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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记-第1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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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辉向着她微一点头,示意无事。
这会儿张小左喃喃道:“不是我要杀的,小童本就活不长,先前又受了伤,他知道他将要死了,可是仍还有一个人没有杀……他也知道徐沉舟怀疑我了,所以设下这计策,让我杀了他,然后出其不意,替他完成最后的心愿、也……也是我最后的心愿!”
白清辉跟云鬟都觉诧异,张小左眼神闪烁,终于将徐沉舟口中的布条扯开,道:“哥哥,你恨我吗?”
徐沉舟口舌都给勒的麻了,然而这却并不是紧要的,他盯着张小左:“你为何要这样做?”先前他被麻药药翻了,张小左在他大腿上刺了一刀,他方疼得醒来,狂嚎一声,虽不能言,心底早就猜到八九分。
张小左道:“你不知道么?”
徐沉舟眼中透出怒意,原本以为张小左被凶手所杀,还要为他守灵,不想他反而借此来设计自己,徐沉舟从来不曾真心对人,没想到,一念恻隐,反而落得如此。
徐沉舟厉声道:“我曾问过,你不肯告诉我!”
张小左一掌掴向徐沉舟脸上:“我告诉你,莫非就能改变先前发生的那些事吗?”似乎不能解气,他抬手,将刀刃逼近徐沉舟面上,刀尖儿竟直直地指着徐沉舟的眼睛。
徐沉舟纵然怒火冲天,一时竟不敢动,只说道:“你若受了冤屈,我自可以替你出气。”
张小左道:“小童说的没错,你总是会哄人,不过是想骗我放过你罢了,其实在你心里,何曾当我是个人?”
徐沉舟道:“小左!”
白清辉跟云鬟对视一眼:“当初到底发生了何事?你果然对本县有所隐瞒?”
张小左道:“这五年来,若不是小童,只怕我也早就死了,我以为是我救回了他,可是却想不到,他才是对我最好的人。而不是你。”
最后四个字,却是冲着徐沉舟说的。
徐沉舟冷笑,沉默片刻,道:“小童就是当初没有被杀死的那少年?他指使你杀了罗添他们五个人,你竟然还说他对你好?你这蠢材,你不过是被他利用了罢了。”
“你懂什么!”张小左盛怒似的,身子发抖,刀尖乱晃。
徐沉舟见势不妙,竭力仰头闭眼,却觉得眼睛上一阵剧痛,几乎就以为自己已经瞎了!
一股暖暖的血涌了出来,徐沉舟无法睁眼,心底绞痛,忽地叫道:“你杀了我,杀了我啊!既然这样恨我,那就干脆杀了我吧!我是对你不好,所以当初才帮你讨回田产,所以才叮嘱罗添他们不许欺负你,所以以为你死了……就自己也不想活也要替你讨公道,还这么蠢的为你守灵!我从来没有对你好过!你杀了我啊!你这蠢材,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血流如注,将半边脸都糊住了,徐沉舟厉声大喝,豁出一切似的。
白清辉无法再看,早转开头去。
张小左也像是吓到了一般,忙松开徐沉舟后退。云鬟见他离得跟自己很近,若此刻上前,或许……侥幸的话可以将刀子夺过来,心思一动瞬间,手却被人紧紧握住。
云鬟转头,却见白清辉望着她,轻轻摇头。
张小左看看刀,又看看满脸血的徐沉舟,似要哭,又忍住,道:“你既然……既然这样,那当初为什么竟撇下我走了?”
徐沉舟吼了几声,气喘不定:“什么?”
张小左道:“当初你明明可以阻止他们,你为什么就那样离开,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你害死了我们三个!”
第187章
徐沉舟抬头,满面诧异,因半边脸全是血,倒也看不大出来。
张小左泪如雨下。
当初徐沉舟离开之后,罗添,卢逾轮番上阵,冯朗趁着酒兴未退,也冲上前,正发泄之时,却见那女孩儿早已经断气。
冯朗吓得跳起来,提着裤子,浑身冰凉,只受惊地叫:“她死了!”
