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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妆-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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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后并没有声音传来,只有一修长的手从她长发缝隙间穿过,然后在妆奁左边抽屉最下层拣出了那副红珊瑚的头面,递到她面前。

    雒妃眨了眨眼,目光落在那拿红珊瑚头面的手上,她倏地转身,果然就见秦寿正站在她半步之遥的地方。

    一身玄色深衣。长发墨玉冠一丝不苟地束着,多半是才过来,整个人身上还有水雾之气。

    桃花眼一眯,没好气地夹了他一眼,雒妃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红珊瑚头面,放到铜镜前,这才自顾自往床榻走去,并问道,“深更半夜,你来做什么?”

    那模样,哪里还有前几日与秦寿闹得不可开交的任性娇纵。

    秦寿见她并不避讳他,还懒懒地打了个呵欠,努力撑着眼坐在床沿瞅着他,他心里恶劣念头一起,当即走过去。十分自然地躺她床榻上,双手枕脑后的道,“自来是想念公主了,来瞧瞧。”

    雒妃对这样的话,已经再不像从前那样会觉得羞恼。她拖过所有的锦被,等着他道,“滚回去,公主府不欢迎你。”

    秦寿并不以为意,他在晕黄的微光下,斜长的眼梢半阖,瞧着她面目白嫩,且还有柔软的茸,特别让人想要捏一捏,枕着的手指尖动了动。他才道,“墨绯公主就不想晓得,恭王这些时日都准备了什么?他又与本王达成了哪些条件?”

    雒妃皱眉,她哪里会不想知道,分明是很想知道。

    不过。她还记着面前这人的城府手段,“哼,你若那般好心说与本宫听?”

    “自然不会。”

    意料之中的答案,可还是让雒妃磨牙。

    黑白分明的桃花眼上下看了他一遍,好似在思忖着哪里好下手,秦寿记起那次从金辂车上被踹下来的事,他倏地一下坐起身。

    雒妃不防,那一下距离太近,秦寿鼻尖差点撞上她的。

    她心一下停滞,秦寿那张脸太容易让人晃神。连她都有瞬间的恍惚。

    “不过,若是说了能讨公主欢心,九州自然还是会说的。”他微微勾起点嘴角,在晦暗不明的微光中,脸上深浅不一的暗影斑驳。竟让他蛊惑如九幽鬼魅。

    雒妃不动声色稍稍往后退,她想也不想,绷起脸皮道,“你若说了,本宫自然会欢心一二。”

    听闻这话,反倒是秦寿有片刻怔忡,他怎不晓得,雒妃何时也有这样厚脸皮的时候,且还张口就来。

    许是猜到秦寿在想什么,雒妃上身往前一倾。她居然还伸手覆在秦寿手背上,脸上笑靥如糖的道,“本宫好歹也跟着了驸马好些年,再是如何,也从驸马身上学到良多。”

    手背上柔若无骨的触感,还带温温的暖意,秦寿垂眸盯着那小手,好一会,他手腕翻转,就将那手抓住,还捏了捏她掌心粉粉的软肉,那动作,根本就和个逗猫儿肉垫没区别。

    “既然如此,公主还是入帐来,九州有一晚上的功夫与公主好生说道说道。”他烟色凤眼中,有明晃晃的潋滟波光,映衬着眉心的丹朱色,俊美得让人无法直视。

    雒妃抽了抽手,根本没抽动,她有些后悔刚才的举动了。

    然,不等她想到应付的法子,秦寿已经一个用力,将人拽上了床榻,还夺了她的锦被去,将她像蚕蛹一样团团裹了圈,只让她露出个头来。

    秦寿颇为满意地低头瞧了瞧,觉得她踹不了人了,这才单手撑头侧身,捻了她一缕细发卷着,轻声道,“恭王已经与上官家沆瀣一气,准备在太后千秋之际就要动手。”

    雒妃本是恼羞成怒,正想挣脱了就喊人将秦寿轰出府去,哪知猛然听闻这话,她神色一凛,抬头急急的道,“母后现今可还安全?”

