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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客的娇养日常-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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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说起来,便如放了闸门的洪水,一股脑涌出来,冲得鼻酸眼热的:“你我这门亲事结得,本来便是委屈了你,我心里一直都明白。谢珺,还是谢珺,不可能永远是君瑕。谢家还是忠臣良将,门风犹存,威望仍在,我明白的,你是不可能这一生都围着我做这个劳什子驸马的。”
  他终于出了声,也看向了她,“莞莞。”
  赵潋的木箸戳入了饭碗之中,她长长叹息一声,“师父走那天前,我对他说,有你一辈子,已是我的福分,你要做什么,我不会拦着。”
  “莞莞……”君瑕的喉咙上下滚了滚,“有你一生,才是我的福分。”
  赵潋瞥了他一眼,忍俊不禁,“好了好了,我明日便入宫同阿清说说。不过,你毒伤才好,能不能晚几日开拔?我要确认你好全了,才好放心你去。”
  君瑕又沉闷无话,许久才道:“私下里,我已见过皇上。”
  “……”
  赵潋笑不出来了,“你又背着我。”
  “我,并非有意。”君瑕欲解释。
  赵潋伸掌,将他的话堵回喉咙里,“不必。我知道,即便哪日你红杏出墙,在外头有人,只有你想,你可以骗我一辈子。”
  君瑕皱眉,“不会。”
  “不会骗我,还是不会红杏出墙?”
  君瑕定定地看着她,“都不会。只有莞莞。”
  赵潋撑着额头,犯晕了不欲多吃,君瑕便让人将饭菜撤了。
  她听着动静,朝窗外看了一眼,银白如素,鹅毛飞絮,渺渺飘荡,如轻纱被风吹舞。
  她支起南面的轩窗,晶莹冰凉的雪花落在眉睫上,融化成水。
  赵潋欢喜地回眸,“弈书,我们出去踩雪好不好?”
  君瑕便一直看着她,一直看着。看得赵潋心虚,将肚子捂了捂,“我多穿点,好不好?”
  君瑕没法拒绝,缓缓点头。
  赵潋便欢喜地取了挂着的猩红貂裘斗篷,君瑕替她系上了红绸带,赵潋笑着拉着他的手,走出房门。
  一天一地的银白,琼枝玉树尽态极妍,宛如素帛佳人。
  赵潋贪心不足,任由红色长靴踩在雪上,发出咯吱咯吱声,她笑道:“不行,我要出门玩!你陪我!”
  君瑕从身后抱住她,声音不自觉轻柔:“莞莞,我会平安归来,很快。”
  赵潋仿若未闻,腰身轻轻扭了扭,“出门嘛,好不好?”
  他屏息凝气,“好。”
  于是赵潋得逞,将人挽着骗出了门,一面踩着雪,赵潋道:“我近来总是在想我们之间的事,君瑕,你四月来的汴梁,才半年而已,我们成了婚,孩子我也给你怀上了……你说是不是太快了点?”
  君瑕慢慢扬了唇,“不快,是十一年,不是半年。”
  赵潋又笑着问:“我听说,你曾经将瞿唐狠狠揍了一顿?初来汴梁之时肯定没少吃醋罢?”
  君瑕回眸,与赵潋对视了一眼,看得巧笑嫣然的赵潋心跳漏了一拍,他道:“是醋了,醋得很凶。我便是听到你要嫁瞿唐,才不顾一切来汴梁。”
  “你知道他人不行?”说到瞿唐,赵潋回忆起来,只能道一句,好险好险。
  君瑕道:“其实是,任何人都不行。”
  “除了你?”
  “嗯。”
  今日的君瑕很不同,有问必答,非常爽快。
  赵潋心里冒着甜蜜,嘴上却嗤笑道:“我才不信,你忘了你当初怎么想着撮合我和于济楚的了?”
  君瑕便又不答了。
  决定如何,那是一回事,心里如何想着的却是另外一回事。即便他有意撮合赵潋与别人,也仍然觉得,这世上当真没几人配得上他的公主。
  一转眼,汴梁最大的酒楼赫然在望,酒招旗凝了冰,恹恹地垂头耷脑。
  一阵风过,雪花旋舞,赵潋挽着君瑕的手已像是一坨冰,出门时走得急,忘了带上手炉,君瑕握着她的手缓缓揉搓,放在掌心哈气,现在的他恢复了体温,手掌温暖,甚至滚烫,一直暖到心里。
  赵潋笑道:“可惜啦,我现在有了娃。你记不记得,我曾经说,等将来我也能骑马的时候,我想和你赛马?”
