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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叶抄-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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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音的汉话了,爹爹到走的时候也只会用汉话喊娘亲的名字。
外祖父唤爹爹为“阿郎”,娘亲则唤他为“阿郎哥”,秀一本来称他为大人,后来改口唤做了义父。她三五岁时,有一日,爹爹写下家人的名字教她读写,她看着爹爹的名字,问道:“为何你的名字这样长?竟然有五个字?”
爹爹的名字是藤原孝次郎。她到后来才晓得,因为爹爹是倭人,名字自然也不一样。
从她尚未记事时起,爹爹便一遍又一遍地跟她说:“记住,你的姓名不是褚青叶,是藤原青叶。”怕她忘记,还要三五不时地考问她,“将你的姓名报与爹爹听!”
因爹爹每回都是一脸郑重,她每回也肃然大声作答:“藤原青叶!”
身为倭人,爹爹最爱吃鱼脍,虽然官府严禁捕鱼,但是渔村的人还会偷偷地捕鱼卖鱼,或是给小吏好处,得以在官差的眼皮子底下下海捕鱼。娘亲便常常买些新鲜海鱼回来做给爹爹吃,有时外祖父教的学生也会送些卖不出去的小海鱼给他们。
只要是海里的东西,爹爹都可以生吃,哪怕是墨鱼与八带鱼。娘亲煮饭的手艺没的说,但料理鱼脍却不如秀一拿手,爹爹便叫秀一去料理。
秀一将墨鱼的肉切成一段一段,摆放得有模有样,煞是好看,有时还会摘些花瓣点缀在盘中。墨鱼的触须太硬,爹爹与她都不爱吃,于是经常是墨鱼的肉都吃被完,那触须还在盘中滚来滚去。八带鱼也是,秀一先将它洗净搓晕,再切成一段一段,一旦夹起来放到嘴里后,那一段肉便又会动起来,吸附住人的嘴巴,用舌头顶也顶不下来,犹如活的一般。
她自小也跟着爹爹学会了吃鱼脍,且同爹爹一样爱吃。比起浓油赤酱烧出来的鱼虾,她觉得生吃更为细嫩香甜。但外祖父却看不下去,还是摇头叹息:“蛮夷之鄙人——”
爹爹不用出去劳作,便在家里带她玩耍,教她写字读书,与她说些他故乡的风土人情。她可说是爹爹一手带大的,她知道外祖父与娘亲两个辛苦,然而心里头还是最喜欢爹爹一个。
她在外的名字叫做褚青叶,爹爹于无人时则连名带姓地唤她为“藤原青叶”,而秀一还是秀一。爹爹唤秀一时,并未刻意在他的名字前加上藤原二字。她也并不以为意,因为她知道,爹爹是让她时时刻刻都记住自己是大和人。
爹爹还时常跑到海边去,坐在海边岩石上,遥望大海的另一边,那一边是海天相接之际,他仿佛这样看就能看到家乡似的。她却知道,那天边看着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永远也到达不了。这个时候,连年幼无知的她都能看出来爹爹的脸上满是寂寞与悲伤。
她后来听多了爹爹醉酒后的呓语,多多少少地知道了他从前的那些糟心事伤心事。藤原一家乃是倭国数得着的名门望族,然而,爹爹的老爹生性风流,纳了好多姨娘,为爹爹生了许多兄弟。风流老爹过世后,兄弟们为了分家产而相互倾轧,最后家中被异母所生的大兄所把持,自此爹爹及一众兄弟们的日子很不好过。
然而爹爹的文采好,名声后来传到君主那里,便有传言说君主有意召他去做官。再接下来的事,也实在寻常的很,异母所生的大兄生怕弟弟有了权势后会报复自家,便勾结了仇家暗杀他,有忠心的老家臣提早透露了风声给他,他便收拾了行李,带了小童子秀一逃跑。但他跑到哪,仇家便追杀到哪,实在走投无路,只得随了一条商船出海远逃,终于有一日漂泊到了七里塘镇这个远在天边的小渔村,却又遇到一伙海盗,盘缠都被抢走,人也受了重伤,所幸命大,为她娘亲所救。
爹爹温文尔雅,说话细声细气,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娘亲做了镇上小饭馆的帮工,日日为三文两文钱而操心。自生养了她后,因操心操劳,面容便老得很快。看着面貌愈来愈不相配的娘亲与爹爹,才小小年岁的她,心底就已生出些害怕来。生怕有一日爹爹会看不上娘亲,生怕有一日爹爹会突然搭上某一艘商船,抛下她们母女与外祖父而去。可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爹爹思乡寂寞,她也好生忧心。
然而她担心的日子还是到来了,她尚未满十一岁的那年,有一段日子,时常有奇怪的倭人来找爹爹,这些倭人奇装异服,腰挂倭刀,形状甚是吓人,然而爹爹看上去却高兴得很。这些人来找他时,都是在娘亲与外祖父不在的时候。爹爹叫她不要同娘亲说,她喜欢爹爹,自然听从他的话。等她某次听到爹爹与那些人说的话,觉察出不对、再去告诉娘亲的时候,娘亲却不信她的话,还笑道:“他这个人,无用书生一个,除了咱们褚家,这辈子他还能去哪里?”