    她这一抬头,一句话才完,就嘭的撞在秦寿下颌,两人顿感一阵火急火燎的疼,只不过一个是头疼,一个是下巴痛!


第144章 公主:耍赖的驸马

    雒妃几乎蜷缩成一团,她想伸手揉揉,可一身连同手脚都被锦被裹着,她根本抬不出手来。

    秦寿纵使再皮粗肉厚,可被这样一撞,顿也是痛的心慌。

    他摸着下颌那点骨头,揉了揉,很快就缓解了,一侧头,就见雒妃弓着身,正疼的嘶嘶地抽冷气。

    他探出手去,指腹轻柔地又为她揉了揉被撞的地方,甚至还剥开头发丝瞧了瞧,没见出血,这才低声道,“没出血,不碍事。”

    雒妃一下就火了,她猛地抬眼,红通通的桃花眼,湿润润的像是春雨过后,连小巧的鼻头,都是粉色的。

    她瞪着他,毫无气势,却凶巴巴地吼道,“疼的又不是你,能碍什么事!”

    秦寿动作一顿,他低头望着她,见她兴许是真疼的厉害。整个人委委屈屈的,小脸皱着,眼尾发红,像极被蹂躏狠了的模样。

    烟色凤眼微微深邃,仿佛星辰闪烁其中,他指间捻着她柔软的乌发,难得服软的道。“是我的不是。”

    说着,他长伸手,三两下就将雒妃身上的锦被扯开,“好了,可好些了?”

    雒妃啪的打开他的手,自己坐起来,感觉头晕脑胀的十分难受。她撑着头,很是不优雅地抓了抓头发,冷着脸道,“下去!”

    秦寿单手撑起身,他大掌一拂,分开拂柳地敛开她垂落的发,注视着她的眸子道,好似想说些什么,可见他望了她半晌,也没见说半个字出来。

    雒妃一怒,一把将自个的头发从他手里抓出来,又一次道,“下去!”

    闻言,秦寿抿了抿薄唇,脸上无甚表情,可眉目间就是带出些无奈来,他轻声道,“公主不想晓得恭王预备太后千秋之日,究竟如何做?”

    “不想!”雒妃一口答道,即便心头是想的,她也没了兴致了。

    秦寿看着她好半晌,才自顾自地开口道,“逼宫,恭王想逼宫。”

    雒妃震惊,脸上难以置信的神色一闪而逝。

    秦寿继续说,“太后已在回京路上,不出三日就会到了,恭王这三日,约莫不会做什么,可过后就说不定了。”

    雒妃还是没理他,甚至都不搭话。

    秦寿又道,“九州以为,公主还是早些和圣人商议好,莫到时手忙脚乱,须知恭王筹备多年。势在必得,心智偏执,不可以常人而论。”

    听闻这话,雒妃面有所思,对恭王和上官家,她与皇帝哥哥本是想等着母后回来定夺,如今形势紧迫,却是不行的了。

    秦寿斟酌片刻,似在思量,“上官家的朱雀营,不可小视,九州的秦家军离京城路途遥远,且远水解不了近渴,故而要如何稳住朱雀营。便是此中关键。”

    “可以说,功败垂成,皆在朱雀营。”以秦寿的能耐,说出这样的话,可见朱雀营却是此次博弈的重中之重。

    雒妃皱起眉头,朱雀营乃大殷三大军营之一,若说容州的秦家军是大殷的利剑,那么朱雀营便是刃刀,而余下的玄武营,便是大殷最为殷实的遁甲。

    眼下朱雀营分一为二,其一镇守大殷西南,另一虽不像秦家军那般常年与突厥厮杀,可也是锋锐无比的。

    “不好处理。”她想了半天,还是觉得上官寂这老狐狸不好忽悠。

    见她终于被岔开了注意。也没再气恼,秦寿心头哑然,他瞅了眼她起先被撞的地方,应该是不痛了,这才低头凑到她面前道,“九州可以帮公主。”

    这样近的距离,说话喷洒的热气清晰可辨,雒妃人往后靠,离他远些,并警惕地看着他。

    秦寿自来便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他笃定的道,“不过,公主该将秦家军虎符还与九州,朱雀营的事,九州自然会为公主解决的漂漂亮亮。”

    雒妃冷笑,说到底,这人做任何事,就没说不捞好处的,她偏不让他如愿,“那虎符,本宫玩腻了。早扔了。”

    秦寿哪里会相信,他屈起一条腿,手搁在膝盖上,分明是吊儿郎当的动作,可在他做来,凭添了几分的风流随意,“公主这话是想骗谁?”