此刻那少年因被众人一顿围殴,身受重伤,也奄奄一息,听了这一句,便发出垂死的急促喘气声。
罗添上前一探,果然发现已死,他便道:“呸,真他娘扫兴。”
张小左从方才就吓得一直尖叫,听说女孩子死了,更是放声哭叫,语无伦次。
罗添目光阴沉扫过在场众人,杜远士捅了那少年一刀,卢逾冯朗都沾了那女孩子,在场众人里,只张小左一个,既没有杀人,也没有强奸。
忽然又想起徐沉舟……罗添目光阴森,便把张小左拉过来。
张小左有些失去理智,越发大叫,罗添左右开弓打了个几个耳光,把沾血的石头塞到他手中:“你去打死他。”
那少年满头满身鲜血,只剩一口气,张小左哪里能够?手一抖,石头早落了地。
罗添骂了声,揪着他退到那死了的女孩儿跟前:“不然就弄她。”
张小左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越发惊怔,摇头道:“不……我不……”便叫道:“哥哥!哥哥救我!”转身要往外跑。
罗添将他拦住,揪着衣襟往地上狠狠一摔。
旁边杜远士看不过去,意图阻止,便道:“行了,别为难他。”
罗添厉声道:“这里只有他没沾手,他又是这样的脓包,迟早受不住会说出去……若透了口风,我们都得死,必须要他也下水。”
杜远士本还要说,闻言便皱眉不语。
张小左听了这句,乱滚带爬哭叫道:“不,我不会说的……放过我!徐哥哥救我!”
罗添俯身捡起石头,往那少年头上狠砸下去,状若疯魔,又道:“看见了么?你若是不干,就别怪我。”
不由分说揪着张小左,扔在那女孩子身边,又笑道:“看你整天贴着老徐,莫不是个兔儿爷吧,今儿给你个机会,让你也尝尝……”
密室之中,张小左轻声说到此,胸口一阵翻涌,仿佛又想到当日那不堪之境。
而在密室之外,有一道影子本要入内,听到这里,便静静地仍站着未动。
云鬟正也有些发抖,忽地略觉微暖。
却是白清辉将她的手腕隔着衣袖握住,云鬟抬头看看他,复又竭力镇定心神。
张小左直起身来,看向徐沉舟,道:“他们虽然无法无天,却还是怕你的,所以不许我说出此事去,可不用他们叮嘱,我也不会向别人透露半个字,我只是……觉着真不如当时被他们一块儿杀了的好。”
当时一行人做下此事后,便回到城中,各自归家。
然而张小左因受了这等刺激,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竟又乘车返回林中,他来至众人埋尸的地方,跪在地上,用双手疯狂地刨开上头的枯叶跟泥土。
或许,他是想告诉自己,这一切并不是真的,但是手指很快就碰到了尚未僵硬的“尸首”。
张小左望着浮在眼前的那张面目全非的脸,想嚎哭,却又无法出声,天将黑了,冷雨落了下来,乱纷纷打在头脸身上。
张小左满心绝望,正欲起身离开,却见雨水冲刷过那“鬼脸”,血迹被冲去之后,那完好的一只眼睛,眼睫毛忽然动了动。
张小左将那少年小童挖了出来,小心翼翼地用布抱着,唤了个心腹小厮带上马车。
怎奈那少年因受伤过重,张小左又不敢明目张胆给他请大夫,于是偷偷地治疗了四个月,人才渐渐醒来。
其实这已经是个奇迹了,好几次,鼻息都没有了,却又偏偏吊着一口气,仿佛有什么在撑着他,让他要活下去!