终于,爹爹还是走了。他本来是偷偷走的,她那一阵子偷偷留意着爹爹的一举一动,因此他才带了秀一出门,她便立即察觉了,飞快地跟在他们后头追了出去。她本来也想跟着去的,但是爹爹却不带她,爹爹不敢回头看她,拖着秀一的手走得飞快。
秀一哭喊得声儿都岔了,腔儿也黄了。秀一那年已经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了,他从前练功不用功,被爹爹打骂时也常常哭哭啼啼的,他从小便是个爱哭鬼。然而那一日,他哭得喘不上气,嗓子沙哑,脸也涨得通红,哭声之凄楚,任谁听了都要肝肠寸断。他频频回头大声叫喊她的名字,走两步退一步,爹爹便拍打他的脑袋,大声喝骂他,不许他回头。
☆、第30章 褚青叶(二十八)
娘亲与外祖父后来在海边找到光着脚的她,她那时已经在海边坐了整整一日,外祖父没有说什么,默默地把她背回了家。她的一只鞋子跑丢了,脚掌已被海边的贝壳石子等扎得鲜血淋漓,其后好长一段日子都无法下地走路。
娘亲对于爹爹突然抛家出走一事并未哭喊抱怨。其实仔细想想,从那一日起,一直到她病逝,对于那个人,她都没再提到过一个字。她只是突然身子垮了下来,不过才十天半个月,已经虚弱到连饭馆的帮工都做不了了。然而最先承受不住的那个人却是外祖父。外祖父第二日起便病倒在床,最终未能撑到她过十一岁的生日。
再接下来的日子,她与她娘亲走的也是世间最常见的家破人亡的悲惨老路。父亲抛弃妻女,外祖一病而死,母亲体弱多病,养活不了两个人,便嫁了邻镇的大户为妾,那大户家不要拖油瓶,她便被寄养于姨婆家。
姨婆是娘亲的姨母,到了她这一辈,两家早已不大来往,已是形同陌路了。然而褚家只有这门亲戚,别无他人可以投靠,而且恰好同住在这七里塘镇上,走走便到,因此娘亲便把她托付给了姨婆家。而姨婆家愿意收养她,自然是娘亲每月给他们银子的缘故。
她自爹爹走后,大约有一年左右一直未开口说话,变成了小哑巴一个。
姨婆八十三岁,儿孙满堂,新孙媳妇菊官是个能生的,一年一个。家里人口多,杂活儿也多。她虽然不说话,心里头却晓得自家处境艰难,须得看人的脸色过活。在姨婆家,领小孩儿,烧火做饭,洗衣裳等一应杂活儿都落在了十一岁的她的头上。她从早忙到晚,却还是担心这一家人不喜欢她。
姨婆已经做不动活儿,也走不动路了,只能一天到晚在门口的酸枣树下摇着缺了口的蒲扇闲坐。姨婆年轻时是个泼辣能干的,在镇街上做个小生意,养一家子人都不在话下。据说一不高兴还要当着公婆的面将姨公拉过来狠狠打上一顿。总之即便是年纪大了,一家子老小还都对这个掉了牙的姨婆敬畏有加。
姨婆有时喊她过去,往她手中塞一块小点心,她不要,姨婆就会往她嘴里塞。姨婆有时会对招手:“青叶,过来陪姨婆坐一会儿。”她心中感激,知道姨婆是想要叫她歇息一会儿。姨婆年纪大了,啰嗦,一家子人嫌烦,只有她愿意坐在姨婆身旁,听姨婆啰嗦个一会儿。
她在姨婆家虽然忙累,但好在有姨婆看顾,娘亲也时常帮补些银子给这一大家子,她的日子倒也算不上太难过,至少温饱不愁。
