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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作孚-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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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不止一匹。”
“再听听!”
“不止一百匹!”毛弟说,“我们北碚,就四叔带巡逻队骑马,这马群,又是哪来的啊?”
爸爸一笑,牵着毛弟的手前行,要带他看看去。
“不是马,是算盘!不止一百张算盘!”没走几步,毛弟听出来了。
“知道是谁打的算盘么?”
毛弟摇头。爸爸牵着毛弟的手前行,算盘声越走越大。
“普天之下,只有这一所学校,满堂学生能同时把算盘打出一个声音来!”爸爸道。毛弟看到路边一所学校,校牌写着“立信会计专科学校”。
教室窗内,灯光下,满堂学生整齐划一地埋头拨打算盘。讲台上一位先生抬起手来,只一击掌。满堂算盘声戛然而止。这位先生开始打算盘。他抬着头望着台下的学生,根本不看手下的算盘,但他打出来的算盘,其声明快清脆,匪夷所思。
卢作孚赞叹道:“简直比老家的川剧锣鼓还明快!”
“比川剧还好听!”
“毛弟,这一回,先生打的几张算盘?”
“当然是一张了!”
“看仔细了。”
卢作孚带毛弟来到窗下,毛弟踮起脚跟望去,讲台上的先生双手同时拨打的是两只算盘。
“毛弟该知道先生是谁了?”
“潘序伦先生!”
“中国会计双簿记账法的创始人。”
“我知道,他创办的立信会计专科学校撤退回来,在北碚中山路重新办学。爸爸帮了他的。”
“多亏了潘序伦先生,前线还在打抗战,先生已在大后方培训会计人才,抗战打完,建设国家,与世界强国竞赛,中国工商界不知需要多少张这样的算盘!”
此时,教室内,随着讲台上潘先生示意,立信弟子们再次拨打起算盘,其声在静夜中真似万马奔腾。
“爸爸,长大了,我也要做一匹这样快跑的骏马!”
爸爸听后笑了。也许,从小时候问毛弟“一个桌子四只脚,问,切去一只,还剩几只?”起,爸爸就发现最小的儿子,算学上有自己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天赋。
父子拐过路口,来到惠宇,中国西部科学院大楼前。毛弟抬头一看,大楼前有横幅:重庆各界联合欢送卢作孚代表中国工商界出席国际通商会议。
会上,复旦大学校长章友三正在致欢送词:“……在国际上,尤其是国际外交上,说话人的成分——即个人的力量,往往影响到会议的成败,所以各国选任外交官,必选在事业上学术上有成就的人,说出话来才有力量。卢先生是中国一位大事业家,抗战期中,无论直接或间接,对国家贡献之大,在国际上也已风闻。他充分体现了中国国家的风度,其气魄已先声夺人。不过,在国际外交上,折服外人,为国争光争利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在今天,国内战事处处失利,物价飞跃暴涨,外国人观感日劣,我们有什么方法和他们辩护呢?中国外交上,不管代表政府或民间,都没有人民作后盾。”
“而且爸爸是头一回出国。”会场后面,毛弟担心地望着台上的爸爸,嘀咕着。
章友三举头望月道:“今天是中秋佳节,先前还可看见一轮皓月悬在太空,可惜现在云层太密了,不能观赏,正象征着卢先生此时出国去艰巨重重。我们谨希望卢先生能够‘拨云雾而见青天’。”
“外国的月亮真比中国的圆么?”下个月,月亮再圆时,参加国际通商会议的中国代表团到了美国。卢作孚、范旭东、李铭、陈辉德(陈光甫)、张公权等五位代表带着行李走来。同行的还有曾光华、孙恩三、晏阳初,队中有人望月兴叹。
“依我看,中国的月亮跟外国的一样圆。”卢作孚道。
众人走进下榻的酒店。大家穿着皆能入乡随俗,唯有卢作孚,依旧一身三峡布中山装,一个光头。在饭店大厅明亮灯光下,分外显眼。晏阳初一直盯着卢作孚,再看看旁人,忍不住开口道:“作孚,外国人很注意衣冠。你这样不修边幅,恐怕会吃亏。”
卢作孚不在乎地一笑,“我来美国开会,又不是来相亲。”
“阁下这个头,外国人看,会以为是个中国和尚!”
