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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长安-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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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挨着床上的薄被躺下来,枕头上还残留着淡淡的松香,他拍拍这个陪了顾长安很多年的枕头,梦呓似的轻语,“别怕,我来了。”
  **
  顾长安醒来已经是七八日之后了,中间也迷迷糊糊睁过几次眼,但都还来不及说半句话,就又昏了过去。
  君菀满心的无奈,一边给她煎药一边对着人事不省的她唠唠叨叨,直说到顾长安彻底清醒这日。
  顾长安睁眼先看见白纱制的一重帘帐,然后就看见了君菀的脸。
  “君菀?”她皱皱眉,看来之前恍惚瞥见君菀在面前晃悠不是发癔症了。
  “是啊是啊,是我,”君菀点头跟啄米似的端了碗药过来,“醒了就把这个喝了,莫老头说了,你差不多这个时候就该醒了,所以我就把药煎上了。”
  顾长安一怔,一时间脑子里也没转过弯来,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好歹明白是君菀救了自己,于是很费力地对她点点头,“谢谢。”
  “啧,你这个人,是挺像一块人形木桩的,来,喝药吧。”君菀过去把顾长安扶起来,让她靠在软垫上。
  顾长安双手使不上力气,这么坐着已是满头大汗,但她从来不是个主动示弱的人,所以就想从君菀手里把药碗接过来。
  哪知道君菀一躲,大眼睛眨巴眨巴,道:“这可是我翻遍了十巫山才找着的药,稀罕着呢,你现在可端不动这碗,打翻了我还得重新出去采药。我喂你,张开嘴巴,啊——”
  君菀说着,还做了个张大嘴的动作,顾长安无奈,只得张嘴让她喂了一勺进去。
  没什么滋味的嘴里立刻被一股苦的发酸,又略带辛辣的味道占据。
  “莫老头说,你中的毒得慢慢解,你就踏实在寨子里住着,我呢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跟你作伴。”
  顾长安嗓子干得难受,想说话也蹦不出几个字来,只得作罢。
  “我知道你满肚子话想说,但你睡了这么些天,能说‘君菀’‘谢谢’就算了不起了,再多几个字你肯定是说不出来了。”
  顾长安暗自叹气,把君菀手里的勺子推开,指指碗示意她一下子喝下去就行了,不用这么一勺勺地喂。
  君菀诧异了一下,旋即又笑笑道:“你们这些打过仗的人真是有趣。”
  顾长安把那一碗药灌下去,已经疲惫得坐不住了,君菀又扶着她躺下去,在她睡着前,道:“不用觉得我救你就欠了我多大的人情,救你是为了让叶清池帮我多说几句好话,我出门前犯了个小小小小的错误,但那个猪头生气了。”
  君菀一抿嘴,皮笑肉不笑地跟她做了个鬼脸,顾长安听她的话听的云山雾绕,想也想不明白,干脆闭上眼睡了过去。
  君菀很勤奋地给她的太师叔莫行张罗了半个多月的大鱼大肉,吃得老头红光满面,肚子也圆滚滚地腆了出来。
  都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老头也觉得光吃不干事不厚道,尤其君菀还是个那么晚的晚辈,于是老头也开始成日苦读,在一些老的快要散架的古籍里翻找关于金蟾子母蛊的只言片语。
  顾长安住在乌吉寨里跟避世也差不多,外面发生了多大动静都一概不知。
  纵使大齐和南燕已经在十巫山另一边打得天翻地覆了,乌吉寨里却还是一派宁静祥和。
  这几日顾长安已经能下地走了,只是还走不到门口就喘的跟个破风箱似的,只得放弃了离开的打算,老老实实在君菀的吊脚楼里养病。
  乌吉寨的人都很友善,知道君菀这来了个外乡人,时不常地也会送些吃的来,有几个调皮捣蛋的小孩还偷偷跑来看过顾长安,最后让君菀给轰了出去。
  乌吉寨跟外头本来联系的就不多,现在南境起了战事,他们就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所以顾长安想打听战况也无从打听。