    雒妃望着他。桃花眼忽闪眨着,在天青色樱花纱帐的暗影之中,莫名渲染出一股子氤氲不明的旖旎来。

    她忽的十分哀怨地瞅着他,“从前都是我放下身段,千方百计地讨你欢心,两辈子了,到如今,你都不肯回应我半分,如此便作罢,我也不是厚颜无耻的。可你从来一取一予,都要从我这占点好处去才肯罢休。”

    说到此处,她越发声音低了下去,眼尾泛出依稀的水光来,又带薄红。当真叫人恨不得拥进怀里好生怜惜一番。

    “九州,你的心,当真是石头做的不成?”她最后一句话问出口,那样的悲伤和难过,真真闻着伤心。

    秦寿沉默不语,他只深深地看着她,仿佛要瞧进她眸底深处去。

    雒妃垂眸低头。在那种目光的注视下,她连手指头都僵了,可不得不继续下去道,“兴许,你不该是个人。”

    秦寿挑眉,怎么听这话都像是在骂人。

    雒妃低低的又道,“该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才是,如此才这样不懂红尘情爱,不染尘埃,明镜无物,又哪里知人间喜怒哀乐呢。”

    烟色的眼瞳,深邃的兴味,他伸手修长的食指,轻轻勾起她的下颌。瞧着她轻颤的睫毛,指腹轻勾拂过,果然揩出点湿润来。

    可见,也并不是完全的在胡说八道,多少心里也是有点委屈来着。

    他拇指摩挲了下她小巧的下巴,考虑会才道,“公主想多了。我也是有血有肉的,不是不知喜怒哀乐,比较淡薄罢了,况,这世间又有几个人能引起我的喜怒哀乐,除却……”

    雒妃正眨着眼在听,哪知他倏地就不说了。

    秦寿放下手,见雒妃发丝散乱,便张开五指,为她理了理,边道,“早晚有一日,该公主晓得的时候,自然就什么都明白了。目下公主还应再多懂一些人心才是,毕竟即便是从前,公主也还甚是年轻,见识的也少。”

    雒妃张嘴就来,“哼,见识少,说的好像不是你将本宫关起来的一样。”

    他不软禁她于容王府,她能见识少了?

    秦寿嘴角勾起点,一瞬间暗影浓郁,“是,此事是九州做的欠妥当,不该让公主做了金丝雀,总也该历经些人间疾苦。”

    竟然能听到秦寿道歉,雒妃惊悚地躲开他的手,上下审视地打量他,真要怀疑面前的人是谁易容来的。

    秦寿微叹一声,很是认真的道,“公主莫要怀疑,我活了很久,想了很多的事,自然晓得自己也是有做错的时候,故而公主当不能以从前的眼光来看我。”

    雒妃面有狐疑,她试探的问,“你为什么要杀本宫?可是为了大业?”

    “不是。”秦寿一口否定,然,再多的他却是闭口不谈。

    雒妃讥诮一笑,她还当这人真与以前不同,但这样来看,也没啥不一样,她顿觉得没意思,转身做出要安置的姿态,不客气的赶人道,“秦家军虎符,本宫就不还你,朱雀营的事,你爱帮不帮。”

    她不给秦寿说话的机会,继续抢白道,“还有,本宫要安置了,还请驸马出去!”