她的日子在姨婆过世后开始一点点地难过了起来。姨婆家男弱女强,家风里来如此。姨父病弱,常年卧床,姨母与姨兄都是老好人,从不管事,家中大小事都是菊官说了算。几个小孩儿也都喜欢跟着她,然而姨嫂菊官却是个顶难相处的人。
人说“相由心生”,这句话顶顶有理。菊官五大三粗,眉毛黑浓,一双眼睛又大又圆,眼珠子微微有些鼓出来,颧骨下两团横肉。她那时即使年纪小小,几乎没有什么阅历,但光凭姨嫂的这副长相也晓得这人是个不好相处的。
姨婆过世后,菊官便常常与左邻右舍的长舌妇人跟炒饭似的将她家的这些悲惨事翻来覆去地议论个不停,还时不时地过来跟她搭话,明知道她少言寡语,几乎不怎么说话,却还笑咪咪地问她:“你爹走时可说过什么时候来接你们母女两个了?他想必是去赚银子来给你们母女两个花了。”她不理不睬,装作没听见。
菊官便又会笑吟吟地说:“我也是听人家说的,说你娘的日子也不好过,还成日里要喝药,跟你一样,嘴不甜,不爱说话,因此三五不时地便被那家的老夫人叫去说上几句……”
她那时才十二三岁,尚不明白这世上为何会有菊官这种人。但这世上偏偏就有菊官这种人,并且多得很。这种人不至于十恶不赦,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奸人坏人,不过是喜欢拜高踩低,恃强凌弱而已。欺负了旁人,自家也不见得能捞到什么见得着的好处,但心里却会为此而觉得适意非常。
她十四岁那一年,娘亲还是熬不住,眼见着是不行了,于是便求了夫主,放自己回家与女儿团聚。那家人竟然也答应了。娘亲回了老屋后,她便离了姨婆家去伺候病重的娘亲。母女两个并不说什么话,只是长长久久地坐在一起,相互拉着手。
不过三两日,娘亲连药也喝不下去了,便摸着她的脸,拉住她的手,同她说:“娘亲也要走啦,早早地抛下你,实在是对不住你。今后你只能靠自己了,等你大了,千万要找个可靠的人,休要走娘的老路,可记住了?”
她点头,随即抽抽搭搭地哭了出来。娘亲再嫁,把她送到姨婆家,如今眼看着又要离她而去,她心里不是不怨不痛的,然而她也知道,今后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对自己说这样的话了。
次日清晨,娘亲咽下最后一口气。她还不死心,想着也许能把娘亲唤醒,于是拉着娘亲的手,一声声地唤了许久。娘亲不答应,原本还有一丝温热的手却渐渐变得冰凉,她紧紧地握住娘亲的手,把脸埋在娘亲的手掌中,又过了许久,总是捂不暖。她心里便知道娘亲这是真的走了。
她掉的眼泪都蹭到娘亲的手掌上了。她从前曾听姨婆说过,生者的眼泪不可掉到过世之人身上,否则,过世之人必会留恋人间,不愿离去,保不齐还要诈尸。可娘亲手掌上的她的眼泪都干了,娘亲还是一动不动。
她便为娘亲穿了衣裳,梳好头发,盖好被子,其后便守在娘亲的床头不吃不喝,不言不语,也不晓得去找人来帮忙料理后事。如此坐了整整一日。
直到珠仙来找她说话,看到眼前的情形及她的模样,顿时吓得三魂丢了六魄,心疼得哭哭啼啼,飞也似地去找来情郎黄漠沙及她的姨兄等一帮子人,这一帮子人忙前忙后,好歹将她娘亲安了葬。娘亲的坟茔挨着外祖父的。娘亲落葬时,她指着外祖父的另一边的空地,向珠仙道:“我将来也要葬在这里陪我娘亲同外祖父。”