“和尚?好哇!——外来的和尚好念经!”
一行人来到电梯口,服务生迎接众人上了电梯。卢作孚因整理行李,最后才来到电梯口,服务生伸手拦住他,问:“请问,先生是……”
卢作孚愣了。
孙恩三用熟练的英语对服务生说:“这位先生是大会正式代表。”
范旭东赶过来,护住卢作孚,颇有派头地对服务生说:“有何不妥?”
服务生连连称诺,卢作孚这才上了电梯。
电梯门关上,众人一阵大笑。
“阁下,美国的摩天大楼可比上海的国际饭店高好多层,不好再爬的!”晏阳初调侃道,“阁下还是入乡随俗吧。”
卢作孚望着电梯内镜子,摸着光头憨憨地笑道:“谨遵阁下教诲。”
次日,面对街头一家裁缝铺的另一面镜子,卢作孚脱下“民生服”,换上一件笔挺的西装,颇不习惯。晏阳初望着镜子。他强忍着笑,帮助卢作孚把西装理抻。
“上个世纪四十年代,作孚到美国开会,我那时也在美国为乡村学院捐款。我对他说:‘作孚,外国人很注意衣冠。你这样不修边幅,恐怕会吃亏。’我带他去一家裁缝铺做西装。”几十年后,晏阳初还记得这一节。
卢作孚被再次推转到镜子前,晏阳初说:“其实阁下穿西装挺够派的!”
“我爸看到不知会怎么评价——合川杨柳街一个农民小贩的儿子,怎么这身打扮?”
“阁下自己演讲讲过,做人,要变,也要不变。这民生服变西服,该变则变。至于不变的东西,阁下自己有数。”
卢作孚冲着镜子憨笑。
面对会议代表房间内的镜子,换上西装的卢作孚正在学打领带,他老是挽不好那个疙瘩。晏阳初旁观着,实在看不过去,伸出援手。
“还是容作孚自己来吧。阁下总不能一天到晚跟在作孚身边。”卢作孚终于自力更生打好了领带,脸上露出孩子气的满意。
“还教他打领带。领带并不好打,一而再,再而三,他终于学会了。听我的劝告,他还留起了头发,很用心地学梳头。”几十年后,晏阳初同样记得这一节。他把这些,写进文章《敬怀至友卢作孚兄》。
1944年底《民生公司简讯》中,辑录了曾光华随访美国期间向民生公司同仁报告卢作孚在美情况的信件:“卢作孚总经理健康状况颇有改观,且能适应环境,西服整齐,打领结的技术只有靠晏先生二次的指导,他已在一般水准之上。”
国际通商会议正式开幕,这天,轮到中国代表发言。卢作孚西装笔挺,领带洒脱,风度翩翩,头发已长了出来,并梳出发型,在中国众代表及曾光华、晏阳初等人关注下走向讲台。孙恩三担任翻译,紧随其后。
“看上去,作孚兄挺有信心。”范旭东说。
“我可什么也看不出来,作孚走上国际通商会议的讲台,跟他走上民生公司朝会的讲台没啥两样。”晏阳初说。
“只怕未必,总经理连笑都不笑。”曾光华说。
“这才更能见出他心如止水。”晏阳初说。
“或许,作孚兄正在心头默想他的演讲词。”范旭东说。
走向讲台时,卢作孚可没默想演讲词。他在听儿女们说话。他脸上没笑,心底却荡漾出笑意。
“爸爸,轮到您大会发言了么?您把外国人征服了么?这边的人都很担心您,说,这回去的五个中国代表,四个学历都很高。范旭东、李铭、张公权他们三个留学日本,一个留学美国,是陈光甫,还有张嘉铸、李国钦、王志莘三位顾问。只有爸爸仅读过小学。”昨晚,卢作孚刚收到几个儿女在北碚家中写来的信。