    秦寿往外挪了点,给她腾出里侧的位置,拍了拍示意雒妃就那样休息,“这样的事,九州觉得还是在公主榻中商议的好,也免得隔墙有耳传了出去。”

    雒妃不想理她,隔的远远地躺下来,她也当真是困乏了,眯了眯眼,很快脑子就晕乎乎的。

    秦寿见她睁了几下眼都没睁开,便晓得往日这时辰,她早就睡着了。

    他也不吵她,只静静地看她安眠。

    半刻钟后,秦寿蓦地在她耳边低声道,“公主,九州不要虎符也可以,但可是要朱雀营的一半哪。”

    雒妃迷迷糊糊的,她是听见秦寿好似在说什么,可到底说了些啥,她是半个字都没听清,只嘴里几不可闻地应了声,然后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秦寿眼底柔和下来,他挑起她一丝的发,捻着冰凉顺滑,“既然公主不反对,九州就当公主是同意了。”


第145章 公主:不亲近的顾家

    雒妃第二日一早醒来,她坐起来瞅着床榻外面一点的位置,老是觉得好像有点不对劲,可到底是哪里又说不上来。

    首阳拧了帕子与她净面,她这才一下想起来,昨晚秦寿在她这,至于是何时离开的,她却是不晓得。

    隐隐约约的,她觉得自己好似忘了一些重要的话,秦寿定然说过,但她不记得的了。

    想一阵无果,她遂作罢,只吩咐首阳与她拾掇了,早早就往宫里去。

    今日皇帝下朝的晚,雒妃在南书房一直等到将近午时,中途她吃了几块点心垫肚子,闲的发慌,就摸了龙案上的奏请来看。

    那些奏请一垒一垒的,有朱砂笔批过的,自然便是皇帝哥哥已经看完的。而没有的,多半就是没看的。

    雒妃随意翻了翻,发现这些奏请上奏的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真正忧国忧民的大事,倒是一件都不曾讲。

    盖因在容州的经历。雒妃再是明白不过,这大殷根本就不是所谓的海清河晏,龌蹉事多着呢。

    可这些朝臣欺上瞒下,报喜不报忧,一个个的分明就是在糊弄皇帝哥哥。她心头邪火直冒,想也不想,拿了案头的御笔,蘸了朱砂,刷刷的就批阅起来。

    在旁候着的太监,瞧的冷汗直冒,可又不敢开口相劝这位祖宗,心头急的不行,面上还不能带出来。

    雒妃毫无顾忌,见着满口胡编乱造的奏请,直接打了大叉扔回去,有那么点干货的,她圈出来,旁的内容便批,“废话连篇,狗屁不通!”

    更有甚至,有一朝臣在奏请中大肆吹捧天下太平,百姓和乐,雒妃冷笑不已,她直接让这位朝臣退下官服,直接去往南蜀那边去走上一圈,若还有命活着回来,就提拔官位也都是可以的。

    待息潮生下朝,背剪双手的进南书房,就见龙案上。那一垒垒的奏请,竟都要被雒妃给批完了。

    此刻她嘴里还念念有词,小脸上神色不忿,朱砂御笔龙飞凤舞,颇有一派女帝的架势。

    他摆手没让身边的太监吭声,轻手轻脚地走到雒妃背后,瞧她究竟是如何批阅奏请的。

    哪知,他才走近,就听雒妃在嘀咕,“这人定然是个贪官。一肚子坏主意,哪里还肯会百姓做事,真该砍了脑袋!”

    她说着,笔下却写着,“着家产的一半,义捐与国库,充做军营粮饷!”

    息潮生忍不住就笑出声来,也不知是为雒妃的孩子气还是她的大胆。

    自来哪个皇帝还肖想过下面朝臣家产的,可她就还偏要这样做。

    雒妃笔一顿,回头就见皇帝哥哥嘴角含笑地看着她。她眸子一亮,高兴地喊了声,“哥哥,蜜蜜等你好久了。”

    息潮生伸手从她手里抽了朱砂笔,又将那奏请扔在一边,见她满手都是嫣红朱砂,遂让太监去打水来。

    他给她净了水,又细细地擦干了,才问道,“今个怎的进宫来了?”

