帮着决微审问。知行,你带上一队人跟我走,雨夜泥泞,他们虽敢来人却不会多,再带上端王恐怕是行动不便。”顾长安沉吟着,“极有可能还未出城,咱们挨家挨户找。”
  “是,都尉。”整齐划一的声音,没有慌乱,没有紧张。
  顾长安点点头,刘珩用人还是眼明心亮的,虽然他的贴身亲卫就这六人,但关键时刻却比百人还要顶用。
  除去留在知县府衙的白辛、决明、决微三人,余下知行、杜成、萧山都跟着顾长安外出搜城。
  顾长安在泉顺城内能动用的人不多,只有刘珩带进城的不到三十人。尽管能调南励的人进来,但那也就意味着要把事情闹大,现在形势尚不明朗,她暂时不能冒这个险。
  “都尉,可是有什么想法?”杜成在一旁看顾长安面色几变,猜她或许有了线索。
  顾长安知道杜成在几个人里是心思细密的一个,说他是军师也不过分,她皱了下眉,道:“如果我料的没错,这批人应该不是从京城来的,而是在泉顺附近盘亘许久的人。他们并未直取端王性命,说明他们对王爷另有所图,我想王爷应暂无性命之忧。”
  杜成点头赞同,他离开府衙时特地粗略看了四周,能查探的痕迹几乎没有,这只能说明刺客对地形极为熟悉,是本地人。

  第十九章 失算

  出乎顾长安意料的,搜城没有任何结果,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
  瓢泼大雨砸得人心烦躁,顾长安回到府衙,白辛来报说抓着的刺客已经毙命,临死前问出是受雇于胭脂堂的杀手,只是拿人钱财□□,别的什么都不知道。
  顾长安听得胭脂堂,眉头上的结就拧的更深了。
  胭脂堂是江湖极为隐秘的组织,没有人知道所谓堂主是谁,也没有人知道它究竟在何处,只知道有一些散落的堂口,经营着有一搭没一搭的生意。
  而这些江湖上的事,都是叶清池闲来无事当消遣讲给顾长安听的,她也从没往脑袋记过,大多就只听个囫囵,再往里深究就不晓得了。
  没想到,江湖人此番倒和朝廷扯上了关系。
  可据叶清池所说,天下间没有什么门派组织是愿意招惹朝廷的,那么这个胭脂堂又是怎么回事?
  杜成在一旁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道:“这个胭脂堂倒是听说过,可怎么会……”
  顾长安看他一眼,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当初镇北关外遇袭,他们几个都跟着刘珩,又是刘珩的心腹,早对刘隆的动作一清二楚。此番又出刺客,难保大家不想到刘隆头上去。只是这江湖上的胭脂堂何时为刘隆所用了,倒真是稀奇。
  顾长安沉吟了一瞬,问道:“端王爷向朝廷呈的奏报可送出去了?”
  决明点头,“回都尉的话,今夜已快马送出,两日内必到。”
  “等朝廷旨意下来,一来一回至少五日,咱们等得起,那边的洪水可等不起。”顾长安摁着额角,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传我的令,让将士们明日一早就开挖疏导渠,挖到宛城附近,圣旨一到即刻再挖。”
  决明皱了眉,有些犹豫,“这……”
  顾长安招来童生,童生恭恭敬敬拿出一枚令符,决明一惊,那玄铁令符上铸着小篆“珩”字,正是刘珩不离身的令符,见此符如见端王。决明万没想到,此物竟在顾长安手里,却不知令符其实是白日里刘珩才交给顾长安的。
  “我此番出来身份确实尴尬,不得不借王爷之口。我思量再三,王爷被劫一事暂不可让南励知晓,否则恐动军心。”顾长安令符在手,话却说得客气,在场之人虽慑于那令符,但也知道顾长安眼下的确没半点实权,如不是往日积下的情分与信任,他们现在也断不会听她号令。
  杜成一揖,“还是都尉考虑周全,只是方才搜城时已惊动不少人,时间长了恐怕是瞒不住的。”
  “无妨,只瞒过明日即可。对外就说是府衙失窃,端王丢了重要的东西,全城缉拿窃贼。别人信或不信都不重要,咱们这话还是得先说出去。”
  说话间,决微从门外进来,身后还跟着程贵和,老头脸色铁青,显然也是没料到会出此等事。
  程贵和进了门便对着顾长安撩袍跪下,“顾都尉,下官该死啊。”
