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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长安-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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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了力气。
他记得,记得那些施暴者每一个人的长相,他记得那个下命令的将军,他就是杨素!
杀戮,血腥,残忍,他们,根本就是一群毫无人性的恶魔!
“皇上,我们走,我们走。。。。。。”
终于都结束了。
士兵撤走了,空荡的街道上,只有满地的尸体。血腥味刺鼻,侵入他的灵魂深处。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母后死了,嫣儿也死了,所有的人都死了,只有他,独自在这残忍的世上苟延残喘,一点一点蚕食着崩溃。
这么多年。
他爱的,他要的,亲人,兄弟,爱人,通通不属于他。
—————————————————————碧落长安——————————————————————————
很累。
眼皮很重。
萧望以为,自己会就这样一直昏睡下去。
耳边传来深深浅浅的呼唤,好像有冰凉的液体滴落在额头上,他蹙着眉,却怎样都睁不开双眼。屋内的人进进出出,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平静下来。
唇上一股温热,然后是浓重的血腥气味,他动了动唇角,又重新陷入无边的黑暗中。
夜渐深。
一阵冷风呼啸而过,吹灭了桌上微弱的烛火。皎洁的月光透着窗倾洒入室内,竟是亮如白昼。
床榻上,男子终于悠悠转醒。
他的嘴唇有一丝干裂,修长的手指压了压还有些胀痛的头,想翻个身,才发现胸膛上竟贴着一具纤弱的躯体,雪白的发丝贴在大红的衣衫上,轻的几乎没有重量。
大手抚上女子莹白的发丝,整个人倏然清醒。
“欢儿!”
男人慢慢支起身体,试探的轻唤,“欢儿,你醒醒。。。。。。”
她的身子,冷的吓人。
纤细的手腕上是一条很深的刀痕,似乎还在淌着血,萧望突然想起昏迷时闻到的那股浓厚的血腥气味和唇上源源不断的温热感,身体突然不受控制的大力颤抖了起来。
以血饲蛊!
她究竟在做些什么!
“欢儿,你醒醒!醒过来,你有没有听到!”
不可以,他不可以失去她,他已经承受不起再多失去一个人了!
“欢儿,醒醒,你给我醒过来!我叫你醒过来!”
颤抖的手,不断向她体内输送着内力,却如何也唤不醒怀内昏睡着的女子。
“欢儿,你醒醒,好不好?不要离开,不要离开我。。。。。。”
胸口处的刀伤又剧烈的疼了起来,他突然猛烈的咳了起来,手臂重重垂下,浑身上下的无力感。他做不了,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眼见着他们一个个因他而死,却一个也救不了。。。。。。
一拳,重重砸在榻上。
“你在怪我对不对?你怪我狠心将你关进密牢中,你怪我害你委身给杨坚,是不是?所以你才不想睁眼见我,所以你才不愿面对我。。。。。。”
带着薄茧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细致却冰冷的面颊,他的声音很低,低到了骨子里。
“我不想失去你,我不可以失去你。。。。。。醒过来,看看我好不好?”
“欢儿,你醒一醒。。。。。。你不是很喜欢我吗,你很爱我对不对?我答应你,我不会再离开你,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离开你。。。。。。”
十年了。
她跟了他整整十年。
三千多个日日夜夜。
他失意的时候,是她陪在身旁,无助的时候,是她安慰在侧,他受伤流血,每每悉心照料的也都是她。萧望不知道,若是没有她,这漫漫十年的光阴,满是鲜血的荆棘之路,他要怎么才能撑的过去?
“不要离开我,欢儿,不要抛下我。。。。。。”
母后,嫣儿,平儿。。。。。。所有人都抛下了他,只剩下她,只有她了。。。。。。。
也许是他的声音太过无助,或是他的怀抱太过温暖,女子的唇角微微动了动,终于,慢慢睁开了双眼。
“主人。。。。。。”
她想抬起手,想去抚平他紧蹙的眉心。他不知道,这世上她最讨厌的事情,便是见他蹙眉。她好想替他抚平眉心,好想替他除去所有的烦忧。
什么是正,什么是邪?
她是妖女,她什么都不信,不信正义,不信命运,只信他,只有他。
“你醒了?”