只不过因身上头上各处伤的十分严重,小童又在榻上躺了半年,才慢慢地能下地。
而他能下地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回到树林中,将女孩的尸骨小心掘出,重新选了一处桃花盛开的好地方安葬。
本来两个人的相处……可谓十分艰难。
但自从张小左帮助他安葬了女孩子之后,小童的态度才略微有所缓和。
第二年,小童的四肢才能动作如初,只是那张脸却毁的太过彻底,眼珠都已经摘除了,因为腐烂,腐肉都给削去,露出底下森森白骨。
可是面对这样怪兽恶鬼般的小童,张小左并不觉得惧怕,他反而怀着一种赎罪的心思,越发仔细地照顾他。
张小左原本交际就少,先前只一味跟随徐沉舟,但自从此事之后,他便不再主动去接近徐沉舟,自然跟其他人也都疏远了。
那几年里,跟他朝夕相处的,竟只是那少年小童。
或许是因为被罗添等强迫的原因,张小左对小童的痛苦感同深受。
第三年的时候,小童便开始锻炼身子,练习武艺,他虽然不肯说话,但是张小左从他那唯一的一只眼睛里可以看出难掩的痛苦跟怒意。
或许,正是因为这股无法熄灭的怒痛,才支撑他一天一天活下去。
第四年的时候,小童开始跟张小左交谈,他会说起跟那少女小桃昔日相处的点滴,又说她从小最喜欢戏,更喜欢戏里的小花旦,那粉色镶花边的戏服等等,只是家里穷,并买不起。
张小左为讨他高兴,便特意买了那粉红褂子白绫子裙,并红色绣花鞋回来。
果然,当他穿起来的时候,小童那只只透出怒意痛色的眼睛里,透出几分温柔之意,仿佛看到了昔日的恋人。
他教张小左唱那女孩子最喜欢唱的一首曲子:“粉腮似羞,白米红馅,春雨桃花,带笑看……”
两个人唱着曲子,静默而听的时候,就仿佛所有隔阂跟愁苦都不见了,只有那桃花盛开,少女欢快活泼地笑着。
可是他们知道,小桃再不可得。
第五年,小童说要报仇,张小左并没觉着诧异,反而平静地接受了这个提议。
起初他们并没动手,原因是冯朗在外地,可是仿佛是上天的安排,不几个月,冯朗回来……人都到齐了。
张小左道:“罗添跟卢逾,都怕我把这件事告诉你,所以我只要派人去跟他们说一声,说我害怕是那两个人死而复活,来报复我们,我想要把实情说出来,他们两个就坐不住了。”
徐沉舟一声不吭。
张小左笑道:“你瞧,他们这样忌惮你,可是你做了什么?”
血把眼睛糊住了,又痛又沉,无法睁开。
徐沉舟道:“所以你恨极了我,这么多年来都恨着我?甚至想为了那个……杀了我?”
张小左盯着他,忽然说:“不,我改变主意了,徐哥哥,既然你看见了装作没看见,也不理会,那么,我就刺瞎你的双眼就成了,你说好不好?”
徐沉舟沉沉道:“小左,你还是干脆杀了我吧。”
张小左看着他,又看着手中匕首:“我把刀子刺进卢逾身体的时候,一点儿犹豫都没有,我才发现,杀个人比我想象中更容易,怪不得当初罗添那样狠手对小童,原来我也可以跟他一样狠。可是……我原本不用这样儿的。”
徐沉舟轻笑了声,并不答话。
忽然白清辉道:“还记得我方才说人性善恶么?”
张小左蹙眉,回头看白清辉。
白清辉道:“先前我跟凤哥儿说,你很像是我的一位友人。”
张小左问道:“我?像是大人的什么人?”
白清辉道:“他也是个可怜之人,就如你一般,父母双亡,在家里被亲戚虐待,在学堂里,又被下作学生欺辱。”
张小左怔怔道:“你、你是不是哄我的?”
云鬟静静道:“今日在县衙说起你时候,大人便提起了那位公子,并非虚言。”
白清辉道:“我倒是宁肯这一切都是谎话,那他也可以少受些折磨了。然而偏我知道这一切都是真中之真,——当初我为了保护他,差点也被那些大学生们欺辱,你可知道,此后他是怎么做的?”