  顾长安在乌吉寨里过着闲云野鹤,世外桃源的生活,夏侯冶、刘珩等人却在水深火热里跟南燕僵持着。
  南燕军师放出的毒虫的确骇人,但还没到了让大齐军不敢上前的地步。虫子多数怕火,那叫人作呕的毒虫也不例外。
  刘珩他们靠着火把和网纱,硬生生往南地又逼近了一步,可这一步走得很是艰难,折损了不少将士。
  南燕那军师除了有毒虫这种不入流的下作手段,也倒有些真本事,只是不如谣传过来的那么真罢了。
  南境几城与他对战过的人都不在了,无人可求证,逃回来的小兵因为害怕而大多数都把敌人妖魔化,也做不得数。
  所以就刘珩来看,对方只是个读过一些兵书,会使邪门歪道的奸人而已。
  在顾长安失踪一个多月后,刘珩派出去的探子终于找到一条被所有人忽略的“水路”,那是南燕认为万无一失的一片只浅到小腿肚的水域。刘珩和林骋率兵绕过“一线天”,蹚过那片浅水,给了南燕当头一棒,随后夏侯冶率大军来袭,打得南燕不得不后撤。
  到了此时此刻,大齐南征军才总算迎来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大捷。
  这一日,刘珩正在营帐中同林骋商议着后续的作战方案,外面亲兵突然来报,说营外有个自称叶清池的人要见刘珩。
  叶清池的到来,让刘珩有些说不清的喜悦。
  “怎么这时候来了?”刘珩屏退左右后,看着旁边也不拘礼的叶清池问道。
  “听说你们在这遇上一个棘手的人,我思来想去,觉得可能是个故人。”叶清池说着,拿出一个小瓷瓶来,“这里面的东西能防普通的毒虫,我这回来带了不少,给将士们发下去,应该能顶一阵子了。”
  刘珩接过那瓷瓶,不解地看着他。
  叶清池缓了缓,叩着桌面轻轻一笑道:“顾长安还活着。”
  刘珩心神俱震,老实说,他的信心已经被磨得所剩无几。这些天他们遍寻顾长安不着,就连晕倒在十巫山里的童生都叫他派出去的人给背回来了,却怎么都没顾长安的消息。
  “你们在泉顺时遇见那个叫君菀的姑娘,我与她也有些渊源,前些日子收到她的传信,说是偶然救下了顾长安,如今正在一个叫乌吉寨的地方养伤。”
  刘珩垂眸,手里紧紧攥着那个瓷瓶,迟迟没有开口。
  叶清池看她一眼,略带讽刺地道:“我以为你会立刻蹿起来,叫人去把她接回来。”
  “知道她还活着,这就够了。等仗打完,再接她回家。”刘珩站起来,边往外走边道,“既然你知道那狗头军师的底细,就住段日子再走吧,我叫人替你收拾营帐。”
  叶清池伸个懒腰靠在椅背上,眯起眼来看着刘珩在帐外越行越远的身影,忽然想起从前陌红楼对他说的,她说:“能迈进顾长安心坎的人不多,刘珩无疑是其中一个。”
  陌红楼这话说的还是多少留了情面,其实在他看来,顾长安的心里其实从头到尾也就搁了刘珩一个人。她是个可以为了很多莫名其妙的理由去牺牲的人,比如靖远侯府、比如国家大义、再比如亲友兄弟,但正经能让她为之忧为之喜的,恐怕就只有刘珩这一人。
  无关乎谁为谁做过多么惊天动地的事情,而是不管时移世易,只要他还在,就能无畏无惧。
  叶清池后来跟刘珩解释了那南燕军师的来历。
  那军师名叫陈烛,有个兄弟叫陈禹,这兄弟俩都非善类,自幼师从江湖上一个名声不怎么地的药师。陈禹在用毒用蛊乃至术数一道上的造诣都比陈烛高了不少,年轻时也办了不少让人唾骂的坏事,后来这陈禹不知道遇上了什么大挫折,就金盆洗手了,再后来这人的一对金蟾子母蛊被他兄弟陈烛盗去,害了叶清池一个熟识的人,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至于陈烛怎么跑到南燕军里当了个军师,叶清池一时半会儿也闹不明白,反正他的意思是,只要不是陈禹,就还有胜算。
  刘珩一听,这叶清池也有点把那什么陈禹妖魔化的意思,干脆就把那半截话挑出来,只当没听见。
  “既然如此,叶先生可是有哪位高人可引荐给咱们的?”宋明远在旁边听完,也觉得叶清池把那陈氏兄弟说的挺玄乎,便开口问道。
  叶清池高深莫测地抿出一个笑来,“高人没有,只有在下这个半吊子。”

  第五十章 离开

  君菀悄悄跟叶清池通信,顾长安自然不晓得。她整日不是被莫行抓住唠嗑,就是被君菀按在床上躺着,这同出一门的俩人把她折腾得筋疲力尽。
  “小长安啊,上回是不是讲到我老人家在山里智斗一条大蟒蛇?”莫老头翘着二郎腿坐在竹椅上嗑瓜子,边嗑边得意洋洋地瞟着顾长安。
  顾长安勾勾嘴唇,没理会他,反问道:“莫老,您姓莫,莫问老先生也姓莫,您和那位莫老是何关系啊?”