萧望一颤,随即用力的抱紧了她,“欢儿,我不会离开你了,我答应你,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他的瞳孔那么深,深得像海,将她紧紧束缚住,逃不开一分。
苍白的容颜上缓缓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她蜷缩着身子,“可是欢儿,很脏。。。。。。”
那些个夜晚,那些肮脏到极致的记忆,她丢不掉,放不下。
黑眸对上她清澈又哀伤的瞳孔,萧望的心突然重重的疼了起来。大手向上,一下下去轻抚她莹白的发丝,“你不脏,一点都不脏。在我心里,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什么都没有变。”
“你知道吗?欢儿好想陪着你,一生一世。欢儿不想离开你,真的不想。。。。。。”
她声音很轻,很虚弱,可那脸上却一直噙着笑,倾国的魅惑。她不要他记得那个虚弱的自己,那个苍白的像鬼一样的自己,她要他的记忆中留下的是她最美的样子。
手指慢慢抬起,抚过他的眉眼,鼻梁,薄唇。
她还想再好好看看他,想要记住他的样子。
一辈子那么长,可她却没有机会好好看清他的样子,他每一个表情。这张脸,笑的时候唇角也许会微微上扬,生气的时候也许会瞪起眼睛,难过的时候,是不是也会和她一样抿住下唇,不发一语。
“主人,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不戴面具的时候,比你带着,还要好看?”
纤细的身子越来越冰冷,就算被他抱着,被他注入所有的暖意,都怎样也止不住那方冰冷。
萧望甚至感觉的到,那生命一点一点流失的迹象。
他身体僵硬,更用力的拥紧了她,“你不喜欢,我便再也不会带它了,你喜欢见我不戴面具的样子,我便天天给你看。”
“真的吗?”
无欢笑着,声音越来越低,眸中的光亮也越来越弱。她很累,很想睡,却固执的睁着大眼,怎样都不愿闭上。她知道,若是闭上,便再也睁不开了,再也见不到他,那个一想到他,连呼吸都会痛的男子。
这样的一个人,老天究竟是怎么舍得如此对他?
“我好想抚去你眉间的忧伤,好想替你承担所有的痛苦,让你以后的生活,平安喜乐,。。。。。。主人,欢儿想见到你幸福,欢儿想要你,一世长安。。。。。。”
欢儿还想陪在你身旁,永世不离。
眼中一片浑浊,停驻在男人脸上的手指终于无助的滑落了下来。
萧望的头埋在她的颈窝处,他低喃,“为何要救我?你该是恨我的,又为何要救我?以血饲蛊,你会没命的。。。。。。”
“欢儿,不恨。。。。。”
手臂无力的垂下,她还想开口,还想和他说说话,可动了动唇,却怎样也抬不起来了。眼前最后一道亮光渐渐消失,她的眼眸,终于慢慢合上。
原来一生,竟是那么短。
男人的手臂僵硬着,死死抱着怀中那已全然冰冷的躯体,一动不动。
木然的脸上找不到一丝表情,哀莫,大于心死。
窗外的雪下了一夜。
他便抱着她,抱了整整一夜。
直到白雪盖住整片窗子,也再没有松开。
☆、第二十四章 穷途末路
又是月圆之夜。
距离含元殿中那场血腥屠杀,已经半个月有余。
文帝派人全城搜捕萧望的踪迹,同时更加强了宫中布防,严防长生殿之人再对皇室不利。可尽管防范至此,却仍是止不住那人几近疯狂的报复举动。
五天前,他只身闯进皇宫大内,夺走了杨广作为诱饵的何平的尸首,屠杀侍卫数十余人。
三日前,大内监牢被毁,白问柳被救,看守监牢的狱卒无一人幸免于难。
同样也是那一日,有人闯进太子别院,救走了一直被关押着那长生殿副使许无欢的妹妹。
他不再已黄金面具掩盖容貌,下手杀人更加毫无顾忌,甚至眉头都不皱分毫。若是说之前的地狱修罗尚有一丝人性,那么如今的宇文衍,早已泯灭天良。
皇宫内外人心惶惶,众大臣除了上朝各个都不敢出府,生怕之前曾因什么事得罪过这护国将军,再招惹来杀身之祸。不过最令人忧虑的是军营将士,众人跟随萧望多年,无人不臣服于他身先士卒的果敢,将士们本就对那日含元殿中太子设局害他之事有着诸多不满。而那新来的将领楚中南又是个好吃懒做,颐气指使之徒,众人受不惯这气,早几日竟已纷纷离开军营。
长安城那场大雪一下便是几天几夜。
白雪高高挂在树杈上,月色皎洁如水,瑾苏隔着窗子向外看,可入眼处,却是满目萧然。
她还记得上一个月圆,他与她抚琴,为她梳发,在她耳旁轻念诗词,‘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他的声音那么深情,那么好听。
只是一闭上眼,面前浮现的又是那日血腥的梦魇。她手中握着一把沾着血的断刃,而利器的另一半,却深深插入那男子胸膛的血肉之中。她低下头,看见他胸前汩汩而出的鲜血,那黝深的眸中,带着噬骨的愤恨。