“明贤、清秋、晚春、毛弟,还有你们的妈妈,大家的担心不无道理。爸爸只读过小学,今天再过一个把小时,却要登上国际讲台,代表中国工商界向全世界发言……”卢作孚刚写下回信,还放在房间的写字台上,就登上了讲台。
省却了通常客套的开场白,卢作孚一上来就讲道:“中国有数千年爱好和平的历史,自从春秋战国结束以后,即以其地理关系形成一个较为安全的世界,而非一个斗争群中的国家。此一世界东南有海洋,西南有大山,西北有大沙漠,东北有大荒原,以与其他世界隔绝,故无随时存在的国际间复杂的斗争问题,虽然亦有外患。而其本身又系一农业民族,以每一家庭为一经济生活的单位,各自占有或租有一块土地,安居乐业,与人无争,只是馨香祷祝天下太平。”
与会的世界反法西斯同盟各国的代表们,各自国家均处在与敌决战决胜的血火岁月中,谁都知道正发言的这位卢作孚的祖国在二战中属于血火之灾最甚之列,却谁也没料想到,这位代表会如此心平气和地开讲,第一句话,便道出当时在这个星球上久违了的字眼——“和平”。接下来,代表们听得卢作孚所讲,一个面对二战三元凶之一日本的侵略、承当了亚洲主战场几乎全部压力、打了七年多,眼看胜利在望的国度的代表,在这样的国际会议上,居然会“把调子定得如此之低”,不少人感到意外:“因此人民生活习惯中实缺乏斗争成分。只有一部屡被侵略,屡次南迁以避敌人的历史,没有显然侵略他人,掠夺他人或奴役他人的历史,欧亚两洲只有此一大国有足够爱好和平的精神,犹如南北美洲之有美国一样。惜在今日武力斗争的世界上我无足够的力量维持世界的和平,甚至于无足够的力量保障自己的安全。今后诚须保持而且发扬此种爱好和平的精神,但是必须建树可以担当斗争,然后可以维持和平的力量,不仅以此种力量结束过去被侵略的历史,尤须以此种力量联合世界爱好和平的若干强大国家,揭开今后世界上永久和平的历史……”
卢作孚讲完,停下,看着孙恩三。
孙恩三译完最后一句,停下,看着卢作孚。
二人同时回头看台下。
与会者多是英语世界的人,都熟悉英国首相在结束敦刻尔克大撤退当天,在议会上那篇震撼世界的演讲词的结束语:“我们将在大海大洋上作战,我们将在空中作战,愈战信心愈足,愈战力量愈大,直到新世界集天时地利,使出一切力量来拯救和解放旧世界……”东道主美国人更是知道英国首相的这篇讲话对二战美国的影响。可是,今天面前这位中国代表所讲,既无丘吉尔的慷慨激昂,也无美国大兵式的豪强高调,听完全部发言,与会者陷入沉默。一个中国代表,一个中国“商人”,居然会“在战争惨烈残酷进程中,大讲‘和平’”,居然会“在胜利到来前,大讲胜利后的‘非兵’”……
久久的沉默。卢作孚望台下,见中国代表团的成员们也开始从四顾会场到彼此对望……自己是头一回出国,头一回在如此重大的国际会议上发言,所讲又与此前所有登上这讲坛的各国代表所讲截然不同,卢作孚相信,中国人老祖宗传下来的“上战非攻”爱好和平的宗旨,“哀兵必胜”的攻略,一定能放诸四海而皆准。可是,怎么会讲完了全场一点反应都没有?怎么会连起码的礼节性的鼓掌都没有?中国的月亮既然与外国的一样圆,难道,中国人的性情,会与外国人完全不相通?