  君瑕的眼皮微微掀开,“记得。”
  赵潋的手指为他拂落肩头的素雪,曼睩道:“可惜了一直没有机会。若是……将来我还可以同你一起骑马,一起出游,一起踏青么?”
  君瑕的呼吸缓缓凝住,“可以,随时都可以。”
  赵潋也加重了呼吸,忍不住心头酸涩,重重地扑到他的怀里,将他的腰紧紧搂住。“等你回来的时候,说不定我们的孩儿都出世了……又说不定,他都会爬,会走,会喊人了……战场上瞬息万变,我怕。”
  君瑕本想笑起来,安慰她几句,但是赵潋哭得认真,他也就只压住了她的香肩,胸膛轻轻一震,“上次应该让你见见,我是如何赢了卫聂的。”
  一阵风来,赵潋悄悄一哆嗦,撇嘴道:“那次是侥幸,我才不信你真能有把握赢了卫聂。他战无不胜,除了上回被师父骗吃了一回亏以外,还没被人占去什么便宜,那还是师父筹谋已久,利用卫聂的信任骗了他。”
  两人都沉默无话了,赵潋的肩膀还在颤抖,君瑕慢慢意会到,赵潋不是害怕,而是冷,语调不自觉沉了下来,“莞莞,我们回去。”
  “我不。”赵潋支起头,脸颊不施粉黛,却素而清艳,“我想带你去个地方,一个你可能不敢去的地方。”
  君瑕不戳破,但心中隐约猜到是哪儿。
  他任由赵潋握着手抓去。
  这是冬月的汴梁,滴水成冰,长街短巷,人烟稀少,转过繁华之处,更是罕见人迹。
  愈来愈近,君瑕的呼吸也不自觉放轻了又加重,心跳声,开始不规律。
  赵潋指着这一幢幢美轮美奂的屋舍,冲他回眸盈盈微笑,将他拉到近前。原来她今日早有准备,出门时还不忘了带上钥匙,轻而易举地便开了门。
  “还记得这里罢。”
  怎么会不记得。
  同往日一模一样。
  赵潋见他仰目盯着那幅“千里婵娟”的楹联,忍不住清咳一声,“这里当年成了一片废墟。但汴梁这么繁华的城池,留下这么个废墟不大好看,母后便一直说,朝中官员太多,不如将这个重建,打赏重臣。我便哭着闹着不许,我说,一定要建得同以前一模一样,而且,只能是谢府,是我的婆家。纵然我还没嫁给谢弈书,但名分在这儿,不可轻慢。那年,我才十岁。”
  君瑕确实没想到,赵潋为他留下了这么一笔瑰宝。
  这间院落里,有朗朗书声,有少年鸡飞狗跳的笑闹声,有乾坤热血,有忠魂英灵,有他前十三年至今仍能如数家珍的旧忆。
  胸口的血都不敢再有丝毫凉意,他的眼眸压了下来,最终只沉在心底,换成两个字,“谢谢。”
  赵潋被弄得不好意思,挥手道:“不用啦,咱俩谁跟谁。”
  “公、公子……”
  万万没想到,谢家竟还有人。
  君瑕猛然回头,呼吸一冷。
  那头霜雪之中,立着一人,披着一身白雪,身材佝偻,鬓发斑白,两眼浑浊,似乎不可置信,在见了他之后,便疾步冲了过来,冒着皑皑大雪,在踏上门槛时脚底一滑。
  君瑕道了声“小心”,将老人的腰背托住了,“何伯。”沧海桑田,连声音也不禁哽咽。
  他容颜大改,何伯还能认得出他,多半是赵潋事先知会了的,他回眸看了她一眼,赵潋不自在,轻轻咳嗽,拿衣袖扇这节气里并不存在的蚊子。
  何伯年纪大了,老泪纵横,只攀着他的两臂,不住地点头、点头。
  当年,谢家纵身火海,死于屠刀之下的人不知凡几,何伯那会儿在外养病,反倒躲过一劫,只是他膝下那个与他同岁的儿子,竟死于非命。
  即便是到如今,君瑕依旧无颜面对他。