那目光,令她生惧。就像是从胸腔最深处剖骨割肉,糅合着千丝万缕的疼。
瑾苏昏睡了一天一夜。
醒来的时候,人在太子府。
她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不知道他好不好,就像她不知那一日,自己为何会不受控制的刺出那致命的一剑。
纤细的食指轻触上窗上氤氲着的雾气,一笔一划的去写他的名字,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小的时候,教书先生叫她练字,她每每无聊,便就会在纸上一遍遍勾勒他的名字。有一次不小心被先生发现,他便拿着被她画的乱七八糟的宣纸去找萧望告状,说她不思进取。小小的姑娘低着头,红着眼,手里紧攥着那张纸,小声解释,“因为望哥哥总是不在家,瑾儿好想你,可又看不到你。我写你的名字,就好像你在我身边。”
就好像你在我身边一样。
滚烫的泪珠轻轻滑下,落在她冰凉的手指上,晕上那写满他名字的窗花上。
她知道他闯过皇宫,知道他从牢狱中劫走了白问柳,什么都知道。可是那么多日了,他为何还不来找她?
望哥哥,你为何,还不来接瑾儿回家呢?
门突然从外被人推开。
瑾苏一惊,慌乱的擦去窗上写满他名字的雾气,直挺挺的坐在那里,既不说话,也不回头。
“这么多日了,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男子低哑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手臂紧锁住她纤细的腰身,不容许她逃开一分。
“你准备何时放我回家?”
她垂眉,低低开口。
整整半个月。
她被囚禁在太子府,已经整整半个月。身上的内劲被人封住,甚至连逃,都没有办法。
“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这里就是你的家,你还想去哪儿?”
男人钳住她腰身的双手不肯松开,高大的身子在月光下竟有几分无助,“瑾儿,算我求你,不要再折磨我了,好不好?”
他的声音很低,很无力,颓然的脸上早已没有白日在朝堂上意气风发的模样。
原来这些天来,不过是两相折磨。
“我知道你气我伤了萧望,可你为何不能替我想一想?我是当朝太子,而他是逆贼,他做的,是威胁我大隋社稷之事。我不可以对他心软,你明不明白?”
少女僵硬着身子,也不开口。
杨广低低的叹气,抬起头来,眼眸却无意中扫过面前被胡乱擦抹过的窗子。上面歪歪扭扭的‘萧’字,折磨的他呼吸钝痛。他究竟有什么,比不过那个叛国逆贼?!
心中的妒意破土而出,几乎要将他完完全全吞噬。
手上的力度猛然加大,将那张背对着自己的容颜大力转过来。“你到底想抗拒我到什么时候?你为何。。。。。。”他低吼着出声,可在对上她清丽的眸中积蓄的泪水时,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他可以对所有人绝情,却唯独对她,狠心不下分毫。
为什么?他也在问自己,究竟为什么?身边莺燕无数,为何就非她不可?
情不知所起,却一往情深。
“别哭了,瑾儿,不要哭。”
温热的手指轻轻擦去她颊上冰凉的泪水,“我不会逼迫你,我不会要你做任何事,不要哭了,好不好?”
眸中氤氲着泪花,瑾苏抬头看他,泪却越流越多。
这个男人,他曾为了她在众人面前屈膝下跪,他为了她的逃婚饱受坊间笑话谈论。他是太子,分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偏偏为了她承受那么多本不必存在的屈辱。
自己对他有愧,她一直知道。
“太子殿下。。。。。。”瑾苏叫他,声音哑着。
“嗯?”
“对不起。”
杨广的手指一滞,随即低低的笑了起来,她知不知道,他最不需要的,便是她的抱歉。
“若有下辈子,你还要我,我一定会不顾一切同你在一起。”
瑾苏想,这是她能给他,唯一的承诺了。她的心很小,这辈子装过一个人,便再也装不下另外一个人了,而对于他,便只剩抱歉了。
黑瞳锁住她清丽的水眸,他低声开口,“瑾儿,我从不奢求来世,我只要今生。”
这辈子,他作孽太多,早已奢盼不起来世了,他只求今生。他多希望,若有一天他登上大宝,俯瞰万物,而站在他左手边的是她。陪在他身边一辈子的,会是她。
“那个雨夜,你曾说过,要同我在一起,永世不离的。”
窗外冷风吹过,屋内的烛火忽明忽暗,可皎洁的月光倾洒而入,她可以清晰的看到男人眸中的目光,那么深情,却也那么暗淡。“既然招惹了我,又为何不愿爱我?”