突然,某个座位上,有一声掌声,紧接着,另一个座位上,有人响应,于是发展到全场,全体起立,掌声如雷。
“卢先生精神气魄确比平常人大些,故其在美颇为彼邦人士所惊异,到处受人欢迎,预料今后必能为民生展开一新纪元,使一个国家的公司,变为世界知名的公司。”孙恩三回忆这一天时,写道。
当晚,曾光华给民生公司同仁写信:“……此次开会,中国代表团成绩甚佳,但本公司卢总经理确是里面的台柱。代表出席两个会议,一是原料与粮食,二是交通运输。他的意见显然占极重要的地位,占两个小组会议议程的一半左右。孙恩三文学式的流利英语,转达他高深的议论,获得会场中赞扬。”
1944年12月8日,升旗闭门不出,拿一本不久前刚从各地旧报纸上收集来的中国棋王谢侠逊辛亥年、讨袁之年乃至1937年“七七”之后在中国与南洋所摆各种命名残局谱,淡心无肠地打谱。
自从上回打谱,从棋王“老卒逼宫”的那一残局棋谱中悟出眼下对华战争进入残局时的“逼宫”之策,升旗便派田仲专程送往岗村。
这事田中写有回忆录:“我奉令入华,有缘结识升旗太郎老师。其时,起源于中国的围棋,早已东渐,日本棋手与中国棋手对弈,往往下的授子棋。升旗在日本得中国围棋真传,来到中国后,不敢寻人下棋,怕露相,怕出了名树大招风。每每技痒,便只有一个人关在屋里打古谱。后来实在熬不住,便寻了中国象棋谱来读,宜昌大撤退后,回到重庆,为侦察民生机器总厂方便,索性到青草坝路口来摆残局。殊不知,不经意间,居然赢了下至涪陵上至朱羊溪再由小河上至合川一段川江上下象棋有了名的一个姓阮的‘幺老爷子’!老师棋力突飞猛进时,触类旁通,便设计了日本对华战争的新攻略,并命我亲自从重庆取道綦江县赶水、经贵州省贵阳、都匀独山赴广西省,亲见岗村宁次将军,面献此策。当时老师已将他认定的日本对支那这场战争最后关头的唯一攻略写成文字,命我熟背后烧毁,见到岗村将军后再面呈。前年,防卫厅研究所战史室要组织编写《中国事变·陆军作战史》,要我把升旗太郎的这个攻略写下来,我给他们写了。后来我看到他们出的书,用了这意思,却未提我的老师升旗太郎的名字。这也正是我要在我的这本《与老师升旗太郎君一起在支那工作》书中记下这事的原因之一。其实老师所献攻略极简明,所借用的,正是中国象棋棋王的残局谱上一局棋的棋理:把一个卒子拱老了,一个劲拱到底——逼宫,从而挽败局于一个险着,起死回生。”
田仲一去,竟似泥牛如海,再无消息。没了田仲,升旗自己不会发报。不能发报,升旗便失去了关注战事与时局的兴趣,他索性一头钻进中国棋王残局谱,以他对围棋的功底与悟性,一通百通,象棋棋力竟突飞猛进。
昨天半夜,田仲终于回来了,说起此行经历,“这一趟,才晓得什么叫千难万险。”
“不,是九死一生。”升旗一叹。可是田仲没听完这话,便和衣倒床睡死了。升旗本来还想问田仲此行见岗村献策的结果,也只好作罢。
“卢作孚在国际通商会议上大获成功。”田仲起床后,来到升旗身后。
“仗还没打赢,就跑到美国去,向全世界大讲和平。你知道卢作孚这一招,在围棋上叫什么?”升旗自问自答,“胜利宣言。”
“连连胜利的是我军的豫湘桂战役。”
“可是卢作孚已经在国际国内大声鼓吹战后建设。”
“我军已将粤汉线全线打通。卢作孚是支那最懂交通的人,可是看起来,他好像并不为此震惊。”
“他也是支那最具大局观的人之一,也许在他眼中看到的大局是另一回事。”
“难道他认为大局已定?”
“唔?”