    雒妃桃花眼弯了弯,挽着他手道,“哥哥陪蜜蜜去逛逛御花园吧,蜜蜜挂念哥哥了。”

    息潮生了然,晓得她这是有话想说,可这南书房也是不稳当的。

    两兄妹便让太监宫娥远远跟着。携手往御花园深处去。

    到了四下空旷无人的地儿,雒妃才正色,将昨晚秦寿说的话与息潮生细细地回禀了遍。

    息潮生一手搁腰腹,一手背后,沉吟片刻才道。“确实如驸马所说,朱雀营是关键。”

    “那哥哥,可有法子掣肘?”雒妃急急问道。

    她不晓得上一世她没回京城,京城之中又是如何的光景,母后与兄长又是如何的艰难?可这辈子,她既然回来,诸多的事也改变了,她便不得不担心。

    息潮生皱眉,他来回走了几步,显然一时半会也是想不出来的法子来。

    雒妃咬了咬唇。提议道,“不若就将虎符还与驸马,有没有虎符,秦家军也只是听从驸马一人的调令,故而那虎符其实形同虚设。”

    息潮生却是摇头。“不妥,即便虎符与秦家的制约不大,可也不能经意还给驸马,他若拿回了虎符,转身还将想法子在朱雀营里插上一手,那便是没谁能遏制他了。”

    听闻这话,雒妃心头一惊,她还根本没想到这点,如今听皇帝哥哥说来,她越发觉得秦寿昨晚与他说那些。真正的目的定然是这个!

    “朱雀营,需得收回到哥哥手里,不能让驸马插手!”她斩钉截铁的道。

    息潮生点头,“自然是的。”

    两兄长商议不出所以然来,雒妃不忍兄长着急。便道,“哥哥莫担心,蜜蜜身边也是有幕僚的,待蜜蜜回去商议一番,一定有上策。”

    皇帝了然,瞧着如今到他胸口,都已经能为他分忧解难的妹妹,恍惚之间,还觉得分明昨天都还将小小的妹妹抱在手里,他还教她走路说话。可今个,她就已经成长到如斯的地步。

    他有心疼,不太去想雒妃到底历经过什么,才这样懂事了,他只想将全天下最好的宝物都摆到她面前,任她挑选。

    是故,他也道,“朕晓得,这些事,朕也能找信得过的朝臣商议的,你好生养着身子就是。”

    雒妃乖巧地应是,两兄妹相视一笑,血脉温情,十分暖人。

    雒妃下午时候出的宫,她却是没有直接回公主府,而是去了京城颇为有名望的涿鹿书院。

    她找不到人可以商议,故而便想起解凉毓来。

    她也不管是否能有个所以然,倒有些病急乱投医的模样。

    雒妃见着解凉毓之时,彼时皇宫里,息潮生思量半天,将如今顾家的当年人,他的表亲,当朝户部侍郎顾沿之召进了宫。

    顾家分为三房,当朝太后出自已没落的庶出第三房,而顾沿之,却是长房嫡出,他还得称太后一声姑母,至于禁军顾统领恰是顾沿之的大儿子。

    但雒妃身边的顾侍卫,则与太后同出自第三房,如今的顾家第三房,却是再无旁人。

    顾家的第二房,同样是嫡出,与大房乃一母同胞,关系很是亲近。

    息潮生与顾沿之,打小其实并不亲密,该说太后与顾家嫡出的两房皆不如何亲密,但一笔写不出两个顾字,这些年,太后虽没特意照拂,可也不曾太过冷落。

    故而顾沿之见了息潮生,虽嘴里喊着圣人,可骨子里透出的疏离,比之旁的朝臣都不如。


第146章 公主:你再说一遍?