娘亲走后,姨兄又将她领回了家,她便又过上了跟从前几年一般无二的日子,每日里忙忙碌碌,其时,菊官已生了五个小孩儿。
娘亲的五七尚未过时,从前同她定亲的那家人家便来退了亲。说是退亲,也不过是找人来捎个话,给了些银子以作封口之用。
她听菊官同姨兄悄悄嘀咕,说那家人家有个亲戚这两年官运亨通,京官做得顺风顺水,那一家子人便都进京投奔那亲戚去了,人家的儿子自然也跟了去,如今在京里读着书。据说小小年纪便已中了秀才,是个会读书的、有前途的才子。如此,人便是瞎了眼也看不上她家这样破落得不像话的人家了,总之即便被退亲也是活该。
她听后,也不过是惆怅了一瞬。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外祖父,因为那家的祖父乃是她外祖父多年故交。但过后想想,她心里便又有些庆幸外祖父早早过世了,如此,他老人家便不必承受女儿病死的痛楚与外孙女被人退亲的屈辱。
至于她自己,一来她没见过那家人家的儿子,二来因为年纪尚小,眼下能吃饱饭,不至于饿肚子已是万幸,哪里还有余力去想诸如成亲那样久远的事。那家人家的儿子读书也罢做官也罢前途有望也罢,于她而言,都太过遥远,无从想象。
总之因为没了姨婆看顾,也没了娘亲的银子帮补,菊官的脸色便一日赛过一日地难看了起来。
那一日,珠仙要出嫁,她去珠仙家帮着做些事,珠仙哭哭啼啼,同爹娘吵闹。她又劝慰了好一会儿,因此耽误了好些工夫,待珠仙装扮停当,盖上盖头之后,她便被挤到一旁无事可做了。忽然想起菊官早起便交代了一堆杂活儿给她做,若是不早些回去,只怕又要摆脸色给自己看,于是同珠仙说了一声,紧赶慢赶往家跑。到家一看,果然,菊官正在家里打鸡骂狗,脸色已难看至极。
姨兄悄悄地劝菊官:“不过是些零碎活儿,明儿再叫她做也不是不成,你何至于气成这样……”
菊官索性跳脚叫喊:“……我是怕她学坏!那个珠仙岂是什么好人?年纪小小便与那家姓黄的儿子勾三搭四,把人家一家子闹得鸡飞狗跳,末了嫌人家穷,转眼又许给了许知县做填房!她娘是什么下场你不知道?她如今又跟珠仙要好,我怕她也跟着不学好,到时连我家的脸都丢了去!”姨兄拦也拦不住,姨母怕她听了要多想,赶紧将她拉到门外去。
☆、第31章 褚青叶(二十九)
因为今日青叶不在,三四个小孩儿都交给了菊官带,小孩儿们哭喊吵闹,要吃要喝要拉要尿,一件才上身没几回的新衣裳也被吐奶吐得污迹斑斑,菊官心烦气躁,因此越说越来气,紧跟着又追到门外,叫嚷道:“说到底都是你娘不识好歹,不带眼识人,你一家子才走到这个地步!也都是你没了爹娘,成了出名的破落户,才又被人家退了亲的!你吃我家的,喝我家的,若是再跟不正经的人混到一处去——”
她推开姨母的手,挤开站在门槛外的菊官,扭身进了屋子,三两下收拾了几件衣裳出来。︾|临走前,与菊官冷笑道:“我娘如何,我家如何,我将来如何,一切都与你无关。你先看看自家的嘴脸,你是什么人!也配提我娘、编排我的不是?你爹娘难道从来没有教过你做人不好背后议人长短,论人是非么?我是无父无母,破落户一个,难道你也没有爹娘、没有个正经人教养么?”