“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你最好是去问他本人。不过我想,他大概不会说。他从来不大爱说自己是怎么想的。”
“我倒是更想问升旗老师,您是怎么想的。对我军连连胜利,支那军队节节败退,老师反应好像也跟卢作孚差不多,他并不见震惊,您也并不见惊喜。”
“这么说来,是英雄所见略同喽?”升旗看着桌上的残局谱。
“日中之战的大局,总比您与中国人、什么重庆城的象棋四霸‘洪黑棋’、‘齐师爷’、‘十七门一兵杀’比拼象棋的棋局要紧吧?”田仲夸张地作愤懑状。
“别用激将法,你想听我关于豫湘桂之战的看法。我索性告诉你吧。我军主力被美军吸引至太平洋上,在支那的有限兵力,又一下子把战线拉得这么长,这样打下去,能拖多久?我懒得说,我派你去见岗村献策,怎么说?”升旗忍不住把话引入正题。
“逼宫?”
“是啊,为今之计,更当如此,唯有不顾一切,派一支军冒死向前,直逼他们的战时陪都!”
“这就是您说的——将一只卒子拱老了,拱到对方底线,逼其王宫?学生见到岗村宁次……”
“他怎么回话?”
“岗村忙于他的打通大陆交通线的‘一号作战’,没回话。”
升旗闷哼一声,默默盯着棋谱,不再说话。
“哦,此行回来,我仍取道去时老路,由广西入贵州,没想到,竟与一支皇军同路。”田仲道,“开战以来,学生终于有幸使出在江田岛练就的刺杀功夫。刚入贵州第一仗,学生便手刃七个中国人!”
“谁命令你这么做的?”
“学生杀的都是端着刺杀枪的中国军人,学生知道老师不屑于滥杀中国平民。”
“我问你,谁命令你这么做的?”升旗更加严厉。
“学生为此还挨了一刀。”田仲怕看升旗的眼睛,低头解开衣襟,露出左胸一个尚未完全结痂的刀疤。
“再深一寸,你就完了。升旗在支那的任务也全完了!”
“学生知错。”田仲知道,没有自己收发电报,升旗老师在华毫无意义。
升旗缓和口气道:“你说那支与你同行的皇军……”
“这支军确实由桂入黔。”
“哦?”
“豫湘桂作战,我军逼近桂林后,由桂林西迂回柳州,已于十日攻克桂林、柳州。马不停蹄,越过桂黔边境。”
“说下去!”升旗显得迫不及待。
“可是……”田仲怕说下文。
“可是什么?”升旗盯着田仲问。
“可是,就在11月28日,我军收到岗村宁次将军停止追击令,令我‘撤离黔桂铁路,将防线设置于柳州、宜山一线’。”
“岗村啊岗村,你非但完全置我所献逼宫之策于不顾,反倒横行挡道!”
“可是……”
“可是什么?”这一回,升旗听出田仲的“可是”之后捎带着可喜的下文。
“可是,我军回电说:命令来晚了,我已挟胜势追击入黔境!”
“回得好!”
“可是……”
“今天你哪来那么多——可是?”升旗急着听下文。
“可是,岗村将军再次电令:一号作战大纲最终目标是夺取粤汉铁路南段,从未指令你部越桂入黔。一号作战已完成,支那铁路干线全在皇军掌控,你军所向的残存由广西边境到贵州都匀小段铁路支线对日、中两军均无实际价值,接令后,立即停止冒进。”
“宜昌大撤退,贵军方已经错失一举掐断中国咽喉良机,至今尚不知反省,老卒逼宫,是当前不容乐观的日中战场上我唯一可投下的胜负子!”升旗一急,将象棋围棋术语杂糅并用了,“要再错过,岗村便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自行切腹,二是被同盟国送上绞架。”
“可是……”田仲已经完全明白升旗心情,一笑,非要还说可是,“可是我所在的这支部队回电说:士气正旺,马难停蹄。”
“好!主全国粮食那年,卢作孚敢——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任蒋公十二道金牌也召他不回来。如今我军将领也敢不受岗村之命,这才见日本武士绝不输于中国人的风骨!”