    息潮生坐在龙案后面,他微微靠着椅背,和雒妃一模一样的桃花眼定定望着半跪在面前的顾沿之。

    顾沿之年纪比他大,这些年谁都将顾家与天家看做是一块的,毕竟太后也是姓顾不是。

    且皇宫禁军与公主身边的侍卫,皆是优先从顾家挑选而出的,虽官职不高,好歹是有实权的。

    “沿之,上一次到朕的南书房来,是多久的事了?”息潮生淡淡问道。

    顾沿之神色一怔,“两年零十三天。”

    息潮生不料他竟记得这样清楚,遂笑道,“沿之,好记性。”

    顾沿之颌下三髯美须抖了抖,“是臣闲来无事,故而记得这些微不足道的。”

    息潮生一引手,“沿之,坐吧。”

    边上的太监机灵地搬了张锦杌过去,顾沿之顺势撩袍坐下,从头至尾恪守规矩。不逾越半点。

    息潮生摩挲着腰间的龙纹白玉,思量着道,“再过几日,太后就该回京了,此次太后千秋。朕想着与太后好生置办一场,这么些年,太后为了朕,辛苦颇多,朕下年及冠。太后也该好生颐养天年了,沿之觉得,朕要如何操办,才能让太后开怀?”

    顾沿之特别认真地考虑了瞬,才圆滑世故的回答道,“圣人一片孝心,太后哪里会不晓得,是以只要是圣人的心意,太后都会高兴的。”

    对这样油盐不进的太极,息潮生早在朝堂之上见的多了,他微微一笑,“也是,是朕魔障了,好歹有沿之的提醒。”

    顾沿之拱手言称不敢。

    息潮生又道,“不过,太后千秋之时,约莫顾统领是没法休息的了,顾家这些年,为朕和太后做的不少,朕与太后都一一记在心里。”

    顾沿之当即又单膝跪下,“圣人折煞微臣,为圣人与太后尽忠,那是臣的本分。”

    息潮生面色满意地点头,他挥手道,“退下吧。”

    顾沿之又如来时般。恭敬地退了出去,但等他一转身,息潮生的神色就沉了。

    从前觉得顾家别无选择,因着姓顾,故而只能站在太后这一边,可目下来看,顾沿之也是老狐狸,诸多的事并非铁板钉钉。

    息潮生这边无疾而终,彼时雒妃在涿鹿书院见着正手捧书卷的解凉毓。

    解凉毓身上穿着儒生青袍,头戴纶巾。且还长了个,已经与雒妃一样高。

    显然他日子过的不错,雒妃眯了眯桃花眼,瞟了他手里的书卷一眼,见识一册《鬼谷子》,她平眉一条,嗤笑了声,“看了都学到了甚?”

    解凉毓合上书卷,见跟在后面的首阳空手而来,他便不太热络。淡淡的道,“该学的都学到了,不该学的,也是差不多了。”

    这处是书院内一僻静阴凉的翠竹林,有石桌石椅两三张,凉竹幽幽,枝叶簌簌,煞是处好地。

    雒妃拂袖,在解凉毓对面坐下,她扬起下颌,施舍般的道,“那本宫便考量考量你,若学的不够好,这书院的课业也别上了,省的说出去是本宫写的推荐信。丢本宫的脸面。”

    解凉毓忍着将手里书卷砸过去扔雒妃那张嘲讽脸的冲动,晓得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且定然还是极为要紧之事,他没好气的道,“公主随意考量。”

    雒妃露出算你识趣的神色。挥手让首阳等人站远些放风,这才低声将恭王与上官家的事一并说了出来,末了问道,“试问,鬼谷子上可有教你上策。”

    解凉毓皱眉思忖,他不自觉将书卷卷起来,在手心敲了几下,“公主可是已经决定要对上官家杯酒释兵权?”

    雒妃点头,“这是自然,朱雀营不能再让上官家掌着。”

    解凉毓又问。“那公主可有合适的人选接替上官家?”

    雒妃沉默,好一会才道,“天家自己掌。”

    解凉毓斟酌道,“如此也不是不可,但公主可要想好了。若无战事,朱雀营掌天家手里,也没什么,可若战事一起,朱雀营还是需要一名良将,不然,好好的一支锋锐之师,日后怕是会落到分崩离析的境地。”

    这样的事,雒妃其实也是想过的,她脑子里迅速将朝堂之中的武将过了一遍。可悲的是,竟还真找不出一人可代替上官家,不是才干不够,就是不能信任。

    她心头隐隐有个十分大胆的想法,但若让旁人晓得。定然是十分骇人的。

    不过,目下之急,还是当先解决,她便道,“无碍,这一两年不会有战事,日后本宫自有安排。”

    解凉毓不再多言,转而说道,“其实公主可以试想一下,太后千秋之际。对上官家杯酒释兵权,尔后上官家定然是不忿的,朱雀营一半镇守南蜀,一半则在京郊外,上官家能调动的,也就这在京郊的罢了,恭王手中无兵,约莫依仗的就是这一半的朱雀营兵马,可若这兵马若早早的落入公主手里或者寻个由头引开了呢?”