  她这些天闲着没事瞎琢磨,觉得这老爷子大概在山里闷了许久,却又是个耐不住寂寞的性子,一有生人来,就忍不住要多说几句。约莫在她被君菀救回来前,也没少唠叨君菀。这么一看,俩人还真是一脉相承。
  顾长安不知道莫老为何要呆在深山里,在她看来,这些不世出的高人都会有些奇奇怪怪的理由,便顺嘴猜了这么一下。
  “就不爱跟你们这些当官的人打交道,城府忒深,没意思。”莫老把手里的瓜子一丢,拍拍屁股出去了。
  顾长安躺回床上去呼了口气,看来她是踩在莫老的七寸上了,耳根也总算能得几分清净了。
  叶清池自告奋勇变成了大齐南征军的“军师”,张恕原本对此颇有微词,但看他拿来不少驱虫药的份上,也就默默把他归为跟南燕陈烛一类的人物。
  大齐和南燕的战事陷入到胜负难分的僵持之中,大齐勉力向南推进,南燕有陈烛坐镇,稀奇古怪的花样层出不穷,叶清池用他那不上不下的水平艰难地接招。
  转眼已是初夏,南境山地潮湿闷热,像是用湿布裹在人身上一样黏答答得不舒服,常年在北方生活的大齐兵个个面如菜色,整个营地都弥漫着人困马乏之感。
  夏侯冶觉得如此拖下去不是办法,大齐战线拉的长,物资补给都不如南燕来得方便,长期下去,败相必现。
  就在夏侯冶等人计划全面进攻时,南燕军出现了一个有趣的局面,南燕皇帝姜权突然御驾亲征,身边还跟着失踪许久的祁卢。
  这么突如其来的一下子,打乱了夏侯冶和刘珩初步定下的作战方针,他们不约而同地在这事上察觉到一丝不寻常的意味。
  夏侯冶和刘珩在与叶清池商量过后,决定兵分两路,一路由刘珩率领,由西向南夺回被南燕侵占的升州,另一路由夏侯冶率领,正面迎敌姜权及陈烛,牵制住南燕大军,为刘珩绕道后方争取时间。
  营帐里,刘珩和叶清池相对而坐,早年那点剑拔弩张的气氛已经摸不着半点踪迹了。
  叶清池道:“南燕的皇帝姜权年少即位,还是气血方刚易被人煽动的年纪,另有权臣把控朝政,他急于建功立业也是情理之中。”
  刘珩转着手里的茶杯,茶叶在清亮的茶汤里晃啊晃。
  “祁卢大概是想借姜权的手,实际掌握南燕,他这算盘打得精却未必能如意。”刘珩把手里茶杯搁下,看着叶清池,“他被赫雷逼到今日还在苟延残喘,也是个人物了。”
  叶清池微微一笑,不置可否,转而问道:“升州那边有把握吗?”
  “不能说万无一失,但应该问题不大。”刘珩沉吟片刻,犹豫了下道,“乌吉寨那边怎么样?”
