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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手朝歌-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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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舌头,李医官又发现卫大公子的肝经可能也有热。
    于是,李医官开始犯愁了,卫大公子的小肿痛根源到底是什么呢?他开方子是以治下焦为主,还是疏肝经为主呢?这病吧,问题虽小,但是关系到男人的终身大事啊,不能轻率,嗯,一定不能轻率。
    李医官摸着手里还没看熟练的妙襄公札记,思前想后,仍然不能断定采用哪种方子。卫尚一看李医官愁眉不展,顿时紧张起来:“李大人,在下这莫不是……不治之症?”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儿抖,想着自己还没娶媳妇,卫家二房还没后,问题很严重啊。
    “这病吧,问题不大,就是老夫还拿不准,”李医官摸了摸自己的胡须,看了紧张的卫尚一眼,“卫公子不介意我请一个同僚来会诊吧?”
    “不介意,不介意。能治好就成。”卫尚连连摇头表示他不介意,可是等他应下来,才忽然想到,李医官的同僚,会不会是……
    不会吧,军营里头医官好些个呢。卫尚抱着侥幸心理劝自己。
    然而……
    李医官走出帐子,顺手抓了一个打杂路过的小兵,拍拍他的肩膀:“请顾医官过来。”
    李医官没有刻意收敛音量,帐篷里的卫尚听得一清二楚,立即腾地站起来,窘迫得一张脸涨得通红,望着重新走进来的李医官,结结巴巴:“李大人,卫某之疾恐恐怕不不不太适合让顾顾顾……”
    他没说完,不过李医官听懂了他的意思,呵呵笑了一下,扬扬手中的札记:“顾医官的舌诊经验比老夫多,此病关系重大,要谨慎些。大家都是大夫,会个诊,探讨探讨患者的问题,有何大不了?”
    意思就是医官们是不会有邪念的,卫大公子自己不要想歪。
    于是卫尚一张脸涨得更红了。
    顾朝歌就在不远处,故而来得很快,进帐后一听李医官的描述,神情没什么波动,也是要卫尚伸手过来让她把脉。卫尚紧张不已,一会偷偷看看她的表情变化,一会又怕被她发现自己的窘迫,连忙低下头来。如此重复数次后,发现她真的不觉得小肿痛是什么需要她回避的难以启齿之事,他又感到失落起来。
    顾朝歌号完脉,朝李医官颌首道:“左关弦数。”这同样是一个大夫们才会用的术语,就是说在左手的关部,即肝经的位置把出来了问题。
    再舌诊,同样反映的是肝经积热,又细细问过卫尚一些生活上的反应和征兆,顾朝歌确定了:“源头在肝经。”
    在攻下焦和攻肝经之间,李医官也比较偏向肝经,顾朝歌的话让他立定了信心,捋须笑道:“那问题便简单了,一剂小柴胡汤,疏肝经之邪,解少阳,准保没错。”
    卫尚懵懵懂懂地看看李医官,又看看顾朝歌:“不是大问题?喝小柴胡汤便成?”
    “是啊,不是大问题。”李医官笑道。
    卫尚瞥了一眼顾朝歌,忸怩几下,因为关系自身,脸皮薄的卫公子咬咬牙问出了口:“喝这药几时能好?我明日便要启程回集庆,路上熬药恐怕多有不便,而且路途遥远,万一路上又出什么变故……”
    卫大公子真的很关心自己的小**。
    李医官为难地捋了捋胡须:“这……得两三天吧?”
    顾朝歌看出卫尚的窘迫,所以站在一旁一直不做声,不过此时她想到了一个方子,再不说话就不行了。
    “加一味芦荟丸吧。芦荟丸用熬好的小柴胡汤送服,不出意外,明日卫大哥起床的时候,病至少可愈十之七八,或许能痊愈。”
    李医官眼前一亮,拊掌道:“妙啊,芦荟丸苦寒,泄肝火最好不过。以芦荟丸做引,卫督运的病会好得更快啊!”