张小左呆呆道:“我、我不知道。”
白清辉道:“他哭着说,他想要变强。他想要……变得能够保护自己,也能保护我。”
张小左蓦地睁大双眼,烛光之中,双眸依稀有些发红。
白清辉道:“浊世之所以称为浊世,是有因的,魑魅神仙,君子小人,黑白美丑,无所不有。然而身为活于世上之人,是随波逐流,还是清明己心?我不能替任何人作出选择,因为我知道事实并没有这样容易,心疾更是难医。可是,我的这位友人,他并没有自暴自弃,也并没有怨天尤人,他反而每天勤学苦练,今时今日的他,已经足够能保护我,不……不仅能保护我,还能保护更多的人。他如今从了军,去了边关。”
他的声音一如昔日般清冷平静,在这血腥气蔓延,阴郁的几乎叫人喘不过气来的密室里,却如清风冷雪,让人于冰冷中,找到一份战栗的清醒。
张小左嘴唇颤动:“从军?保护……更多的人?我、我……”
白清辉道:“我也憎恨罗添卢逾等人,我也并不想指责你,可是……你真的,本来可以有另一条路。我如今面对你,只是觉着……很可惜。”
眼泪无声无息地从双眼里滑落下来,张小左似乎想笑,却又是哭着的:“你觉着我……很可惜么?”
白清辉道:“是。我不仅作为一个县官,作为一个旁观者来说,也觉着你很可惜。”
张小左竟再也忍不住,手中的刀子竟握不住,“当啷”一声坠落地上,他双膝跪地,放声大哭起来。
将徐沉舟解开,自回徐府医治,后来发现,只是眼皮上划破了一道口子,眼睛倒是未曾伤着。
张小左被捆绑起来,送回衙门。
此后,张小左便将昔日五人所做,并同小童的复仇之举,一一供认不讳。
因此案是公审,百姓们听闻,顿时掀起轩然大波,而除了杜家之外,冯家,罗家,卢家尽数暴怒,拒绝相信此事,联名闹上公堂,罗家跟卢家更是动用家中关系,想要压下此事。
但不管如何,来听审的百姓们因听了这样骇人听闻的真相,才知道“桃花伞女鬼”的内情,一传十,十传百,此事早就传遍小城,甚至飞到州府里去,要想压住,谈何容易。
月余后,一日,忽地有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来至县衙,说是要找“小童”。
白清辉出来相见,原来那老妇人是会稽城外十里村之人,原本有个最小的女孩儿,名唤小桃,因外甥小童从小寄住家中,两人青梅竹马长大,不觉有些情意。
五年前,老妇人本想将小桃许配别家,那女孩儿竟不愿意,赌气闹了一场,一日就跑了出去。
谁知那小童也跟着不见了,老妇人本以为他们玩闹后便回来,还在家里苦等,只想着倘或回来,就索性成全他们罢了。
谁知从此不见音信。
老妇人只以为是那小童生了歹心,拐带了女孩儿私奔了……这等丑事,自然不想张扬出去,因此竟也不曾报官。
只是听说了众人传播的那“女鬼杀人案”内情,才想起来这件事,又因思女心切,便赶来一探究竟。
当仵作引着她前去义庄,让她辨认女孩身上残留物件之时,老妇人颤巍巍地跪地,放声大哭。
冬月时候,狱中的张小左忽然“急逝”。
云鬟跟白清辉亲去查看,见张小左平躺在木板床上,囚衣十分整齐,面带微笑,就如睡着。
良久,出来牢房,冬日的江南,天空仍有些许阴霾,却不知在千里之外的那个地方,又是如何?
白清辉抬头望着暗沉天色,眼中似有些忧意。
云鬟问道:“大人,是在想什么?”
白清辉道:“我……忽然有些想念蒋勋。”
云鬟道:“是想念,还是担忧?”
白清辉回头看她一眼:“你知道我担心他?”