  何伯又将头点了点,松开一条手臂,将君瑕往里头拉,“老爷夫人的牌位,还有历代谢家先祖的,我也都供奉在祠堂里,公子既然归来,还是应当去见见的。”
  他把住君瑕的手臂,赵潋也随之跟上,将君瑕的右手握住,朝他扮了个鬼脸。
  “何伯。”
  赵潋的声音脆生生的。
  何伯这才想起来,欢喜地笑道:“是是,年纪大了不记事,公主也是该正正经经拜见老爷夫人的。”
  祭告父母之后,何伯有意让君瑕留下来,就搬到谢府这边来住,虽气派不甚恢弘,但也不至于辱没了公主之尊。公主嫁入谢家,也是理所应当过来住的。
  但此事君瑕并不立即答应,只说出征在即,眼下赵潋怀胎辛苦,不宜搬迁。何伯听了也不相逼,在灵位前又告了家主,直激动说谢家有后了。
  一直到出了门,君瑕才“拷问”赵潋,“你竟瞒了我这么久。”
  赵潋狡猾地露出得意的笑,被他戳了脸蛋儿,才老实交代了,“何伯年纪上来了,身体底子又不好,那会儿你中毒在身,能活多久是个问题,何伯哪里能让你一惊一乍地闹腾。我便想,倘若教他知道,谢家这根独苗尚在人间,又顷刻之间即将辞世,何伯恐怕禁受不住。唔,说到底怪你,倘若你不骗我这般久,也没这桩事。”
  又道:“所以来而不往非礼也,我这份大礼,夫君可还喜欢?”
  赵潋明媚如春华,笑靥如春波惊水,蘸了桃花粉红,美艳秾丽。
  君瑕的食指压住她的嘴唇,左手将她的腰肢握住,薄唇压了下来。
  温热的、柔软的唇瓣在赵潋的唇齿间研磨,淡淡的冷梅香随着舌尖钻入口腔,盈入心扉。从里到外,都是一股挥之不散的清甜。
  “喜欢极了。”
  他松开她,声音与落雪一般轻。


第87章 
  冬月中旬; 太后病倒,小皇帝赵清在云台点将。
  众人惶惑; 此次除年富力强的大将军之外; 皇帝另指了两个人,一个是巡御司的指挥使; 一个是……谢珺。
  此二人分别为左右先锋。
  其实驸马倒也罢了,于大人乃是监管整个巡御司的指挥使; 如今拍花子案了结没多久; 巡御司还是众望所归地监察整座汴梁动向的天子之目。如非朝中无人,皇帝断然不会用这两人。这就像是一记耳光; 公然扇在文官武将脸上。
  点将之后; 皇帝钦定吉日; 冬月二十三大军开拔。
  冬月鹅毛飞雪簌簌不绝; 小皇帝揽了一蓑衣雪白,进公主府便脱了交给人,下人替他递上了一个手炉。
  小皇帝左右扫视一眼; 皇姐和姐夫正在用早膳,桌上清粥小菜清新可口,赵清嘴馋,不问自取地坐上桌; 手抓了一根青笋条; “唔,好吃。皇姐你家的厨子能借给我几日么?”
  赵潋眯着眼瞅向君瑕,他停了筷; 赵潋笑着冲赵清道:“对不起,驸马概不外借。”
  赵清便怔住了,“姐夫会做菜?”君瑕微微点头,赵清便抚掌大笑,“好贤惠的姐夫,难怪皇姐如此看重呢,我就是要同你说两句话,皇姐都骂我惦记成日里惦记她的人。”
  这话君瑕不接,而是盎然地朝赵潋瞟了眼。
  她脸颊微红,朝柳黛吩咐道:“多备一副碗筷来。”
  柳黛应下了,不一会便取了碗箸。
  小皇帝这顿饭吃得十分开怀,带吃到七八分饱了,才打了个嗝儿,笑嘻嘻道:“皇姐,我找姐夫有点儿事。”
  这两人平时私相授受,不知被赵潋抓住多少回了,她最不能容忍枕边人背着她同别人勾勾搭搭,脸孔一板,“有什么就如此说,我莫非是外人,还听不得?”