    卫尚窘窘地低着头,两个医官对话,他缩在角落降低存在感,没敢问什么是芦荟丸。
    “多谢李医官,多谢……多谢朝歌。”卫大公子的脸红得像冬天里的一把火。
    顾朝歌笑了笑,掀帘出门:“举手之劳。”
    普普通通一个词,不知怎的能让卫大公子想歪,他的头埋得更低,连脖子都红了。
    “芦荟……芦荟丸,诶顾医官等一下!”李医官提笔开方,刚起了一个头便想起一件要事:“这芦荟丸不是军中必备之药,青黛之类的药物尚有,可是芦荟却无啊!”
    “没有么?”顾朝歌想了想道:“不妨我去军营外找找吧,昨日阿柴他们陪我出去采买的时候似乎我见着有一些新生芦荟,这味药丸成分简单,临时做也不麻烦。”
    李医官拱手笑道:“那便麻烦顾医官了。”
    “需要临时去采吗?”卫尚急急站起来:“不若我陪你一同去吧。”
    顾朝歌抿唇一笑:“阿柴他们陪我去便好,卫大哥身体不适,明日又要远行,还是多多歇息为妙。”
    顾朝歌一句“身体不适”,让卫尚再次想歪,于是又窘迫地坐了回去。
    在红巾军接二连三的胜利的鼓舞下,大靖一方似乎已经吓破了胆,不能再发起有力的进攻。所以近来军营中的气氛也不再那样风声鹤唳,对顾朝歌来说,很大的好处就是她终于不用再被束缚在全是男人的军营里,偶尔也可以去附近的镇上采买一些女孩子必备的物品。
    春日的阳光很好,芦荟不喜太干燥的地方,也不喜欢积水,却又很爱阳光和水分,顾朝歌提着一把小镰刀,猫着腰,在野外寻找着合适芦荟生存的土壤。偶尔瞧见一些合军营里头需要的药草,她也会一并采回去,毕竟药草在伤兵营里永远只嫌少不嫌多。
    阿柴和他的同袍们,在离顾朝歌不远的地方,抱着各自的兵器坐在树下,互相聊天说笑。不过每个人的眼睛一直没闲着,不在顾朝歌身上转悠,就在四周看来看去,耳朵也一直竖着警惕。
    忽然间,“啊呀!”顾朝歌一声惊叫,然后整个人消失在一片灌木丛中。
    阿柴和同袍们猛地一惊,脑子里划过千百种可能,朝她的方向迅疾奔过去。等到了地方,看见一屁股坐在大坑里头呼痛的顾朝歌,大家都哈哈笑起来。
    这里有个天然形成的坑,因为坑上草木繁盛,聚精会神采药的顾朝歌没发现,一脚踩了下去。
    “虚惊,虚惊一场。”阿柴哈哈笑着,伸手将顾朝歌拉上来,他的同袍们则将出鞘的兵器纷纷收回,准备坐回去继续晒太阳聊天。大家心里都在想着,自己那么草木皆兵干嘛,保护顾大夫这么久,一点鸟事都没有,搞得她摔一跤大家都很兴奋,还以为出事了终于可以打架了。
    真是脑子都有点……不正常了。
    每个人都这样想着,然后互相看看,对身边的伙伴们自嘲一笑。
    然后看见同伴的笑容永远凝固在脸上,一支锋利的三棱箭头的羽箭,从前到后,刺穿了一个人的眼睛,刺穿了一个人的嘴巴,又刺穿了一个人的喉咙。
    热乎乎的鲜血,溅到同伴的身上。
    “敌袭,敌袭!”几乎是在顷刻之间,反应过来的士兵们一个就地滚身避开一阵雨一般飞来的羽箭,他们来不及为倒下的同伴悲痛,便要挥舞兵器准备应对。同时发信者拔下腰间的信号筒,滚地的瞬间咬开,“嗖嗖”几声,升起白日焰火。在信号弹升起的同时,把顾朝歌从坑上拉起来的阿柴立即将顾朝歌抱进怀里,翻滚着躲到可以隐蔽和防身的岩石后头。就在他做出这个动作的瞬间,一阵极有节奏感的马蹄声响起,随之响起的还有听不懂的语言的呐喊。
    阿柴心中预感不详,他谨慎地探出头去张望,而在张望的那一刻,他的眼睛瞬间睁大,立时拔出腰间佩刀,咬牙切齿:“北胡人!”