  叶清池轻叩着桌面,“君菀说余毒清的差不多了,只要她愿意,随时都能离开。”
  “请君菀再拖些时日吧。”刘珩站起来,负手在帐内缓缓地踱步,“但愿班师回朝时能赶上八月十五。”
  叶清池垂眸,没再说什么。他从前听顾长安提过,刘珩母亲的忌日就在八月十五,一个本来该团圆的日子他却失去了母亲,也实在是可怜。顾长安这些年出于这样那样的理由,八年里倒有七个年头的十五都是跟刘珩一块过的,只有去年因为诸事跑偏,所以俩人也没凑到一块去祭拜。
  刘珩少有感情外露的时候,这会儿难得在叶清池面前流露出一丝软绵绵的感情,倒让叶清池略感意外。
  大齐军很快整顿妥当,三万人由刘珩、林骋率领沿十巫山西面悄然往南而去,余下十多万将士由夏侯冶及张恕率领,开始了与南燕军的全力拼杀。
  陈烛的手段在这般强硬的碾压下略显颓势,整个人也失去了先前两军对战时,立于阵前的那股傲气。
  叶清池对此感到诧异,但陈烛此人一直都将自己包裹在黑漆漆的斗篷里,就算叶清池想一探究竟,也碍于这种无奈的客观原因而不可得。
  另一边,刘珩与林骋率军迅速南下,两日后便到了升州城下。
  升州城门紧闭,城楼上的守军一见大齐的旗帜,都傻了眼,没想到大齐军竟然就这么长驱直入地到了升州。
  敌人都打上门了,总不能龟缩不出。
  升州留守的不到万人开始组织防守,刘珩、林骋和宋明远仨人却根本没给对方喘息的机会,三人各率一万大齐军分别进攻升州东南北三城门,三个时辰后,刘珩已经坐在知府衙门里歇脚了。
  “升州就这样被拿下,是不是忒容易了点?”戴天磊跟着宋明远在外巡营时,总算把自己心里憋了半天的话给问出来。
  宋明远道:“这也不奇怪。南燕主要的兵力都在姜权那边,他们满以为攻下这几座城池就是自己的地盘了,大约没料到咱们敢绕到敌后来,给他们后院放一把火。”
  “还是感觉哪里不对劲。”戴天磊挠挠头,也说不上来到底哪儿有问题。
  宋明远拍拍他的肩膀,道:“升州被咱们攻下,南燕必然会加紧另外两城的防守力量。后面的才是硬仗,现在不必杞人忧天了。”
  顾长安的精神头一日赛过一日,近几日已经在乌吉寨里要凑出一支童军了。一群半大的小孩跟着她后头学拳脚功夫,整天师父长师父短的,君菀益发觉得她的谎话要兜不住了。
  每每顾长安问她这毒还有几日能清彻底,她总要东拉西扯说一堆有的没的,然而顾长安日渐红润的面色实在是让她的话没有说服力。
  加之莫老在找到金蟾子母蛊的解法后就不断地给君菀拆台,她深觉自己已不能按照叶清池的要求继续拖住顾长安了。
  所以还没等到南境初夏的雨季,顾长安就已经从她的小徒弟家里弄来了水和干粮,打算去跟夏侯冶他们汇合了。
  顾长安跟寨子里的人一一辞行,莫老不知突然发了什么善心,笑眯眯地挤过来给她的布袋里塞了几瓶药丸,说是关键时候能保命的东西。
  君菀没来给顾长安送行,顾长安还以为她是在怄气,却没想到她竟然背着个小包袱,顶着张易容过蜡黄蜡黄的脸跟了出来。
  “你也要走?”顾长安诧异地看着打扮的怪模怪样的君菀,她记得这姑娘前几日还在发愤图强地弄一个什么东西的解药,扬言怎么还得在乌吉寨再住个半年。
  旁边的莫老还没等君菀答话,就老大不乐意地插嘴道:“女大不中留啊,没心没肺的丫头,拿着自个儿想要的就不管老头子了。”
  “不是给您做了那么多风干肉和点心,怎么也能撑到我再回来了。”君菀悄悄地咕哝了一句,看样子是自知不占理,也不敢大声狡辩。