“他们给岗村的回电还说,由桂入黔,也可造成直逼重庆假象。”
“假象?”升旗低叫,“马蹄直踹重庆,这才是我要的真相!”
“‘山部队’和‘鹿部队’。”
“好啊!山本三男师团长的‘山部队’与赤鹿理师团长的‘鹿部队’,第三与第十三这两个师团杀过来了。有棋!”升旗“啪”地扔了棋谱,“有后着么?”
“有。不知是山部队还是鹿部队的急先锋联队长福海三千雄大佐已经打到深河桥。”
“位置!”
“贵州独山县北仅八公里。你派我去桂林时,我曾步行走过此桥。”
“卢沟桥?”
“老师,不是卢沟桥,是深河桥。”
“不,这座桥在我眼中,就是卢沟桥!”升旗扔了棋谱,双眼放光,盯着窗外江对岸云山雾罩的山城。
“深河桥怎么可能与卢沟桥划等号?”
“7年前7月7日,我华北驻屯军第1联队第3大队大队长清水节郎在卢沟桥开始了这场战争。今年,联队长福海三千雄在深河桥打响的这一枪,如果后续行动真能按照升旗献策去实施的话,这场战争有望就此结束。”
“真的?”田仲瞪大眼睛。
“成败关键,在山部队、鹿部队要置一切于不顾,像一头活脱脱的山鹿,不,应该像一头受伤的野猪那样,认准敌人心脏直冲。这心脏,就是支那的陪都重庆。”升旗看上去,真像一头困境欲斗的野猪,认准了仇敌就要冲上前去。田仲第一次看到儒雅淡定的老师还有这样一副面孔,也是最后一次……
“可是……”
“怎么又可是!”
“可是深河大桥被炸了。”
“哦,”升旗望着窗外想了想,突然转头盯着田仲,“田中君又是怎么过来的?”
“我赶到时,桥还没炸。”
“你赶在山鹿部队前头了?”
“兵逼独山之前,我想到再往前走,熟人会越来越多,万一被人认出来,就完了。我便脱去了参战时向军需官借来的皇军田中少佐军服,换上了重庆商务专科学校助教田仲的这一身。独自赶上前。一到深河大桥头,见难民如潮,纷纷涌过大桥,一个军衔是上尉的美军军官,本来已经指挥手下在大桥上安放了爆破炸药,导火索都捏在他手头,他却没点。就这样,我混在难民中过了桥。”田仲开心一笑,“老师,过桥时,我还真遇上熟人了。”
“谁?”
“胡蝶。”
“你遇上一只蝴蝶?”
田仲却嘻笑着盯着他的那间侧屋说:“是这只蝴蝶。”
升旗顺势看去,见田仲床头墙壁上,贴着一张影星胡蝶的戏装照。田仲本来酷爱日本另一影星,宜昌大撤退时看到中国众影星在那片大荒滩上的演出,于是迷上了。回重庆在青草坝住下后,便将到手的影星照贴在床头。升旗本来对此举颇为不屑,转念一想,这倒正符合田仲这么一个青年教师的性格,便也没强求他撕下。
田仲说这一节属实,战后,为写回忆录,他甚至读战史查出这个美军上尉的姓名,叫伊文思:“支那贵州省独山县境有一美军军用机场,大兵压境,美军命伊文思上尉负责破坏飞机场和深水大桥。原计划,应先炸深水大桥,截断皇军道路,然后乘飞机撤离,再炸机场。但伊文思上尉见桥上难民如潮,便临时更改计划,先炸了机场,直到12月2日,皇军冲到桥头,才炸大桥,伊文思自己是徒步前往贵阳的。美军上尉此举活了数以万计支那人的命。从延迟爆破的深河大桥逃过而活下来的人中,正有影剧两栖明星胡蝶和她的丈夫。”只是1944年这一天,过桥的田仲眼睛里只看到了胡蝶,没看到她的丈夫。
“你这一路过来,怎么会这么快?”这天,在茅屋内,升旗问道。
“过深河桥后,一路有车搭车,没车步行……”
“过贵阳,没遇阻?”