☆、第84章

当一只胳膊比她的大腿还粗的壮汉驭马而来,说着她听不懂的语言,一把捞起她上马时,顾朝歌闻到一股混杂着膻腥、汗臭还有马臭的复杂气味,闻得她几欲作呕。这个男人将她像装行李一样倒扣在马背上驮着,颠簸的马匹,还有骤然颠倒过来的视线让顾朝歌极不适应,她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本能地挣扎着,努力抬头,隐约看见阿柴抓住一匹马的尾巴,试图拖拽住马和马的主人,然后……
    然后她的后脑感觉一疼,被击昏了过去。
    当顾朝歌再次醒来,闻见的是同样令人作呕的臭气,而且因为所处的空间密闭,这种气味愈发浓烈。她看见地面上铺着的黑乎乎的都是泥的毯子,和好几双穿着靴子走来走去的臭脚。
    顾朝歌试图动了动,却发现自己的手脚被绑在一起,捆着柱子上,致使她整个人只能蜷缩地窝在墙角,不能伸展身体。
    她想自己是被北胡人抓住了。
    不知道是继续装昏迷,还是醒来比较好?顾朝歌慌里慌张的,脑子里第一个浮现的居然是这种问题。不过不等她纠结,便已看见卧倒在她脚边的阿柴。
    他以同样的姿势被捆绑,倒在地上,额角的血迹缓缓流下,结成干涸的血痂。他还没有醒来,身上的软甲和武器都被扒得干干净净,顾朝歌注意到他的肩头、手和膝盖上也有很深的伤口,血糊糊的结成一团。
    顾朝歌着急起来,她想过去查看阿柴的伤势,却发现捆住自己的绳子很短很紧。
    “他受伤了,让我给他瞧瞧,我是大夫!”顾朝歌对帐篷里的人说,可是这几个北胡人却朝她指指点点,用她听不懂的语言互相窃窃私语。
    这时候帐帘被掀开,一个首领模样的人带着他的士兵走了进来,帐中的人纷纷向他行礼致意。
    这个人满头扎着很奇怪的小辫子,捆成一束,顾朝歌认得他的袖子图案,他是将她抓上马的那个大汉。
    这个大汉发现了醒来的顾朝歌,他哈哈一笑,没说话,他蹲下来,盯着顾朝歌看。
    这绝非是什么温柔的凝视。那双眼睛比中原人的瞳色更淡一些,目光如鹰隼盯住猎物一般,深刻而锋利,好像下一秒就要将她的身体撕碎,生吞活剥。
    顾朝歌从来没有见到过这种猛禽般的眼睛,她的身体本能地一抖,想要移开视线,却发现自己动不了。这双眼睛像是把她定住一般,让她整个人动弹不得。
    手脚冰凉。
    大汉发现了她的惊惧,他哈哈一笑,用语调有些奇怪的汉话说:“小绵羊。”说着,他招了招手,一个束冠的男子随之从他身后走出,这人穿着北胡的衣裳,却是汉人的发型,他的身材高大,却低着头,谦恭地弯腰行礼:“大王子。”
    顾朝歌觉得此人有些眼熟。
    这个被他叫做大王子的大汉,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顾朝歌,继续用语调奇怪的汉话下令:“你问问她的身份,是不是燕的妻子或者宠姬。”
    “是,大王子。”这位看起来像翻译的汉人男子谦恭地行礼之后,转过身来,看向顾朝歌。
    然后……然后他的嘴巴慢慢张大,吃惊地看着顾朝歌,表情像是遇到了熟人。再低头一看昏迷在顾朝歌身边的那个青年,他的嘴张大得可以塞下一个鸡蛋。
    可是顾朝歌依然只是觉得他有些眼熟而已。
    “你是谁,他们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顾朝歌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不明原因地哑得厉害,不过这种嘶哑恰好掩盖住她的语调的颤抖。