云鬟垂眸,半晌道:“大人放心,蒋勋不会变,你跟徐沉舟不同,也跟小童不同,你们种下的因各自不同。而蒋勋也不是张小左。”云鬟没说出的一句是:这一世,他会很好。
白清辉笑了笑:“不知为什么,我跟你说话,最简便轻松。”
云鬟低头,她心中何尝不是一样。
几乎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云州,蒋勋正面对他人生中最紧张的一刻,而世子赵黼……却刚刚要经受他这辈子里最难以启齿的折磨。
第188章
蒋勋抬手按住赵黼:“世子,请放手。”
赵黼正盯着张繁,见状抬眸,眼中透出几许诧异。
相比赵黼的意外,蒋勋心中却也十分紧张,复低头拱手,道:“他是个新丁,自有些做的不好之处,请世子见谅,别难为他。”
赵黼蹙起眉头,扫一眼张繁:“你说她……”他咂了咂嘴,“你难道看不出她是个……”
张繁忙叫道:“我就是个新丁罢了,世子高抬贵手,以后我会尽力、尽力而为的。”
赵黼嘴角一扯,不耐烦道:“你闭嘴。”
张繁嘟了嘟嘴,却仍是竭力回头,贼溜溜、亮闪闪地看赵黼。
蒋勋却道:“我知道世子从来英雄,所以对人的要求也极高,可是……可是这世间并不是所有人都如世子一般、天生就无所不能,我是如此,张兄弟也是如此。”
赵黼的脸色越发古怪,张了张口,复又停下。
张繁却又偷偷地看向蒋勋,却见他垂着头,无比郑重地又道:“然而只要有上进之心,人人都可以有所进步,我虽不敢说自己何其能耐,但是……相比较当年的蒋勋而言,现在的我,岂不是也大不同了么?这位张兄弟……虽然看着、看着貌不惊人……但是他也是个有心胸的。”
张繁听见“貌不惊人”四个字,瞪圆了双眼:“我哪里……”
赵黼忍俊不禁,“嗤”地笑了出声。
不料蒋勋以为他是嘲笑之意,双眉皱起,摇头又道:“我知道世子或许觉着我这番话可笑,可却是我的肺腑之言,世子或许不知,张兄弟跟世子所请的斥候教头张大人有亲,但他并不肯利用这宗关系,只想靠自己奋进。就凭着这点儿,难道不可敬么?”
赵黼啧啧道:“可敬,果然可敬。”
张繁见他笑了,又听这两声,才也跟着嘿嘿地笑了出来,并没驳斥蒋勋的话。
不料赵黼白了张繁一眼,又似笑非笑地叹道:“蒋勋啊……你可知道她……”
张繁立刻又插嘴道:“世子,我一定会如同蒋大哥说的、一定会奋进的,你别赶我走啊,求你啦。”说着就要拉赵黼的衣袖,对上他的眼神,便又忙抱起双手,一下一下哀求似的作揖。
赵黼的白眼一发乱飞,蒋勋却愈加动容,看赵黼猫捉耗子似的拿着张繁,心中感慨万千:“世子……”
赵黼却已经没了耐性,打断道:“行了,叫魂儿似的,别跟我瞎说八道的了。”
当下不理会蒋勋,只看着张繁道:“你怎么来的?谁许你来的?此事有谁知道?”
张繁小声道:“是我、我央求我大哥帮忙……”
赵黼听闻家里有人知道,便道:“真难得,都把你娇惯的不知道怎么样,下回岂不是要偷入皇宫?嗯,只怕还真能做得出来呢。”
张繁道:“我、我才不想去皇宫,我只是很想……”
话未说完,见赵黼眯起眼睛,张繁见机极快,忙把那句话咽下去,又瞟一眼蒋勋,方低低说:“想来云州而已……”
赵黼嗤之以鼻:“这儿不是你这种……瞎闹的地方,赶紧收拾东西,滚回去!”
赵黼说完,把手一松,顺势一抖。
他虽未用几分力道,张繁哪里禁受得住,竟站不住脚,一个踉跄差点儿跌倒。
蒋勋眼疾手快,忙一把扶住,见赵黼不由分说转头要走,蒋勋即刻叫道:“世子!”