瑾苏看着他,想说些什么,却是如鲠在喉。
沉默,满室的沉默。
同一个姿势,不知僵持了多久,男人自嘲的笑笑,终于松了手。他转过身子,“很晚了,该休息了。不要站在窗子旁吹风,你会生病的。”
瑾苏木然的看着他离去的身影,直到门被重新关上。
‘咔哒’一声,就像在她心头落了一把锁,没有任何钥匙能打的开。
只是就算杨广肯放她走,她又要到哪里去找他呢?萧府已经不再是他的家,而长生殿,她根本就不知道长生殿在哪里。
纤细的身子,无助的滑落在地。
闭上眼,面前又清晰的浮现出他的轮廓。他笑着的样子,生气时候的样子,他敲自己的头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他就站在月光下,一抬手一蹙眉,红尘万丈。她伸出手,就好像能抓住他的衣袖。
“姑娘,很晚了,您早些睡吧。”
小丫头喜鹊在身后轻唤道。
“嗯。”
瑾苏应,睁开眼,却还是满室的空荡。
费力的直起身子,刚想向前走去,屋内的烛火突然被熄灭,她一个不稳,竟撞倒了面前的炭炉。
“姑娘别动,奴婢为您掌灯。”
喜鹊急急的转身。
而就在这时,一只铁臂从后紧锁住身后少女那纤细的身子,温热的呼吸扫在她冰凉的耳畔,“和我走。”
她知道那是谁。不用回头,她也知道那是谁。
转过身,颤抖的手,轻轻揽住上男人的后背,那般真实的触感,几乎要灼伤了她。“望哥哥,你是来接瑾儿回家的吗?”
“回家?”
男人反问,冰冷的眉眼在月光下似乎还带着几分嘲弄。修长的手指轻轻擦过她嫣红的唇瓣,萧瑾苏,你真是一个天生的戏子。
清冷的目光向前扫去,“分屋睡?你们感情不好?”
“你在说什么?”
瑾苏大眼雾蒙蒙的,紧拥着他的手有一丝颤抖。这个男人,分明就是他啊。可是为何她会觉得这么陌生,究竟有什么,已经挽不回了?
小丫头掌好灯,回头看去,正看到两人相贴在一起的亲密模样。她惊呼着,“你。。。。。。来人啊!快来人!”
“喜鹊,不要叫人!”
一句话,刚刚脱口,便见一把飞刀直直飞出,正中小丫头咽喉正中处。鲜血汩汩而出,那上一秒还活蹦乱跳的少女此刻已然倒地不起。
瑾苏的手僵在半空中,大眼死死的看着这一幕,浑身上下,冰冷的可怕。
“你、杀了她?”
颤抖的手,紧紧握住男人冰冷的大掌。她的声音,带着噬骨的沙哑。
她忘了,她几乎忘了,这个男人,根本就是一个毫无人性的恶魔。她可以要求他什么,她还能够要求他什么!
滚烫的泪,一滴一滴,砸在冰凉的地面上。
怪就怪在,自己早已爱上他,绝望的,深深爱上。
门口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带我走。”
月光下,她抓住他的手,低低的恳求,似乎要用尽所有力气。
纵使前方穷途末路,了无生机。
☆、第二十五章 报复
夜闯太子府,掳走太子妃,又成了市井平民茶余饭后谈论的另一话题。听说太子调出所有侍卫军队,将长安城大街小巷围了个水泄不通,却是连两人的影子都没见到。
昏暗的房间里,少女双手环膝,蜷缩在床榻上。大眼一眨不眨,盯着紧闭的房门,不知保持了这个姿势多久。
三天。整整三天。
从回到长生殿开始,瑾苏便再没有见过他了。被锁在这幽深的地下暗室中,她不过是从一个牢笼换到了另一个而已。他不给她任何解释的机会,甚至现在,连想和他说说话都是奢望。
纤细的手指轻轻触上桌上的墨色古琴,哀伤的曲调,盖住了喉间那破碎的抽噎声。
她不知道,至始至终都不知道,门外有一抹绛紫,失神了多久。
“主人。”
身后一声低唤,终于拉回了萧望飘远的思绪。
“何事?”