    这人迅速收回那副吃惊的表情,轻咳一声,道:“此地是北胡大王子隆巴达的驻扎营地,在下是伺候大王子的传译人李佑大。我们大王子率队去红巾军的营地侦查,恰好遇到姑娘一行人,故而将姑娘带了回来。”
    他说的比顾朝歌想问的更多,他在告诉顾朝歌,她所遇到的只是一小支北胡的斥候队伍而已,只是她运气不好,正好遇到北胡大王子亲自领兵,而且她又是个女人。隆巴达以男人的惯性思维认为,能待在军营里的女人,肯定是统帅非常宠爱的情妇,如果燕昭对她的宠爱足够,或许能拿来谈交易,即便不能,扰乱敌军,破坏他们的士气也是很好的。
    刚刚隆巴达对她的打量,更加坚定他自己的看法,认为这样一只小绵羊绝不可能是女兵,一定是燕昭的宠姬。
    “大王子想问姑娘是不是燕昭的妻妾,因为如果你的身份地位足够高,大王子不会伤害你,会好好款待你,直到燕昭愿意拿出合适的筹码交换。无论是粮草还是土地,大王子都会接受。”
    这又是一重讯息。暗示着北胡和大靖之间的关系摇摇欲坠,大靖不肯再提供北胡粮草,于是北胡开始撇开大靖单干,而且这位隆巴达王子不介意绑架女人勒索一票,吃饱再说。
    这时候隆巴达开始不耐烦起来,他用北胡语快速地斥责李佑大,看表情和手势,他是觉得李佑大的废话太多,而且什么都没问出来。
    李佑大连连点头哈腰表示歉意,然后回过头来问顾朝歌:“姑娘,你是燕昭的妻妾吗?”他的眼神里充满着某种暗示,结合他刚刚透露的信息,他是希望顾朝歌点头承认,这样便暂时不会有危险。
    看着这个人的脸,可能是紧张过度后的异常反应,顾朝歌忽然笑了一下。
    她终于想起来他是谁了。
    李佑大,阿柴的结义大哥,张遂铭的持戟校尉。昔年会盟时,威风凛凛站在张遂铭身边保护的李佑大,如今竟成了北胡帐下一个点头哈腰的狗传译。
    顾朝歌的心底升起浓浓的不屑,这种不屑短暂地战胜了恐惧。
    尽管她知道他是在试图救自己,可是她却并不打算回应这种好意,她冷冷道:“我不是君上的宠姬,只是他的医官。”
    此话一出,李佑大的脸色马上变了,顾朝歌的这句话隆巴达也听得懂,他立即大声用北胡语谩骂起来。他在懊恼自己牺牲了好几个弟兄,竟然只劫回来一个小小的医官。
    谩骂不足以平息他的愤怒,他猛地拔出腰间马刀,向顾朝歌的脑袋上砍去,他的力气很大,一刀就能让顾朝歌那纤细的小脖子断成两截。李佑大见状急忙去阻拦,他的力气未必比隆巴达小,可是隆巴达朝他怒目一瞪,马上就有亲兵过来将李佑大拖走。
    “大王子,大王子,她不能杀!”李佑大绞尽脑汁,使尽浑身解数辩解:“她、她、她不是个一般的医官!对红巾军来说她很重要,非常重要!”
    隆巴达的刀停了下来。
    离顾朝歌只三寸之距。
    刀锋锃亮,锋利程度比顾朝歌拿来锯头骨的刀锯差不了多少。
    但是很奇异的,顾朝歌居然并不觉得害怕,仿佛是最初对死亡和未知的恐惧过去,剩下的只有麻木,和对死亡的坦然。
    “多重要?”隆巴达回头用古怪的汉话问李佑大。
    “这、这……”李佑大急得冒汗,临时说不出什么合适的借口。
    隆巴达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慢慢地,危险地,眯了起来。
    这时候,顾朝歌开口了。
    “你告诉他,我在红巾军中的地位和作用,就像他们族的祭司一样。”
    隆巴达听懂了“祭司”这个词,他微微疑惑地转头看看顾朝歌,又看看李佑大。李佑大眼前一亮,不管三七二十一,照着顾朝歌的说辞,飞快地用北胡语和隆巴达解释,而且他说了很多很长,估计是在渲染顾朝歌这个“祭司”在红巾军中的重要性。
    但是隆巴达并没有那么好骗。他继续疑惑地回头盯着顾朝歌,双眼微眯:“汉人,也有祭司?”