    这话犹如醍醐灌顶,叫雒妃一下明悟过来,她腾地起身,已经有了主意,便对解凉毓道,“本宫晓得了。”

    话落,她就预备再次进宫,转身走出几步,又回头对解凉毓道,“鬼谷子不错,多读一些。”

    想了想,又多加了句,“本宫府里近来新来了位点心师父,手艺不错。”

    解凉毓眸子一下就亮了。

    雒妃勾了勾嘴角,忽的发现解凉毓这模样居然和息芙差不多,两个都是忌不住嘴的。

    她心头有事,从涿鹿书院出来,又匆匆进宫了一趟。

    这一次,一直到暮色时分,才见她从皇宫里出来,至于两兄妹说了什么,却是再无第三人晓得。

    雒妃去了一件大事,她回府整个人都轻松起来,还能得空吩咐御膳房的多做一些点心,与涿鹿书院那边送过去,以示对解凉毓的犒劳。

    她甚至还找来明烛,问了这些时日,恭王那边的情形,又让明烛将恭王对他的文化事无巨细的一一道来。

    明烛不敢有隐瞒,据是娓娓道来,末了,从怀里摸出好几张面额颇大的银票来,说是恭王送的。

    雒妃摆手,“你自个收着,当日本宫就说过,你能扒拉下来的,算你本事。”

    明烛感激不尽,将那几张饮片死死捏着,仿佛是他整个人的救命稻草。

    一夜无话,第二日雒妃懒懒地用着首阳做的冰沙樱桃酪,感受到舌尖的冰凉,她叹喟地微微眯眼。

    顾侍卫风风火火进来,手中捏着张急奏,面色焦急。

    雒妃目光一凛,就听顾侍卫单膝跪下回禀道,“启禀公主,从宫中传来的消息,太后途径宁王扈地,遇刺受伤,目前已昏迷不醒!”

    “啪”的一声,雒妃手中冰碗落地,飞溅出割人的冷冽和尖锐,“你再说一遍?本宫母后如何了?”

    这话出口便带着止不住的颤抖以及失真的尖利。


第147章 公主:本宫驸马不会这样好心

    雒妃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就带着首阳等人急急忙忙的进宫。

    甫一出公主府,就见同样得到消息的秦寿正等在那,她目光瞥光,自顾自上了金辂车。

    秦寿跟着上去,他转头就见她眼尾发红,眉目急躁,显然是担心得不得了,可还故作冷静。

    他思忖片刻,探手过去,欲拍她手背安抚,哪知雒妃身一侧,躲了开来,那只修长的手僵在半空,不着落。

    秦寿眸色微微一沉,他收回手,轻声道,“公主莫担心,太后定然不会有事的。”

    雒妃面无表情,搁在大腿上的一双手却是搅到了一起。指关节泛白她亦没注意。

    秦寿视线落在她手上,心下叹息,不得不掰开了来,与她说道,“圣人还在皇宫。三王不会选在这个时候动手,宁王就更不可能了,所以那些刺客虽是蹊跷,想来示威的居多,并不是真正想要太后的性命。”

    雒妃垂眸静静听着。仿佛秦寿的一番话真让她缓了心头的焦急。

    秦寿又道,“若说是世家,就更不太可能的,上官家虽最是有嫌疑,可到底谋逆行刺的事,还做不出来。”

    说到这他顿了顿,望着雒妃抿紧的粉唇实话道,“且,上辈子,太后是寿终正寝的,即便这会诸多的事与从前不同,可一个人的命数不会太过变动,自然太后此次定然会化险为夷的。”

    盖因这最后的话,让雒妃忽的就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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