  顾长安一惊,赶忙上去将人扶起,“事出突然,老大人无需自责。”
  程贵和起身后长叹一口气,眉宇间的皱纹都似深了几分。
  “都尉,方才已将府衙内的人都查问过了,均无异常,只有那县丞不知去向。”决微据实相报,然言语间却似另有疑虑。
  顾长安面无表情地看他,“把你想的说出来。”
  决微道:“那县丞老实本分,跟着程大人已有二十载,家中都安好,未有受人胁迫的迹象,我想他没有理由跟人勾结。而且据衙役说,在出事前他才刚从堤坝那边回来。”
  顾长安手指轻击桌面,指尖一顿,道:“如你所说,那么县丞恐怕已遭不测。程大人,”她转向程贵和,“劳你的人在府衙找一找,我想县丞应该还在衙门里。”
  程贵和沉着脸,“下官这就去。”
  程贵和走了,顾长安也站起来,道:“白辛、决明留守,剩下人跟我去那个土匪窝。”
  杜成在旁边了然一笑,知行和萧山一头雾水,决微拍拍知行的肩,当先走了出去。
  “这都尉不去找王爷,去那土匪窝干啥?”出门时萧山撞撞杜成,问道。
  杜成叹口气,“你个呆子,忘了咱们来时探子报的消息了?在京城时虽说这有土匪作乱,但探子细探回来却是一窝劫富济贫的江湖人。他们抢来的银钱几乎都给了附近穷困的村民,这就说明他们并不缺钱。落草为寇的人,多是迫于生计,可他们却不是。据说那胭脂堂的堂口干什么的都有,从前还有以乞丐窝为掩饰的。”
  萧山目瞪口呆,“你是说……”
  杜成摇摇头,“可能性大。你看方才在城里什么踪迹都没查到,说明劫人的那伙人在城里早有安排,或有出城的密道。比起坐以待毙,还不如去土匪窝试试。”
  萧山舒眉擂了杜成一拳,“行啊老杜,还是你脑袋灵光。”
  顾长安一行人换上快马轻装从泉顺城西门出城,借夜色掩护向着土匪窝藏的君澜山奔去。
  君澜山距离泉顺约四十几里,顾长安几人一个多时辰即到了君澜山附近。
  知行下马将马拴好了,看着一旁的顾长安道:“都尉,此处要真是那胭脂堂的堂口,咱们恐怕还要比那些贼人到的早了。”
  顾长安看着夜色里朦胧的山,心里有几分怪异的感觉。这种说不出的古怪感在她进到刘珩房里,和让童生拿出刘珩令符都曾不经意地冒出来,她总觉得这其中是有什么被她遗漏的地方,却一直无法抓到头绪。
  “这君澜山不高,范围也不广,咱们如果贸贸然上山,怕是会被他们发现,”顾长安将手里的缰绳扔给童生,“我与杜成、决微先行上山一探,你等留在此处策应。”
  “都尉,还是让属下和老杜、决微上去吧,”萧山对着顾长安拱手,“眼下君澜山上情形不明,王爷已陷险境,咱们不能让都尉再去冒险。”
  决微点头赞同,“都尉,萧山说的在理,探路这种事还是让我们去吧。”
  “无妨,”顾长安摆摆手,“我心里有些猜疑,也许要上了君澜山才能证实。”
  决微和杜成对视一眼,彼此都犹疑不定,一时也说不出什么来。
  顾长安兀自解下佩剑扔给童生,拿起匕首别在腰间,回首一看决微二人,道:“时间不等人,上山。”
  顾长安和决微、杜成摸黑上了君澜山。
  他们避开了山里土匪设在山口的哨岗,沿着树木茂密的山侧一路向上,绕到了土匪窝的后面。
  君澜山并不巍峨,所以顾长安他们上山也不算费劲,只是没从正路走,体力消耗得大。
  三人伏在一间木屋后,杜成微喘着气低声道:“没想到这土匪窝倒不大,一眼看去只十来间房。”
  决微锁眉,“也不知道王爷在不在这。”
  “咱们分头去找,在后山汇合。”顾长安拍了下决微的肩,当先矮身绕过木屋跑进了浓浓夜色里。
  顾长安贴着墙壁一间间屋子看过去,让她诧异的是此处守卫松懈,几乎如入无人之境。顾长安心里疑虑重重,在一间屋外忽然听见两个陌生人的对话,那两人一人声音粗重,一人声音尖细。
  只听声音粗重那人道:“也不知道堂主是什么盘算,竟然叫兄弟们撤了,只留个空壳在君澜山上。”
  “堂主的想法岂是你我能猜测的,”声音尖细的人叹了口气,“这个堂口怕是要弃了,可惜你我兄弟经营了这么些年,还真舍不得。”
  “可不就是,今儿个还去泉顺绑那什么王,”说话人气哼哼的,“我看不如一刀宰了痛快。”
  “那人也是一方人物,要是死不了,将来说不准还真能……谁!谁在外面?!”