    “我们也有神明。”顾朝歌微微一笑,不知怎的,此时她的脑海中浮现出阿岩寨子中那位忽悠人的大巫,而且不由自主地开始一边学习那位大巫高深莫测的神情,一边开始忽悠隆巴达:“我为士兵诊治,从死亡中将他们救回,他们认为我是当世观音,向我祈祷,接受我的祝福。”
    李佑大连连点头过,开始眉飞色舞地向隆巴达翻译。
    谢天谢地,幸好北胡警惕,他们的驻营地是和大靖,还有石威分开的,不然这番连篇鬼话一定会被揭穿。
    隆巴达开始认真地听李佑大说,幸好李佑大和顾朝歌勉强能算认识,他的确知道一些顾朝歌的事情,尤其是她在扬州瘟疫那段的出彩表现。隆巴达在听说这个女人拯救了扬州数万人的时候,亦发出惊呼,回头向她竖起大拇指:“了不起。”
    于是李佑大说得更起劲了,他开始天花乱坠编造顾朝歌的事迹,都不太需要顾朝歌怎么插口,隆巴达一边听一边点头,后来大概是觉得李佑大的废话太多,他终于伸手制止了李佑大,问道:“她这么厉害,能换多少钱粮?”
    李佑大的表情瞬间僵硬住。
    他转头看向顾朝歌。
    隆巴达这句话是用汉话问的,顾朝歌也能听懂,她想了想,道:“让你们的大王子写信给我们君上,告诉君上我在这里,然后才能谈交易吧。”
    李佑大立即把这些话翻译给隆巴达听。
    隆巴达点了点头,表示认可。他摸着自己编成辫子的小胡子思考片刻,然后开始叽里呱啦和他的士兵们说些什么,李佑大一边聚精会神地听着,一边用眼神示意顾朝歌现在不要说话,更不要装作认识他。
    第二个信号的内容太复杂,不太好用眼神和表情传达,不过顾朝歌本身也没打算和他相认,她和他又不熟。只是,顾朝歌和李佑大都忽略了一个一直在场,却昏迷了许久的人。
    他只是昏迷,可不是永远不会醒来。
    “朝歌姐?还有……”
    “大哥?”
    阿柴嘶哑又充满迷惑的嗓音响起,李佑大的脸色骤然一变。和部下们快速交谈的隆巴达忽然停住嘴,望着努力从地面上挣扎坐起的阿柴,眯了眯眼,用腔调古怪的汉话问:“谁是你大哥?”

☆、第85章

虽然阿柴并非故意,但是他醒来的确实不是时候。
    隆巴达得知了李佑大和这两个俘虏认识的事实,他立即警惕其中是否有什么阴谋。然而可能是四肢发达导致头脑简单的原因,他没想出来,所以他决定先带两个俘虏暂时离开这距离红巾军太近的危险之地,回北胡的大本营。只要这个女人确实如她所言的那样有用,即便迟一些,他也绝对能从燕那里拿到自己想要的。
    北胡没有装俘虏的大铁笼,他们将顾朝歌和阿柴像扔口袋一样扔在马上,马背抵着她的胃,血液往头顶冲,颠簸之间几欲呕出。在颠倒的视线里,顾朝歌看见双手拴着绳子跟在北胡的马屁股后面,徒步快跑的李佑大,他看起来十分吃力,骑手有意戏弄他,挥鞭加快速度,好让李佑大因为跟不上而跌倒,拖出一身泥泞。
    这是隆巴达对他知情不报的惩罚。
    顾朝歌闭了闭眼,不忍再看。她想不通以李佑大的本事,为何要奴颜婢膝,去做北胡的传译。北胡在道路上的不熟悉,也悉数是询问他,他不止是北胡的传译,还是向导。如果没有李佑大的帮助,北胡或许没有办法这样顺利地进入腹地,劫掠百姓,烧抢城池,以及刺探红巾军的……
    等一下!
    红巾军?!
    难道……
    顾朝歌猛然明白了什么。
    在这日夜晚的宿营地,阿柴和她只得一张脏羊皮裹身,和马匹拴在一起,露天而栖,星空和夜风一样寒冷。阿柴将羊皮全数让给她,让她靠着自己取暖。李佑大趁着无人的时候悄悄来探望他们,带来了热水和馒头,阿柴没有接过,他偏过头去,不能接受自己敬爱的大哥竟然为鞑子为奴为婢。
    李佑大将希冀的眼神投在顾朝歌身上。
    顾朝歌犹豫了一下,接过他端来的水碗,她问:“你投靠北胡,难道是为了报复红巾军吗?”