赵黼听他声音有些不同,方止步回头。
蒋勋眼中透出几分恼怒,道:“世子,你不能总这样小看人。”
张繁红着眼,几乎要哭出来,却咬着唇忍住。
赵黼道:“我哪里小看她了?”
蒋勋回头看着张繁,见她泫然欲滴的模样,忽地把心一横,竟道:“求世子宽恩,将张繁留下,我会亲自训练他,假以时日,世子必然会对他另眼相看。”
赵黼不由微睁双眸,神情越发古怪。
张繁也瞪圆了眼睛,盯了蒋勋一眼,忽然福至心灵,点头道:“是是是!我会的,世子,别赶我走,我做什么都行。”
赵黼一听她说话,本能地就皱眉,欲张口呵斥的当儿,忽地心念一转,面上微愠之色竟陡然消退了大半,琢磨似的问道:“做什么都行?”
张繁急忙点头,蒋勋见他仿佛有些松动,忙也道:“世子若不信,我可以立军令状。”
赵黼嗤地又笑,却又忍住。
张繁听到“军令状”三字,便道:“蒋大哥,这个别乱说。”
蒋勋却道:“我是正经认真,不是乱说,你不用担心。我一定会让世子对你刮目相看。”
张繁又瞪了眼,赵黼打量着他们两人,忽地含笑说道:“好啊,难得你竟有这份决心。那倘若她不能令我刮目相看,你要如何?”
蒋勋道:“我随便世子处置。”
赵黼点点头,似笑非笑道:“好极了,那你就带了她去。只是盯紧些,我以后不想看她像是耗子一样在王府里乱窜,尤其是别出现在我跟前儿。”
停了停,又道:“另外,倘若做不到让我另眼相看,你就要领二百军棍,怎么样?”
“二百?”张繁叫起来:“岂不是会打死?”
赵黼道:“怕了的话,现在还可以反悔。”
蒋勋摇头:“一言为定,绝不反悔。”
赵黼带笑看了两人一眼,负手缓步而去。
身后,张繁忙拉住蒋勋:“你做什么好端端地说什么军令状?”
蒋勋道:“若不如此,世子看不出我的决心。”
张繁目瞪口呆:“你什么决心?”
蒋勋思忖片刻,语重心长道:“樊弟,大丈夫当顶天立地,争一口气。从今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儿,我们同吃同住,我一定会尽快让世子接受你。”
张繁本有些惶惶然,又听“同吃同住”,越发扭嘴,直到听见最后一句,才眉开眼笑:“真的吗?”
蒋勋郑重点头,张繁举起手来道:“蒋大哥,那就也一言为定!”
两个人当空一击掌,发出清脆响声。
不提蒋勋跟张繁在外击掌立誓,只说赵黼负手入内,边走边自言自语,道:“这个蒋勋,原来不仅人傻心实,眼睛也瞎的厉害。”
原来自从先前惊鸿一瞥看见了张繁的背影,赵黼心里就觉着有些怪,后来越想越是不对,特等他们回来,才一个照面,便认出此人是谁。
这哪里是什么侍卫张繁,竟是那骠骑将军府的小姐张可繁。
赵黼本想立刻踢她回京城,不料蒋勋居然“有眼不识”,只当张可繁果然是个“努力上进”的小侍卫而已。
这其实怪不得蒋勋,一来他并不似赵黼一样“目光如炬”,先前也不曾见过张可繁,二来,蒋勋从小父母双亡,家里的亲戚也不大亲近,竟只跟白清辉、阿泽最为亲近,从小到大,竟从不曾跟任何女孩子稍微亲近过,家里的贴身丫头算上,照过面的女孩儿也是屈指可数,见的最多的,连崔云鬟一个外人都能算得上数儿。
何况云鬟又不似寻常女孩儿般的气质,比起来,小时候的蒋勋反而比崔云鬟更见羞怯,更多似女孩儿一些。
这也是蒋勋从未疑惑过张可繁的原因之一,他原本的性情就是有些羞涩女孩儿气的,所以见了张可繁,并不疑心,反仿佛看见了昔日的自己一样,听闻赵黼“羞辱”她,心中竟大不受用,虽然向来敬畏赵黼,却也忍不住为了张可繁“挺身而出”,“仗义执言”。