  “你?你会回来?小白眼狼。”莫老瞥她一眼,从随身挎的小包里掏出本快散架的书甩到君菀手里,“拿回去啃熟了……往后也不用太师叔一把年纪还得替你收拾烂摊子。”
  君菀瘪瘪嘴,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莫老赶小虫似的挥挥手,“走吧走吧,你们俩该打仗的打仗,该救人的救人,都走吧。”
  莫老说完,就背着手回去了。君菀抹了把眼角,把那书揣进她的包袱里,回身挽上顾长安的手臂,“走了,天黑前得出十巫山才行。”
  君菀对十巫山的地形还算熟悉,所以她跟顾长安也没走多少冤枉路,就离开了十巫山的范围。
  顾长安料到夏侯冶他们不会一直耽搁在十巫山,必定会向南进发,所以根本没提要回先前扎营的地方看看。只是眼下兵荒马乱,她和君菀想弄匹马来都不容易,全得靠两条腿往南走。
  “你连他们在哪儿都不知道,走那么急干什么?”君菀对顾长安这种把自己当匹马的赶路方式十分不满,忍不住抱怨。
  “我是不知道,但你知道啊。”顾长安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君菀心里打了突,面上却装的一派淡定。
  “我怎么会知道,我又不是来打仗的。”
  顾长安想了想,道:“你一直拖着我不让走是因为叶清池吧?”
  君菀厚着脸皮摇头,“不认识。”
  顾长安扫她一眼,“哦,睁着眼睛说瞎话是会被雷劈的。”
  君菀瞪眼,“你咒我被雷劈?”
  顾长安一摊手,“你又不认识叶清池,怕什么。”
  君菀瘪嘴,觉得顾长安这个人形木桩跟着莫老头学坏了,懊恼的一跺脚,气道:“他们在老虎滩。”
  “老虎滩,”顾长安摸摸鼻子,“看来成败就在此一战了。”
  君菀不懂打仗这些事,只知道顾长安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加快了脚程,根本顾不上后面一个瘦小的她是不是磨出了满脚水泡。
  好在后来她们碰上了运送补给的队伍,顾长安拿出她那个奇迹般没丢掉的腰牌,跟一个负责押送的把总换来匹马。
  马不是什么良驹,满身杂毛,但好歹身强力壮。顾长安翻身上马,一伸手把君菀捞上来护在身前,俩人打马而去。
  给他们马的把总手搭凉棚看一眼远去的身影,问旁边人道:“这是咱们死而复生的顾小将军?那个丑女人是谁?”
  旁边人也答不上来,末了蹦出一句,“顾小将军还真不挑剔。”

  第五十一章 回营

  顾长安回营的消息在整个营地都炸开了锅,大伙纷纷奔走相告,都跟过年节一样高兴,说南燕军其实就是个纸老虎,没什么可怕的,大家一鼓作气就能把他们打下来。
  夏侯冶在中军帐里见着顾长安,简直要喜极而泣,直说她这一回来不但是给大齐军又添一位猛将,还能灭灭南燕的威风,实在是一箭双雕。
  顾长安在军营见到叶清池倒不觉得意外,意外的是他居然摇身一变成了大齐军的军师,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俩人从中军帐出来,叶清池半玩笑半认真地道:“方才夏侯元帅说起刘珩,见你一副泰山崩于面前而色不变的样子,掩饰得倒挺好。”
  “难不成你让我在诸位面前抹一把鼻涕泪?”顾长安也笑着,“老实说,我也不是没想过他会脑仁一热从京城跑来,病着时候也迷迷糊糊地想,要是他真来了,或许……不过世事瞬息万变,没什么是说得准的。”
  叶清池暗自叹了一声,没接她的话,转口问道:“君菀跟你一同回来了?”