    李佑大一怔,随即沉默地点了点头。
    这是最合理的解释,以李佑大的本事,无论投靠哪方军队都会受到重用,而他选择了战斗力最强的北胡,很可能是为了复仇。前两日隆巴达刺探红巾军的情报的地方,是张遂铭的故地,想来李佑大非常清楚那里的地理形势,因此隆巴达能够在不惊动红巾军斥候,也不惊动阿柴等人的情况下接近和突袭。
    张遂铭虽然已死,李佑大却依然忠诚于他,并且要让害死他的旧主的红巾军,还有燕昭付出代价。
    为此他不惜放弃尊严和良心,投靠北胡。
    “我没想到他们会抓来顾姑娘和阿柴,我真的没想到会是你们……”李佑大嗫嚅着辩解。
    “大哥!”阿柴知晓原委,终于喊出这几天以来第二声大哥,他的声音里充满气愤:“你怎么如此糊涂!北胡长驱直入,遭灾的是谁,你不清楚吗?为了一个死去的张王,违背良心,害死这么多汉人,值得吗?”
    “我、我……可是张王对我有知遇之恩……”李佑大仍然试图为他的行为做出辩解。阿柴却冷冷地打断了他:“大哥,我没有告诉过你吧,阿柴当年是故意偷逃,不是被俘虏的。因为我讨厌张遂铭那和盗匪无异的军队,我知道他迟早会玩完。”
    李佑大的眼睛睁大,他的脸上开始涌现愤怒的表情:“阿柴,张王同样对你也有……”
    “他只想要我白白为他卖命而已,他根本不在乎任何士兵的性命,”阿柴冷笑一声,神态是这个年纪的人不该有的世故和冷漠,“我只想要一个人能快快结束这场战乱,让我们过以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静日子,为此让我背叛旧主多少次,我都无所谓。”
    李佑大愤愤道:“你觉得燕昭能统一天下?”
    “起码现在看来,只有他。”
    李佑大霍地一下站起身,冷笑一声:“那你就在北胡的俘虏营继续做你的春秋大梦,等着燕昭率军来救你好了!”语罢他一把抽回顾朝歌手中的水碗,扬长而去。
    望着李佑大愤怒走远的背影,阿柴沉默片刻,一时间四周只听见细碎的虫鸣。忽然,他缓缓道:“姐姐,我是不是做错了?毕竟现在他……可能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本来就不能将希望寄托在他一人身上,我们最能依靠的始终只有我们自己。”
    顾朝歌说完这句,也沉默了一下:“希望……你大哥能想通,知道他这样做是……”不对的。
    *
    当顾朝歌和阿柴随着北胡的人马往西行,离红巾军的驻扎地越来越远时,红巾军的帅帐里炸开了锅。
    “北胡的斥候?查出来的结果也是这个?真是北胡人?”