赵黼越想越觉好笑,先前本想干脆撵走张可繁,然而她愿不愿乖乖回京是一回事,纵然真的回去了,以她的性情,只怕也要不消停。
横竖蒋勋愿意接手,那就叫他们两个厮混去罢了,只要别让那小丫头在他跟前刺眼就成。
谁知过了数日,赵黼无意中经过演武场,竟见到两个熟悉的身影,顶着冬月的寒风刺骨,仿佛在操练。
赵黼走近几步,差点儿笑出声,原来是蒋勋站在旁边,一脸肃然,盯着面前一个人。
那人正扎着马步,半蹲着在练习下盘。
只听蒋勋道:“当初我师父教导我的时候,就告诉过,说是下盘最为要紧,跟人对敌,下盘不稳,就先输了一半儿了。”
对面的那人,虽是一身侍卫打扮,却显然是张可繁无疑,正摇摇欲坠:“蒋大哥,我的腿都麻了,浑身酸痛,让我歇会儿吧。”
蒋勋道:“不成,你才站了半刻钟不到,念你是初练,就先站一刻钟吧。”
张可繁哀求地叫了两声:“蒋大哥,我都要累死了。”
蒋勋板着脸,竟不似平日的温和腼腆,冷道:“这点儿累不死人,这还只是开始呢,你难道想让世子瞧不起你吗?”
赵黼远远看着,不由笑出声来,回身想:“这可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趁着两人没发现自己,便悄悄地回了房。
因赵黼的伤已经好了,只是毕竟伤了元气,这数月来一直都在每日调养,这天照旧吃了药,不觉犯困,本想在榻上小憩片刻,谁知合了双眸,竟慢慢睡了过去。
似梦似醒间,有个人在耳畔低低地咳嗽了两声,方道:“王爷才回来,何必如此大动肝火。”
却有个玄衣伟岸男子,背对而立,微冷道:“谁又跟你多嘴了?”
赵黼微微一震,眼前情境逐渐清晰,却见流苏摇曳,玉色的帐子之间,有道袅娜身影若隐若现,又隐忍地轻咳了会儿,才又说道:“并没有人多嘴,我自己难道不会看么?这院子里原先的的人多半都不见了。”
玄衣男子走到榻前,将帐子掀开,露出里面那人来。
发髻松松欲坠,余落的青丝散垂两肩,因死里逃生,虽调养了数日,脸色仍是如纸般。
赵黼情不自禁唤道:“阿鬟。”心里竟陡然绞痛。
此刻虽在梦中,他却已经知道了这一幕发生在何时,何处。
江夏王赵黼将榻上的人扶住,声音仍有几分冷意:“你只顾自己的身子就行了,先前受得艰苦还不够?还要操心别的?”
崔云鬟道:“我只是……不想王爷为了我杀人,若是下人们不好,赶走就是了,何必闹得赶尽……”话未说完,唇已经被他掩住。
赵黼道:“若只是赶走了了事,也无法以儆效尤。行了,你不用再说了。”他的声音里含着一丝不耐。
云鬟果然未再言语,只是悄悄地往后挪了一寸。
赵黼察觉,道:“怎么了?”
云鬟道:“没什么,我身上……药气太重。”
赵黼笑了两声:“是怕本王不喜欢?”
云鬟不答,只是垂着头,赵黼却反而往前倾身,竟将她下颌微微挑起,垂眸盯着看了片刻,便俯身吻落。
云鬟双眸微睁,却又很快合了眸子。
她并不曾反抗,只是任凭他为所欲为,在赵黼看来,就如同默请一般。
正情难自禁,无法按捺,忽地有轻轻地脚步声响,旋即有人道:“王爷……”
赵黼无法自持,只胡乱挥手示意退下。
谁知半晌,那人却又道:“王爷……太医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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