  顾长安听见君菀的名字就有点无奈,“回来了,不过路上跟我怄气来着,说是把什么东西交给你她就要回乌吉寨去。”
  “金蟾子母蛊,”叶清池一喜,眼睛都跟着亮起来,“看来她是找着解药了。”
  这个什么蛊的名字顾长安也不是头一回听着了,她隐约觉得这玩意可能跟叶清池的胞弟叶清城有点掰不开的关系。只不过君菀和叶清池俩人都讳莫如深,不愿多提一个字,她也就懒得追问了。
  顾长安不愿琢磨那些虚无缥缈的事,尤其眼下大敌当前,“我在‘一线天’时跟那个陈烛交过手,断不像夏侯元帅方才说的那般无用。听说他已经接连败了两仗,这才让你们打到了老虎滩?”
  叶清池道:“我也觉得他近来像是力不从心了似的,不大对劲。”
  顾长安摸着下巴,眉头皱了起来,“这人很少以真面目示人,会不会与你对阵的根本不是陈烛?”
  叶清池摇头,“我先前也曾有过如此猜想,但却想不出他这么做的理由。”
  顾长安停下来,回首看着叶清池,“你们强攻南燕军,是不是为了能拿下他们的皇帝姜权?”
  “是啊,这个还用……”叶清池说着忽然一愣,“你的意思该不是那陈烛去升州了吧?”
  顾长安显然也是不解,“这个不好说,按道理那南燕皇帝现在在老虎滩,他们的兵力应该是集结在此处才对。退一步讲,就算陈烛去了升州,他有什么把握能在抓住刘珩后要挟咱们的皇上退兵割地?想来想去都是十分地说不通。我看还是找人去探一探,看南燕军是不是抽调走了一部分兵力。”
  “如果当真是那样,那刘珩一旦落到陈烛手里,这边可就投鼠忌器了。”叶清池显得有点发愁,实在不像他叶大老板平时那八风不动的模样。
  顾长安捻着她袖子上秃噜下来的线头,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陈烛要是去了升州,我就让他后悔走这一步棋。”
  叶清池摸摸脖子,有点发凉,怎么觉得顾长安这回回来就攒着压迫报仇的心,敢情是早想好了把那陈烛大卸八块是不是?
  后来叶清池又问了问顾长安到底在“一线天”是怎么中招的,顾长安大略提了下那个要替义父报仇的校尉。只是这人眼下已去了阎王那同他义父团聚,顾长安就算有心查也查不出什么,何况她觉得自己这辈子杀的人和得罪的人都不少,真要去翻旧账还不知道要翻到哪年哪月去,索性就当没这事,反正她也没死成,还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君菀在顾长安到营地的当日就离开了,毕竟军营这种地方她一个小姑娘是住不下去的,军令严格也不允许她一个女子留宿。君菀把从乌吉寨带出来的东西交给了叶清池,顾长安听她的意思,是那几丸药说白了也只能暂时压制金蟾子母蛊,至于真正的解药,她还得再往西去,找一株稀罕得不得了的草药才能制成。
  叶清池一拿到药丸,就让叶氏的暗桩快马送回京去,同时也安排了人跟随君菀一同上路。
  君菀临走时还是气鼓鼓的不愿意跟顾长安说话,顾长安猜测她大概还在为脚底板磨出来的一群水泡生气,难得好言好语地哄了一阵,才换来君神医的一双白眼,和一句“好脾气”的嘱咐,大约是说顾长安的命是她好容易才救回来的,叫她千万别又冒傻气给弄丢了,这世上没那么多天降神兵的君菀来救她。
  君菀一走,顾长安倒有点不习惯,这几个月君菀和莫老一直在她耳边叨叨,叨得她耳朵都快起了茧子,这回耳根总算清净了,却又觉得实在太清净。
  叶清池说这就是人的通病,无时想有,有时想无,怎样都难以满足。
  两日后,探子传回消息,南燕果然有一万人在十日前向西去了。这么一来,现在跟在姜权身边的就极有可能不是陈烛。
  顾长安的军帐中,叶清池看着顾长安收拾她的匕首和长刀,摩挲着粗茶杯道:“你只带叶氏两个暗桩去升州,能抵什么用?”