菊官倒没想到她会还口,张了张口,才要说话。她已给姨母姨兄行了个礼,说了一声“我走了”,又向菊官道,“惟愿姨嫂你今后一生顺遂,长命百岁,好护佑自己的子女不必去看旁人的脸色,也不必受我今日这样的罪。”言罢,冷冷一笑,扬长而去。
自幼与她亲厚的珠仙已乘了许知县的花轿,吹吹打打地走了。她心里空落落的,在珠仙家门口踯躅彷徨了许久,这才抱着包袱去找黄漠沙。
黄家此时也是一片凄风楚雨,黄母坐在门槛上哀哀地哭,黄漠沙正蹲在土砌的灶房门口磨刀霍霍,他身旁烧了一只火盆,火盆里的一堆新书旧书,书也多,火也旺。她怯怯地问:“漠沙哥你要做什么?”
黄漠沙抬头,两眼竟然布满血丝,看着甚是狰狞,他嘿嘿一笑:“你漠沙哥要去抢亲!”
漠沙大哥从来都是一身长衫,书不离身,开口之乎者也,孔子曰老子云的,与人说话时也是未语先笑,一派温文尔雅的模样,因着珠仙出嫁,他竟像是变了个人。
她心中愁苦,便抱着包袱,坐到黄母身旁的门槛上,与黄母一左一右,捧着脸,也呜呜地哭了出来。
黄漠沙磨好了刀,拔下根头发放到刀口上去吹,头发丝果真吹断了。他这才起身,立于火盆边上,眼看着一堆书都烧成灰烬后,他才想起问她:“从你姨母家出来啦?”
她点头。他便又问:“可想好今后要去哪里了?”
她摇头。他便道:“不怕,有你漠沙哥在,”抬头看看天色,道,“你漠沙哥的家明日起就不在了,也无法收留你,我先带你去个好地方罢。”
黄漠沙将刀包好,小心地藏在身上,一路将她领到了神仙浴肆。
朱琴官甩着帕子出来,见着黄漠沙,先假笑一声:“哟,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你读书人一个,跑到咱们家来,不怕被人看见坏了名声?”
黄漠沙捏了一把朱琴官的脸蛋,笑道:“这是我亲妹妹,姓褚名青叶。叫她在你家跟着大厨学些手艺罢。”
她又赶紧低头,她从来未见过漠沙哥这般轻佻的模样,小心儿不禁吓得砰砰直跳。
朱琴官这才打量了下她,慢慢笑道:“听说过,啧啧啧……生的这样好,做厨子学徒却是可惜了,若是想挣银子,倒有现成的门路……”
黄漠沙哼笑道:“我的亲妹妹你也敢打歪主意?你信不信我一把火将你浴肆烧了,再把你给杀了?”
朱琴官白他一眼:“知道你今儿不顺,看不上你、嫌你家穷的人又不是我,倒要拿我撒气!我有银子,也不嫌你,你却又看人家不上……罢罢罢,我不过是白说说罢了。”伸手去拉他的手臂,娇笑道,“今儿好不容易来一趟,吃两盅酒才放你走。”
黄漠沙又抬头看看天色,自言自语道:“时辰到了。我得先去找匹马,待会儿要去办一件大事。”
朱琴官拉住他的手臂不放松,娇笑道:“一匹马而已,我叫人去给你备便是了,你先去我陪我吃两盅酒,等个把时辰,马来了你再走不迟。”
黄漠沙想了一想,道了一声“也罢”,便跟着她吃酒去了。
朱琴官忘记交代人来带她去后厨,她便抱着包袱坐在前厅惶惶然等着。良久,黄漠沙吃得微醺从朱琴官房中出来。对他热络得不像话的朱琴官却没有出来相送。
她又抱着包袱紧跟着他,一路将他送到大门口。
黄漠沙手握着腰间的刀柄,开解她道:“琴官不是什么坏人。你放心,有我在,她不敢对你怎么样。你已无父无母,眼下还小,一时之间找不着合适的人嫁,只有先学一门手艺,将来也好自立。”
她点头应下。他翻身上马而去,跑出去老远了,她还在后头带着哭腔喊:“漠沙哥,你万事小心——”
黄漠沙又回头大笑道:“你漠沙哥要去做大事了,名字从今儿起也改了!你今后唤我四海哥罢!”