  顾长安连忙躲闪,然而却已经来不及,里面人夺门而出,跟她撞个正着。
  “你是何人?”说话人瘦高,尖嘴猴腮,一双眼睛大的离谱。
  顾长安皱着眉没言语,因为不管她此时说什么,显然都没用了。
  “谁派你来的?”另外那个略显魁梧的男人扬眉看着顾长安,一时倒没急于动手。
  “我要说我是上山迷路的你们也不会信我,”顾长安笑了一下,“不如开门见山吧,你们今夜奉命去抓的那个王爷,现在关在哪儿?”
  瘦高的人一眯眼,“原来你是朝廷的人。”
  “算是吧。”顾长安四下扫了一眼,道,“我只是来找人,无意惹什么麻烦。二位英雄如不愿据实相告,我自行去找也不是不可以。”
  对面两人互看一眼,那瘦高的对另外那人使了个眼色,转回头来看着顾长安说:“非是我二人不想说,而是那王爷已不在我俩手上。我等江湖人最是不愿跟你们官府打交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你应该也清楚。”
  “你们绑走王爷,这交道就算打上了,现在把王爷交出来,有益无害。”顾长安跟眼前的两个杀手打起官腔,为的只是让决明、杜成找来,有他们二人在,拿下这两个江湖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位大人可是为难我们兄弟了,你那位王爷早在回君澜山时就逃了,连我们也不知去向。”瘦高的人苦着脸摇头,“莫说你了,我们兄弟还得琢磨咋跟上头交代呢。”
  顾长安看着那人,想从他脸上找出撒谎的痕迹,可那人一脸诚恳,也不知是演技卓群还是当真被刘珩给跑了。
  “你这酸儒,跟她说那许多作甚,要打便打,反正她也不会放过咱们。” 对面魁梧的汉子浓眉倒竖,瞪着顾长安道。
  说话间,四周又聚过来几人,看样子是那瘦高人口中还未撤走的土匪。
  顾长安暗叹一声,看来这回是她失算,马失前蹄了。

  第二十章 疫区

  两方剑拔弩张,顾长安被七八个男人围在圈中,只待做困兽之斗。
  她上山来为图行动便利,只拿了匕首聊作防身,她拔出那柄闪着寒光的匕首横在身前,目不转睛地盯着前面那人,警惕着周围其他人的突袭。
  “杀了她。”魁梧的汉子磨磨牙,眼中腾起杀意,举刀便向顾长安砍来。
  顾长安侧身躲过那随着劲风而至的大刀,后面长剑又平平削过她头顶,这些人都是真正混江湖的人,哪个人手底下都有几下子,不然在胭脂堂也活不到现在。
  顾长安跟这七八人转眼就过了十几招,手下已然吃紧,只有招架之力而无还手之能。
  “看剑!”一柄细长的剑向着顾长安右肋下刺来,剑风凌厉,势不可挡。
  眼见剑尖就要刺进她皮肉之时,忽然有人跳进站圈内,将她堪堪往一旁拽了三寸,躲开了那细长的剑。
  拉开顾长安的人是决微,同时杜成也纵身跃进战局,立时与两人斗在一处。
  决微与杜成分别牵制住其中五人,顾长安压力骤减,招式间也游刃有余起来。
  顾长安与两人缠斗间眉心紧锁,明白如此打持久战不是办法,胭脂堂人多势众,他们三人说到底是势单力薄,就算决微与杜成再是个中好手,也敌不过如此车轮战。
  正自思量间,忽见山坡上火光晃动,竟像是有大批人马上山的样子。
  顾长安眼角一跳,心里忽然明镜似的,都清楚了。
  原来这就是刘珩的局中局,计中计。
  想来他早已察觉刘隆手段,只苦于无真凭实据,才有意以身诱敌。到今夜刘隆果然上当,猴急地要将刘珩除之而后快,却不想被刘珩拿住把柄。只是……刘珩手上到底掌握了什么东西,让刘隆的人竟没在闯入府衙时就一剑杀了他?