  顾长安把匕首别在腰间,回首看着叶清池道:“打仗也不是全靠人多的。现在留在姜权身边的应该是跟我在‘一线天’交过手那人,这人不见得手段多高明,却阴毒的很,你得当心。”
  叶清池把手里的茶杯“当”地往桌面一放,“这话你还是自个儿留着吧,也不知道谁才是把脑袋别裤腰带上出去玩命那个。”
  顾长安龇出牙来一笑,“你还是想想办法怎么把姜权引到阵前来,他一直龟缩在大军之后,对我军的行动很是不利。还有那个祁卢,我看他多半被赫雷逼得疯魔了,才会跑到南燕来怂恿姜权动兵。”
  “他总得给自己找条出路,”叶清池继续跟那只粗瓷杯过不去,“这种人不会屈辱地在狄戎大牢里坐以待毙。”
  顾长安挑挑眉,不置可否,她对祁卢这个人实在没什么好印象,巴不得上天一个雷把他劈死倒省事。
  “拨给你的那俩人虽是能以一敌十的好手,但要以一敌百那也只有给人剁了的份,你自个儿掂量着。”
  顾长安把手里新弄来的长刀□□试了两下,看着刀刃,脸上没什么表情,“知道了,你老人家就把心收回肚子吧。”
  叶清池终于停下跟瓷杯较劲的手,抬眼看看她,琢磨不透这个家伙到底思量出了什么能让她“黄雀在后”的计划,总归还是觉得这一趟险之又险。
  叶大老板这些年里已在不知不觉被顾长安磨出了几分老妈子的心性,只是自己还浑然不觉,乐在其中罢了。
  顾长安走了,只带着叶清池身边的叶九和叶十二两人。
  升州城里,刘珩等人的情况并不乐观,五日前城外水源出现问题,他们只能勉强靠城内水源解决生活需要,控制每人每日用水。待他们部署完毕,准备继续向平城进发的时候,却发现城外被人布置了石头阵,怎么走都走不出去,绕一圈最后还是会回到原点。
  刘珩和林骋此时才意识到升州是南燕布下的一个陷阱,也就给当时如同一盘散沙的防守找到了理由。
  所幸并不是所有人都困在升州城内,宋明远和戴天磊一直留在城外营地,所以在升州被围困的时候,他二人就立刻率兵后撤,在附近山里隐藏起来,谋定而后动。
  只是宋明远并未向老虎滩那边求救,所以顾长安仨人出发的时候,还不知道宋明远和戴天磊其实就在升州城外。
  顾长安和叶九、叶十二乔装成附近的村民,在升州附近一个废弃的农家院暂时落脚。
  叶九和叶十二都是叶氏本家收养的,在叶家以外的地方为了方便一般都不用真名,只用按年纪排下来的序号,便于他们在暗桩和铺子间走动。
  这俩人都是惜字如金的性格,再加上个几乎不跟生人多说半句话的顾长安,仨人从离开老虎滩以后说过的话一双手都数的过来。
  “明日咱们去探一探陈烛那边的情况,你们俩脸生,有机会潜进南燕军里去。”顾长安三人围着屋里被擦掉一层土的方木桌啃干粮,啃了一半,她对着旁边俩人道。
  “是,将军。”叶九和叶十二点点头,也不多话,继续吃着自己那份干烧饼。
  顾长安心里装着十几马车的破烂事,在脑子里跑一遍也要跑上半点,能不废话自然不愿多说半个字,一时间只燃了半根残蜡的屋里倒安静得有些恕
  “啪”
  外面一声轻微的响声让屋里的仨人一瞬间都行动起来。顾长安吹灭了桌上的蜡烛,叶九和叶十二几乎无声地伏在早已破烂的窗户下,向外看去。
  小院外面,四五个黑影正在鬼鬼祟祟地左顾右盼,不知道在找什么。

  第五十二章 潜入

  顾长安觉得外面那几个黑影中的一个实在有点眼熟,朦胧胧月光下,那人的脸型也是眼熟。
  戴天磊?顾长安有点犯嘀咕,但还是矮身从半掩着的木门钻了出去,叶九和叶十二紧随其后,三人如黑夜里的三道暗影迅速向院外人奔去。
  “谁?”
  就在院外的四人出声那一刻,顾长安的刀已经架在那个肖似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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