  赵清踟蹰了少顷,目光愣愣地转向君瑕。
  君瑕道:“皇上如此说罢。”
  “那行。”赵清将君瑕此前夹在书里那封信取了出来,搁在桌上,“这是瞿家私通外敌、为虎作伥的罪证。原本朕不欲与偌大一个世家追究,但,两军交战在即,朕实在是怕瞿家暗中与北辽交涉,出卖我军军情。虽瞿家老实了这么久,朕却始终不能放心。有一便有二,更何况那瞿唐时至如今还在惦记着美貌少年……”
  说到瞿唐,赵清没忍住岔开话题,朝赵潋嗔道:“皇姐的眼光!”
  赵潋理亏,又怕君瑕听入了心,忙咳嗽了两声,心虚解释:“当时我只见过画册,瞿家的画师……神乎其技,呵呵。”
  招驸马那篇对君瑕而言早已揭过,他早已不在挂心,倒是赵潋比他还紧张,弯唇微笑。
  赵清便道:“姐夫,你给朕支个招儿。”
  不待君瑕答话,赵潋抢先一步道:“你为何如此信任你姐夫。”
  赵清犹疑地避过了目光,声音极小,“因为他每次一眼就能明白朕的心思。”
  赵潋一惊。
  倘若这个皇帝不是他亲阿弟,为了天子这话,也足以战战兢兢了。猜测帝王心术之人,往往下场都……
  赵潋不愿让君瑕始终为赵清出谋划策,他尚未成年,上有太后,处处受掣,尚且如此张牙舞爪,若是成年之后,赵清如何容忍得一个处处料他于先的谋臣?
  这不行。
  她皱眉道:“不如你让人将瞿家围起来软禁便得了。”
  赵清老实回道:“朕尚未决定是否要对瞿家动手,毕竟百年世家,北郡威望不在兖州谢氏之下。”
  赵潋道:“既如此,你找君瑕有何用,他也不过一人之力,能撼动世家?”
  兖州势急,谢氏祖地都将为辽人侵吞,但还顾忌着百年大族的体面,始终不肯低头南迁。倘若这一战再不胜,这个在中原大地上繁衍生息数百年的公卿之家便消失不存了。
  赵清并非不顾及,但他的皇帝位都没捂热,好容易有了亲政的机会,手下竟没多少人可用,反倒处处夹缝求生,委实憋屈。这才想到,原来这许多年来母后表面光鲜,翻手云覆手雨,背地里却顶着重重压迫挤兑,虽有权衡之术,却捉襟见肘。
  君瑕沉吟良久,他的嘴唇微微翕动,熟知丈夫习性的赵潋便知道他要说话了,忙打回去,“阿清,君瑕出征在即,哪有空替你连牵制瞿家之事也一并料理了。”
  赵清扁嘴,“皇姐,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赵潋一愣,瞥向君瑕,对方只是似笑非笑,并不予以回音。
  “你这个孩子,怎么还死心眼儿起来了,”赵潋点他额头,“你姐夫身子也没好全,转眼便要带兵出去打仗,你怎忍心让他为你操劳这些,难道瞿家之事是三五日便能解决的?”
  皇姐这话也有几分道理,赵清便唉声叹气,正想道放弃,君瑕忽微笑道:“三五日也能解决。”
  赵潋掀开了眼帘,怒瞪了他一眼。
  君瑕视若无睹,见小皇帝凑着大大的一朵笑脸过来,他不疾不徐道出想法:“大军出征之后,巡御司帅位空悬。而瞿唐,是瞿老夫人心头肉,在瞿家最受疼爱,他是世家出身,可越过科举,皇上不如推他一把。”
  赵清的眼珠滴溜溜转着圈儿,“这柄尚方宝剑悬在瞿唐脑门上,与悬在瞿家后脑勺上相当,姐夫是这意思?”
  “对。瞿家如有异动,便是瞿唐监察不力,杀了便是。”
  赵潋一哆嗦,从未想过君瑕能这么狠。
  “唔,焉知他们不会蛇鼠一窝,沆瀣一气?”