青叶做了一夜的梦,一会儿梦到家人,一会儿梦到四海哥与珠仙。待天亮起身后,发觉还是躺在昨晚的屋子里,衣裳也好好的穿在身上,这才稍稍放了心。爬起来对镜照了照,人像没睡醒,困乏得不行,脸色不太好,眼皮也略略浮肿,想来睡梦中又淌了许多的眼泪。
她起身后,在房中闷坐了许久,到了饭时,有人送来早饭。她没滋没味地吃了几口,出了屋子,才要往门口晃荡,便见一个侍卫过来,恭恭敬敬地欠身,笑问:“褚姑娘这是要去哪里?”
青叶道:“去镇上逛逛。”
那人作难:“请姑娘稍候片刻,待我去禀过殿下,再……”
青叶看也不看他一眼,抬脚便走:“我爱去哪里去哪里。你便是禀了殿上也无用。”
不想怀玉恰好也从书房出来,他大步过来,抬手扳过了她的脸,仔细看了看,笑问:“夜里没睡好?”
青叶尴尬又难堪,胆颤又心寒,面上一阵白一阵红,扭过头避开他的手,心中慌乱得很,不知如何与他相对,索性扭身抬脚便走。手腕转眼被他拉住:“你到底要去哪里?”
她还是那句话:“去镇上逛逛。”
他问:“去看卢秀才?”
她愕然,转眼又想到镇上人都知道的事,他也没有打听不出来的道理,随即点头称是。
他问:“不去不成?”
她点头:“是,若是不去,我便活不下去。”
他道:“你放心。卢秀才一切安好。”
她点头:“我知道。可是我还是要去看看才安心。”
怀玉看她两眼,倒没再拦,当即松开她的手腕,挥手叫来东升,命他跟着。
东升的脸色也是一样的灰暗,眼皮也是一样的浮肿。他昨夜追结月润追到大半夜,那结月润身负重伤,竟然逃得飞快,待逃到海边时,一个猛子钻入海中去了。一群侍卫会水的不多,夜深之时,更是不敢下水,生怕水中有埋伏,又料想那结月润身负重伤,即便逃回去只怕也活不长久,遂眼睁睁地看着他潜入水中逃远了。
青叶慢悠悠地出了怀玉的居所,一路逛到镇西,来到米糕铺子。卢秀才安好,卢娘子安好,卢秀才他老娘也安好。甘仔坐在铺子内她常坐的位子上,也是没滋没味地嚼着米糕,他看上去除了面色有点焦急以外,也安好。
她心满意足,灵台安宁。
见到她,甘仔把最后一大块米糕都塞到嘴巴里,上来捉住她的手一通乱晃,含糊嚷道:“姑奶奶,我就晓得你只要还有一口气,必然还会到这米糕铺子来!因此我这两日才日日在这里等着你——”
卢秀才一家三口没听清甘仔的话,东升却听个分明。青叶慌得赶紧扯着他的耳朵,将他从米糕铺子里拽出来,一行人远离了铺子后,这才将他的耳朵放下。
甘仔又擦了一把眼睛:“你可晓得我差一些儿急死了!你这阵子神出鬼没,到底是怎么了!我差一些儿又要去找……”忽然一眼瞥见她身后的东升,惊问,“这人是谁!”
青叶俯身悄声道:“正要跟你说——”
甘仔看了看他腰间的刀,忽然双手一拍:“好家伙,这人不就是上回庙会上当街踢我一脚的人么!”
东升看青叶甘仔二人头凑在一处嘀咕许久,不晓得她二人到底打什么主意,不由得警惕起来,连忙支起了耳朵,伸长了脑袋,悄悄地靠近两步,仔细去听。
☆、第32章 褚青叶(三十)
她二人见状,立即警惕地止了声。但见甘仔伸出三根手指头,青叶缓缓摇头,将他三根手指头压下,竖起自己的一根手指晃了晃。甘仔不愿意,极其坚决地重新伸出三根手指头,在她面前摇了摇。青叶也不依,将他的一根手指头压下,仅留下他的两根手指头竖着。甘仔还要再比划,青叶便轻哼了一哼,甘仔缩了缩脖子,歪着脑袋思索良久,方缓缓点头,勉强应了。
于是二人伸出手指,拉了拉勾。
东升前不久有幸见识过甘仔那足以迷倒天下众生的撒泼之风采,是以对他抱有天大的戒心,眼见得如此,心下更是惊疑不定,不晓得这二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因此不错眼地盯着青叶,生怕将她看丢了。三人一路来到街上人多热闹处,青叶忽然一个闪身,挤入人群里去了,东升赶紧追过去,口中喊:“褚姑娘!褚姑娘!”