    自顾朝歌和阿柴被掳走后,幸存的两名士兵带伤逃回驻营地禀告消息,燕昭立即派杨维带队出营搜索。然而有熟悉地形的李佑大帮忙,北胡人将帐篷扎在一个很不好找的偏僻之处,杨维一无所获,不眠不休搜索一晚也毫无进展,等到他第二天终于在几个当地人的帮助下找到那个偏僻的驻扎地,隆巴达已经带着顾朝歌走了,地上只留下一些有人来过的痕迹。
    得知这只是一小队北胡人,而且他们又掳走了顾朝歌,燕昭整个人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起来。虽然他的左眼还残留一些血丝,但是这完全不影响他指挥军队作战。他迅速派出斥候打探消息,查清那日的北胡人的意图和身份,并且试图派军队沿着北胡新进的路线追击。
    可是隆巴达不是傻子,虽然那日走得匆忙没有注意掩埋驻营的痕迹,可是之后每到一处他都在拔营的时候抹去痕迹。燕昭所能打探到的唯一消息源,就是北胡人路过某某村庄的时候又顺手劫掠了多少粮食,烧了多少房子,奸/污了多少女人。
    顺着他们践踏过的村庄的痕迹,大致能摸清他们的行军路线,可是越往西,红巾军的打探越困难。因为那里是大靖和石威的地盘,红巾军一支小队孤军深入,只有被全歼的可能。
    燕昭不得不将这支军队召了回来。
    “朝歌是因为我才会……如果不是为了给我采需要的芦荟,她绝不会被、被……”卫尚失魂落魄地坐在主帐一角,内心充满自责。因为这件紧急的事,他请求在军中逗留数日,即便不需要芦荟丸,他的病依靠小柴胡汤也已痊愈。
    可是他宁愿自己不要痊愈。
    “这件事不能怪你,谁也想不到北胡人竟然有胆子深入红巾军的驻营地刺探。他们一定有向导,还是熟悉红巾军作战方式的向导。”燕昭捏了捏拳头,骨节咯咯作响。
    “那是北胡啊,朝歌会不会已经……”死了?残了?被奸/污?被……想起每每经过北胡劫掠的村庄的地狱般的模样,卫尚不敢再想下去。
    燕昭深深吸了口气,摇头:“顾小大夫不是普通女子,而且北胡劫走她,应该是有某种意图,比如向我勒索,这是北胡人惯用的伎俩。”
    “那为何这么多日都……”
    “出了某种变故吧,让北胡人改变了主意,”薛吉捋了捋他的胡子,叹了口气,“只要不见尸体,就还有希望。那丫头不是一个人,还有一个校尉也一同被掳走了吧,希望朝歌机灵些,让北胡人觉得她有用。”
    有用,就不会被杀,就会有地位。
    卫尚沉默,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好像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在座的所有人,谁也没有他那样的懊悔,谁也不能理解他此刻对自己如此软弱无能的唾弃。
    “君上,还有一个问题,”薛吉将伊崔新近发来的那封消息置于燕昭案头,“朝歌被掳的事情,要不要告诉之岚?”
    燕昭不看也知道,这份折子上照例在最末有伊崔对顾朝歌的问候和关心。
    顾朝歌几乎是伊崔的另外半条命。
    如果他现在告诉伊崔,顾朝歌被北胡人抓走了,生死不知,音讯全无,伊崔会怎么样?
    他还在锦官城,他的腿快好了,他很快要来集庆代替宋无衣掌管后勤,愈加庞大的物资供应和后方的稳定工作,已经不是宋无衣的能力可以掌控的。春天来了,马上红巾军就要和大靖、石威和北胡展开一场场交战,每一场都不能输,每一场都要仰赖稳定的物资供给。
    如果伊崔在这个时候得知顾朝歌被……
    燕昭闭了闭眼。
    他以一个上位者的冷静和冷酷,坚定地摇了摇头:“先不告诉他。”
    “在座所有人,必须保密。”
    *
    彼时的北胡大本营中,顾朝歌正如薛吉所预言的那样,努力让自己显得“有用”。
    一到大本营,这里不仅有北胡的骑兵,还有一些石威的士兵,顾朝歌的“祭司”身份很快被揭穿。毫无疑问李佑大再次被罚,被剥光上衣绑在柱子上暴晒,这次顾朝歌和阿柴都不能幸免,阿柴遭到了同样的惩罚,而顾朝歌……隆巴达觉得这个女人既然不是什么尊贵的祭司,又长得还不错,身娇体软的,不能浪费掉,可以给自己暖暖床。
    于是顾朝歌得到了大半个月的俘虏生涯中的第一个澡。还有侍女伺候,将她洗得香喷喷干干净净,穿上柔软漂亮的绸缎衣服,梳漂亮的发髻和点上绛唇,将她打扮得美美的。她们越打扮,顾朝歌就越心寒。虽然因为语言不通,她听不懂这些人要她做什么,可是这些反常的举止毫无疑问是要她去伺候某个男人。
    想到这一点她就觉得恶心。
    顾朝歌的目光扫过穿着蜡烛的烛台,侍女们腰间的小马刀,还有给她插在头上的簪子,她在观察每一样尖锐的物品,脑海中迅速将人体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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