  君瑕道:“皇上需要的是两名靠得住的副指挥使,不过在下对朝局涉事不深,无法为皇上分忧。”
  这个路子是极好的,剩下的自然不用君瑕举荐提点,他也恰到好处收了尾,赵清满心欢喜,“也好,就如此办,等周辽战事结束,朕再想法好生整顿整顿这些世家。”
  小皇帝是为求解而来,有了对症下药的良方,便不再久留。
  等人一送走,赵潋便忍不住要拆开他留下的信笺,见君瑕也不阻拦,她便堂而皇之拆开了。这是公公亲手写的密函,里头另有瞿家多年前与辽人交涉密谈、购置良田府邸、买卖周国少年的账目。
  “实在可恶!”赵潋道。
  君瑕将信抽回来,慢条斯理封好,“莞莞,以后这些事我都不再瞒你。”
  他方才表现不错,赵潋松了口气,没计较这个。
  用膳许久,粥菜都已凉了,窗外还扑簌簌飞着银白大雪,乳白轻絮般地,穿庭树作飞花。
  赵清才走没多久,又有一人冒着风雪而来,玄色斗篷下露出素净清秀的一张脸蛋,才数月不见,羞涩已褪了大半,愈发地持重沉稳,宛如平息了波涛的江水,汇入下游。来人正是卢子笙。
  人走到廊庑下,踱至房内,便顿了顿,朝赵潋拜倒。
  窗外捧着手炉而来的柳黛,震惊地停住了步子,落在卢子笙身后。赵潋惊奇不已,正要唤卢子笙起身,他却不挪动,恳请道:“卢生今日冒雪前来,是为了一桩心事。”
  他的脸色浮着大朵红云,不晓得是冻的,还是羞的。
  赵潋意会了一二,目光古怪地朝柳黛看了眼,柳黛却局促不安,将脸颊后缩。
  赵潋道:“你说,何事。”
  卢子笙顿首,“承蒙公主抬举,举荐卢子笙走入仕途,如今从公主府走出去,如此近五月以来,履有升迁。卢生不才,虽自不量力,却也想求走公主身边一人,请公主将柳黛……”
  “卢子笙!”
  不等他说完,柳黛便跺脚叱道。
  他一惊,万万没想到柳黛便立在身后,好容易鼓起的勇气顷刻之间泄了大半,俊脸更彤红如霞。
  柳黛抱着手炉,咬唇瞪他,“你难道不知晓,我原本……是瞿唐的外室?我不是什么清白女儿家。”
  赵潋朝君瑕忍笑,决意先听一会儿,不忙做决定。
  君瑕善意地替卢子笙留了一盏热茶,也不搭腔。
  卢子笙羞怯不安,但看得出他是经历了一番左右徘徊和深思熟虑的,虽脸红,却不畏惧,更不扭捏,“我知道。”
  柳黛听他说知道,更不好意思,“那你可知道——我是被瞿唐厌弃了,被赶出来的?”
  卢子笙定定地道:“是瞿唐混账,辜负了你。”
  柳黛跺脚,“那你可知道——”
  “我什么都知道。”卢子笙就跪在她脚下,虔诚地瞬也不瞬地仰目痴痴望她,“只要你愿意嫁我,其余的我什么都不在乎,也不管。我努力走上仕途,为朝廷为皇上排忧解难,就是为了能有一日,我不再身无分无一贫如洗时,我愿意、我渴望、我奢求去娶的女人,能心甘情愿嫁给我。”
  赵潋“啧啧”一声,一粒一粒细小的鸡皮疙瘩浮出了表皮。
  君瑕微微含笑。
  赵潋瞪他一眼,仿佛在问:这种话你怎么不对我说?
  他装瞎的功力确实一流,顷刻之间便目无神采,神色澹澹地转到别处去了。
  “卢子笙你……”柳黛咬牙,骂的话说不出口,可又犹豫着不肯立即答应。“我还有一双父母,你……”
  卢子笙听出来了,柳黛并非不愿,而是顾虑重重,她心里是有自己的!