东升今儿运气倒不赖,因为他又领略到了甘仔那迷死人不偿命的风采。
但见甘仔冷不丁地一头撞过来,撞到他的肚子上,两手死死地扣住他的腰带,口中哭喊叫唤:“爹!爹!老天开眼!你终于回来认亲了!我是你儿子甘仔呀!呜呜呜——”
甘仔人不大,力气却不小,又如同蚂蝗一样死死缠绕着他不肯放手。东升甩不开他,急出了一身的汗,见青叶的身影在人群中三晃两晃,眼看着走远了。东升急得去拔腰间的长剑,甘仔赶紧腾开手去抓他的剑柄,扭了头四下里哭喊:“爹呀爹!你看看我呀!我是你儿子甘仔呀!”
甘仔正在变声的年纪,嗓音如破锣一般可笑,一时间引来许多闲人围观。便有熟人诧异道:“这不是甘仔么?你爹果真回来了么?他不是十来年前便带了你三表姨跑了么?咦,这人看着不像是你爹呀……”
甘仔张大了嘴尽情哭喊:“我爹早把我三表姨给甩掉啦!他这趟回来是要拐我表姐!我求他回家看看我娘,他拿剑要杀我!呜呜呜!”
其后的场面,其实是可以预料得到的。等东升将身上果皮菜叶子鸡蛋壳都一一抖掉后,青叶早已没了影子;而甘仔怀中却多了一堆瓜果点心,被几个好心阿婆拉走开解安慰去了。
青叶独自一人找到满仔家。满仔娘正忙着施法,为人消灾解难,满仔爹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听候差遣,满仔照旧蹲在墙角看热闹。
青叶生怕又放走人家的魂魄,便悄悄地打开一条极细的门缝,从门缝里闪身入内,再极快地将院门关好。满仔给她搬了个小板凳,让她也坐下看热闹,他则跑回屋子里去,将他娘藏在床头的零嘴点心都找了出来,塞到青叶手里,看着她拈起放入口中吃了,这才低声道:“眼下天色还早,要等到天黑透后才能去。”
青叶自然晓得规矩,虽则心急如焚,却也无可奈何。起初还担心不已,时不时地起身去门口,扒着门缝往外看有无追兵,到了午后也没人找来,她渐渐也就放了心,便嗑着瓜子,跟满仔两个坐在墙角专心看热闹。
满仔娘法力大得无边,慕名而来的人络绎不绝,一家接着一家。她能者多劳,也不嫌累。等青叶的一包瓜子嗑完,满仔娘也唱跳扭蹦着捉住作下滔天大恶的三只小鬼并一只千年老妖,点了一把真火烧死了。花了八钱银子又两箩筐大米便除去了三只恶鬼一只老妖的人家口中称谢,点头哈腰地走了。
青叶看得津津有味,满仔殷勤道:“你若想学,我叫我娘教你。”
青叶:“死一边去。”
满仔:“我其实也都会,只是不如我娘熟练罢了。要不今后我来做这大仙,你只管给我做帮手就成。名号我都想好了,我叫做黄大仙,你叫做黄半仙。”
青叶:“滚。”
晌午,满仔爹烧了一桌菜,招呼青叶一起吃了。几人这才搁下饭碗,又有生意上了门。
这回是一家老少几口人抱着一个大约两三岁的黑瘦小娃娃,小娃娃睡得正香甜。满仔娘问:“哪里不对?”
小娃娃的娘满脸愁苦道:“这孩子白日里困得香甜,一到夜间便哭,哄也哄不好,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咱们是什么法子都想过了,没有一样管用。”
满仔娘接过小娃娃,晃了晃,果然没有晃醒。小娃娃的爹又道:“怪得很,他一睡一天,一哭一夜。天一上黑影,他两眼一睁,立时开哭,哭得声都黄了,没有个人腔;等到天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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