“许姑娘醒了。”
“嗯。”男人转过身,一张俊颜似乎毫无情绪,“带我去看看她。”
长腿迈进屋内,萧望第一眼见到的便是一个缩在榻上似乎在颤抖着的娇小身影。乌黑的大眼中有几分惊恐,几分戒备,似乎还有几分木然。
少女纤细的十指紧紧抓着身前的被褥,她看着门口的方向,可那眸中却毫无焦距,不知真正在看向何处。
直到男人一步一步走到她的身前。
“你叫什么名字?”
低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少女身子一颤,突然重重瑟缩了一下。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修长的手指轻抚过她额间碎发,他再问,“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叫许梦诗。”
少女垂着眉,声音细细小小的。
“梦诗?”萧望看着她,俊颜上似乎有一丝恍惚,“你和你的姐姐,长得很像。”
“你认识我姐姐?”她猛然抬起头,暗淡的眸子似乎闪过一丝亮光,手指想抓住他袖口的衣襟,可却扑了个空。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个笑容,“那你,是姐姐请来救我的吗?”
“我是。”萧望低头,眉间闪过一分不解,“你的眼睛。。。。。。。”
她似乎,是看不见的。
“我六岁那一年发生过一次意外,从那时起便看不见了。”少女扬眉笑笑,小手慢慢摸索着向上,触碰到他袖口的花纹,“你是姐姐请来救我的,那你知不知道姐姐她现在在哪里呢?”
“你的姐姐。。。。。。”萧望的声音有一丝哑,“她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
梦诗一愣,笑容随即僵在脸上。“你骗我。”她指责道,“小的时候,姐姐就和我说爹娘去了很远的地方,可是那么多年了,他们都没有回来。你说姐姐也去了很远的地方,是不是她也不会回来了?”
“梦诗。”萧望叫她的名字。
“不,你在骗我,姐姐答应过我,等西域下了初雪,她便带我去市集买花灯的,她不会骗我,姐姐从来不会骗我的。”
“这里不是西域,是长安。”
“长安?”她眼眸垂着,漂亮的瞳孔里找不到一丝色彩,“你是说姐姐她,不会回来了?”
“不、她会回来。”
黑眸扫过眼前这纯粹的无一丝杂质的清丽面容,萧望的眼底突地闪过一丝钝痛。与其彻底绝望,不如等待着一个明知不可能的期盼。
“梦诗,你的姐姐只是出了远门而已,她会回来的。你看,她走之前,还要我把你带回来呢。”
“真的?”
少女抬起头,眸中的亮光又慢慢聚集。
“大哥哥,”她仍拉着他的袖子,“你和姐姐,是什么关系呀。”
“我们是朋友。”
萧望愣了半响,才低声答道,“很好的朋友。”
“只是朋友吗?”梦诗的唇瓣微微嘟着,似乎不太相信的样子,“那你认不认识另外一个人,他叫魅皇。刚才,我还以为你就是他呢。”
“魅皇?”
萧望看着她,“你怎么会知道这个人?”
“因为姐姐很喜欢他呀。”
梦诗睁着大眼,却看不到他的样子,只是自顾自的说着,“以前,姐姐总是和我说起他,她说,那个人有一双很漂亮的紫瞳,他不喜欢笑,整日板着一张脸,姐姐还说,他的声音总是冷冷淡淡的,却很好听,就像大哥哥你一样。”
“是吗?”
萧望看着她的脸,几乎要和那张容颜完完全全重叠在一起。“她还说过些什么?”
“姐姐在院子里酿了一坛酒,她叫它梦嫣然。她还说,那是魅皇最喜欢喝的酒,姐姐希望那个男人有一天会来到我们家里,喝上一壶她亲手为他酿造的酒。”
“姐姐身上,经常带着大大小小的伤。问她是怎么弄的,她又不肯告诉我,不过我知道,她会受伤,一定又是为了那个冷血的男人。你不知道那个时候,我有多气他。”
“姐姐都二十一岁了,那天我问姐姐,为什么还不替我找一个姐夫呢?她梳着我的头发说,她在等一个人,等一个,可能一辈子也等不到的人。她的声音那么低,那么哀伤,那时我便想,究竟是怎样一个男人,才能让她无怨无悔的付出,甚至觉得丢了性命也值得呢?”
甚至连丢了性命也值得?
许是感觉到身旁那太过平静的气息,梦诗抬手,晃了晃他的袖口,“大哥哥,你有没有在听我讲话呀?”