  卢子笙万分惊喜,“我会赡养二老,我发誓!我真的立誓,如果我成了背信弃义的瞿唐,就叫我五……”柳黛的手炉险些坠地,她及时堵住了瞿唐的嘴。
  两人便不好意思地一起脸红起来。
  赵潋见状,知道事已尘埃落定,拍手道:“柳黛是我家人,她的嫁妆我来添置,便如此说好了。”
  四目相对情意无限的两人,一般的脸红如花朵。
  君瑕朝卢子笙伸手递过一杯温茶,卢子笙说得不多,却渴得厉害,朝君瑕点头示意感激,一杯温茶灌入了腹中。
  又说成了一门亲事,赵潋这半是阴雨半是明媚的心总算恢复澄朗。
  这几日雪下得大,粼竹阁的碧竹负重而塌陷,佝偻着,宁弯不折。路又湿滑,君瑕担忧赵潋滑倒,又担忧她被高处落下来的雪团砸中,出征在即,对她屡番叮嘱,让她尽量少出门。
  赵潋这胎已过了三月,渐渐稳了,只是开始有了显怀的迹象,身子重了也懒懒散散的不愿出门,但脾气却是与日俱增,在君瑕走前夕,夫妻俩大吵了一架。


第88章 
  吵架的原因不过是件小事。
  不论婚前还是还是婚后; 君瑕对她都算是千依百顺,鲜少有摩擦; 赵潋因着他瞒自己与外人勾通; 几度发火,但心里更多的是怜惜。
  直至赵潋翻出来一样东西。
  无他; 是君瑕少年时代沾惹上的一朵青涩桃花。
  有人远道而来,不服谢珺少年时代棋坛扬名; 觉着耳闻不如目见; 千里迢迢来汴梁寻他较量。那人有个非常粉嫩可爱的女儿,比赵潋大四五岁。他们在竹楼交手; 那人败了; 于是心悦诚服。后来师父回来了; 听说那人的名头; 竟颇觉意外,决意留他们父女用完膳,烧上一条赵潋亲自钓的红鲤鱼。
  赵潋曾经亲眼看见; 她趁着谢珺闭目听雨时,一口香艳地咬在他的嘴唇上。
  赵潋吓了一跳,唯恐发现了什么龌龊事,被师兄逮住; 便躲在了窗内。
  谢珺被亲了一口; 怔了怔,以为是赵潋玩笑,一睁眼; 却见到一个陌生小姑娘,还是跟着她父亲来找他下棋的,恶感顿生,起身往后退了几步。
  那姑娘不知羞,他退,她便进,最后成功将脾气好的谢珺堵在了墙角里,赵潋唯恐看不见,趴在窗口想瞧瞧师兄是怎么收拾那女孩子的。
  结果,那姑娘竟一把抓住谢弈书的胳膊,又狠狠咬了他一口,谢珺怒极要挥袖,也不晓得一个十岁小姑娘哪来如此大的力气,竟硬是不撒手,直至咬完了,才恶狠狠瞪着他道:“你欺负我爹爹!”
  谢珺猛然睁眼,“你说什么?”
  她插着腰,义正言辞:“你欺负我爹爹!”爹爹输了棋,很失落,都是眼前这个坏人。
  可是她没法说,这个“坏人”长得太好看,她方才想咬他的脖子,可是没忍住便咬了他的嘴巴。
  谢珺自幼涵养极好,从不与女子动手,也不禁微怒沉声道:“胡说八道。我何时欺负你爹?”
  那姑娘要跳上来下狠口,谢珺急了,从没见过这般不知廉耻的小姑娘,恼火地将人一把推倒在地,结果她“哇”地就哭了……
  但谢珺没哄。
  他只是一抬起头,正好对上半边身子都快随着那颗毛脑袋钻出来的赵潋,目光一沉,也瞪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许说出去。
  赵潋“啧啧”两声。
  那时她与谢弈书针尖对麦芒的,不往心里去,更何况那小姑娘只在竹楼吃了顿晚饭,便随着她爹回去了,更何况后来又发生了一系列坏事,不是人主动提起,赵潋都快将她忘了。
  直至昨晚上,赵潋有心与他亲热,衣裳脱了一半,不知怎么眼睛突然利了起来,一眼便瞥见他手臂上淡淡的牙齿印儿,很浅很浅,不是老鹰抓的,很明显就是那个牙印!
  赵潋也不晓得怎么了,疑心病上来,火气也跟着蹭蹭一涨,当即就翻过身朝里去了。
  撩拨了一半,君瑕呼吸微微急促,没料到赵潋忽然一盆冷水浇下来,见她气鼓鼓的,侧过身长臂伸出,将人捞过来圈在怀里,滚热的呼吸在赵潋的玉颈边缓缓平复:“又是什么事?”
  从怀孕之后,赵潋脾气极差,能忍的他自然不与她计较,但他不喜欢赵潋发无名火,气什么恼什么得告诉他才好。
  赵潋便要掰他的手掌,用力地掰,君瑕不放,她便用指甲抠,尖而利的指甲没一下便划破了君瑕的手背,听到身后轻轻的“嘶”声,赵潋非但没心疼,竟莫名觉得很解气,他身上,只能有她留下的痕迹,别的女人不行。
  赵潋回过身,将君瑕的手臂抓住,长袖往上捋上去,一口不轻不重地咬在那个压印上。
  “赵潋!”