“根本就没看到几个中国兵。”
“娄山关呢?”
“更是没见到中国兵影子。”
“看来,中国军队他们全被裹进了岗村宁次的一号作战。”
“豫湘桂大战肯定是日中开战以来,双方投入兵力最多,损失也最惨重的一仗!”
“好,不管怎么说,田中君带回的是一个好兆头!走!”升旗拉着田仲的手,就朝外走。
“老师要带学生去哪儿?”
“进城。为你接风,为我饯行。喝完这台酒,我就上路!”
“老师要去哪儿?”
“独山。我要面见山、鹿二师团长,将深河桥到中国战时首都这一路的中国军队防守地图送上。说动他们,抓住日中开战以来千载难逢、转瞬即逝的好时机,铁蹄直踏重庆,实现——逼宫!”
不容分说,兴奋得难以自制的升旗拽着田仲出了门。
“怎么觉得今天这重庆城跟往天有点不同?”进城后,升旗道。
“是,行人步子比从前走得快,‘老四川’馆子正到了晚餐高潮,却早早关了门。福祥布店、丰年米店,也都在上门板……”
“问问去。”
田仲上前一打探,回来对升旗说:“独山。”
升旗道:“我就站在街这头也听见了。”
田仲不说话,停下一听,果然,满街来往人众,似乎都在说这个地名“独山”。
1944年12月上旬这个星期天,鬼子占领独山,兵逼陪都的不祥阴云,笼罩在重庆人心头。
无言
回家后的卢作孚怎么样?战前便迫不及待画在公司天棚上的那幅要让中国船开遍五大洲四大洋的航海图、战后正踌躇满志要大展宏图,今后怎么办呢?中国的事难做。可是,就因为难做,就不做了么?要做,在此现状的中国,该怎么做?范旭东去了,卢作孚终不能像范旭东那样,也被气死。
1944年12月8日,卢作孚同样受阻。挡住他前路的,不是桥,是船,是他半生为开拓交通而利用的船。受阻的地方,不在中国,在美国的造船厂。
本来,国际通商会议发言后,中国商人威名大振。卢作孚所到之处,常被美国人和各国同行朋友包围。趁手红,打灯笼。卢作孚虽在发言中没直接讲到商业行为,但他到美国的目的,除了开会,就是为民生公司买船订船造船。因此,会议结束后,他便与几位朋友同行,考察美国各大造船厂。从西岸跑到东岸,虽一条船没订,却搞清了美国造船业整体行情。造船,没说的,高!只是造价也高!
卢作孚油然想起十八年前在中国上海何兴的船厂订第一条民生船,恍如昨日。当时所缺资金,也就千儿万把块。今日缺数,千百倍于当年。这才当真是“一桩惨淡经营的事业”,而且真的越走越难。
旅馆大厅里,范旭东正在与几个外国人洽谈着他的生意,桌子上放了几份文件,最上面一份是英文的,好像是加拿大政府新出的什么法案。卢作孚默默退出,回到自己的房间。写字桌前镜子里,映出一张愁眉紧锁的脸。下一站又该去哪里呢?有一点是肯定的,绝不停留,这一步一定要走出去。卢作孚开始整理行装,借此也整理自己的思路。可是越整理,越不知前路在何方。
随身的小皮箱,箱盖夹层中塞满了儿女们的来信,老大在最近的信上说:“亲爱的爸爸,儿子想您。我们的关麟徵将军生擒了日军的印支泰马战区司令寺内寿一将军,搜出一本日记,上面写着:皇军在东南亚战场上可以一个师团对五个印度师或两个英国师,与美国师可一对一,但两个日师团还难以应付中国驻印度远征军的一个师。”
儿女的信都该回了。可是该怎么回呢?总想有好消息捎回给儿女们,可是眼下,这好消息在哪里来?再说,儿女们,从远征的老大,到在家的老二、老三、老四和毛弟,一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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