“有,我在听。”
萧望直直坐着,听着耳边一字一句,目光早已不知飘向了哪里。高大的身子,岿然不动。
“大哥哥,你在想什么?”
也许知晓了他是姐姐的朋友,梦诗说话也便多了分大胆,“为什么我觉得,你的心里好像装了很多事情的样子呢?我觉得,你虽然看着我,却好像在和另一个人说话。大哥哥,你不开心吗?”
“开心?”男人的眸,很深很深,“我为什么要开心?”
“为什么不开心呢?”梦诗咬咬下唇,一脸费解,“那个时候,我被坏人抓起来的时候,我也很不开心的,因为我怕自己会死掉。但是现在,一切都雨过天晴了啊,我还活着,既然活着,又有什么不开心的呢?”
活着,就该开心吗?
只是她知不知道,他的活着,是用多少人的死换来的?若是她知道,就因为他还活着,甚至她再也等不到她的姐姐了,那个时候,她还会开心的起来吗?
“梦诗,”
萧望看着她,低低叹了口气,“你还小,有些事,你不会明白。”
“我才不小,我都十六岁了,姐姐说,”她顿了顿,俏脸似乎染上了一丝红晕,“姐姐说,十六岁都可以嫁人了。”
十六岁了啊。。。。。。
男人的眉间一阵恍惚,耳边又响起女子糯糯软软的声音,‘可是,我都十六岁了,娘亲说,女子十六岁就可以嫁人了。望哥哥,瑾儿嫁给你,好不好?’
萧瑾苏,我还以为,我可以狠得下心。
他自嘲的笑,大手抚过面前女子还有些微烫的额头,低声道,“你刚醒过来,身子还很弱,等一下我叫人给你送些吃的来,吃过了就先休息。”
“那、那你呢?”
梦诗抓着他的袖口,不肯松开。
“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你乖乖听话养伤,嗯?”
萧望安抚的拍拍她的肩,松开手,转身而去。
“那你还会来看我吗?”
少女着急的掀开被褥,一双裸足,踩在冰凉的地上。她本就看不见,此刻又有些着急,双手向前摸去,险些打翻了桌上的烛台。
“你在做什么?”
萧望回头,险些被她吓了一跳。长臂一伸,将她抱入自己怀中,又重新放回榻上,“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
“我。。。。。。”
梦诗咬了咬唇,一副也被吓到了的模样,“我只是怕你离开了,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你很怕我离开吗?为什么那么信我,你不怕我是坏人?”
“我也不知道,只是你的手,好温暖。听你说话,我就会有很安心的感觉。也许你是姐姐的朋友吧,所以,我才会那么相信你。”
“梦诗,你和她,真的很像。”
一样的天真,一样的笑容,连说出的话,都一模一样。
只不过,那是十六岁之前的她了。
“和谁?姐姐吗?”少女小心翼翼的拉着他的袖子,问,“大哥哥,你不会喜欢我的姐姐吧。”
“不会。”
“那就好。”梦诗整颗心都悬起来了,等了许久才听到他的回答,终于长舒了一口气,“那大哥哥,你以后,会来看我吗?”
“你想我的时候,只要让下人转告我,我就会来看你。”
“真的吗?”
她扯着他的袖口,扬起的小脸上是藏都藏不住的喜悦。
“是。”萧望看着她,黑眸闪过一丝复杂,“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他喝了酒。
不是梦嫣然,不是那种从来喝不醉的液体。
头涨的几乎要爆裂开,可心却仍是那么清醒,清醒的令人恐惧。
桌上的杯杯罐罐全部被扫落在地,整个房间未添一丝烛火,只有黑暗,永无止境的黑暗。
“你知道这叫什么吗?叫做。。。老牛吃嫩草!”
“怎么又穿那么少,你真当自己是铁打的吗?你身上有多少伤你自己不知道?真等你扛不住了躺在床上那一天,我可不要照顾你。”
“望哥哥,你回来了?”
“瑾儿很听话,瑾儿会很乖很乖的,所以,不要抛下我,求求你,不要抛下我。”
“望哥哥,不要杀人了好不好,不要再杀人了。。。。。。”
“。。。。。。。。。。”
耳边纷纷扰扰的声音,全都是同一个人。嬉笑的、抱怨的、生气的、恐惧的、甚至是带着泪的。
七年前,他从崖底救回了她。
七年后,她还给了他最致命的一剑。
如果没有那杯热茶,如果没有那杯掺着那致命剧毒的那杯茶。。。。。。
何平,无欢,死去的每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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