  赵潋忽然就哭了。
  她这一哭简直没完没了,君瑕的胸口、手臂,手掌之间全是她糊上来的泪水,他心疼,“莞莞,莫哭。什么事你告诉我。”
  赵潋不肯说,也不好意思说,一个劲儿哭,君瑕还摸她背替她顺毛,赵潋就愈发难受,也不是吃醋,也不是故意翻旧账,就是心里难受极了,君瑕替她摸了两下,赵潋便将他猛然推开,哄着眼睛道:“不许碰我!不许!”
  明日鸡鸣声起便要出征,君瑕见她仍是一副要无理取闹的模样,也吐了口气,起身下床,将悬在兵器架上的剑取了,映着微弱的烛火,擦拭了整整一夜。
  窗外传来一声鸡鸣,天仍旧漠然昏黑。
  君瑕长叹,将银色盔甲取了穿戴身上,回寝房时,见赵潋兀自再睡,侧着身子,脸颊上还沾了泪珠儿,眼睛又红又肿,他心疼她怀孕辛苦,没忍心吵醒她的美梦,也不愿她大着肚子送他到城郊。
  替她掖好被褥,君瑕的唇替她吻去了泪珠,“莞莞,我心里只有你,别担忧,信任我。”
  昨夜擦拭剑锋之时,他感到手臂有些痒疼,拉开衣袖,看到新旧两个牙印,心思缜密如他自然明白,他在书桌前写了一封信命人送给正羁留京中的萧淑儿,最后亲了亲赵潋的柔软的唇,便提剑朝门外走去。
  赵潋嗜睡,醒来时天已大亮,下意识摸身旁的被褥,冷的。
  心一下就冷了。
  昨夜的回忆蒙上了灰影,赵潋又悔又怕,君瑕就这么走了?他便这么走了!
  空荡荡的房间,一阵风劈开窗,激得满桌宣纸瑟瑟擦响,博山炉里幽幽的烟火灭了,一尊冷灰香烬而已。
  赵潋觉得心里空荡荡的,被严寒天气呼啸的冷风不留情地穿体而过。她猛然睁大眼睛,万分后悔昨晚的无理取闹,情绪一过,整个人便从紧张之中抽了出来,“不!”
  君瑕正赶上于济楚的军队,前方邓大将军带着人已经走出数里了,他们先锋队竟还落在后头,委实是不该,但君瑕来迟,只能是为着赵潋了,于济楚也没说什么,将他的令牌扔给他,“你不该来。”
  他这莫名叹息让君瑕失笑,“为何。”
  于济楚策马从容,“公主正怀着身孕,需要人陪伴。你来军中,她会挂念数月。”
  君瑕笑道:“听起来,你比我更在意她。”
  于济楚弄得一怔,竟没品过味来,拿不准君瑕这是醋了抑或谈笑,“她是我半个妹妹。”又道,“你是我半个弟弟。”
  说罢便颔首策马往前多走了几步,君瑕握着马缰,不急不慢地跟上来,浅笑道:“其实还是你比较在意,在意你和她的过去我会斤斤计较咬着不放?兄长未免太看不起我了。”
  于济楚突然扭头,“非我看不起你,对公主,你心肠度量甚至远不如瞿唐。”
  这话虽刺耳,却半分不错。
  君瑕笑着受了,不再多言。
  大军行至汴梁成北固关内的驿舍之内,风雪凄紧,军队留下一行齐整而凌乱的马蹄印与脚印。
  驿舍的住宿条件远不如汴梁公主府,窗含冷雪,风紧一阵缓一阵,好容易点燃的烛火,又被骤然凛冽的寒冬风雪卷入,一卷,便自黑暗中销声匿迹了。
  君瑕解甲,将头盔置在床头,听闻外头有喧嚷之声,因天气太冷了,邓大将军下令犒赏酒喝,大周民生富庶,军备粮饷齐全,区区清酒自是备得充足,何况天冷严寒,周军太多南方人,忍不住这霜雪拷问,喝点酒亦能暖身。
  于济楚让人给君瑕也送了一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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