  顾长安神思一晃,手臂上便挨了一刀,寸许的口子顿时淌下热乎乎的血来,染红了她半幅衣袖。
  “决明,留活口!”刘珩的声音从东边传来,听着倒中气十足。
  在刘珩说话同时,萧山、知行连同其他亲卫也插入战局,一时局面顿转,那胭脂堂几人转瞬间便被击倒在地,为防他们自裁,萧山和知行迅速将其双手反剪,捆绑起来。
  顾长安收了匕首,似笑非笑地看着刘珩,从锦袋里拿出玄铁令牌,一甩手扔给还给了他,道:“前招后路倒都备齐了,好计谋。”
  刘珩不是没听出顾长安话里的讽刺意味,但他却只微微一笑,瞥见顾长安手臂上的伤时又轻轻皱眉,一招手叫来白辛,白辛握着药瓶子走到顾长安跟前,暗自叹了口气。
  顾长安坐在旁边的山石上,任凭白辛给她上药,所幸伤口不深,上了药以后血就止住了,只是疼得厉害,顾长安抿着嘴坐在山石上不说话,脸色阴沉。
  “您前脚走,王爷后脚就回来了。”白辛犹豫着,低声道,“南励将军在城外早已整顿好队伍,只等王爷令下,就开拔来剿匪。”
  “南励,呵。”顾长安揉揉脸皮,她怎么就忘了南励是谁了,那可是刘珩最信任的副将,她倒还想着要先瞒住南励,只怕动摇军心,可笑可笑。
  白辛看看顾长安,话到嘴边却又不敢再说了,只得专注在她的伤口上,给包了一层又一层。
  南励的人把人去楼空的土匪窝翻了个底朝天,却没找到半点有用的东西,最后将气都撒在那几个胭脂堂的杀手头上,把几个人扒光了换上他们的衣裳,又在嘴里塞上厚实的布条才算完事,生怕这几个人用什么隐秘的法子自杀。
  一群人折腾了一宿,等顾长安几人人困马乏地回到泉顺府衙时,天早已大亮。
  顾长安一路都赌气一样不跟刘珩说一句话,刘珩也不理她,干脆跟决明几个商量如何处置胭脂堂杀手。顾长安耳力好,中间听见白辛说那县丞的尸首在柴房后面给找着了,一剑毙命,伤在左心。
  县丞死了,整个泉顺衙门也没找出什么可疑的人,内奸的线索就算断了。只是刘珩似乎不大在意,下了几道命令让加紧挖通疏导渠,期间就再无别的安排。
  回到府衙,顾长安径自回了自个儿的房间,童生跟在后面连大气都不敢出,就像顾长平说的,他这个妹子平日里总是最沉得住那个,可真要恼起来,那就是谁都不敢惹的了。
  刘珩能全须全尾地回来,程贵和自然是大大松了口气,但想起县丞的死,老爷子又不免伤怀,一个人坐在院里低头叹气。
  县丞在程贵和还任京官时就跟着他了,那时候还是毛头小伙子,现在也是年过半百的人了,却没想飞来横祸,死的这样冤枉。
  程贵和抬眼看看刘珩那紧闭的房门,神色渐沉。
  决微等人马不停蹄地把抓回来的人关进牢房,挨个提审,嘴硬的几个都上了刑,反正只要留一口气不断,对他们来说就够了。
  **
  顾长安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就醒了,一睁眼,睡意全无。起身净面,换上衣裳出门,问了衙役才知道刘珩已经去河堤那边了。
  顾长安叹口气,尽管她从心底里理解并赞同刘珩的做法,但从情感上一时还不能接受,于是转身叫上童生,去了牢房。
  府衙的牢房还算干净,只是霉味大,想来也是多日阴雨的缘故。
  白辛和杜成还在审问其中一个杀手,顾长安去的时候那人意识已不清晰,看着顾长安的双眼浑浊无神。
  “大人。”白辛见顾长安来,起身一揖,躬身为她让开了位置。
  “怎么样了?”顾长安冷淡地看着那杀手,对加诸在他身上的酷刑似乎无动于衷,这倒让一旁的杜成稍感诧异。
  “没说什么,”白辛皱着眉摇头,“想是指派他们的人也根本没透露什么,除了咱们知道的,挖不出半点有用的东西。”
  “如此便问点别的吧,”顾长安负手踱到那绑在木架上的人跟前,“譬如说,胭脂堂常以何为幌子藏匿于市井,他们又是怎么跟上面联络?胭脂堂这么一个杀手组织,想必里面的等级和规矩必是严苛,那又是怎么一个严苛法?还有就是他们这个君澜山的窝怎么一夕之间就要弃了,是在抓王爷之前就弃了,还是在王爷跑了之后才弃?再譬如,京城胭脂堂的堂口在何地方,当然,这个也许他也不知晓,可人都抓来了,也给打的没一块好肉,不问问就可惜了。”
  绑在木架上那人忽然抬起头,双眼直勾勾瞪着顾长安,眼里闪动着毫不掩饰的鄙视和厌恶,他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地道:“你,不得善终。”
  杜成也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顾长安,她说的这些,有的他想到了,有的他没想到,可他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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